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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秘之地呂仙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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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秘之地呂仙岩》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作品欣賞

隱秘之地呂仙岩

平田院子的人笑東干腳,「癩蛤蟆長耳朵,馬生角」。東干腳像一個蠻荒的奇幻世界,在他們那裡像一個笑話一樣的存在。其實兩個小村子相距不到兩里路,最重要的是,東干腳的祖先還是從平田院子搬出來的。但因為院子小,就有了被人笑的理由。即使同一個祖宗,也是弱小不得的。

從平田院子搬出來的,不僅僅只有東干腳,還有呂仙岩。平田院子的人好像不怎麼嘲笑呂仙岩,蓋因呂仙岩出了一個力能扛鼎的大力士朱天保。呂仙岩院子比東干腳還小,但有強人,強人是受人仰望的,不論出生,也不論背景。朱天保死了一個世紀了,還被人津津樂道,因為100年裡,呂仙岩再也沒有出過強人,而在那個口耳相傳的時代,他的光輝照亮了一大片地方,可謂福蔭子孫,可惜,他是沒有子孫的,並且短命,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強過,為這一塊地方帶來過榮光。呂仙岩就慘了,一直生活在強人的影子裡,一個世紀沒有再出過強人。朱天保成了呂仙岩的傳奇,呂仙岩也因為他而神秘,深不可測。

東干腳的人呂仙岩的人,幾乎老死不相往來。我站在河坡上無數次,幾年光景,設想了很多場景,也沒有趟過那條河,那條河是人工挖的,挖得很深,水清澈凌冽,可以直接飲用。呂仙岩不靠河,也不靠山,在平地上,取水都要穿過一片田野,走曲曲彎彎的田埂路,到呂洞賓呆過的呂仙岩取水。呂仙岩在山腳,洞口的水藍幽幽的,汩汩流出,是這條河的重要水源。呂洞賓是冬天進去的,呂仙岩到了冬天就斷水,傳說是呂洞賓在裡面做了一道壩,懲罰呂仙岩的祖先對他的無視。這只是一個傳說,卻讓每個人對神仙鬼怪充滿了敬畏。尤其是在這荒山大嶺之下,風吹草動,都可能是神仙的某種旨意。

呂仙岩北面是一層一層的稻田,綿延到大嶺腳下,除了農忙季節外見不到幾個人。岩鷹在大嶺山頂的天空上盤旋,與寂寞的藍天一樣孤獨。我也是一個人,但因為它們,我並不覺得孤獨,反而對每一塊雄竣的山石心懷敬畏。它們的形狀,給了它們性格。當我河裡的鴨子不走的時候,我就坐在河坡上,背對着山,看隱匿在樹林裡的呂仙岩,我一直想看呂仙岩究竟與東干腳有什麼不同,可是,近在咫尺,卻連屋的影子都看不見一角。偶爾會聽見一兩聲狗叫,在空寂里,倒像熟人的招呼了。

是只什麼狗,我不知道。

這狗,不是我要說的黑狗。

在鄉村,用黑狗做外號的人太多了,每個人身邊都有幾個。跟我一樣養鴨子的也有一個叫黑狗,年紀數倍於我,我見了要叫爺爺。他是平田院子的,在清水橋的大河邊養鴨子。大河河寬水大,像大山甩出的一條鞭子,硬生生的在山野闊地里甩出一條裂痕,它的爆裂驅離了附近的莊稼人,在歲月里孤獨的流淌。養鴨的人取了它的灘多,水面又寬,在岸邊安營紮寨。水對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洗澡,捕魚,大河很慷概,也很兇狠,洪水泛濫的時候,經常能看到順水漂來的死屍。養鴨的黑狗大爺最後死在哪,我居然不知道,或者他是平田院子的吧。

呂仙岩的黑狗是我父親在酒席上認識的,同時還有呂仙岩的老槍、福運。呂仙岩總共九戶人家,我父親因同一時間結識了三戶而大醉了一回,卻為我走進呂仙岩打開了一扇門。我可以走進呂仙岩了,心裡有小小的激動。

黑狗的輩分比我爺爺還大一輩,俺鄉下的規矩,應該叫他伯公。我叫過他幾回伯公,心裡彆扭,他覺得我把他叫老了,讓我叫他爺爺,黑狗爺爺。

黑狗爺爺生得四方臉,大鼻子,身子骨算不上魁偉,但絕對壯實,深潭似的大黑眼睛自帶一分威嚴。他喜歡喝酒,養了四男三女,一家人多大開支?但這不影響他喝酒。一喝酒,黑狗爺爺就露出一嘴黑牙,樂呵樂呵的,和藹可親。他的黑牙不是天生的黑,呂仙岩的水,是天生的清泉。是他不刷牙,抽煙日久月長熏的。臉也烏黑烏黑的,臉皮粗糙,一笑,兩邊的臉就擠出兩條蚯蚓,非常滄桑。他說他不怕,他有「四大倉」,文倉、武倉、滿倉、保倉,他的四個兒子,個個都能頂片天。平田院子的人不敢笑話呂仙岩,不僅是呂仙岩隱秘神秘,還有些許草莽之氣。草莽氣息,哪能讓任何人小覷啊!

