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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歌里的正月天(耿永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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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歌里的正月天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秧歌里的正月天》中國當代作家耿永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秧歌里的正月天

1

正月里,當你驅車在陝北的山峁溝壑間行走,撲入你視野的,除了背窪上的積雪,陽灣里的窯洞,還有公路上偶爾溜過來一輛輛驢拉車或者拉車,悠哉悠哉。這單調的景致,看的人暈暈呼呼閉了雙眼,睡意陣陣襲來......

突然,你聽到一種聲音,隱隱約約從公路邊的村莊裡傳來,你以為是耳朵的錯覺,沒在意。可那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悅耳,你向車窗外一望,立刻睡意全無——

你看到了秧歌,正在村子打穀場、學校院子裡和集市街道上狂熱地扭着、跳着、舞着、唱着......你驚奇地發現,在這正月天,在陝北,一隊隊秧歌,似一簇簇五彩的火焰,在黃土高原的褶皺里閃爍着,燃燒着。

一圪嘟蔥一圪嘟蒜,

一圪嘟婆姨一圪嘟漢。

一圪嘟秧歌滿街轉,

一圪嘟娃娃攆上看。

哦,秧歌,黃土高原上的歡樂之神,於冬春之交,鬧紅了天,鬧紅了地,鬧得人心沸騰,鬧得陝北大地春潮湧動……

你會問,鬧秧歌的村子到底有多少?

這麼說吧,在地域區劃上,陝北包括延安和榆林兩個市的二十多個縣,除了南面靠近關中和北面緊挨內蒙的縣外,綏德、米脂、佳縣、吳堡、子洲、清澗、延川、子長、安塞、志丹、吳旗等縣都有鬧秧歌的習俗。綏德是陝北秧歌發祥地,是被國家文化部命名的「秧歌之鄉」,秧歌當然鬧得最正宗、最地道、最有水平了。

2

藍天、白雲、冰雪地。對聯、窗花、紅燈籠,幾乎是陝北每年正月鬧秧歌最耀眼的背景。

太陽出來,暖洋洋的光芒直抵人心。

正月初二三開始,陝北城鄉就鬧開了秧歌,一直要鬧到二月二龍抬頭才住了鑼鼓,壓了五音,農人才上山勞作。

源於勞動,興於祭祀,陝北秧歌從宋金時期流傳至今,是一種以敬天敬地敬祖,娛神娛人自娛為目的,集歌、舞、戲、樂、詩為一體的綜合性民間藝術,達到天、地、人、神的和諧統一。這是陝北秧歌千百年來愈鬧愈紅火的根基和永不竭的動力所在。

我生長於綏德農村,受父輩影響,從小喜歡扭秧歌看秧歌。在我的記憶里,似乎沒有哪一種娛樂活動能像秧歌那樣,貫穿於陝北人的一生。呼吸着濃烈的年味,傾聽着熟悉的鄉音,在秧歌里尋找夢想與歡樂,是世上最愜意的事情。秧歌、嗩吶、信天游永遠是陝北人精神生活中的三大元素。

秧歌一出場叫「起秧歌」。

滿肚文采,出口成章的傘頭高舉象徵「太陽神」的碩大彩傘旋轉着,扭動着,後面跟兩排攏羊肚子手巾,扎紅腰帶和扎長辮子,穿紅着綠,舞着兩把扇子的男女演員。秧歌隊伍里不僅有帥後生、俊女子,更有許多老婆兒、老漢兒和碎腦娃娃。鑼鼓一響,心像貓抓;嗩吶一吹,腳底發癢。平日裡滿身塵土,一臉汗水的受苦人,這時都穿戴一新,精氣神十足。只見傘頭把傘輕輕一點,鑼鼓住音,傘頭唱道:

「吹起嗩吶拍起鏺,

眾位鄉親聽我說。

忙完一年生產活,

扭起秧歌萬家樂。」

秧歌隊一哇聲接後音:「哎嗨依呀嗨,扭起秧歌萬家樂。」

然後到山神、土地、龍王諸廟去謁廟,以莊嚴神聖的形式拜祭神靈。遇什麼廟唱什麼歌,逢什麼神唱什麼詞,這是對傘頭才智高低的考驗。「秧歌謁廟祭神靈,燒香磕頭心虔誠。天上升起吉祥雲,祈求佛祖助眾生。」「秧歌來到廟院中,山神土地一聲請,山神常保山中靜,土地常佑地上人。」歷來苦焦的陝北,十年九旱,木犁、鐵鏵、瘦毛驢,黃風、薄地、陡山峁,日子過的很艱難。大自然面前,人的聲音太微弱,老天爺根本聽不見,於是就讓嗩吶、鑼鼓、鐵炮來驚天動地,給上天傳遞萬民的禱告:老天爺保佑四季平安,五穀豐登。

接着就是「排門子」,也叫「沿門子」,挨家挨戶去扭秧歌送吉祥。早早地,主人家在窯洞前擺了好煙好酒迎候。秧歌隊一到,鞭炮齊鳴。主人熱情地端起酒杯給演員們敬燒酒、散紙煙、發喜糖。傘頭每一家的唱詞都不能重複,要根據這家獨特的優良門風,現編現唱;「看秧歌的觀眾聽心裡,這戶人家沒問題。老人們輩輩都正氣,小輩們共事愛吃虧。」「這家兄弟好關係,泥幫泥來水幫水。妯娌二人不吵嘴,好得像對親姊妹。」唱得主人喜笑顏開,老小高興;唱的滿院生輝,笑聲飛揚……

3

最精彩的是大場子和小場子表演,那是陝北秧歌的精華所在。

此時,嗩吶吹起「大開門」、「柳青娘」、「粉紅蓮」曲牌,鑼鼓敲起「長流水」、「硬三錘」、「鳳凰三點頭」鼓點。鑼鼓嗩吶聲里,人們扭起「十字步」、「大站風擺柳步」和「三進一退步」,舞蹈出各種圖案:一會兒是天地牌位、八卦穿頂;一會兒是抱九顆蛋,棗核子亂開花……

在陝北,你要了解這裡的男人,一是酒場上看男人的豪氣,二是秧歌場看男人的靈氣。這些濃眉大眼高鼻樑的後生們,這些胃裡消化着五穀雜糧的男子漢,黃土高原不僅賦予他們講義氣,重感情,爭強好勝,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聲歌唱的習性,而且賜予他們驚人的藝術靈感:你看吧,一個鼓點,一聲嗩吶,就能點燃他們激情的火焰,宣洩的衝動,創作的才藝:奔放誇張的舞步,春風滿面的笑容,彰顯着生命的粗獷、剛烈與狂放。你再看揮舞着兩把彩扇的女人們,溫柔秀麗,婀娜多姿,柔中帶剛,敢愛敢恨。

哦,扭秧歌,重在一個「扭」字,那是陝北人生活中調節心態,張揚個性,表露才藝的一種最灑脫的肢體語言。更有那搬水船,騎竹馬的瀟灑自如,蠻婆蠻漢的滑稽詼諧......這舞姿、這表情、這歌聲,這場面,感天地,泣鬼神。你看吧,秧歌里的山也轉,水也舞,河也歡,樹也樂。人們着魔了,忘情了,瘋狂了……

哦,這奪人魂魄的秧歌,這排山倒海的秧歌,這要死要活的秧歌,太讓人迷戀和沉醉了。

這時,場外許多觀眾也被這紅火點燃了,不由自主地投入了歡樂的大潮,放肆地舞蹈,盡情地狂歡,進入載歌載舞的絕妙境地——

正月里(那)凍冰立(喲)春消,

二月里魚兒水(喲)上飄。

水(喲)上飄來想起奴的哥,

想起奴的哥哥,想起奴的哥兒等一等我……

4

大秧歌一停,小場子上場。

如果說,大秧歌是群體狂舞,是百花爭艷,是大氣磅礴的交響樂;那麼,小場子就是個體展演,是一枝獨秀,是輕歌曼舞的敘事曲。

陝北二人場子肢體動作源於古典舞蹈。踢場子主要形式是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安四門」,「破四門」為固定程式,其寓意為祭祀四方神靈。

