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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風景(朱湘山)

《最美的風景》中國當代作家朱湘山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最美的風景

海口的冬季雖短,但也和許多內地城市一樣陰冷潮濕。那幾天,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灰濛濛的海岸邊,濕漉漉的海風捲起落葉,在沙灘上打着旋,倉惶地尋找歸宿。每到這個季節,我就想起了北方,想起在五二五廠渡過的那些冬天,想起家中那個溫暖的火爐。

我初到五二五廠的時候,住房十分緊張。為了照顧新人,單位分給我一間職工宿舍。我現在還記得它的構造:中間是走廊,兩邊是住房,如果不打開房門,其實有點像教室。住在這種房子裡的人,屬於有家屬或雙職工的待遇。

特殊的構造註定了它沒有廚房,家家戶戶只能把做飯的爐子擺放在自家的門前。當下班的汽笛拉響之後,大家就開始了活色生香的比拼,樓道里人聲鼎沸,瀰漫着各種煎炸燒烤的味道。毫無經驗的我們初次走進這樣的生活,一時感到手足無措。

我家的第一個爐子是工人師傅淘汰下來的。爐子很矮,抗風險能力極差,三天兩頭熄火,常常是早上剛剛加好煤,中午到家就已經燒透或者是熄火了。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得把爐子搬到樓道外面,點柴火、重燒煤球、生爐子。一番折騰後,煙霧繚繞,經久不息,嗆得在過道里做飯的人眼都睜不開。這時,我和太太只能硬着頭皮跟別人道歉說對不起。有時候忙乎一個中午,連飯都吃不上又要上班,只能借用別人家已經用過的爐子對付一下,但一塊小小的蜂窩煤又有多少熱量可用,少不了再給別人續上一塊煤以示感激。那時候,置辦一個跟別人一樣「高大上」的煤爐,取得跟別人平起平坐的資格,成了我的一大心愿。

有一天,隔壁的楊師傅來我家閒坐聊天。他是隨州人,部隊轉業兵,在廠里是個鉚工,他太太是電焊工,兩口子對於「生火」都有着格外豐富的心得。

我們向楊師傅請教。楊師傅告訴我們:做煤爐要用厚一點的鋼板,爐壁要厚實高大,爐膛要用上好的耐火土,這樣才保溫;而有了好的煤爐還不夠,還要加工的蜂窩煤質量好。廠里供應站里賣的蜂窩煤的質量一般,裡面摻的土不均勻。要自己買碎煤回來加工,把土搗碎,再把煤和土按比例加水攪拌均勻,堆在一起溶解,讓煤和土融為一體。這中間摻土很有學問,土太少燃燒不透,土太多了火力不夠也不耐用。

「我幫你想辦法做個爐子吧。」楊師傅臨出門的時候說,工廠里有上好的材料,等有機會的時候,想辦法做一個。不過,工廠的門衛看守的很嚴,要等有運貨的汽車拉貨的時候帶出工廠。

幾個月後,楊師傅悄悄對我說,爐子已經做好了,讓我找機會請開車的師傅帶出工廠。那時候,工廠的司機都很牛,一般不會答應違規辦這種事的,我人地生疏,感到很為難。對門鄰居小孟是個熱心快腸人,他的哥哥是工廠的一個大貨車司機,大嫂又是我學校的同事王老師,兩人都答應幫我找孟師傅通融一下。幾天過去,心正忐忑不安,佳音忽然傳來,王老師告訴我:爐子已經安全帶出來了。

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爐子時,多少有些失望。所謂的爐子,實際上就是用厚厚的鋼板製作的大鐵桶而已,是一個已經焊接好的圓鐵桶,鐵板很厚,搬起來有些吃力。楊師傅告訴我,這個厚厚的鐵桶是做煤爐的主體工程,有了它,才能做成一個高質量高品質的爐子。當然,要做成爐子,還得進一步的加工,要在下面開一個爐門,中間放進一個爐膛,爐膛周圍要填滿填充物,保證爐子的保溫。