我很快就體會到了草莽氣息的作用。心怯怯的趟過那條清涼的新河,忐忑的走完呂仙岩前面平坦的黃土路——這是一條不長任何雜草光溜溜的黃土路,乾淨平整、堅硬,路兩邊種着開着白花的刺藜。走過涼風呼呼的杉樹林,是一條隱秘的小水溝,水溝上就是黑狗爺爺的瓦屋。呂仙岩的瓦屋稀疏,瓦屋之間種着柿子、油桃、枇杷、毛竹各種樹木。我還沒踏過水溝上的那塊小石板,瓦屋裡就躥出一條干毛干漿的黑狗,汪汪地直奔我招呼。我往前一撲,把趕鴨子的棍子呼呼地作勢往地下一打,嚇得那狗往後退了一大截,瞪着我,屁股向後傾着,猙獰着,卻一副隨時往後跑的樣子。狗後面竹林一條斜傾的毛竹幹上,一隻公雞帶着兩隻母雞站在上面,側着頭打量着我,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比狗強多了。

那些瓦屋好像是故意畫上去的棄屋,矮垛泥牆,黑瓦欲頹,黃牆欲墜。放眼看去,不見人影兒,死靜死靜,竹林和果樹圍簇,又涼沁沁。聽不見鍋碗瓢盆的碰撞,只有上午的陽光提示我,這是一個鮮活的世界。

黑狗爺爺是不知道我要來的,甚至不知道這個時候能有什麼人走進來。

我一定要來的,一來看看呂仙岩的樣子,二來看看有什麼好果子吃。

我要來,就只能找黑狗爺爺,他去我家喝過幾餐酒,每次都邀請我,放鴨子放到呂仙岩,就進去找他,他帶我摘桃子吃。

那條老瘦狗被我用棍子迫得退進巷子邊的竹林,露出一個頭對着我嚶嚶展牙嘶吼,很無奈的樣子。

黑狗爺爺在屋裡幹嘛我不知道,我叫了一聲,他才披着黑衫裸着胸膛拎着個薄膜煙袋子,從屋裡出來下了石階,眯了眼睛看了看我,笑着說你摸上來了。也不拿凳子,就在他門前的大梨樹下的老石磨上一屁股坐了下來,自顧自的卷喇叭煙。他的三間瓦屋,開着貓眼窗,檐頭很矮,我舉手就可以摸到檐上瓦片。堂屋裡一張八仙桌,四張高腳條凳圍着。桌子後面一個黑乎乎的大木倉,倉門還敞開着,空的。想起他的「四大倉」,我想笑。黑狗爺爺抬頭看着大梨樹,枝葉間的梨還是乒乓球大小,黃皮粗糙。低下頭舔了一下煙紙,說:這梨要等八月里才熟哩。

這是一棵大梨樹,樹冠至少有兩分地大,是這一條水路最大一棵的梨樹,比幾座屋加起來還高,開花的時候,白雪壓頂,幾里遠就能看得見。結的果也是最大的,像飯碗頭,皮糙肉嫩汁多且甜。想起父親去年從黑狗爺爺這裡拎回去的兩顆大梨,我仰頭看了看稀疏葉子罩不住的密密麻麻的梨,到了八月,風涼葉黃,這大梨樹是怎樣的一種驚心動魄的景致!

黑狗爺爺坐在石磨上吧嗒着喇叭煙。

我拎着棍子,看着大梨樹、大梨樹前面的竹林,竹林外邊有一棵沒掛果的桃樹,桃樹外邊是一塊禾苗拔節稻田,稻田上面,是密不透風的望不到邊的油茶樹。東邊是條小路,一排歪歪斜斜的房子,盡頭是竹林。這裡的人,有點空地,就會栽上樹。又不挑樹苗,隨手栽,所以可以見到各種樹,臘葉樹、柳樹桑葉樹都有。

天很靜,靜得讓人忘記外面還有世界和生活。

黑狗爺爺問三問四,問了一堆話,才如夢初醒,記起了他對我說過的話,扯了扯肩頭上的黑衫領子,叼着煙站起來,說:我帶你去老槍那裡摘桃子。他的桃子應該可以吃了。說完就走在了前面。

呂仙岩好小,前後三排房子,左右三排房子,卻不規整,狗拉零屎一樣,硬是繞出了幾道彎。我跟在他後面噔噔地往前走,除了路邊的幾隻雞好奇跟着我們的腳步側着頭,沒有遇到一個人。呂仙岩的人都去哪了?力能扛鼎的朱天保,就長在這個清涼地方?

