新邊塞詩創作的新韻(鄭興富)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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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邊塞詩創作的新韻》是中國當代作家鄭興富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新邊塞詩創作的新韻
楊眉，作家、詩人。湖北宜昌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57年入疆，1960年參加工作，在阿克蘇生活28年，著有詩集《雪山魂》《情歌照耀的西部》等5部、發表長詩《創業塔里木》《峽江放歌》《阿拉爾暢想》等6部、出版系列長篇小說《兵團兒女》《海之角 天之涯》《雲頂西寨》等8部。另有大量歌詞、劇本等發表。新疆軍墾書院榮譽院長。
新邊塞詩創作的新韻
——解讀楊眉長詩《阿拉爾暢想》
楊眉是新疆重要的新邊塞詩人之一。早在1965年11月《人民文學》就發表了抒情長詩《創業塔里木》。全詩用《信天游》形式，以抒情敘述相結合，熱情歌頌了兵團軍墾戰士開發塔里木的英雄壯舉，在當時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為此他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數十年來，他筆耕不止，創作勤奮。他先後出版了長詩《帕米爾之鷹》，詩集《雪山魂》《夜鶯及其家族》《情歌照耀的西部》和長詩《紅柳歌》《峽江放歌》《萬泉河之子》等。《峽江放歌》分《水之路》《黃牛賦》《神女詠》《縴夫頌》《平湖夢》《峽江怨》《石碑魂》《山峽風》《峽江情》九個章節。詩人之筆再現了在抗日戰爭時期中國人民經受的大磨難、大轉移，大反攻的歷史真相，謳歌了峽江兒女浴血奮戰的英勇獻身。新中國成立後，在實現「平湖夢」的大建設、大移民、大遷移中，峽江人義薄雲天地做出了舍家為國的歷史擔當，是作者的代表性作品。同時，楊眉還創作出版了長篇小說《兵團兒女》（三部），歷史長篇小說《白天鵝，黑天鵝》和《雲頂西塞》《海之南，天之涯》等，創作頗豐。
楊眉的詩歌創作的題材和內容主要是邊防戰士、屯墾戍邊和民族生活三個方面。寫邊防戰士生活的作品《雪山魂》《雪山之夏》等詩，在當時得到好評，能把風景畫、風俗畫、風情畫融合在一起，在三者融合中洋溢着飽滿的戰士詩情。他的詩，大多寫得詩情畫意，語言清晰流暢，詩意雋永，有濃郁的邊地色彩。
楊眉已年屆八十，他的新作，2022年11月由出版社出版的長詩《阿拉爾暢想》，使他的新邊塞詩創作達到了新的高度，為新邊塞詩增添了新的內容和題材，具有史詩性質。因為，時代的詩情只有和歷史感緊緊結合在一起，才會顯示出它的強烈性和持久性。楊眉的《阿拉爾暢想》的時代詩情就是建築在他高度的歷史感層面。楊眉是兵團人，他親自經歷了艱苦的創業和拓荒歲月，目睹了老一代軍墾戰士（包括10萬上海支邊青年）和他們的下一代，把荒原和沙漠變成了塞外江南，並在荒原上建設了美麗的新城，創造了奇蹟，最典型的就是石河子和阿拉爾新城。長詩《阿拉爾暢想》生動地描寫了這一歷史過程，並再現了古絲綢之路的歷史、文化、人文風貌和奇異、蒼涼、雄奇的自然景觀。
