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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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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中國當代作家柳線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時光

最近,爺爺感覺老是頭痛,無法看報,姑姑隨即送他去住院診治。經過一大堆的各種化驗、檢查,結果出來了:腦部有一塊淤血,不及時治療的話就會出現腦梗、中風等症。還好,來的及時!

住院第一天,爺爺鄭重的對我說:「我目前還沒寫遺囑,但現在先口頭跟你說一下......」我一聽,心裡酸酸的,忙安慰他:「爺爺,不要想那麼多,你能長命百歲呢!」

剛開始幾天,我經常帶點吃的給他,有時拿洗淨切好的水果,有時買些糕點,有時帶點熟食或湯水給他加菜,但發現爺爺總是吃得很少。他一有機會總是拉着我說話,說他年輕時死去的父親,說他96歲高齡的母親去世時自己沒能守在她身邊,感嘆自己把唯一的兒子(我的父親)留在農村,讓他13歲開始務農,沒能接受高等的教育.......我已經聽了無數遍了,不忍心老人家深陷在無盡的傷感與愧疚中,於是我就主動找話題,談我在浙江的小弟(他最鍾愛的也是他唯一的一個孫子),果不其然,他一聽小弟的名字馬上就笑眯眯了。

接下來,我和他說起小弟的事,說他的工作、房子,特別是弟媳懷孕的事 ,預產期、生孩子的醫院、坐月子的地方等等,爺爺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有曾孫了,顯示出極大的興奮與熱情。我意識到買給他的水果、糕點都沒能讓他有任何興趣,唯有陪他說活才是他最開心的。想起前年他住院時,我一到病房就喊:爺爺吃飯了!爺爺吃水果了!爺爺洗腳吧!爺爺快點把衣服換下來給我洗等等,他總是機械的配合我,一臉的茫然與落寞。想起自己在住院大樓等電梯時焦灼不堪的樣子、進出病房時急匆匆的神態,一定給了爺爺無形的壓力,讓他不敢和我多說話了,他怕耽誤我的時間!那時的我怎麼如此粗心呢?

現在,我每天去看爺爺都要準備着幾個話題。 聽到我小妹今年加了工資,爺爺呵呵的笑出了聲; 聽到他在永康的外孫開了公司並賺了錢,他嚴肅的說:「要守得住!」;聽到自己的妻舅(同是90多歲高齡的老人)不小心摔斷了肋骨,他用嗔怪的語氣說:這小子,怎麼這麼不小心!我知道,爺爺和舅公(奶奶的弟弟)一輩子都在較着勁,同是4、50年代浙江武義的大學生,一個在杭州師範大學學文史,一個在上海同濟大學學理工,畢業後爺爺選擇了去廣西,舅公去了湖南,離退休後又比賽着誰更健康。告訴爺爺舅公最近摔斷了肋骨這消息,不知道爺爺心裡是喜是憂?

時間日復一日的逝去 ,我慢慢學會了放慢腳步,讓自己的心態更從容。我經常不緊不慢的跟爺爺說着話,按摩一下他久坐不動的雙腿,任時光從我們身邊緩緩流過。

昨日,表妹苗苗的家公患癌症醫治無效去世 ,我緩緩的把這個消息告訴爺爺,爺爺表情一怔,說了一句:「呀,怎麼說走就走了?還不到70歲呢!」我陪着他點點頭,彼此無語。爺爺幾次伸手作勢想表達點什麼,但又不知該說出什麼,最終沉默。此時的我突然想起浙江老家的父親,也是70歲的人了,希望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而久久不語的爺爺突然說:「叫你爸要注意身體,有病要及時檢查及時治療......」我胸口一熱,意識到剛才的沉默中我們倆正不約而同的記掛着同一個人:他的兒子,我的父親!我抬頭看了看爺爺那蒼白而虛弱的臉,卻不改知識分子的儒雅潔淨!腦中同時浮現了父親那蒼老黑瘦、鬍子拉碴的臉,一個經常捲起褲腿、穿着邋遢的農民!造物弄人,一脈相承的父子,生活際遇卻是如此不同。解放前爺爺是浙江武義某校的小學校長,解放後,爺爺懷着滿腔熱血離開江浙魚米之鄉來到廣西支援邊疆建設,把自己的寡母留在浙江農村,隨後又把自己年幼的唯一的兒子(我的父親)也送回了老家做農民。可憐我那品學兼優的父親,告別了學校,告別了父母,回到浙江農村陪着自己的老祖母,從此做了農民,歷經了難以言說的千辛萬苦!

時光荏苒,40年後、20多年前的冬季,我來南寧看望爺爺,鬼使神差,我居然因為愛上這裡的天氣而從此紮根這裡!也因此我如今有機會侍奉爺爺在病榻前。此時的爺爺住在高幹病房,接受全面細緻的治療,身邊有熱情的醫生、護士不停的尊稱他「柳老」。而遠在千里的父親,佝僂着長期勞作的身子,對看病支出的100多元也會心疼不已!他已經是地道的農民,勞作在家鄉的土地上不離不棄50年。老來的爺爺經常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對不起自己的兒子,而不知道漫長的歲月里,父親有沒埋怨過我的爺爺?如今,父親總是在電話里里交待我:「爺爺奶奶老了,你就代替你爸、你媽費心照顧他們,我這裡你不要記掛!」而爺爺也總是對我叮嚀:「你爸這輩子太苦了,13歲開始下地勞動,伺候了我母親終老,養育了5個子女,以後養老要靠你這個長女費心了。」 他們分屬兩個世界,卻血濃於水,父子連心

如果時光能倒流,爺爺和父親的歷史會怎樣改寫呢?

我起身拉開了病房的窗簾 ,已經多日陰雨連綿的天氣不知什麼時候露出了點霞光,那昏黃的落日餘輝斜斜的落在病床里爺爺蒼涼靜默的臉上,猶如舊電影中時光的定格。我恍如隔世,不知不覺中經歷了主人公的歲月滄桑! [1]

作者簡介

柳線,原籍浙江,現居廣西南寧。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