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列傳·卷四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新唐書·列傳·卷四十出自《新唐書》,此書是北宋時期歐陽修、宋祁、范鎮、呂夏卿等合撰的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斷代史書,「二十四史」之一。全書共有225卷,其中包括本紀10卷,志50卷,表15卷,列傳150卷。《新唐書》前後修史歷經17年,於宋仁宗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完成。[1]
原文
狄郝硃
狄仁傑,字懷英,并州太原人。為兒時,門人有被害者,吏就詰,眾爭辨對, 仁傑誦書不置,吏讓之,答曰:「黃卷中方與聖賢對,何暇偶俗吏語耶?」舉明經, 調汴州參軍。為吏誣訴,黜陟使閻立本召訊,異其才,謝曰:「仲尼稱觀過知仁, 君可謂滄海遺珠矣。」薦授并州法曹參軍。親在河陽,仁傑登太行山,反顧,見白 雲孤飛,謂左右曰:「吾親舍其下。」瞻悵久之,雲移乃得去。同府參軍鄭崇質母 老且疾,當使絕域。仁傑謂曰:「君可貽親萬里憂乎?」詣長史蘭仁基請代行。仁 基咨美其誼,時方與司馬李孝廉不平,相敕曰:「吾等可少愧矣!」則相待如初, 每曰:「狄公之賢,北斗以南,一人而已。」
稍遷大理丞,歲中斷久獄萬七千人,時稱平恕。左威衛大將軍權善才、右監門 中郎將范懷義坐誤斧昭陵柏,罪當免,高宗詔誅之。仁傑奏不應死,帝怒曰:「是 使我為不孝子,必殺之。」仁傑曰:「漢有盜高廟玉環,文帝欲當之族,張釋之廷 諍曰:『假令取長陵一抔土,何以加其法?』於是罪止棄市。陛下之法在象魏,固 有差等。犯不至死而致之死,何哉?今誤伐一柏,殺二臣,後世謂陛下為何如主?」 帝意解,遂免死。數日,授侍御史。左司郎中王本立怙寵自肆,仁傑劾奏其惡,有 詔原之。仁傑曰:「朝廷借乏賢,如本立者不鮮。陛下惜有罪,虧成法,奈何?臣 願先斥,為群臣戒。」本立抵罪。繇是朝廷肅然。使岐州,亡卒數百剽行人,道不 通。官捕系盜黨窮訊,而余曹紛紛不能制。仁傑曰:「是其計窮,且為患。」乃明 開首原格,出系者,稟而縱之,使相曉,皆自縛歸。帝嘆其達權宜。
遷度支郎中。帝幸汾陽宮,為知頓使。并州長史李沖玄以道出石女祠,俗言 盛服過者,致風雷之變,更發卒數萬改馳道。仁傑曰:「天子之行,風伯清塵,雨 師灑道,何石女避邪?」止其役。帝壯之,曰:「真丈夫哉!」出為寧州刺史, 撫和戎落,得其歡心,郡人勒碑以頌。入拜冬官侍郎、持節江南巡撫使。吳、楚俗 多淫祠,仁傑一禁止,凡毀千七百房,止留夏禹、吳太伯、季札、伍員四祠而已。
轉文昌右丞,出豫州刺史。時越王兵敗,支黨餘二千人論死。仁傑釋其械,密 疏曰:「臣欲有所陳,似為逆人申理;不言,且累陛下欽恤意。表成復毀,自不能 定。然此皆非本惡,詿誤至此。」有詔悉謫戍邊。囚出寧州,父老迎勞曰:「狄使 君活汝耶!」因相與哭碑下。囚齋三日乃去。至流所,亦為立碑。初,宰相張光輔 討越王。軍中恃功,多暴索,仁傑拒之。光輔怒曰:「州將輕元帥邪?」仁傑曰: 「亂河南者一越王,公董士三十萬以平亂,縱使暴橫,使無辜之人咸墜塗炭,是一 越王死,百越王生也。且王師之至,民歸順以萬計,自縋而下,四面成蹊。奈何縱 邀賞之人殺降以為功,冤痛徹天?如得上方斬馬劍加君頸,雖死不恨!」光輔還, 奏仁傑不遜,左授復州刺史。徙洛州司馬。
天授二年,以地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武后謂曰:「卿在汝南有善政,然 有譖卿者,欲知之乎?」謝曰:「陛下以為過,臣當改之;以為無過,臣之幸也。 譖者乃不願知。」後嘆其長者。時太學生謁急,後亦報可。仁傑曰:「人君惟生殺 柄不以假人,至簿書期會,宜責有司。尚書省決事,左、右丞不句杖,左、右丞相 不判徒,況天子乎?學徒取告,丞、簿職耳,若為報可,則胄子數千,凡幾詔耶? 為定令示之而已。」後納其言。
會為來俊臣所構,捕送制獄。於時,訊反者一問即臣,聽減死。俊臣引仁傑置 對,答曰:「有周革命,我乃唐臣,反固實。」俊臣乃挺系。其屬王德壽以情謂曰: 「我意求少遷,公為我引楊執柔為黨,公且免死。」仁傑嘆曰;「皇天后土,使仁 傑為此乎!」即以首觸柱,血流沫面。德壽懼而謝。守者浸弛,即丐筆書帛,置褚 衣中,好謂吏曰;「方暑,請付家徹絮。」仁傑子光遠得書上變,後遣使案視。俊 臣命仁傑冠帶見使者,私令德壽作謝死表,附使以聞。後乃召見仁傑,謂曰:「承 反何耶?」對曰:「不承反,死笞掠矣。」示其表,曰:「無之。」後知代署,因 免死。武承嗣屢請誅之,後曰:「命已行,不可返。」時同被誣者鳳閣侍郎任知古 等七族悉得貸。御史霍獻可以首叩殿陛苦爭,欲必殺仁傑等,乃貶仁傑彭澤令,邑 人為置生祠。
萬歲通天中,契丹陷冀州,河北震動,擢仁傑為魏州刺史。前刺史懼賊至,驅 民保城,修守具。仁傑至,曰:「賊在遠,何自疲民?萬一虜來,吾自辦之,何預 若輩?」悉縱就田。虜聞,亦引去,民愛仰之,復為立祠。俄轉幽州都督,賜紫袍、 龜帶,後自製金字十二於袍,以旌其忠。
召拜鸞台侍郎,復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時發兵戍疏勒四鎮,百姓怨苦。仁傑諫 曰:
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域之外。東距滄海,西隔流沙,北橫大漠,南阻五嶺, 天所以限中外也。自典籍所紀,聲教所暨,三代不能至者,國家既已兼之。詩人矜 薄伐於太原,化行於江、漢,前代之遐裔,而我之域中,過夏、商遠矣。今乃用武 荒外,邀功絕域,竭府庫之實,以爭磽确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賦,獲其土不 可以耕織。苟求冠帶遠夷,不務固本安人,此秦皇、漢武之所行也。傳曰:「與覆 車同軌者未嘗安。」此言雖小,可以喻大。