楊眉以深刻凝重之筆描寫了古絲綢之路的輝煌歷史，同時也描寫了古絲綢之路的環境險惡和旅途的艱辛。在長詩第一輯《遠去的鯤港》中，作者虛擬了兩個象徵性人物：「莊哥來自黃河飛瀑，/肩頭的黃土光鮮依然。//伊凡來自黑海岸邊，/臉上還有風暴的冒犯。//東方、西方，長途漫漫，相互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喚。//伊凡的駱隊是歐羅巴的山峰，/莊哥的駝隊是行走的祁連。」莊哥代表了東方文化，伊凡代表了西方文化。「絲綢之路是友誼之路，連接着黃金的歐亞大陸」（《這裡是古絲綢之路》）。經濟的互惠，無形中推動了東西方文明和文化的相互傳播。但古絲綢之路的環境十分險惡。如「灰褐色的如椽大筆，/在藍天上畫了一座院牆，/這座行走的牆，/迫不及待地在天空闖蕩。//一霎時變臉，/鋪天蓋地而來，/黃風斂着千萬對翅膀，/人們瞬間迷失了方向。//那輪被黃風打磨的太陽，/如同掛在天上的一枚蛋黃，/緊接着就被吞沒了，/猶如天狗食日的那種景況。//岩石被捲走了，/鹼草和芨芨草如同一枚毽子被踢，/無序地在空中東遊西盪，/沙石被摩擦的聲響，/猶如一群獵狗，一齊狂吠，/又如一百個潑婦在街巷嚷仗。//......黃風過去了，/天地如洗，/一座城池從此消亡」（《喔，黃風，黃風！》)。又如「鯤港的八月，是陽光燦爛的季節，/驕陽似火，熱風卷着枯葉，/石板上能烤熟大餅，/千年奇觀又現，/長年瀟瀟雨歇。//塔里木河依舊泛濫狂奔着消融的冰雪，/河流瞬間改道，/大寫着一個奔流狂瀉」（《鯤港的夜晚》）。古絲綢之路殘酷的自然環境，使人想起唐代邊塞詩人岑參在《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所描寫:「君不見走馬川，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台九月風怒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能走。」有異曲同工之妙，充滿奇情妙思，作者用敏銳的觀察力和感受力捕捉到邊塞奇觀，筆力矯健，描寫的都是典型的西域風沙猛烈，狂風怒卷，黃沙飛揚，遮天蔽日，迷迷濛蒙，一派混沌景象。
在詩中，作者又虛擬了一座鯤港古城。古城曾經很繁華，「鯤港的街市道路縱橫，你知道鯤港該有多美!/街巷結滿喀什噶爾的無花果，/街邊的渠溝是塔里木河的流水」（《黃髮的小哥，黃辮子的辣妹》。）把鯤寫得很美，西域各民族相聚一起，又擅長歌舞，頗具異域特色。但是，「大自然有不可抗拒的時刻，/因果應對了我們自身的罪孽，//是我們的砍伐開墾遭受報應，/人類的墳墓，往往是自掘」（《鯤港的夜晚》）。所以，「天地如洗，/一座城池從此消亡」 （《喔,黃風，黃風！》）。莊哥和伊凡以及他們的駝隊也被黃沙所埋，可謂九死一生。
以上這一切都是詩人的想象，誠如黑格爾所說，詩人「憑主體的獨立想象，去創造一種內心情感和思想的新的詩性世界」（《美學》第三卷，第206頁）。詩，不是對現實生活的被動反映，它本質上是對現實生活的能動的藝術反應。詩人的思維、情感、想象具備建構自已未曾經歷卻充滿詩意的藝術境界的能力，取得這種能力是一個長期跋涉的過程，它既能包括對各種生活的親身體驗，也包括精神靈魂的體現。