雖然好不容易有了做爐子的硬件,但對我來說,要完成後續工作實在一籌莫展。本就沒什麼關係,交通不便,物資匱乏,更何況是面對這樣帶有技術含量「專業」的工程。幾番猶豫,我只好把它閒置在家裡當做水桶使用。

幾個月後,工廠給我分了一套2室1廳的樓房,我分到的是頂樓,房間裡已經有現成的廚房,廠里也開始給我們供應液化氣。由於諸多不便,爐子的問題,又暫時擱置下來。

冬天來了,鄂西山區進入一年當中最冷的季節。清晨,當起床的汽笛拉響悠長的回聲,山溝里還是黑蒙蒙的一片,地上鋪着厚厚的寒霜,路邊的小河早已停止了喧譁,在冰層的下面默默無語,玻璃窗上聚滿了水霧,一看就讓人覺得冷。早上時間緊,我們就要爭分奪秒起床準備,女兒要送幼兒園,我和太太要上班。此時衣服是冰涼的,鞋襪是冰涼的,鍋灶是涼的,看着女兒熟睡的小臉,我們常常是站在床邊不忍心把她喚醒。傍晚,夕陽落山之後,山谷里掛起凜冽的寒風,寒流撲面而來,像脫韁的野馬捲起黃葉在半空里肆虐,打到臉上像鞭抽一樣疼,路旁落葉的白楊在風中搖曳,發出簌簌的聲響,枯枝無力地做着最後的掙扎。下班回家的人們用大衣將自己捂得緊緊的,瑟縮着身子在路上匆匆行走,走回家裡,人仿佛也凍成了冰塊。這時節,住在「一連三」平房裡的東北老廠來的職工們,家裡早已生起了熱炕,回家就走進一個溫暖的世界。而我們踩着冰雪走回頂樓的家裡,室內室外卻是一樣的寒冷。

在這種情況下,置辦一個取暖的爐子已經是迫在眉睫的頭等大事,我和太太決定立即把鐵桶拿到街道的加工廠,請他們幫我加工,花多少錢都認了。

生活中常常有意想不到的驚喜,這次竟讓我碰到了。加工廠的仇廠長是我班上學生的家長,還有一個師傅是我班上學生雷世明的媽媽。他們對我非常熱情,只是象徵性地收取了一點費用。幾個師傅鼓搗了大半天的時間,爐子終於做好。雷世明的媽媽還建議在爐子的上部焊接兩個提手,便於搬運。仇廠長又幫我找了兩根鋼管,焊接成一個90度彎的煙囪。一切都在近乎完美的狀態下進行,唯獨還缺少一個好用的爐膛。學校的韓經文校長知道後,立刻說這事他來解決,因為他的愛人就是十車間負責耐火土材料的師傅。當天下午,韓校長一個人氣喘吁吁地搬着用耐火土材料做成的爐膛,幫我送到了四樓的家裡,解決了組裝火爐的最後一個關鍵部分。隨後,韓校長告訴了我組裝煤爐的方法,把爐膛放進煤爐後,周圍的空隙要填裝煤渣,這樣的好處是不增加爐子的重量,又可以保持溫度,及時傳熱。

按照韓校長的指導,我們全家立即開始了組裝,終於,在鄂西第一個寒冷冬天的黃昏,一個新穎的具有排煙功能的煤爐在我家裡誕生。點燃爐火,火苗開始跳動,沒想到爐子的功效那麼立竿見影,整個房間立刻變得溫馨起來,任憑窗外幾度寒風凜冽,滴水成冰,室內卻是溫暖如春,心中也充滿了別樣的溫暖。

