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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姥娘(李素敏)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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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姥娘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那位姥娘》中國當代作家李素敏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位姥娘

八月十五了,看到滿街花花綠綠的各式月餅,想起了一位姥娘。

姥娘是小夥伴娥的姥娘,我跟着娥一起喊姥娘。

走到我們胡同南頭,沿街向西稍稍一拐,向南北街上一蹭,從北面數第二家,就是姥娘的家。

很納悶,姥娘住的房子,和大多數人家不一樣。

在外面大街上,只看到一排黑漆漆的一扇挨一扇的門板,門板外有好幾根支着房檐的木柱子,飯碗粗細,刷着和門板上一樣黑黑的漆。長大後有次聽父親講,他小時候,集市在村里大街上,散的特別晚,天黑了,賣白菜的馬車,挑着亮亮的馬提燈還在賣……聽到這兒,我恍然大悟,姥娘住的房子應該是曾經的臨街店鋪,難怪呢。

姥娘家,平時只打開一兩扇門板,進了門就是屋子,屋子從東向西通着,西頭是南北相通的兩大間,整個房子就像個大寫的「L」字母

屋子東頭南半截,壘着窄窄的隔斷,隔斷東是一鋪南炕,南炕連着東炕,東炕遙對着房子西邊的門板,一進屋就能看到它。東炕向西來,靠北牆放着一張黑紫色的八仙桌,桌子兩邊各置一把也是黑紫色的老式圈椅,圈幫放手處被手摸得很光滑,泛着幽幽的光亮。

東邊的椅子上,一到集日,就坐着一位花白頭髮的迷迷糊糊打盹的老頭兒,人們叫他「瞎眾」(到底是哪兩個字,是名字還是外號,不得而知,他家在我們東邊胡同)。他本來在打盹,奇怪的是,一有算卦的人踏進門檻,不用人喊,他就會醒。招呼來客坐在八仙桌旁邊的杌橔上,給來客三個銅錢,讓人家雙手罩着「嘩啦嘩啦」地晃,然後往桌上「嘩」地一撒,等銅錢倒下,老頭就眯着眼睛看,一邊看,一邊在一塊小石板上連寫帶畫,嘟嘟囔囔地講,什麼「字」啦「沒」啦,閨女嫁哪個方向好啦,該不該蓋偏房啦,跑丟的豬跑哪裡去啦……我和娥那時六七歲,覺得這好玩極兒,趁他沒客時,就見縫插針,纏着他給我倆算卦,問他我們的命是什麼命,他就右手掰着左手手指頭,一個一個慢慢地摁倒,嘴裡嘟嘟囔囔,算得我倆都是天河水命;俺們婆家找哪個方向的好啊?他就皺起眉頭,很不耐煩地擺着手攆我們「快一邊兒玩兒去!」

姥娘屋子有向南的窗子,窗外是很窄的幾步寬的小院,南鄰房子的影子常常能投進屋子裡來。不是正晌午,姥娘的房子很少看到大片的陽光,屋子裡幽幽的。

屋子通向院子的小門朝東,常緊緊地插着門栓。

屋子西頭最南邊靠牆處,放着一口沒有油漆的大棺材,裡面盛着滿滿的紅薯片。一往棺材那邊看,我就覺得特別害怕,心裡很是膈應,家裡沒死人,放一口棺材幹嗎呢?百思不得其解。