這時,鑼鼓嗩吶響起,男角一個「二起腳」出場,緊接着一個「天地分合掌」,然後「金雞獨立」原地不動。動作瀟灑豪邁,奔放剛健。一招一式,吸納天地精魂;一拳一腳,展示陽剛之氣,呼呼生風如白鶴亮翅。女角來了個「見面扇」、「轉身含羞扇」、就「閃腰起步」。動作柔美飄逸,細膩傳神。一顰一笑,傳遞千般嫵媚;一扇一舞,盡顯萬種風情,翩翩起舞似仙女下凡。一男一女,剛柔並舉,陰陽相濟,不離不棄,相伴相守成連綿的大山,潺潺的河水,常青的松柏,釋放出生命之大美。

如果說,大秧歌是在傘頭引領下,掌握幾個簡單的舞步動作就可以跟上隊伍,即興發揮地扭起來;那麼,踢場子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它有自己的套路和規程,還要有一些腿腳上的功夫,不但動作要優美大方,雙方還要配合默契,這平時就要多加練習。你會問,教練何人?曰:世代相傳矣。在陝北鄉下,農閒或冬季,院落里,鹼畔上、打穀場甚至土炕頭,都是教「踢場子」的場所。爺教孫、父教子、兄教妹、夫教妻,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大都陝北人都會來幾下。更有許多青年男女,在練習踢場子中就好上了,一場秧歌鬧完了,好些年輕人「配對了」是常有的事。

場子踢的最好的叫「把式」或「頭班鼓子」,一般在二人場子中率先出場亮相,展示這班秧歌的強勁實力。真正靠踢場子成了氣候,出了名的就成了「非遺傳承人」。在陝北,不知道省長縣長姓啥名誰的人很多,但不知道鬧秧歌的「好把式」的人卻很少。人們崇拜這些給生活帶來歡樂的民間藝術家,

在陝北,秧歌不僅本村鬧,有時還要四處走動,叫「出門秧歌」。彩門秧歌是鄰村互訪的一種最隆重的儀式,最能體現傘頭即興演唱才華,也最能展示秧歌隊的表演技藝。

5

「一年一個正月正,

秧歌就是開門紅。

祖先留下老傳統,

光緒三年也沒停。」

這是我在綏德縣四十里舖鎮麻地溝村文化陣地展室牆上看到的一首秧歌詞,作者是村里鬧秧歌世家70多歲的老傘頭。從他記事起,村里每年鬧秧歌就沒停過。光緒三年,陝北遭了大年饉,餓死許多人,但村民們仍然在死神面前扭起了秧歌。

就是這個村,「文革」中兩派群眾斗的你死我活,勢不兩立。但是,正月里鑼鼓一響,嗩吶一吹,兩派群眾不約而同涌到秧歌場,扭起老祖宗留下來的秧歌,把恩怨仇恨一筆勾銷,大家心情舒坦,全村人又親如一家。在麻地溝,秧歌不但抗拒了死神的威脅,還抵禦了政治風暴的侵襲,成為人們精神上的一種寄託。

黃土畫派領軍人物劉文西,從1958年開始,上百次來陝北採風,19次在陝北過大年。去年,84歲高齡的畫家坐毛驢車看秧歌,和老鄉們一起扭秧歌。他說:「我一輩子也畫不完陝北。」

茫茫蒼蒼的陝北,千百年的秧歌,沐浴了多少人間風雨,演繹了多少動人故事。只有秧歌,才使得陝北成為一個永遠豁達、永遠快樂的部落。

現在,陝北秧歌已不再是每年正月里的「開門紅」,扭秧歌已成為城鄉人民婚嫁喜慶,健身娛樂的一項活動,成了百姓生活每一天的「開門紅。」 [1]

作者簡介

耿永君,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