臣伏見國家師旅歲出,調度之費狃以浸廣,右戍四鎮,左屯安東,杼軸空匱, 轉輸不絕,行役既久,怨曠者多。上不是恤,則政不行;政不行,則害氣作;害氣 作,則蟲螟生,水旱起矣。方今關東荐饑,蜀漢流亡,江、淮而南,賦斂不息。人 不複本,則相率為盜,本根一搖,憂患非淺。所以然者,皆貪功方外,耗竭中國也。 昔漢元帝納賈捐之之謀而罷珠崖,宣帝用魏相之策而棄車師田。貞觀中,克平九姓, 冊拜李思摩為可汗,使統諸部,夷狄叛則伐,降則撫,得推亡固存之義,無遠戍勞 人之役。今阿史那斛瑟羅,皆陰山貴種,代雄沙漠,若委之四鎮,以統諸蕃,建為 可汗,遣禦寇患,則國家有繼絕之美,無轉輸之苦。損四鎮,肥中國,罷安東,實 遼西,省軍費於遠方,並甲兵於要塞,恆、代之鎮重,而邊州之備豐矣。
且王者外寧,容有內危。陛下姑敕邊兵謹守備,以逸待勞,則戰士力倍;以主 御客,則我得其便;堅壁清野,寇無所得。自然深入有顛躓之慮,淺入無虜獲之益。 不數年,二虜不討而服矣。
又請廢安東,復高姓為君長,省江南轉餉以息民,不見納。
張易之嘗從容問自安計,仁傑曰:「惟勸迎廬陵王可以免禍。」會後欲以武三 思為太子,以問宰相,眾莫敢對。仁傑曰:「臣觀天人未厭唐德。比匈奴犯邊,陛 下使梁王三思募勇士於市,逾月不及千人。廬陵王代之,不浹日,輒五萬。今欲繼 統,非廬陵王莫可。」後怒,罷議。久之,召謂曰:「朕數夢雙陸不勝,何也?」 於是,仁傑與王方慶俱在,二人同辭對曰:「雙陸不勝,無子也。天其意者以儆陛 下乎!且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危矣。文皇帝身蹈鋒鏑,勤勞而有天下,傳 之子孫。先帝寢疾,詔陛下監國。陛下掩神器而取之,十有餘年,又欲以三思為後。 且姑侄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廬陵王,則千秋萬歲後常享宗廟;三思立,廟不祔姑。」 後感悟,即日遣徐彥伯迎廬陵王於房州。王至,後匿王帳中,召見仁傑語廬陵事。 仁傑敷請切至,涕下不能止。後乃使王出,曰:「還爾太子!」仁傑降拜頓首,曰: 「太子歸,未有知者,人言紛紛,何所信?」後然之。更令太子舍龍門。具禮迎還, 中外大悅。初,吉頊、李昭德數請還太子,而後意不回,唯仁傑每以母子天性為言, 後雖忮忍,不能無感,故卒復唐嗣。
尋拜納言,兼右肅政御史大夫。突厥入趙、定,殺掠甚眾,詔仁傑為河北道行 軍元帥,假以便宜。突厥盡殺所得男女萬計,由五回道去,仁傑追不能逮。更拜河 北安撫大使。時民多脅從於賊,賊已去,懼誅,逃匿。仁傑上疏曰:「議者以為虜 入寇,始明人之逆順,或迫脅,或願從,或受偽官,或為招慰。誠以山東之人重氣, 一往死不為悔。比緣軍興,調發煩重,傷破家產,剔屋賣田,人不為售。又官吏侵 漁,州縣科役,督趣鞭笞,情危事迫,不循禮義,投跡犬羊,以圖賒死,此君子所 愧,而小人之常。民猶水也,壅則為淵,疏則為川,通塞隨流,豈有常性。昔董卓 之亂,神器播越,卓已誅禽,部曲無赦,故事窮變生,流毒京室。此由恩不溥洽, 失在機先。今負罪之伍,潛竄山澤,赦之則出,不赦則狂。山東群盜,緣茲聚結。 故臣以為邊鄙暫警不足憂,中土不寧可為慮也。夫持大國者不可以小治,事廣者不 可以細分。人主所務,弗檢常法。願曲赦河北,一不問罪。」詔可。
還,除內史。後幸三陽宮,王公皆從,獨賜仁傑第一區,眷禮卓異,時無輩者。 是時李楷固、駱務整討契丹,克之,獻俘含樞殿,後大悅。二人者,本契丹李盡忠 部將,盡忠入寇,楷固等數挫王師,後降,有司請論如法。仁傑稱其驍勇可任,若 貸死,必感恩納節,可以責功。至是凱旋,後舉酒屬仁傑,賞其知人。授楷固左玉 鈐衛大將軍、燕國公,賜姓武;務整右武威衛將軍。
後將造浮屠大像,度費數百萬,官不能足,更詔天下僧日施一錢助之。仁傑諫 曰:「工不役鬼,必在役人;物不天降,終由地出。不損百姓,且將何求?今邊垂 未寧,宜寬征鎮之傜,省不急之務。就令顧作,以濟窮人,既失農時,是為棄本。 且無官助,理不得成。既費官財,又竭人力,一方有難,何以救之?」後由是罷役。
聖歷三年卒,年七十一。贈文昌右相,諡曰文惠。仁傑所薦進,若張柬之、桓 彥范、敬暉、姚崇等,皆為中興名臣。始居母喪,有白鵲馴擾之祥。中宗即位,追 贈司空。睿宗又封梁國公。子光嗣、景暉。
光嗣,聖歷初,為司府丞。武后詔宰相各舉尚書郎一人,仁傑薦光嗣,由是拜 地官員外郎,以稱職聞。後曰:「祁奚內舉,果得人。」歷淄、許、貝三州刺史。 母喪,奪為太府少卿,固讓,睿宗嘉其誠,許之。累遷揚州長史,以罪貶歙州別駕, 卒。
景暉,官魏州司功參軍,貪暴為虐,民苦之,因共毀其父生祠,不復奉。至元 和中,田弘正鎮魏博,始奏葺之,血食不絕。族孫兼謨。
兼謨字汝諧,及進士第。辟襄陽使府,剛正有祖風。令狐楚執政,薦授左拾遺, 數上書言事。歷刑部郎中、蘄鄧鄭三州刺史。歲旱飢,發粟賑濟,民人不流徙。改 蘇州,以治最,擢給事中。左藏史盜度支縑帛,文宗以經赦詔勿治,兼謨封還詔書, 帝問之,對曰:「典史犯贓,不可免。」帝曰:「朕已赦其長官,吏亦宜宥,與其 失信,寧失罪人。」既而曰:「後或事有不可,勿以還詔為憚。」遷御史中丞。帝 曰:「御史台朝廷綱紀,一台正,則朝廷治,朝廷正,則天下治。畏忌顧望,則職 業廢矣。卿,梁公後,當嗣家聲,不可不慎。」兼謨頓首謝。江西觀察使吳士矩加 給其軍,擅用上供錢數十萬。兼謨劾奏:「觀察使為陛下守土,宣國詔條,知臨戎 賞士,州有定數,而與奪由己,貽弊一方,為諸道觖望,請付有司治罪。」士矩繇 是貶蔡州別駕。歷兵部侍郎、河東節度使。還為尚書左丞。武宗子峴封益王,命兼 謨為傅。俄領天平節度使,辭疾,以秘書監歸洛陽,遷東都留守,卒。