老槍家成分富農,他家祖傳的房子在呂仙岩是最高最大也是最好的房子,上下兩座,有天井,堂屋廂房都是古色古香的板牆。堂屋裡只有一張油膩膩的小木桌,和兩條小板凳。大門對着一塊稻田,一片油茶林。門角落裡的狗見了我們都懶得爬起來,瞪着一雙亮汪汪的黃眼也不叫——或者跟黑狗爺爺熟悉吧。這麼好的房子,卻住着老槍一個人——他是年過四十的光棍,呂仙岩年紀最大的光棍,守着這麼一個大屋,一直為娶老婆發愁。解愁的方法,就是睡覺。老槍在廂房睡覺。黑狗爺爺使勁敲了敲廂房的板壁,喊道:老槍,我和東東去你菜園子裡偷幾個桃子。黑狗爺爺在說話的時候,我在後邊拎着棍子防着那條趴着的狗,狗咬生人,不得不防。

菜園子跟房子隔了一條巷子,有一人多高的圍牆。裡面有兩棵果樹,一棵是桃樹,一個是秋梨樹。桃樹長得像一條牛軋,碗口粗的黑漆漆的掛滿桃花淚的桃樹幹在一人高的時候橫着長了出去,最前面一截被鋸斷了,長出幾根桃枝,卻滿載着桃子。秋梨樹長得像一把沒張開的傘,很旺盛,只見葉子,不見梨子。地里有幾壟稀稀疏疏的小白菜,干里吧唧的,缺水。

黑狗爺爺把披着的衣服拎下來搭在肩上,說:我來搖,你來撿。

黑狗爺爺那雙黑手卡着桃樹干用力一搖,驚起了一團團正在桃葉間午休的蒼蠅,嗡嗡嗡嗡的,噁心人。桃子噼里啪啦掉下來,黑狗爺爺趕緊住了手,說:這桃是粘骨桃,你挑好的撿。

老槍站在菜園子門口,說:多摘點。他不說話,我真不知道他來了。他說話了,我真還不好意思多要了。黑狗爺爺彎下腰,把地上的桃子撿了就放在他的衣服里,說:多撿點,帶回去吃。紅的青的,他都幫我撿起來,用他的衣服兜着。

老槍一直站在菜園子門口,看着我們,臉上像糊了一層膠水,目光卻很柔和,怪怪的,可能就是這原因,一直沒說上對象。

我走出呂仙岩的時候,仍然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兒。

走到了新河,我的鴨子已經不見蹤影,心驚驚的,大事不小。河水還有點渾濁,我趕緊沿河而上,去尋找那些要命的鴨子。

暑假結束,我去上學。秋收的時候回來,父親跟我講,前幾天,黑狗爺爺的大媳婦喝藥死了,田裡的穀子還沒收完呢。這些都算了,丟下的三個孩子可憐。

那時候,鄉里有一股農藥風,時不時的就有某某村某某喝藥死了。東干腳的人相互取笑,都說小心被農藥鬼抓到。有了這個鬼,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收斂了性格,生怕惹鬼上門。呂仙岩出了農藥]鬼,會是什麼樣子?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我不是怕鬼,我是怕那種膽戰心驚的生活氛圍。

好幾年,我都沒見到黑狗爺爺。

我在柏家坪、九嶷山幾個地方讀書,想要通過讀書丟掉那根趕鴨子的棍棍,過程異常艱難。養鴨子不好,一個人跟着一幫鴨子,在大河上孤魂野鬼一樣的跑,不是理想的生活方式。可我愚鈍,很多次失敗,失敗的時候,我就想放棄,乾脆回去幫父親養鴨子,一個人守一條河過一輩子,認命了。

我回到東干腳,卻見到了黑狗爺爺,拄了一根拐杖走路打趔趄的黑狗爺爺,臉如核桃,滿頭白髮,人像縮了半截進去一樣,大黑眼睛朦朧,已經黯淡無光。

黑狗爺爺腦中風,癱了半邊身子。

他坐在我家大門口屋檐下,我奶奶跟他聊天。黑狗爺爺的嘴型變了,說話含含糊糊,說半天,半天聽不清一句。

奶奶說,每逢清水橋集市,黑狗爺爺都要去一次清水橋。

我父親說他有個女嫁到清水橋。

我奶奶說他喜歡清水橋趕圩的熱鬧。

我不知道黑狗爺爺為什麼去清水橋,他的故事,只有他知道。

呂仙岩變成什麼樣子了?我看不到,現在應該還是我當初見到的樣子,隱秘而神秘,安安靜靜,隱藏在無聲的歲月里,更像個被遺忘的地方了。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