楊眉的《阿拉爾暢想》突破了早期新邊塞詩人「把中國當代詩人的思考溶解於西部特有的自然景觀之中」的寫作模式，而是通過開拓者中的真實的英雄模範人物，更多地注入了生命疼痛感和精神的燭照與心靈的探微，以及對美好未來充滿堅定的信念和信心。通過對眾多英雄人物的真實描寫，讓我們看到一個既有昂揚的時代精神和全面概括了屯墾生活的大氣魄，詩中的詩行里洋溢着富有歷史感的歷史的時代詩情。在新邊塞詩中，楊眉第一個生動描寫和謳歌了著名戰將、兵團第一任司令員王震將軍的光輝形象和崇高思想和品格。「軍用地圖離手有一段日子了/鑄劍為犁成為將軍的主要心思，/將軍的大衣被風掀起，/恰如一隻雄鷹起飛展翅」；「他說，鑄劍為犁，/一定不會有什麼閃失。/在和平的日子裡還是那句老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軍墾第一犁》）。將軍曾下令節省軍墾戰士衣服的衣領和口袋，為建設七紡、八一麵粉廠、八一鋼鐵廠、十月拖拉機廠提供了充足資金，對新疆的經濟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在《司令員，我想有個家》一詩中，司令員說：「老婆問題，不是問題啊/我保證你有婚可結,/人人有媳婦，/只是莫忘 請我喝喜酒。」所以，數以萬計的湖南的湘妹，沂蒙的嬌娘，上海的佳麗，中原的嵐香等軍墾女兵，徹底解決了老兵個人問題，穩定了新疆的情勢，散發着人性的溫暖。數十年過去了，新疆的人們仍懷念這位功勳卓著的將軍。
長詩集中反映了廣大軍墾戰士的精神面貌，謳歌了軍墾農場的創業艱辛和巨大變化，為我們展示了第一師(原三五九旅) 軍墾農場的一幅幅豐富多彩的歷史畫面和生活場景，描寫了眾多的真實的英雄模範人物。如《特級戰鬥英雄杜立海》《馬鞭子樹》中的傅營長。以及第七輯《阿拉爾人物》系列：《植棉模範劉學佛》《糧王劉煥奎》《汽運標兵蘇長福》《老紅軍溫玉標》《園丁王俊愛》《女獸醫馬俊芳》《工匠聶朝海》《棉花專家楊亞東》《鋼人鐵馬杜賢東》《最美上海支青薛惠芬》《棉痴」李爾文》《代根發》等。詩人用溫馨的情感和簡練的筆墨，生動形象描寫了歷史的真人真事，他們都是英雄模範，雖然時光流逝，但詩人的記憶猶存。他們的偉大的人格和品質，為我們共同尊重的歷史文化和某些生命本質，將永恆而強大的存在，具有超越時空的永恆力量。
長詩中，詩人創作了《坦克兵和拖拉機手》《最可愛的人》《熱饅頭》《 甘露與火把》《羅布麻的記憶》五首精采的愛情詩。愛是詩歌創作中崇高主題。愛是不能忘卻的,往日情思纏綿不斷，甜蜜的回憶和淡淡的哀傷，詩人通過內心的獨白，表達了詩人對早年的拓荒者的無比痴情和眷戀。這些詩寫得飄逸、瀟灑、輕靈。詩人的可貴之處，在描寫這些英雄模範人物的時候，不追求表現的熱烈，而是用平淡的口氣表達濃烈的情思。詩人這種自然親切的寫法和毫無矯揉造作之嫌，使讀者看到一幅幅精采的畫面。真情是詩的靈魂。這些描寫真人真事的英雄模範人物的作品之所以感人，就是因為貫穿於這些詩的感情長河是從詩人心裡流出來的。所以，讓讀者感受到這些中國脊樑的神聖與崇高，體現了時代的需求和精神，有歷史的深度、時代的厚度、理想的高度，全詩集中表現了那個時代的美學精神。我很喜歡《坦克兵和拖拉機手》這首詩。詩人以敘述的筆墨和通俗的口語，把拖機手「大劉是個瓜娃子」的性格和學徒小芳的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性格特徵描寫得躍然紙上。最後一句：「記者問，/小芳姑娘說說感受吧!/她說，/要想「牛」跟着師傅走。」可謂畫龍點睛,含蓄而巧妙地點明了詩的主旨。這首詩在藝術上的突出之處在於口語的成功運用。