郝處俊,安州安陸人。父相貴,因隋亂,與婦翁許紹據峽州,歸國,拜滁州刺 史,封甑山縣公。處俊甫十歲而孤,故吏歸千縑賵之,已能讓不受。及長,好學, 嗜《漢書》,崖略暗誦。貞觀中,第進士,解褐著作佐郎,襲父爵。兄弟友睦,事 諸舅謹甚。再轉滕王友,恥為王府屬,棄官去。久之,召拜太子司議郎,累遷吏部 侍郎。高麗叛,詔李勣為浿江道大總管,處俊副之。師入虜境,未陣,賊遽至,舉 軍危駭。處俊方據胡床,體胖,安餐乾Я不顧,密畀料精銳擊之,虜卻,眾壯其謀。
入拜東台侍郎。時浮屠盧伽逸多治丹,曰:「可以續年。」高宗欲遂餌之,處 俊諫曰:「脩短固有命,異方之劑,安得輕服哉?昔先帝詔浮屠那羅邇娑寐案其方 書為秘劑,取靈■怪石,歷歲乃能就。先帝餌之,俄而大漸,上醫不知所為。群臣 請顯戮其人,議者以為取笑夷狄,故法不得行。前鑒不遠,惟陛下深察。」帝納其 言,第拜盧伽逸多為懷化大將軍,進處俊同東西台三品。
咸亨初,幸東都,皇太子監國,諸宰相皆留,而處俊獨從。帝嘗曰:「王者無 外,何為守御?而重門擊柝,庸待不虞邪?我嘗疑秦法為寬,荊軻匹夫耳,匕首竊 發,群臣皆荷戟侍,莫敢拒,豈非習慢使然?」處俊對曰:「此乃法急耳。秦法, 輒升殿者,夷三族。人皆懼族,安有敢拒邪?魏曹操著令曰;『京城有變,九卿各 守其府。』後嚴才亂,與徒數十人攻左掖門,操登銅爵台望之,無敢救者。時王脩 為奉常,聞變,召車騎未至,領官屬步至宮門。操曰;『彼來者,必王脩乎!』此 由脩察變識幾,故冒法赴難。向若拘常,則遂成禍矣。故王者設法不可急,亦不可 慢。《詩》曰『不懈於位,人之攸塈』,仁也;『式遏寇虐,無俾作慝』,刑也。 《書》曰『高明柔克,沈潛剛克』,中道也。」帝曰:「善。」
轉中書侍郎,監脩國史。初,顯慶中,令狐德棻、劉胤之撰國史,其後許敬宗 復加緒次。帝恨敬宗所紀失實,更命宰相刊正,且曰:「朕昔從幸未央宮,辟仗既 過,有橫刀伏草中者,先帝斂轡卻,謂朕曰;『事發,當死者數十人,汝可命出之。』 史臣惟敘此為實。」處俊曰:「先帝仁恩溥博,類非一。臣之弟處傑被擇供奉,時 有三衛誤拂御衣者,懼甚。先帝曰:『左右無御史,我不汝罪。』」帝曰:「此史 臣應載。」處俊乃表左史李仁實欲刪整偽辭,會仁實死而止。
上元初,帝觀酺翔鸞閣,時赤縣與太常音技分東西朋,帝詔雍王賢主東,周王 顯主西,因以角勝,處俊曰:「禮所以示童子無誑者,恐其欺詐之心生也。二王春 秋少,意操未定,乃公朋造黨使相夸,彼俳兒優子,言辭無度,爭負勝,相譏誚, 非所以導仁義,示雍和也。」帝遽止,嘆曰:「處俊遠識,非眾臣所逮。」遷中書 令,兼太子賓客,檢校兵部尚書。
帝多疾,欲遜位武后,處俊諫曰:「天子治陽道,後治陰德,然則帝與後猶日 之與月,陽之與陰,各有所主,不相奪也。若失其序,上謫見於天,下降災諸人。 昔魏文帝著令,帝崩,不許皇后臨朝。今陛下奈何欲身傳位天后乎?天下者,高祖、 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正應謹守宗廟,傳之子孫,不宜持國與人,以喪厥家。」 中書侍郎李義琰曰:「處俊言可從,惟陛下不疑。」事遂沮。又兼太子左庶子,拜 侍中,罷為太子少保。開耀元年卒,年七十五。贈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大都督。帝 哀嘆其忠,舉哀光順門,祭以少牢,賻絹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石,詔百官赴哭,官 庀葬事。子北叟固辭,未聽。裴炎為白帝曰:「處俊阽死,諉臣曰;『生無益於國, 死無煩費,凡詔賜,願一罷之。』」帝聞惻然,答其意,止賻物而已。
處俊資約素,土木形骸,然臨事敢言,自秉政,在帝前議論諄諄,必傅經義, 凡所規獻,得大臣體。武后雖忌之,以其操履無玷,不能害。與舅許圉師同里,俱 宦達;鄉人田氏、彭氏以高貲顯。故江、淮間為語曰:「貴如郝、許,富如田、彭。」
孫象賢,垂拱中,為太子通事舍人,後素銜處俊,故因事誅之。臨刑,極罵乃 死,後怒,令離磔其屍,斫夷祖、父棺冢。自是訖後世,將刑人,必先以木丸窒口 雲。
硃敬則,字少連,亳州永城人。以孝義世被旌顯,一門六闕相望。敬則志尚恢 博,好學,重節義然諾,善與人交,振其急難,不責報於人。與左史江融、左僕射 魏元忠善。咸亨中,高宗聞其名,召見,異之,為中書令李敬玄所毀,故授洹水尉。 久之,除右補闕。
初,武后稱制,天下頗流言,遂開告密羅織之路,興大獄,誅將相大臣。至是, 已革命,事益寧。敬則諫曰:
臣聞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門;張公室;棄無用之 費,損不急之官;惜日愛功,亟戰疾耕。既庶而富,遂屠諸侯。此救弊之術也。故 曰:「刻薄可施子進趨,變詐可陳於攻戰。」天下已平,故可易之以寬簡,潤之以 淳和。秦乃不然,淫虐滋甚,往而不反,卒至土崩。此不知變之禍也。
陸賈、叔孫通事漢祖,當滎陽、成皋間,糧餉窮,智勇困,未嘗敢開一說,效 一奇,唯進豪猾貪暴之人。及區宇適定,乃陳《詩》、《書》,說禮、樂,開王道。 高帝忿然曰:「吾以馬上得之,安事《詩》、《書》?」對曰:「馬上得之,可馬 上治之乎?」帝默然。於是賈著《新語》,通定禮儀。此知變之善也。向若高帝斥 二子,置《詩》、《書》,重攻戰,尊首級,則復道爭功,拔劍擊柱,晷漏之不保, 何十二帝二百年乎?故曰:仁義者,聖人之蘧廬;禮者,先王之陳跡。祠祝畢,芻 狗捐;淳精流,糟粕棄。仁義尚爾,況其輕乎?