煙囪是刷過銀粉的,上面可以晾衣服,爐子的兩邊提手正好用來晾孩子的鞋襪手套,爐子上面寬寬的蓋板可以用來烤饅頭、地瓜,上面放一壺水,全天都有熱水用。每天下班回到家,走進暖融融的房間,在外面的委屈失意都不翼而飛,冬天的晚上,爐火冒着藍藍的火焰,全家圍着火爐晚餐,心裡的幸福感滿滿當當。不知怎麼,自那個冬季以後,我變得有些戀家了。

當蜂窩煤快燒完的時候,我的學生雷世明和阮永貴找來車子,替我把煤買回來,按照楊師傅說的辦法自己做蜂窩煤,再幫我搬上樓放在背面的陽台上,保證了整個冬天的需求。

春天到了,春雨瀟瀟落下,一絲絲如同飄帶飄落在山野,在周圍的大山里,仿佛這細細的雨絲已開始變綠,從蒼穹中軟軟地灑落,山林的泥土夾雜着清新的氣味,草葉和各種山花慢慢地探頭,在樹根,在灌木叢,在人們的腳下,安靜地蔓延着不為人知的淺綠、淡黃和粉紅,像淡淡的水粉暈染在八萬山下,隨後就簇擁着競相綻放,但山谷的夜晚依然寒冷,不時吹過料峭的寒風,我們的爐子也就一直持續到五一節後才停。靠着這個溫暖的爐子,我在五二五廠的八個冬春里,生活中再無寒冷之憂。

八年之後,我調動工作,到了荊門。搬家時,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把煤爐也搬走。城市裡的取暖方式,跟工廠的完全不同,一般家裡或辦公室平常都是生一盆炭火,臨時烤烤手,前面燥熱,後背冰涼,房間的溫度也沒有提升。像我這種具有軍工品質,帶排煙功能的煤爐在單位上簡直就是一種高檔奢侈品,在整個機關大院獨一無二。那時女兒已經上小學,每天放學回家,鞋子都是濕的,我太太就把鞋子撐開放在爐子旁邊的提手上,第二天早上,鞋子就幹了,還有手套襪子等都放在爐邊。爐子,成了我們生活中重要的幫手。

山城的冬天陽光很少,大雪卻是年年都要光臨。肆虐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凜冽的寒風一陣一陣地吹過。路上都是縮着脖子,拉緊了衣服領口急匆匆地行人,空氣中到處膨脹着寒冷和乾燥。這樣的天氣幾乎統治了整個冬天。在那一個個寒冷的夜晚,全家人圍在火爐旁,女兒寫着作業,我和愛人忙着自己的事,享受着軍工廠留給我的這份念想和關愛。

1993年我調動工作,前往海南。海南的氣候當然是用不上煤爐了,我把家裡的剩下的一切交給我姐去處理,只是心裡還是放不下那隻給我帶來無限溫暖無限幸福的煤爐,不知我姐是如何處理那些家具的。有一年春節,我回老家的時候,姐說,咱們今天吃火鍋吧。

我邁進正屋,頓時眼睛濕潤了,迎面看到的就是當年那個煤爐,雖然少了個煙囪,銀粉有些脫落,溫暖在室內氤氳,藍藍的火苗躍動着,上面的火鍋冒着熱氣,瀰漫着生活的氣息,一如當年那樣歡快溫馨,帶給我無限的遐想和回憶。

許多年過去了,那簇燃燒的火苗時時在眼前出現。我總忘不了那些關心我幫助過我的人,那隻帶有軍工品質的煤爐,給我關愛,給我慰藉,給我溫暖,點亮我生命的詩與遠方。

人在他鄉,漂泊的海浪一次次襲來,又輕又重。輕的是那些褪色的沿路風景,重的是一顆顆真摯樸實的心。讓我這個在外奔波的遊子,永遠記得那些轟轟烈烈的青春,那些真真切切的情意。海風吹不干我的熱淚,因為即使逆着爐火的光,我也能看見茫茫人世間最美的風景。 [1]

作者簡介

朱湘山,海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南陽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