楊眉有驚人的語言敏感，他從生活中汲取口語，加以純淨化，讀起來富有節奏感，暢達透脫，珠圓玉潤。《羅布麻的記憶》一詩，寫得纏綿，動人心扉。這首詩十分微妙而逼真勾勒出思念曾經幫助和關心我的兆慧大姐的形態和內心活動。詩纏綿的情意，真是聲情並茂，形神兼備，充分顯示了詩人繪態傳神的藝術功力。詩人憑主體獨立的想象，去創造出一種內心情感和思想的新的詩性世界。作品中，詩人用高度濃縮的語言展開了詩化的描寫。
在長詩中，詩人用熾熱的感情謳歌阿拉爾人和阿拉爾新城。詩人在《阿拉爾男子漢》中寫道「阿拉爾、阿拉爾人，/阿拉爾人沒有固定籍貫，/阿拉爾人多數不是當地土著，/阿拉爾的男子漢，曾戴過光榮花，也戴過荊冠。//阿拉爾人的風俗是含辛茹苦，/感謝坦蕩的歷史風雲和一方水土。/阿拉爾風，/發育人之筋骨磨礪韌性的肌膚。//無論父兄是文靜少年，還是赤腳壯漢和一介武夫，/在阿拉爾組成一個鋼鐵部落，/純正的中國龍家族」；他們「站着是祁連，是天山 ,是喀喇崑崙，/躺下，大寫一個人字與雁群為伍」。詩人在《阿拉爾人與酒》中寫道:「阿拉爾人有阿拉爾的酒風，/阿拉爾人有阿拉爾酒規，/阿拉爾人用碗不用杯，/阿拉爾人准飽不准醉。」「阿拉爾人躺倒會長出許多酥油草，/阿拉爾人抱成團，是一座捍衛星月的群山。」
詩人把阿拉爾人的崇高品質和人格魅力描寫得淋漓盡致，就是這些可愛的阿拉爾人，把荒原開墾成塞外江南的魚米之鄉:「大戈壁就是大畫布，/汗水濺處就是一幅畫，/種上棗村就是瑪瑙，/栽了秧，就有水稻」（《夢回樓蘭》)。詩人熱愛阿拉爾，熱愛阿拉爾這片綠洲，眷戀阿拉爾這片土地，也就成為他們共同至善至美的感情,這種至善至美的感情一旦形之於詩人筆下，無不真情流露，感情激越，很少有枯槁貧瘠之作。正是這些可愛的阿拉爾人，他們含辛茹苦，鑄劍為犁，不僅把萬古荒原變成綠洲，開墾萬傾良田，而且在荒原上建設成了美麗的阿拉爾新城。所以，詩人滿腔熱情地歌贊它:「我因你而奮發，你因我而年輕,/哪怕是不准歌唱的人,/都要為你留下相思，/把田野、工廠以及彩色電視，//熔成一個嶄新的名宇，/百萬不拿槍的士兵，/有了溫文爾雅的位置，/農工商聯合企業，/你是一行閃光的詩（《新城》）。把阿拉爾城比喻成「是一行閃光的詩。」概括了遼闊的空間和具體的歷史內容，兩者相映成趣，構成了空靈與實在相交的藝術境界。
《晚霞》是一首寫得最精采、最全面、最輝宏、最簡練的一首歌贊阿拉新城的作品。全詩如下：「晚震把阿拉爾染成一簇簇火焰，/山頭的白雪在燃燒，/清郁的樹葉在燃燒，/古戰場的沙礫在燃燒，/無數顆心靈在燃燒。//燃燒成血的蒼穹/燃燒成瀑布般的笑容,/燃燒成赤焰般的手臂，/點燃情侶們的眼睛。//點燃歌手的詩情，/點燃無望者的希冀，/點燃窘困者的生機，/大地坦露着胸腔，/是那般嫵媚而又動人/宛如少男少女般純真。//一切都在火焰中燃燒，那鞍上的紅纓，/那秋樹上的紅棗，/那被芳唇印滿的紅印，/那跳動在腰的書包，/那是紫色炊煙的繚繞。//一切都在火中熔煉/牧歌從蘇武的羊鞭上高亢，/岑參正高舉夜光杯打問歸期。