國家自文明以來,天地草昧,內則流言,外則構難。故不設鈎距,無以順人; 不切刑罰,無以息暴。於是置神器,開告端,故能不出房闈,而天下晏然易主矣。 臣聞急趨者無善跡,促柱者無和聲;拯溺不規行,療飢不鼎食。即向時秘策,今之 芻狗也。願鑒秦、漢之失,考時事之宜,毀蘧廬,遺糟粕;下寬大之令,流曠盪之 澤,去萋斐之角牙,頓奸險之芒刃,塞羅織之妄源,掃朋黨之險跡,曠然使天下更 始,豈不樂哉!
後善其言。遷正諫大夫,兼修國史。乃請高史官選,以求名才。侍中韋安石嘗 閱其稿史,嘆曰:「董狐何以加!世人不知史官權重宰相,宰相但能制生人,史官 兼制生死,古之聖君賢臣所以畏懼者也。」時賦斂繁重,民多盪析,後數召入禁中 訪失得,進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張易之構魏元忠、張說,欲誅之,無敢言者。敬則 獨奏曰:「元忠、說秉心忠一,而所坐無名,殺之失天下望。」乃得不死。
以老疾還政事,俄改成均祭酒、冬官侍郎。易之等集名儒撰《三教珠英》,又 繪武三思、李嶠,蘇味道、李迥秀、王紹宗等十八人像以為圖,欲引敬則,固辭不 與,世潔其為人。出為鄭州刺史,遂致仕。侍御史冉祖雍誣奏與王同皎善,貶涪州 刺史。既明其非罪,改廬州。代還,無淮南一物,所乘止一馬,子曹步從以歸。卒 年七十五。
敬則與三從昆弟居四十年,貲產無異。及執政,每以用人為先,細務不省也。 嶺表蠻叛,以裴懷古有文武才,用為桂州都督,蠻服其威惠,相率降。薦魏知古為 鳳閣舍人,張思敬為右史,皆稱職。初,二張權寵盛,敬則密謂敬暉曰:「公若假 太子令,舉北軍誅易之兄弟,兩飛騎力耳。」暉卒用其策。始崔實、仲長統、王朗、 曹冏論封建,指秦為失,敬則以為秦、漢世禮義陵遲,不可復用周制封諸侯,著論 明之,儒者以為知言。
睿宗嗣位,嘗曰:「神龍以來,忠於本朝者,李多祚、王同晈、韋月將、燕欽 融並褒復矣,尚有遺者耶?」劉幽求曰:「硃敬則忠正義烈,天下所推,往為宗楚 客、冉祖雍等所誣,謫守刺史。長安中,嘗語臣曰:『相王必受命,當悉心事之。』 及韋氏干紀,臣遂見危赴難。雖天誘其衷,亦敬則啟之。」於是追贈秘書監,諡曰 元。
敬則兄仁軌,字德容,隱居養親。常誨子弟曰:「終身讓路,不枉百步;終身 讓畔,不失一段。」有赤烏、白鵲棲所居樹,按察使趙承恩表其異。及卒,郭山惲、 員半千、魏知古共諡為孝友先生。
贊曰:武后乘唐中衰,操殺生柄,劫制天下而攘神器。仁傑蒙恥奮忠,以權大 謀,引張柬之等,卒復唐室,功蓋一時,人不及知。故唐呂溫頌之曰:「取日虞淵, 洗光咸池。潛授五龍,夾之以飛。」世以為名言。方高宗舉天下將以禪後,處俊固 爭,不使妻乘夫,陰反陽,至奸人銜怨,仇胔以逞。蓋所謂誼形於主耶。敬則一諫, 而羅織之獄衰,時而後言者歟!
譯文
狄仁傑,字懷英,并州太原人氏。小時候,門人中有被殺害的,吏就此事前來盤問,眾門人爭辯、討論。仁傑仍誦讀書文不放下,吏責備他,他回答說「:正在書卷中與聖賢對話,哪有空閒同時與俗吏說話呢?」後被推舉為通曉經術的人才,升調做汴州參軍。受到吏的誣告,黜陟使閻立本召見並訊問他,覺得狄仁傑的才能不同一般,帶有歉意說:「聖人仲尼稱觀過知仁,你可以說是滄海遺珠啊!」
極力推薦他,使他得授并州法曹參軍。
狄仁傑的父母親住在河陽,他登上太行山,回頭遠望,見白雲孤飛,對左右說:「我的父母親就住在它的下面。」望了很久、很久,直到白雲移了位置,他才離去。
同一知府的參軍鄭崇質的母親年老多病,又碰上鄭崇質被派出使邊遠之地。
仁傑對他說「:你能夠讓母親因您遠在萬里而憂愁嗎?」於是,向長史藺仁基建議代替鄭前去,仁基嗟嘆讚美狄、鄭的情誼,這時,仁基正與司馬李孝廉不和,有感而對李說:「咱們不覺得慚愧了。」藺、李二人相處得如當初那樣好了。每一提及,就說:「狄公賢德,北斗以南,僅此一人而已。」
過了不久,狄仁傑升遷為大理丞,一年之中,判完了積壓的案件達一萬七千人之多,被當時的人稱頌為「平恕」。左威衛大將軍權善才、右監門中郎將范懷義由於用斧誤砍昭陵的柏樹,按律定罪應當免死,唐高宗卻下詔書要殺他們。
仁傑上奏章申述他們不應當論死,高宗發脾氣說:「這是使我背不孝子孫的罪名,一定要殺。」仁傑說:「西漢有偷盜高廟玉環之事,漢文帝想要滅其族,張釋之在朝廷直言規勸說『:假如盜取了長陵一把土,將如何按律加其罪?』於是罪只殺一人。陛下的法律懸掛在宮外闕門上,法律規定本來就有差別等次的,罪不至於死而讓他們去死,這是什麼緣故呢?
