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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命鄉親(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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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命鄉親(外一篇)》中國當代作家余繼聰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土命鄉親(外一篇)

她總是說我,就是個小農民,土得很。我總是笑笑。土,土氣,是我的本色。對於我來說,土氣是好事。我就怕自己脫掉土氣,丟失土氣,失本忘本,失土忘土,不再土氣。

其實,我不是孤立的一個,不是只有獨自一個。我是一個土氣、土命群體中的一株一粒一枚。我的土命鄉親,是一個廣闊的群體,是一茬茬的小麥,是一茬茬的苞谷,是一茬茬的稻穀……我只是從他們中撒落出來的一小株、一小枚、一小粒,是我父親不小心撒落到了莊稼地外的一粒。

我生於農村農家,長於鄉野,就是個農家子,也可以說是農民,最卑微的一小株、一小粒、一小枚農民。農村,鄉野里,就是個無邊無際的泥土世界。我一出生,就出生在了泥土構成的「土盆腔」里,躺在泥土構成的「土搖籃」里長大,一咂吸奶汁,就咂吸到了滿世界充溢瀰漫着的土氣泥土氣,一呼吸就呼吸到了滿世界蕩漾汪洋着的土氣泥土氣,吃的是泥土裡長大的糧食瓜果「土食物」,洗的是泥土腥味的山泉水「土泉水」澡。泥土裡飛濺着我的童年快樂,泥土裡孕育着我的童年夢想,泥土裡浸潤着我的青春腳印。泥土融入了我的血脈中,給予我力氣和美好。泥土成為了我的膚色,叫我像洋芋紅薯苞谷一樣健康。

我的土命鄉親,是一茬茬人,不計其數,都像泥土,都是土命。我也是土命。他們卑微如泥土,偉大如泥土。我也卑微如泥土。泥土群體中,任何一粒,任何一枚,任何一株,都像山野里、山坡上的一枚洋芋紅薯苞谷,卑微渺小得很,確實可以叫他們小農民。土命的鄉親,都像一株株苞谷洋芋紅薯,都是苞谷洋芋紅薯的命。很少有一枚洋芋紅薯苞谷能夠變成陳勝吳廣,發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苟富貴勿相忘」的豪言壯語。其實,泥土、洋芋紅薯苞谷們也不是永遠卑微、永遠泥土,洋芋紅薯苞谷們、泥土們,一團團聚在一起,有時候就長成了大樹,改變卑微泥土的命運了。

我是土命,一個小農民,是一望無際、深不見底、厚厚實實的鄉土泥土中的一粒,是長在廣闊山坡上山野里的眾多洋芋紅薯苞谷中的一株一粒一枚。穿上幾十年西裝,我也脫不掉一身的「洋芋皮皮」「紅薯皮皮」。吃着海參鮑魚,我也脫不掉「山洋芋的味道」、「紅薯的味道」、「燒苞谷的味道」。黃黃的頭髮,就是山洋芋、紅薯、苞谷的顏色,黃黃的皮膚,就是山洋芋、紅薯、苞谷的皮膚。無論用什麼香皂、洗髮液、沐浴露洗滌,我依然脫不了一身洋芋紅薯苞谷的頭髮和皮膚,洗不掉一身的洋芋紅薯苞谷味道和土氣。

土命鄉親,把自己看得很輕,一生都不會有非分之想,說不該得到的東西,得到了,命「稱不過」,就會折壽短命,說吃洋芋紅薯苞谷的命,無福吃山珍海味鮑魚海參。

我就是吃洋芋紅薯苞谷的命,命里註定只適合吃、只能吃洋芋紅薯苞谷的腸胃,無福吃山珍海味鮑魚海參龍蝦。山珍海味鮑魚海參吃下去,我馬上就會上火感冒拉肚子。赴宴吃大餐,面對滿桌子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獨獨鍾情「土食物」——紅薯南瓜苞谷和山茅野菜。現在,飯店酒店的蔬菜魚肉,品種都很多,赴宴吃飯,我都只對雜糧紅薯苞谷感興趣。出差住店,酒店賓館的早餐都是自助餐,菜品肉類,瓜果甜食,稀飯糕點,種類繁多,我都只對雜糧紅薯苞谷感興趣。有時吃不完一點點紅薯苞谷,我都捨不得丟,帶着回家。住高級賓館,我至今不會用高檔馬桶,偏偏要到酒店賓館大堂甚至一層層樓去找蹲坑式的鄉村土味廁所。

總覺得,飯館餐桌上的肉菜都不合胃口,沒有味道,雞肉吃着柴扎扎的,豬肉吃着淡漂漂的,魚肉吃着面濃濃的,白菜不甜,青菜不苦,辣子不辣,總之都不鮮不香,不是那種質地,不是那種味道,不是那種口感。

總愛吃土灶大鍋上做出的飯菜,總愛吃用筲箕潎米、用竹木甑子蒸熟的飯,總覺得用液化灶、電磁爐、電飯煲做出的飯菜不合胃口,不鮮不香。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城市裡的食材不夠土、不夠土氣、越來越沒有泥土味道氣息了,不合我的胃口,不合我童年要求了。

