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如酒(周伶俐)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父親如酒》是中國當代作家周伶俐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父親如酒
題記: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父親一生和酒結下了不解之緣。
退休前為應酬喝,應酬官場,應酬親戚,應酬朋友。應酬官場,每喝必醉,每醉必出洋相,文一些做打油詩,武一點則掀翻酒桌,無論文武,都要得罪人。酒後問起,他總說喝高了,做了什麼事一點都不記得,但母親說他酒醉心裡明,打油詩中罵的人、酒桌被翻的人家都是他不喜歡的。
那時,父親在外做着小官,我很少見,他回來時不是看書,就是聽[收音機]],要是到了劉蘭芳或單田芳的長篇評書,他一定會叫我,聲音大且很興奮。父親基本沒有打過我們姐弟七個,除了大弟,不讀書鬧得實在不像話,全家動手捆過打過一回。對村鄰,父親總是很客氣,就連對那個落難後有點瘋瘋癲癲的鄉紳的兒子也這樣,因而,鄉紳的兒子在每晚罵人的必修課中,上罵蔣介石、毛澤東,下罵他的家族和村鄰,獨不罵父親,路上見了,老遠就給父親讓路,這樣的父親不喜歡某些人肯定是有些道理的。
賦閒後為苦悶喝,這是我為人師、為人妻、為人母后才懂父親的。父親不大在桌上喝酒,習慣性地擺一張木涼床做桌子,矮矮的,長長的;一張木椅,也矮矮的,仄仄的,這簡陋的擺設和破敗的老屋很相配。酒杯是那種小小的碗狀的盅。父親一般一天一斤酒,早飯就開始喝,自斟自酌,慢慢地啜着,早酒喝完差不多開始吃中飯,正好接着喝中酒,中酒後再喝晚酒。下酒菜通常是黃豆或豆腐。那時豆腐是挑着挨村喊着賣的,賣豆腐的一到我家邊便喊得更大聲,父親這時就商量地跟母親說買一點,母親不太高興但還是買了。父親常說他一顆黃豆能喝四口酒,只是我們從未替他數過。母親對父親越來越不滿,給父親做飯也越來越怠慢,父親脾氣也越來越壞,家裡的爭吵多了,兩人剛和和氣氣地談閒白,一會兒吵上了,母親聲音大,父親聲音小,吵着吵着父親聲音也大起來,有時還罵娘,母親就說父親當官白當了。他們吵架時,我和四姐躲在黑洞洞的房裡,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吵完的,也不知道這一天怎麼過的。真羨慕別人家,甚至羨慕我的三個姐姐和兩個弟弟。父親退休時,三個姐姐出嫁了,大弟在外野着,小弟被大姐養着,只有我和四姐無處可去。那時,我很恨父親,心想,這老官僚不知道田地在哪裡,只知道喝酒。對父親,我已經再也沒有了小時抱着他腿不讓他走的情感了。心裡有了想法,語言上就有些不恭,父親就連上我一道罵「蠢妻拗(ao)子」。當我踏上社會,體味到太多的人情冷暖時;當我走上講台,讀白居易的「門前冷落鞍馬稀」時;當我的孩子不如意的時候,我便理解了父親喝酒的心情了。
父親愛酒,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愛酒愛得不同尋常。父親是很愛乾淨的,但假如是酒潑到桌上,他馬上伸嘴去吸,吸得一點不留。他下鄉時,農家留他吃飯,無需魚肉,有酒足矣。他甚至愛酒及瓶,喝過的空酒瓶一個不捨得扔,好看一點的擺在茶几上當花瓶;一般的堆在屋角或桌下。這些瓶子直到父親去世,家裡做了新房才處理掉。父親常說如果哪一天他不能喝酒了,說明他來日不多了。父親去世前十幾天已經滴水不進,生命完全靠高蛋白吊水維持,水剛餵進去,馬上吐出來,可就在死前一天,父親要酒喝,大姐馬上買來五糧液,我買了茅台,父親倒了滿滿一杯茅台喝了,居然一點沒吐,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父親用什麼樣的毅力沒讓酒吐出來。家人不理解,五糧液那時比茅台貴,父親為什麼不喝。大姐到現在還耿耿於懷。我似乎明白一點。父親在我小時將我當兒子養的,對我的期望也最大,沒想到我大了卻和他對着幹,父親也許想用那杯特殊的酒讓他的「逆女」明白更多道理吧。
父親走了十年了,兒女們過去對他有怨言的也都一個一個理解他了。父親正如那酒,只有慢慢品,才能品出滋味。每到清明、冬至,我們姐弟七人給父親上墳,總要帶上一瓶酒,先滿滿斟上一杯,剩下的全灑在父親墳頭上,年年如此![1]
作者簡介
周伶俐,女,安徽樅陽人,號西山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