現在誤砍一株柏樹,就殺掉二位大臣,後世之人將說陛下是什麼樣的君主呢?」高宗的心裡疙瘩解開了,於是免去了二人的死罪。過了幾天,任命狄仁傑為侍御史。左司郎中王本立以為得寵而放縱自己,肆無忌憚,仁傑上奏彈劾,列其罪惡。
詔書下,意在寬宥。仁傑說:「朝廷如果借缺乏賢才而寬恕他們,那像本立這樣的人倒不少。陛下憐惜有罪,而讓成文的法律有虧損,怎麼辦呢?我願率先被斥,讓滿朝文武大臣有所警戒。」於是,本立抵罪。由於這,朝廷紀綱肅然。仁傑出使岐州時,有數百逃亡的士兵,搶劫過往行人財物,致路不暢通。官府捕捉盜黨並嚴加審訊,餘黨則四處作亂而又制止不住。仁傑說「:這是他們走投無路而成了禍患。」於是公開說明自首的待遇。
凡捕捉到的告訴他們後就放了,使他們相互知曉。結果,這些盜徒都來歸案自首。高宗讚嘆仁傑權宜達變得當。
仁傑升遷為度支郎中。高宗駕幸汾陽宮,仁傑為知頓使。并州長史李氵中玄以路必經妒女祠,民間傳言盛服經過,會招致風雷交加為由,徵發數萬士卒改修皇帝經過的馳道。仁傑說:「天子出行,風伯為之清塵,雨師前來灑道,為什麼要迴避妒女呢?」於是,制止了這次徭役。
高宗嘉獎仁傑說「:真正的大丈夫啊!」仁傑出任寧州刺史,安撫各戎部落,深得他們的歡心,寧州郡人立碑頌揚這件事。
仁傑調入朝廷,拜為冬官侍郎,任江南巡撫使出使。吳、楚一帶民間習俗,濫設祠堂。仁傑下令禁止,毀掉祠堂一千七百餘座,只留下夏禹、吳太伯、季札、伍員的祠堂四座。
仁傑轉調文昌右丞,出任豫州刺史。
當時越王的兵被打敗,剩下黨羽二千多人論罪當死。仁傑收繳了他們的兵器,上密奏說:「臣想有所陳奏,又似乎在替叛逆之人說理;不說,將連累陛下沒有體恤之意,奏章寫好了又毀掉了,我拿不定主意。這些人都不是本意要作亂,而是被脅迫、連累成這樣的。」不久,詔令下,全都被貶到邊疆戍衛。他們被押解出寧州時,父老鄉親迎着並安慰他們說:「狄使君使你們活着啊!」因而,他們都相聚在碑下哭泣。這些囚徒齋戒三日後才離開寧州,到了被流放的處所,又為狄仁傑立碑。當初,宰相張光輔討伐越王,仗軍功自傲,多有過分的索取,被仁傑拒絕。
光輔發怒說「:州府難道輕視元帥不成?」
狄仁傑說:「亂河南的只是越王一人,您率領三十萬之眾來平息叛亂卻放縱他們殘暴橫行,使無辜的百姓都墜入塗炭之中,這是死了一個越王,卻生出了一百個越王。況且,王師一到,百姓的歸順數以萬計,從城上縋下的人,把城外的四面都走成了小路。您為什麼放縱邀功請賞的人以殺害投降之人來作為功勞,使得喊冤的痛哭之聲響徹上天?假如我能得到上方斬馬之劍加到您的脖子上,即使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張光輔還朝,上奏報狄仁傑不謙虛謹慎,狄仁傑被貶謫為復州刺史,後又被謫遷為洛州司馬。
天授二年,狄仁傑以地官侍郎的身份,同時領風閣鸞台平章事。武后對他說「:你在汝南有政績,但也有詆毀你的人,要想知道他嗎?」仁傑辭謝說:「陛下您認為是錯的,臣一定改正錯;認為我沒有錯,那就是臣的幸運。詆毀之人是誰,我不願意知道。」武后讚嘆他為忠厚長者。當時太學生緊急求見,武后聞報認為可以。仁傑說「:人君只有生殺權柄不能借給他人,至於簽署文書、上奏請見應當責成有關部門去辦理。尚書省決斷事務,左、右丞不管拘捕;左、右丞相不判決囚犯,何況天子呢?太學生們告見,這是丞、簿的職責,如果報告允許謁見,那些貴胄弟子多達數千人,得下多少詔令呢?