土命鄉親,吃洋芋紅薯的鄉親,知名認命,認為自己扶不上檯面,大都很低調謙遜,不去爭上檯面。

每年秋冬,我母親總會用大花籃從老家鄉間給我們背回來一些老南瓜、老洋瓜、新挖的紅薯等等鄉間雜糧土食物,一枚枚還敷滿老家鄉野里的泥土。兒子說,家裡突然溫暖了,香噴噴。一家人就常常煮紅薯老洋瓜老南瓜吃,圍着一鍋香甜的紅薯老南瓜老洋瓜,圍繞着溫暖的鄉村鄉野泥土說家鄉話,那些已很久找不到了的、生機勃勃、鮮活靈動的方言詞語就像久別的鄉親們一樣,突然又回來了,像蠶豆麥粒一樣不斷蹦出來。

總是最喜歡陽光、泥土、綠色莊稼和森林,幾十年寫文章讚美陽光和泥土。老家村子在陽光大道東端,村里村外、山野里都長滿了樹木花草,四周地里一年四季長滿莊稼,開滿花朵。如今村子早已被拆遷,老村子原址修通了一條寬闊筆直的大道,行道樹和街燈林立,叫東升路,四周的森林被大量砍伐。現在我所住的小區房,陽光被幾幢摩天大樓徹底遮住了,泥土被埋葬在了城市下邊,被城市摩天大樓逼退了,泥土、蟲蟲、野花、野鳥、綠樹、莊稼、牛羊和陽光被打退到了遙遠的山後。憋在這摩天大樓的冷冷森林裡,我常常因陰冷而感冒,反反覆覆,綿綿如抽絲,心裡也長滿了摩天大樓,而不是太陽、莊稼和森林。

唉,我就是個土命,苞谷洋芋紅薯小麥蠶豆的命,我的親人鄉親們也都是土命,苞谷洋芋紅薯小麥蠶豆的命,離開了泥土,丟失了泥土,也就失去了根基、生機和精神,命就衰了。

帶着母親赴宴

進城當了老師、作家後,去飯店裡吃飯、赴宴的機會就多了,一桌飯菜,少則花費數百,多則花費一兩千元,有時候吃的是農村老婦人——母親從來沒吃過、也沒見過的菜,山珍海味,松露松茸,鮑魚海參龍蝦,母親聽都沒聽說過,就常常想,可惜母親吃不着、沒機會吃。每當有機會進高檔餐館、吃美食,就常常想,要是能夠帶上母親一起來吃就好了。總是很遺憾,要是能夠帶着母親一起去赴宴、進館子吃飯就好了,哪怕是偶爾帶着去幾次也很好啊!

但是,我叫過母親幾次,她無論如何也不肯去,一是她覺得不妥,難為情,二是她不願意給我這兒子帶來尷尬和不便。而且很多場合,我自己也覺得帶着母親去也不妥,也不敢帶着母親去,怕尷尬。岳父母家、愛人的姐姐家宴請,母親也常常以身體不適推脫,礙於情面,去過一兩次,就再也不肯去。

母親是農民,近七十歲了,一個農村老大媽、老奶奶,無論是誰誠心請我吃飯,人家一再明說讓我帶上家人,我也不可能帶上我的農民老媽媽,偶爾帶上我的小孩是合情合理的。有時候我約好友吃飯,我想帶着母親去,但是母親怕影響我,無論如何都不去。有時周末節假日,就讓母親不要再做飯,想帶着她去吃館子,但是,無論怎麼說,母親都不去,說太浪費錢。母親一生盤農田,賣小菜,賺血汗錢,節儉慣了,不捨得亂花一元甚至五角錢。

小時候,總是沾母親的光,一頓一餐,享受口福。母親去做客,甚至去別人家幫工,比如村里人家栽秧、收割稻穀、蓋房子舂牆、辦喜事、送滿月酒等等,常常會帶上兒時的我,去吃點好吃的,去吃幾片小炒新鮮肉、一箸稀罕菜,吃一碗孕婦才能天天吃的紅糖、甜白酒煮荷包蛋。那時鄉間人家待客,煮臘肉,煮火腿,殺雞吃,有一樣,就算稀罕了,如果能吃到鄉間難以吃到的新鮮肉小炒,就是意外享受、意外驚喜了。一直到我讀中學甚至大學,去村里人家做客,走親戚,母親還是習慣帶上我,席間總不忘給我搛好吃的小炒肉酥肉等等肉菜,她怕我因為是學生而靦腆,不好意思搛菜吃。

現在,我也想讓母親沾沾兒子我的光。如今,她的兒子已經有弟子將近兩千,其中有許多大學教授、中小學教師、醫生、公務員、大小官員、老闆土豪、農民企業家等等,有在北京、上海、昆明當教授的,有在深圳、昆明當實業家的。人家也會誇我「桃李滿天下」。我成了作家,作品被選編進入了北京、江蘇、浙江、廣東等地方的中學語文試卷,可謂在全國有了一丁點名氣。時不時會有學生請我吃飯,也會有作者讀者請我吃飯。作為西部邊陲山區的一個農家子弟,我也算活出點人樣和名堂了。對於母親這樣一個普通農婦而言,她的兒子活成了小城的一個人物,可惜母親不知道,我也不好告訴她。對於我們村而言,我也活成了個人物。就總是想帶着母親去赴宴請,叫人家看看,母親有個怎樣的兒子,我就是這個叫「姚蘭芬」的農婦的兒子。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我以母親為豪,現在我也想讓母親以有我這樣一個兒子為豪。