記憶中,姥娘有病,很少下炕。她常常面朝西坐着,在南面靠窗的東半截土炕上,弓着脊背,腿上蓋着深藍色花格的粗布小被子,高聲低聲地咳嗽……

窄窄的老藍磚窗台上,放着一隻紫黑色粗瓷小碗兒。

小時候,每天跑姥娘家五趟也不到天黑。累了,去喝水;冷了,去暖手暖腳;沒事,就找姥娘聽她講古(故事),跟她學唱歌謠。

姥娘一看到我們,就裂開只剩一顆牙的嘴巴笑,溫暖的笑容,藏在滿臉的皺皺褶褶里,看上去特別好看。

「這麼冷,小妮兒快上炕,脫鞋上炕!」姥娘一邊咳嗽一邊催促我們,一邊向炕裡面艱難地挪動着身子。

我和娥把鞋一踢,就爬上炕,冰涼的小腳丫就伸到姥娘的小被子底下了,暖意從腳底從腿上一寸寸蔓延全身。

姥娘摸我們的腳丫,摩挲我們的小手,她的手乾枯粗糙,暖暖乎乎:「可別凍手凍腳,凍了就受罪嘍!」

「姥娘給講個古吧!」我們晃動姥娘暖乎乎的手,央告着。

每到這時,姥娘就笑,有些發黃的眼珠閃出亮亮的神采。

「老些年前啊,村子裡有兩個行好的人,在家裡,天天吃齋念佛,天天燒香磕頭,一點一點地攢着香灰,一月月地攢,一年年地攢,攢啊攢,一人攢夠了一口袋,他倆就背着口袋,做伴去山上的廟裡去了。見了廟裡的神家,神家就收下了他倆的香灰,給了他倆一人一個沉甸甸的鐵茄子——」

姥娘講着講着,忽然咳嗽起來,我和小娥就給姥娘捶背,端窗台上的小碗給姥娘吐痰……

「神家告訴他倆說,你倆,只有一個能成仙。到河邊去吧,用大鍋去煮茄子吧,誰的茄子開了花,誰就能成仙。

「兩人謝過神家,就下山來到了河邊,支起了一口大鍋,開始煮鐵茄子。兩個人,一個看鍋燒火,一個去山上找柴禾。

「看鍋燒火的動了心眼,等拾柴的一走,他就把人家的那隻鐵茄子撈出來,只煮他自己的。估摸着人家快回來了,再把鐵茄子放回鍋里去。

「拾柴的人大汗百流地一趟趟拾柴,有一次回來的早,發現看鍋燒火的正往裡放鐵茄子——」姥娘又開始咳嗽,我們又給她捶背……

「他很生氣,扔下柴禾,一手就撈出了自己的那個鐵茄子,投到河裡去了!茄子投到河裡,猜猜怎麼着?茄子變成了一朵跟雪一樣白的蓮花,蓮花像小船兒一樣,晃晃悠悠地漂到河的岸邊,載着拾柴的那個人就上天了,讓他變成了神仙,過上了好日子。」

我和娥好納悶:「那個看鍋的人眼紅嗎?」

「眼紅也沒用。他心眼歪,成不了仙家。」姥娘說,「心眼歪的人,得不了好事,老天爺在天上看着呢。」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老兩小,蓋着暖暖的小被子,老的講,小的聽;一抹橘黃色的夕陽,透過窗子上那塊小小的玻璃,投在姥娘溝壑縱橫的臉上,投在姥娘花白稀疏的頭髮上,姥娘身上有了一種聖潔的光。

姥娘教我們唱歌謠,教歌謠時拍手,大手拍小手,拍了娥的,拍我的,輪番拍,一邊拍一邊唱,姥娘的嗓子有些沙啞,我們的很響亮,拉着長調兒一遍又一遍地唱:

柳樹柳,[[[槐樹]]槐,

槐樹底下搭戲台,

人家的閨女都來了,

俺家閨女還沒來。

說着說着來了,

騎着驢拿着鞭兒,

穿着套鞋露着尖兒,

四斤饃饃壓粉乾兒!」

「小板凳四條腿兒,

我給奶奶嗑瓜籽,

奶奶嫌我磕的慢,

我給奶奶煮掛麵,

奶奶嫌我煮的稠,

我給奶奶倒香油

……

石碑上一窩猴,

叼你娘的媽媽頭兒!」

一唱到最後「叼你娘的媽媽頭兒」,母孫仨就有些不厚道地,哈哈哈開心大笑。

姥娘還會編兒歌:「小娥小娥,敲鏜鏜鑼;小敏小敏,捆大捆……」每回一唱到「捆大捆」,我就想象出一個動態的畫面,心裡特別地滿足:一大捆一大捆金黃的麥子,一大捆 一大捆金黃的穀子,被我捆起,麥個子好大呀,谷個子好大呀,實在是好啊……