只要將明文規定告訴他們就行了。」武后採納了仁傑的意見。
狄仁傑被酷吏來俊臣誣陷犯了謀反罪,被捕入獄。這時,其他受牽連的人犯害怕來俊臣的嚴刑拷打,都含屈招認,只求聽到減免死罪的消息。來俊臣提審仁傑,仁傑說:「周朝革命,我是唐臣,謀反歷來就是事實。」來俊臣用木棒毒打,抓入牢獄。來手下的一個親信王德壽利用感情到獄中對仁傑說「:我的意思是讓你的處境求得稍微好些,只要你肯供說楊執柔是你的同黨,我就設法開脫你的死罪。」仁傑嘆氣說:「老天在上,我狄仁傑能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嗎?」說完就用頭碰柱,血流滿面。王德壽害怕了,趕緊溜掉。時間久了,看守漸漸松怠,於是,狄仁傑便借了筆,在布上寫了奏章,放在褚色的破衣內,對牢中看守說:「天熱了,請把這衣送到我家,讓他們把裡面的棉花去掉。」仁傑的兒子狄光遠見到衣內的奏章,就送呈武后,武后派使者去視察。來俊臣讓狄仁傑穿着官服出見使者,並秘密下令要王德壽以狄仁傑的名義寫了一道謝死表,交給使者帶回。後來,武后召見狄仁傑問道:「你為什麼要謀反?」狄說「:我並沒有謀反,而是差一點被無辜打死。」武后拿出謝死表給他看,狄說:「這不是我寫的。」武后知道了這是別人代筆捉刀搞的花招,便免去了狄仁傑的死罪。武承嗣多次請求誅殺狄仁傑,武后說「:免死令已下,不可追回了。」這時,被誣陷的鳳閣侍郎任知古等人七族全都得到寬宥。御史霍獻可用頭叩金殿玉階苦苦力爭,要一定殺掉狄仁傑等,於是貶謫狄仁傑為彭澤令,彭澤邑人為仁傑立長生祠。
萬歲通天年間,契丹攻陷冀州,河北軍民為之震驚恐慌。這時,狄仁傑被提升做魏州刺史。前任刺史害怕賊兵到,驅趕老百姓去保衛城池,修整守城器械。
仁傑到任後,說:「賊兵還在遠處,何必自己使老百姓疲憊?萬一敵虜來了,我自有辦法對付,何必預先勞累他們?」於是,把全部守戍的老百姓放回去耕田。敵虜聽到這個消息也引兵退去。老百姓愛護擁戴狄仁傑,又為他立祠。過了不久,仁傑又轉任幽州都督,武后賜給他紫袍、龜帶,還親自製十二個金字在袍上,以表彰他的忠誠。
仁傑奉詔回京拜為鸞台侍郎,又同時領鳳閣鸞台平章事。這時,正發兵戍守疏勒四鎮,老百姓不堪其苦,怨聲載道。仁傑規諫說:「上天生下四夷,都在先王的疆域之外。東與滄海相距,西有流沙阻隔,北被大漠橫斷,南有五嶺隔絕,這是上天用來界別中外的。這是有上古典籍所記載、聲威教化所及的,凡三代不能達到的,國家兼吞了它。詩人崇尚在太原少有攻伐,在江、漢施行教化,這樣追溯久遠的前代後裔,就在我國的版圖之內,遠遠超過了夏、商時期啊!現在卻到域外荒涼之地去實施武力,求得功勞,耗盡府庫的財物,去爭那貧瘠的不毛之地,就是得到了這些地方的人也增加不了多少賦稅,得到了這些土地又不能耕田養桑,只求奪冠統率遠夷,卻不從事鞏固本土,安定民心,這是秦始皇、漢武帝的所作所為啊!傳云:『再走翻了車的軌跡,未必就安全。』這話說的雖是小事,也可用來比喻國家大事。
「臣以為國家的軍旅每年出動,調度的費用習以為常地逐年增多,右邊戍守四鎮,左邊駐防安東,國庫空虛,輾轉運輸的車輛在路上往來不絕,服役在外的人時間長了,怨婦曠夫必然會多。上對此如不體貼撫恤,那政令就不會行得通;政令行不通,就必然會使有害之氣發生;有害之氣發生,那毒蟲螟蛉就會生長,水災旱災就會泛濫了啊!正值現在關東發生饑荒,蜀、漢之地有人流亡,江、淮及其以南地區苛捐雜稅從未停止過。百姓不能再生存下去了,那就只好相繼為盜,國家的本與根一動搖,憂思就不會少啊!
之所以這樣,都是因為貪功而伐域外,耗盡中原了啊!以往漢元帝採納賈捐之的計謀,停止了對珠崖用武,宣帝用魏相的策略,放棄了車師的土地。貞觀年間,攻克平息域外九姓部落,冊封李思摩為可汗,讓他統率各個部落,夷狄有叛亂的就討伐,有投降的就安撫,這就有避免消耗、保存實力的意義而沒有遠戍勞苦百姓的徭役。現在阿史那斛瑟羅是陰山貴胄之後,歷代雄駐沙漠,如果委任他駐守四鎮,以統率域外各部落,封其為可汗,派遣他抵禦寇患,那國家既有扶植部落的好處,又沒有輾轉運輸的勞苦。放棄四鎮,使中原得到好處;罷守安東,遼西獲得實惠,節省遠戍的軍費集中兵甲器械鎮守要塞,恆、代的鎮守牢固,邊關州郡也就豐足了啊!
「況且,行仁政的外域安寧,可以緩解域內危機。陛下應下詔讓邊關軍隊謹慎守備,以逸待勞,那麼將士們會力量倍增;以主抵禦客侵,那我方就會得到方便;堅壁清野,敵寇就什麼也得不到。如果他們主動出擊,深入就有寸步難行的憂慮,淺入又沒有繳獲俘虜的好處。這樣,不到幾年,四鎮與安東二處的敵寇可以不用討伐就臣服了。」
又請求廢安東,恢復高姓的做君長,免去江南輾轉運輸糧草,讓百姓得到安寧。這些意見未被採納。
張易之曾經不在意地請教自身安全的計謀,仁傑說:「只有勸武后迎回廬陵王可以免除禍患。」這時,武后想立武三思為皇太子,為此詢問宰相,眾大臣都不敢回答。仁傑說:「依臣看,上天和百姓都沒有厭棄唐的仁德。此刻,匈奴侵犯邊境,陛下讓梁王三思在市上招募勇士,過了一個月還不到一千人。廬陵王代替梁王做這件事,不到十天,就募兵五萬。