//鑽塔被燒成火樹，/葡萄被燃燒成珍珠，羊群被燃燒成波濤,/駿馬被燃燒成奔馳。//山洞裡竄出一條長龍，/烏金亦被燃燒/頃刻駛進藍色的暮靄里,/浸在如水的月色里，/沉進如歌的夢境裡。」詩人通過「晚霞」如此巨大而熱烈的意象，把阿拉爾新城描寫得如此輝煌壯麗，在新邊塞詩創作中也極為罕見。詩人善於從視覺形象中開拓出詩的遼闊境界。這首詩主要藝術特色，是感情與其具體物象的有機融匯，以詩人的讚美之情作內蘊，藉助豐富的想象力以形象體現出動人的意境。
詩，是寄託詩人的理想並抒發內心情感的。詩人通過讚美阿拉爾新城，則是抒發一種不斷追求，不斷進取的感情，並向人們展示出堅韌不拔的精神和無限美好的未來境地，詩的意境更為深邃。全詩追求用意象呈現或暗示情調，特別注意象的色彩感與鮮明性。其他幾首讚美阿拉爾新城的作品，如《日照阿拉爾》《新城》《新城的素描》寫得都很不錯，把阿拉爾人的幸福，環境的優美，經濟的繁榮，未來的美好展現得淋漓盡致，所以詩人說:「阿拉爾成了詩人的搖籃，/阿拉爾亦是詩人的驕傲。」(《閃閃的青春閃閃的火苗》。）
在長詩《阿拉爾暢想》中，楊眉善於運用敘述語言進行精采的藝術想象和藝術描寫。可以「柔可復地，剛可觸天」的英雄本色。楊眉對新疆的自然景觀和人文風貌了入指掌，所以創作了大量的詩路開閣、胸襟高遠、想象奇麗和構思精巧，意象新穎，境界闊大，筆力雄健的新邊塞詩。他用敏銳的觀察力捕捉邊塞嬌健，既有大筆揮酒又有細節勾勒，再現邊塞的雄渾壯美，旖旎瑰麗風光，充滿濃郁的邊地風光。如「我推開葉爾羌河的一輪彎月取暖，/在塔里木高大的夜空中/被打散了的月光鋪成一張地毯」（《尋找汪函》）；「太陽照在牧場上，/不絕的青草不絕的乳漿，/那些江南才子荒原莽漢，/從雪山撈起濕漉漉的太陽，/從白樺林舉起醉蒙蒙的月亮」（《日照阿拉爾》）；「一根馬鞭，/在草原上揮舞了千年」（《牧村的炊煙》)「阿拉爾的美聲唱法是西北風，/阿拉爾人說話都粗門大嗓，/阿拉爾人辦事的狠勁兒，拍得響一座山崗」（《老新疆》）；「舉杯祝福，我不會醉，我卻願把一條大河，/一氣兒飲盡」（《找汪涵》）；「舀一瓢月光，潑向瀚海，/夢與心飛架一座長橋」（《夢與心飛架一座長橋》)。這些詩篇內涵豐富，雄渾豪邁，意境鮮明，涌動着無限深情，觸動我們的心靈，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儘管長詩主體風格大氣磅礴，但也有輕柔如涓涓流泉之美。如「月亮，已從胡楊林上空升起，/塔里木留住了一千個月亮。/每一個月亮，/都陪着西域姐妹在歌唱。鯤港的夜，/就格外的嫵媚，格外的舒暢」（《塔里木河，流淌着一千個月亮》）。把西域風光寫得如此之美，在新邊塞詩中也很少見。對自然景色的歌詠,是詩歌創作最普通最廣泛的題材之一，但在這首詩中，卻蘊含着詩人對自然和生命的思索。豪放是詩美的一種，而輕柔、委婉也是詩美的一種。如《牧村的炊煙》：「炊煙是永不降落的旗幟，/無論在陽光下，/還是在風暴中，依舊蹁躚，/在藍色的天空中且歌且舞，/續唐詩的平仄宋詞的幽怨。」這種心曠神怡，神采飛揚的感受，一旦傾注筆端而描繪出的詩境，竟是這樣新奇。
詩是語言的藝術，詩人濃郁的感情，深刻的思想，豐富的想象，都要通過詩的語言表露出來，離開精煉、形象生動的語言，就無法創作出動人的詩篇。楊眉是一位善於觀察精於描繪的詩人，也是一位具有豐富才能的詩人。他的詩具有較高的語言魅力，他的詩歌語言充滿智慧和創造性。他像蜜蜂採集百花而後釀成蜜糖那樣廣泛收集豐富的群眾的豐厚語彙，然後進行藝術加工，使之成為詩的語言。