我兒時,母親出去幹活,也總是不忘記給我帶回點食物。

比如晚春初夏時節,鄉野里,山田埂上,野桑葚果、黑刺莓、黃刺莓成熟,野桑葚果、黑刺莓紫紅紫紅的,黃刺莓金黃金黃的,煞是好看,實在香甜,野雞野鳥們都極愛吃,在桑林田埂間飛來飛去挑食。母親趁出去幹活的機會,會順手從山野路邊採摘一把野桑葚、黑刺莓或黃刺莓帶回家,直把我們吃得嘴唇紫紅紫紅或者金黃金黃的。

盛夏,山野里,老鴰果(野藍莓)、野楊梅或者白蛋果(一種粉紅色的野草莓)成熟,母親去割山草,背回來餵牛和墊牛圈,總是會給我們採摘回來一捧老鴰果、野楊梅或者白蛋果。老鴰果,比現在普遍種植的藍莓小,扁圓扁圓的,極像一枚枚野生小蘋果,卻比蘋果甜。野楊梅,也沒有現在楊梅園裡人工種植的楊梅大,但是也很甜,酸甜酸甜的,叫人回味無窮。白蛋果,也只比指頭尖、小紐扣大不了多少,卻香甜濃濃,極好吃。這些小野果,在我兒時的家鄉山野里極多,關鍵是它們很有野果味、原生態山果味道。那時候,我們吃老鴰果(野藍莓)的野趣、刺激感和幸福,絕非現在的孩子吃人工種植的藍莓可比的。

秋天,母親去山野牧羊牧牛,侍弄苞谷地,採摘烤煙葉的時候,她總是會從山野茅草叢中、刺蓬荊棘叢中給我們摘回來一捧野黃瓜。小小的野黃瓜,每一枚只有鴿子蛋大,青綠時候,有些白斑,熟透了,也是一枚枚純純的金黃色,很甜很甜,每一枚都是碩大的母愛。

冬季里,母親去山野里侍弄蠶豆小麥油菜地,會順手從山野里採摘回來一捧野橄欖。橄欖微苦,初入口,兒時的我們,總是覺得它很苦澀,味道怪怪的,難以下咽,但是吃一枚橄欖,再喝一口水,特別是山泉水,橄欖就會回味甘甜,回味久遠綿密。橄欖的味道,極像母愛的味道。

初春天裡,沒有野果,但是蜜咂花(大概是一種開金黃花朵的野生小杜鵑花,盛開時,深深長長的細長花朵里擎着一大包蜜汁)盛開,母親去山野里幹活,也總是會給我們採摘回來幾束蜜咂花,給我們咂吸蜜汁吃。

一位文友,一起去飯店或者農家樂吃飯,常常跟人家要來食品袋,耐心地把吃剩下的燉土雞肉連湯帶汁打包帶回家,給他母親吃,說自己在外常可以吃到好吃的,而他母親在家吃不到,我們吃剩的這些土雞肉和湯,可惜了,帶回去,再燉上一兩個小時,她母親就吃得動了。我深深被他對母親的一片孝心感動。

其實我自己,凡是有機會吃好吃的,不僅常常想帶着母親,有不能帶着母親去吃的深深遺憾,也很想帶些回家給母親嘗一嘗,至少也想把吃剩下的土雞肉和湯帶回家給母親吃。我們兒時,農村人家都極貧窮,想吃土雞,只有等過年,每年也就是過年,農家才捨得殺一隻雞吃。那時候缺糧食,農家養雞也很少。我們家條件稍好,每年外公去我家做客的時候,會有一兩次,家裡會捨得殺一隻雞招待外公。那時候,我們就沾外公的光了。母親總是會把雞腿給外公一支,讓我們兄弟三人分吃另外一支和雞翅膀。那時候,農家好東西很少,能吃的東西極少,糧食經常青黃不接,我們經常飢腸轆轆。母親常常自己挨餓,省着給我們吃。殺雞吃,煮臘肉豬腳或者火腿吃,就是打牙祭,堪比過年的幸福和享受了。母親自己更是捨不得吃,能省下一口,就省下來給我們兄弟吃。

現在,每當有機會赴宴,每當有機會在外吃好吃的,母親又不能同去,我都會想着,飯後也帶點回家,給母親吃。當然大家還沒吃,就先準備帶回家給母親,也不禮貌,也不妥。但是大家吃好後,如果還有剩餘的好吃東西、稀罕美食,可惜了,我也會用快餐盒、食品袋帶回家,給母親嘗嘗。有時候,東西確實很好吃,但是飯後沒有剩餘,我會叫餐館重新再做一份,帶回家給母親品嘗[1]

作者簡介

余繼聰,1971年6月生,雲南楚雄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