現在要承繼大統,非廬陵王不可。」武后大怒,罷議。過後好長一段時間,武后召見仁傑說:「朕多次夢見博雙陸而不勝,這是什麼原因?」這時,狄仁傑與王方慶都在,二人同時回答:「博雙陸不勝,無子啊!上天有意用這警戒陛下呀!況且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一動搖,那天下就危險了。文皇帝冒刀刃箭林,衝鋒陷陣,勤奮用力奪得天下並傳之後代子子孫孫。先帝病危,詔令陛下監國。陛下獲取帝位十幾年,又要傳位給三思。況且,姑侄與母子哪個親?陛下立廬陵王為皇太子,您駕崩後能常享宗廟,若立三思為皇太子,宗廟裡就不會有您這姑姑的神主牌位了。」武后感悟,當天就派徐彥伯到房州迎接廬陵王,廬陵王到後,武后把廬陵王藏在王帳中,召見仁傑說廬陵王的事。仁傑懇請意切,以致哭泣不能停止。武后讓廬陵王出來,說:「還你皇太子。」仁傑跪拜叩頭,說:「太子回來了,還沒人知道,人言紛紛,怎麼才能讓人相信呢?」武后認為對,就下詔令,使皇太子住在龍門,然後按禮數迎接回宮。滿朝文武及老百姓都十分高興。當初,吉頊、李昭德多次請求太子回宮,武后就是不答應,只有仁傑每每以母子天性為說詞,武后即使忌恨不做聲,卻不能不感悟,因此終於恢復了唐的嗣統。
不久,任官納言併兼任右肅政御史大夫。突厥入侵趙、定等地,大肆殺人搶掠。詔下,任命狄仁傑做河北道行軍元帥,並授權他見機行事。突厥殺盡所掠擄的男女達萬餘人,由五回的路離開,仁傑猛追沒有趕上。改任為河北安撫大使。當時,百姓大都被突厥脅從,當突厥兵已離開,又怕被殺就紛紛逃跑或隱藏。
仁傑上疏說:「議論者以為敵虜入侵,才開始明了百姓的反抗或服從,有的被迫脅從,有的願意服從,有的接受了偽官偽職,有的被招撫。誠然,山東之人重義氣,做事死也不會後悔。由於興起軍旅,調撥徵發繁重,使得百姓家產受損失、被破壞,拆屋賣田,老百姓也無法達到所需數額。又有官吏侵占漁利,州縣的苛捐徭役,督促催促,嚴刑拷打,情況危急,催逼緊迫,只好不遵循禮儀,投敵如投犬羊,為的是苟延性命。這是君子所愧做的事,但小人卻習以為常了。百姓好比是水,堵塞了就成了淵,疏通了就成了河,暢通、阻塞哪有一定之規。以往,董卓之亂,帝乃流亡,卓已被捉被殺,對其部屬沒有赦免,因此,事變接二連三地發生,流毒京師宗室,這是因為施的恩惠不普遍、不恰當,失去機會在先的緣故。現在,擔着罪惡的軍伍,隱匿逃竄到深山大澤,如果赦免就出來,不赦免就瘋狂,山東的眾多盜賊,由於這個原因而集聚,所以臣以為邊關暫時告警不足為憂患,中原大地不安寧誠可為憂慮啊!主持大國之政的不可用管理小地方的辦法去治理,事情牽扯的面寬了不可以過細去分。人主所從事的是不必按常規處置,願大赦河北,一個也不要問罪。」下詔認可。
仁傑還朝,拜為內史。武后駕幸三陽宮,王公大臣全都跟隨,武后獨賜仁傑在最顯要的位置,禮眷甚隆,超出尋常,沒有等輩的。這個時候,李楷固、駱務整討伐契丹,並攻克了它,在含樞殿獻俘獲,武后十分高興。這兩個人本來是契丹李盡忠的部將,盡忠入侵,楷固等多次挫敗王師,後來投降,有司請求按律論罪處死。仁傑稱他們驍勇,可留任,如果免去死罪,一定會對武后感恩戴德,還可建立功勳。到這時候,凱旋來朝,武后向仁傑舉酒,讚賞他知人。授楷固為左玉鈐衛大將軍、燕國公,賜姓武;授務整右武威將軍。
武后將要營造佛像大菩薩,計算花費要數百萬,官府庫存不夠,就詔令天下的和尚每天施捨一錢相助。仁傑規勸說:「做工不能役使鬼,必定要役使人;莊稼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終究是由地里長出來的。不損害百姓,還有什麼可求的?現在邊境未得安寧,適宜於放寬徵發鎮守的徭役,省免不急需辦的事務,即使僱請工匠勞作,是以此接濟窮人,但誤了農時,這是放棄根本。況且,沒有官助,按理難以辦成。既費官府財物,又耗盡人力,如一方有災難,那用什麼去救濟呢?」武后由於這個緣故,就中止了這次工役。
狄仁傑聖歷三年逝世,享年七十一歲,追贈文昌右相,諡號為「文惠」。仁傑所薦進的如張柬之、桓彥范、敬暉、姚崇等都是唐的中興名臣。當初,居母喪期間,有白鵲順服的祥瑞。唐中宗登帝位後,追贈狄仁傑司空。睿宗又封他為梁國公。
郝處俊,安州安陸人。父親名郝相貴,隋末亂起時,與親家翁許紹占據陝州。唐興,即歸順,被任為滁州刺史,封爵甑山縣公。郝處俊十歲時就失去了父親,父親的原屬吏送奠儀縑一千段,處俊辭謝不受。他長大後,愛好學習,特別喜歡《漢書》,大致都能背下來。貞觀年間,考中進士,任著作佐郎,承襲父親的封爵。兄弟間和睦友愛,侍奉舅舅們甚為恭敬。後來任滕王友,但他恥於當王府的屬下,棄官而去。後來,招他去任太子司議郎,逐步升官至吏部侍郎。高麗背叛時,皇帝詔令李責力任氵貝江道大總管,郝處俊任副總管。軍隊到了賊人境內,還未列陣,賊人突然襲來,全軍都張惶失措。那時,郝處俊正靠在胡床上,他又是個胖子,安然坐着吃他的乾糧,同時秘密派精銳輕兵迎擊。賊人退,大家都認為他了不起。
郝處俊入朝被任為東台侍郎。那時僧人盧伽逸多會煉丹,說是可以延年益壽。高宗打算服用,郝處俊諫阻道:「人壽長短,是天所定,異域的藥劑,不能貿然服用。以前先帝詔令僧人那羅邇娑寐根據其配方煉置秘劑,取靈花怪石,煉了一年才煉好。先帝服用了,不久即告病危,醫生都不知怎麼辦才好。群眾要求殺了僧人示眾,有人認為這樣做會讓夷狄取笑,所以沒有執行。前車之鑑不遠,請陛下深思。」皇帝採納了他的建議,只任盧伽逸多為懷化大將軍,升郝處俊為東西台三品。
咸亨初年,皇帝前往東都洛陽,由皇太子監國,各宰相均留在京都,只有郝處俊隨皇帝前往。皇帝曾說「:帝王的權威無所不在,為什麼還要有守御的?再加上道道重門,守更擊柝,難道是準備有不測之事發生嗎?我曾經懷疑秦國的法規太寬,荊軻只不過是個匹夫,能突然拿出匕首來,群臣都帶有武器,卻沒有一個來抵禦荊軻的,豈不是平日法制太松慢造成的嗎?」郝處俊回答說「:這是法規過於嚴峻造成的。秦國的法規:不待召令而登殿的,要殺盡三族。人人都害怕滅族,哪個還敢未得命令上殿與荊軻搏鬥呢?