楊眉詩歌語言最大特點，擅長用通俗的語言，抒發熾熱的情感。也就是說用極俗的文字表現一種極玄深的情緒,由淺入深，由淡而濃，體現了詩人的語言的藝術風格。如：「什麼叫瓜娃子，你知道嗎？/人們通常叫作：二球，/小丫頭就不用解釋了，/大劉嘀咕道：八成繡花兒枕頭」（《坦克兵和拖拉機手》）；「生命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老紅軍溫玉標》）；「這是第一次的注水澆地，/太陽和月亮交替着奔跑，/哪些沒心沒肺的紅柳和篙草，/自顧自地把傷口輕輕地擦掉」(《逛地穴》)。楊眉的詩歌幾乎全用通俗的口語寫成，絲毫不露斧鑿痕跡，顯得那麼自然和諧，在口語運用上達到驚人的地步。特別是《拉駱駝的大哥你慢些走》一詩，把思念拉駱駝的大哥的婦人的內心世界、思夫之情，描寫得淋漓盡致，非常精采，讀之讓人心曠神怡，神采飛揚。這首用「三句半」形式創作的作品，全用順暢的口語寫成，不僅具有自然樸素之美，而且賦予濃烈的感情色彩，可謂精品之作。所以，清人劉熙在《藝概》中說：「常語易，奇語難，此詩之初關也。奇語易，常語難，此詩之重關也。」在長詩《阿拉爾暢想》中常有妙句出現，如「鯤港的夜真黑啊，黑的像烏鴉的翅膀，黑得如一塊鍛打的生鐵」（《鯤港的夜晚》）。比喻新穎奇妙。特別是在《來世還做好兄弟》一詩中，詩人用精采的對話、精采的敘述語言，有力加強了詩的韻味，展現了詩人豐富的想象力，更見詩人觀察事物，體驗生活的精微。如：「莊哥說，聊聊你家有沒有真愛，/黑海的家裡，你太太說高興你的離開，/說什麼有你不多，無你不少，咱弟妹並不是非你莫屬非你不愛。//伊凡說，也談談你的厚愛，/我到你家裡，說起你來她滿臉的不快，/她的言傳，倒像你是家中的累贅//嫂子說，這個家好就好在你天天不在。」 不僅詼諧幽默，而且充滿辯證思維，更感覺到詩人文學功底之深厚。
人們常說，詩歌的最高境界是哲學的境界。著名新邊塞詩人楊牧說：「言之無哲，讀而無味」（《詩美之我見》）。在楊眉的《阿拉爾暢想》長詩中，既有詩人的激情，又有哲學家的睿智，如「陣痛之道，苦盡甜來」（《苦豆草的啟示》）；「思念有多長,遠方有多長，/有親人的地方就是故鄉」（《棉花專家楊亞東》）；「事實才是真，人心是杆稱」（《糧王劉煥全》)；「有道是：生命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老紅軍溫玉標》)；「在戈壁荒漠上誕生的孩子，/一如鹽鹼地上的禾苗。」（《園丁王俊愛》)；「消失了的是心聲不健，/活下的才是英雄好漢」（《尋找汪涵》）。這些哲思，注入了精采而深厚的思想內涵使詩理顯得深刻而疑重，意味雋永，耐人咀嚼。這些哲思，在質樸中見韻味，於平淡中寓哲理，正是現實主義詩歌的傳統，是詩人追求的藝術風格。也就說詩人用極俗的語言文字表現了一種極玄深的哲思。
長詩《阿拉爾暢想》的出版發行，是近年長詩寫作的重要收穫；楊眉正在完成其它地域史詩性的寫作，我們拭目以待。
阿拉爾風光 [1]
作者簡介
鄭興富，作家，著名文學**家，曾任《西部》雜誌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