姥娘房子西北角,房子最黑的地方,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面貼北牆立着一個高粱稈編的小房子,大小和我們現在盛牛奶的紙箱子差不多,有門樓,門上掛着紙門帘,裡面是什 麼?被門帘遮得嚴嚴實實。姥娘說裡面是神家,小孩子是不能看的。

神家長的什麼模樣呀?為什么小孩子不能看呢?趁姥娘睡覺打呼嚕的時候,我悄悄蹬着小板凳,爬上了桌子,心咚咚咚跳着,趴在桌子上,慢慢掀開小屋的門帘,往裡面瞧,原 來是一幅紅紅綠綠的畫,畫着很多腦袋,跟每家鍋台後貼的灶王爺的模樣差不多,我有些緊張,也有些失望。爬起來,桌子居然一晃,發出了「哐啷」聲,心裡不由一揪,剛欲 從桌上下來,姥娘咳嗽呢,看向炕的方向,姥娘和我的目光正好相遇,姥娘沖我喊:「慢着下!小妮兒,別摔着!」眼神中滿是擔心,沒有一絲責備。

應該是深秋或者冬天吧,我着涼了,腦袋蒙蒙地痛,什麼也不願吃,也不願出去玩兒,在家裡懶懶地躺着睡覺。

下半過晌,一覺醒來,大人都不在家,屋裡靜悄悄的:十三欞窗戶投進來朦朦朧朧的光亮;房頂上的檁條兒,黑乎乎的,一、二、三、四、五,數來數去,共有五根;粗布花格 被子,蓋在身上;粗布花條的門帘,靜靜地掛在門框上……一切好像死了似的,很靜。

忽然,「噠」一—「噠」一—「噠」門帘外傳來一聲聲清晰的木棍兒敲擊地面的聲音,同時伴着一聲聲「呼啦呼啦」的拉風箱似的喘息。

誰呀?我的目光集中在門帘處:門帘角被挑起來了,只見半根拐杖伸了進來,戳在了地面上,緊接着一隻裹着的小腳和燈籠一樣肥的褲腿伸進了門檻,一張熟悉的慈祥的臉同時 閃了進來,姥娘!

「好了嗎,小妮兒?姥娘好幾天沒看見你了。」

姥娘喘着,把拐杖立在了炕邊,一隻手摁着炕沿,一隻手伸過來,向前探着身子,用乾枯粗糙的大手輕輕摸着我的額頭:「快好了吧?幾天看不見,姥娘想你了!」

姥娘又略略直了直身子,費力地喘息着,手顫抖着伸進了斜襟的大襖,抖抖索索地掏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紙包,放在了炕沿上,姥娘慢慢地打開紙包,一層又一層,呀,一個圓圓 的月餅!

「姥娘從八月十五一直放着,捨不得吃,你不願吃飯,姥娘就給你拿來了。快吃吧!」姥娘滿是疼愛地望着我。

我滿心喜悅地看着月餅:月餅,圓圓的,上面刻印着好看的花紋,包裹着它的最裡面的一層黃紙,已油得透亮……只感覺,舌頭下面,涎水漫溢……

姥娘,大概是我上小學五年級時死的。

姥娘的墳,就在我們生產隊菜地東邊的那片大田裡。很多年前,有次回娘家路過那塊地,特意繞過去又看了一眼,姥娘的墳,已變成很小很小的土丘,覆蓋着滿滿的青草。 [1]

作者簡介

李素敏,女,生於1967年。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