魏國曹操曾制定法令『:京城中若發生變故,九卿要各自嚴守其公府。』後來嚴才作亂,與他的黨徒幾十個人攻入左掖門。
曹操登上銅爵台眺望,沒有一個臣下敢來救的。那時王修任奉常職,聽說發生了變亂,招集車馬還未到,就先率領屬官徒步到宮門。曹操遠望有人來了,說:『那來的人,一定是王修。』這是因為王修能觀察偶發事件,因形勢突變而臨時機動,所以他能違反法令而來救難。倘若他拘泥於常法,那大禍也就釀成了。所以,為帝王的制定法令不可太嚴峻,也不可太寬緩。《詩》中說『:人君勤奮地治理四方,臣下就能賴之而安。上勞則下逸。』這是『仁』之所在;《詩》中還說:『要制止竊權為非作歹的人,不要讓他們存有作亂之心。』這是『刑』之所用。《書》中說『:秉性高亢明爽之人,當以柔來調和自己的本性;秉性沉穩凝滯的人,就要注意剛的培養。』這就是中庸之道。」皇帝聽後說「:說得好。」
後來,郝處俊轉任中書侍郎,監修國史。當初,顯慶年間,令狐德芬、劉胤之修撰國史,後來,許敬宗繼續。皇帝極不滿許敬宗所記失實,命宰相糾正。還說:「我以前隨從先皇上到未央宮去,前導及儀仗隊過去後,發現有橫刀伏在草叢中的人,先皇上勒住馬後退幾步,對我說:『這事情如果公開了,會要死幾十個人,你去叫那人出去。』史臣只記敘了這件事實。」郝處俊說:「先帝胸懷仁廣,普施恩澤,這樣的事不止一二件。臣之弟處傑被擇任供奉,那時有個三衛中人不小心碰了先帝的御衣,他嚇得要死。先帝說:『旁邊沒有御史,我不怪罪你。』」皇帝說:「這件事史臣應該記載。」郝處俊上表請讓左史李仁實刪改不符史實的言辭,恰遇李仁實死了,刪史之事也就作罷。
上元初年,高宗皇帝在翔鸞閣大宴群臣。那時赤縣與太常的音樂演出班子分東西朋,皇帝詔令雍王賢掌握東朋,令周王顯掌握西朋,要他們比賽角勝。郝處俊勸說:「禮中要教育孩子不說謊,是擔心孩子們會生出欺詐之心。現在兩位王還很年輕,意志品德尚未定型,就讓他們聚朋結黨,相互誇示。那些戲子們,說話沒有分寸,為爭勝負可以互相譏誚,這不是教導仁義、表現雍容和祥的辦法。」
皇帝於是即刻制止兩王參加比賽的事,並感嘆「:處俊有遠見卓識,非一般臣子所能比得上。」升他為中書令,兼太子賓客、檢校兵部尚書。
皇帝體弱多病,想退位給武后執政,郝處俊勸諫說:「天子治理陽道,皇后掌管陰德。皇帝與皇后就好像太陽和月亮。陽和陰,各統宇宙的一部分,不能相互排斥。倘若違背了自然規律,上,會遭到天帝的譴責;下,將會降災給人民,過去魏文帝曾制定法令:『皇帝駕崩,不允許皇后臨朝管國政。』如今陛下為什麼身還健在就要傳位給天后呢?天下,是高祖、太宗創立的天下,不是陛下的天下。
陛下應該謹守李家宗廟,傳給子孫,不應該將國家送給他人,使自己宗室淪喪。」
中書侍郎李義琰說:「處俊的話有道理,希望陛下不懷疑他有異心。」傳位事就此作罷。又要郝處俊兼任太子左庶子,任他為侍中,免除太子少保之職。
開耀元年(681)死,終年七十五歲。
追贈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大都督。皇帝哀嘆他的忠心赤誠,為他在光順門舉哀,用少牢祭奠,奠儀絹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石,詔令百官都去哭祭,官家安排其入葬事宜。其子郝北叟再三辭謝,皇帝不從。
裴炎代郝處俊向皇帝說:「處俊病危時,委託臣代為稟告『:活着時未能有益於國家,死時切不要麻煩浪費。凡有詔賜,希望一概辭謝。』」皇帝聽了後悽然動容,為酬答他的願望,只送了奠儀。
郝處俊天性誠樸不多話,其貌不揚,然而有事時敢於直言。自從當政以來,在皇帝面前諄諄議論,定要引經據典,凡有所規勸獻策,都不越大臣之禮。武后雖然忌恨他,但因他的品德行為絕無污點或錯誤,所以無法加害於他。郝處俊與舅舅許圉師同鄉里,都是官宦名人,鄉里人田氏、彭氏因錢多而聞名,所以江、淮間有俗語「:貴如郝、許,富如田、彭。」
處俊的孫子郝象賢,垂拱年間任太子通事舍人。武后一向恨郝處俊,就遷怒於郝象賢,藉故要殺他。臨刑時,痛罵武后。武后生氣,下令將他碎屍萬段,斫開他祖父、父親的棺木,夷平他們的墳墓。從這以後直到後世,在將要處決犯人之前,定要先用個木球塞住犯人的嘴,怕他們受刑前將有不利當局的語言。[2]
作品編纂
《新唐書》主要作者宋祁、歐陽修是北宋一代文宗,著名文學家。宋祁及其兄宋庠,在當時有「二宋」之稱,宋人《東軒筆錄》說宋祁「博學能文,天資蘊籍」;歐陽修為「唐宋八大家」之一,散文為其特長。
參加編撰《新唐書》的其它作者,也都為北宋時期名家高手。宋仁宗嘉佑年間曾公亮《進新唐書表》中所列之范鎮、王疇、宋敏求、劉羲叟等,都是當時文壇知名人物。范鎮曾為翰林學士,文筆流暢,有《東齋紀事》等百餘卷流傳於世。王疇文辭嚴麗,一向為世所稱。宋敏求為北宋一代掌故大家,富於藏書,曾編《唐大詔令集》和《長安志》,對唐史十分熟悉。劉羲叟是著名天文學家,後來曾助司馬光編《資治通鑑》,《新唐書》用這些人主筆,自然文采粲然,體例嚴謹。另一方面,宋、歐等人在修《新唐書》時,態度也很認真。歐陽修負責〈本紀〉、〈志〉、〈表〉部分,撰稿六、七年。宋祁的〈列傳〉部分時間更長,前後長達十餘年。認真謹嚴的態度,體例和筆法、風格上顯得比《舊唐書》完整嚴謹得多。另外,《新唐書》在列傳的標名上也作了歸納整理,如把少數民族仕唐將領合併到「諸夷蕃將傳」中;把割據的藩鎮也歸到一起來寫等等。這樣,就使得眉目更為清楚。 《新唐書》以清新質樸的語言特點為後世人賞識。也有了巨大的影響。[3]
作品影響
《新唐書》是我國正史體裁史書的一大開創,在體例上第一次寫出了《兵志》、《選舉志》,系統論述唐代府兵等軍事制度和科舉制度。為以後《宋史》等所沿襲。自司馬遷創紀、表、志、傳體史書後,魏晉至五代,修史者志、表缺略,至《新唐書》始又恢復了這種體例的完整性。以後各朝史書,多循此制,這也是《新唐書》在我國史學史上的一大功勞。[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