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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之一夜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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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之一夜》是中國當代作家郭沫若寫的文章。

作品欣賞

遭了散兵的毆打,自以為會死的,卻從死亡線上掙脫了轉來,這總是愉快的事。小勤務兵失了蹤,全部的行李遭了搶劫,四個人倒真真正正成了名實相符的四條光棍了。

搖車的工友勸告我們,最好把搖車減少一部,我們大家都集中到一部車上,他們四個人輪流着搖我們四個人,沿途就不用換班了。看情形沿途一定經過了散兵的騷擾,換班恐怕也是不容易的。

我們接受了這個意見,接着便在車站附近,儘可能採辦了一些乾糧,在十點鐘左右,又重新坐上了搖車,離開了塗家埠。

八個人坐一部手搖車,兩個人坐在靠椅上,兩個人搖,四個坐在車板上,雖然擁擠得一點,但力量可顯得愈見集中了。

車在軌道上飛快地滑走着,沿着鐵軌兩旁,不斷地還有零星的散兵從對面走來,又和我們擦身走過,有的是湖南口音,有的是雲南口音,當然都是在南昌被繳了械的難兵了。情形都是很狼狽的,他們離開南昌,沿着鐵路線走來,是已經整整走了兩天了。

他們對於我們倒也沒有什麼敵意,沒有來搶我們的車,也沒有來攔我們的車。毫無疑問,他們是摸不準確我們的身份的,看我們是從九江方面來的,或許怕還認為負有什麼調解使命的吧。

難兵愈朝前走愈見稀少起來,到正午時分便終至絕了跡。

沿途的車站都沒有人辦公,鄉村都是關門閉戶,有些地方顯然遭過搶劫。我們都私自慶幸,幸好減少了車子,並採辦了些乾糧,不然是無法應付的。

在陽光下直射着,搖車以單調而同一的速度進行,天氣雖熱,卻有不斷的涼風,這些正好是催眠的因素,過了正午以後,車上除搖車的人以外,都打起了瞌睡來。

但我自己始終是興奮着的。胸上和頭上的打撲傷時時作痛。

眼鏡失掉了,眼前的映像是模糊的,我也只得閉着眼睛養神。這樣卻打開了我內部的回憶的閘口。我回想到了整整七個月以前的一段往事,就好像得到了一個天啟的一樣,我把一個長久不能解釋的疑團突然領悟了。

那是一九二六年的除夕,我和政治部主任鄧演達同乘火車由九江回南昌。

是蔣介石和武昌政府醞釀着分裂的時候。廣東的國民黨政府北上,道經南昌,便被蔣介石控留在南昌,費了很大力量的爭取,算把政府人員爭取到武漢去了。當時的主要目的,是想把軍權和政權分離,讓蔣介石負軍事上的責任,而同時要受政府和黨的指揮,黨和政府不能放在蔣的挾持下受他操縱。蔣自然是不甘心的,因此正秘密地在進行着種種的陰謀,聯絡幫會、勾結各種反動的民間力量,以從事破壞。

蔣上了廬山,代表反動勢力的張靜江和陳果夫們在他的左右。

鄧演達是代表着武漢派,和當時還算是左翼分子的顧孟餘一道,從武漢到廬山見蔣。他們是受了蔣的電邀,還是自動出發的,我可不甚清楚。照我估計,恐怕出於電邀的成分居多。

鄧在廬山和蔣的談判並不愜意,蔣要鄧到南昌總司令行營代理參謀長。(北伐時的參謀長是李濟深,李一直留守廣州。前方是由白崇禧代理着的,但這時白已以東路軍前敵總指揮的名義,向浙江出發了,職務暫由總參議的張群代理着。)這自然是調虎離山之計,鄧和武漢派都是不能同意的。然而在鄧卻有不能抗命的理由:因為蔣是直屬上司,鄧是一個軍人,怎能不服從命令呢?

我那時是在南昌服務的,我以政治部副主任的名義,在管理着行營政治部和整個江西方面的政治工作。鄧電邀我到廬山,我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去的,我們在旅館的一間小房裡,談了話。本來不想讓蔣知道,以便秘密離開的,但不料於不經意間,遇着蔣的一位隨從副官,也就只好公開出來,在山上住了一夜。

鄧是講好在除夕那天去南昌的,他說非去一趟不可,不去恐怕就不能下山。我自然也就決定和他同車。

當除夕的清早,我們在要下山之前,我先到廬山療養院去見蔣。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正從裡面出來,照例披着他那件黑披風。他突然見到我,很詫異。他問我:「什麼時候來的?」我答應他:「昨天晚上。」他又問:「是擇生(鄧的字)叫你來的嗎?」我回答說:「不是,是六軍政治部(當時駐紮在九江)請我訓話,我個人順便上山來看看陣亡將士墓的工程的。」「見到擇生嗎?」「見到,我們同住在一個旅館。他告訴我他今天往南昌,因此我來見你,我要和他同車回南昌去了。」

蔣聽了我這些話,好像放了心一樣,他要我和他一道走。他說:「好,我們到招待所去,一道去看張靜江先生。靜江先生也打算乘今天的車去南昌的,但我想多留他兩天。」回頭又像有些不能放心地問我:「擇生和你談過什麼?」我只好說沒有。他接着又說:「我叫擇生到南昌去代理參謀長,他們總可以放心我了。他們總說:軍事的發展太快,政治趕不上軍事。他來,總可以使政治趕得上軍事了。關於武昌方面的總政治部的事情,我還打算要麻煩你去一趟呢……」

走到招待所了。半身不遂的張靜江,已經在一間涼廳式的會客間裡等着,在那兒聚集着很多的人。鄧演達、顧孟餘、陳果夫,都在。下山的藤轎都準備停當了,轎和轎夫們也聚集着在窗外的草地上。

那是陰晦的一天。蔣一走進會客間,大家都站立起來了。只有不能站的張靜江,癱坐在藤椅上,特別睜大着在那猴子形的臉上已經夠大了的一雙眼睛。

蔣沒有十分理會別人,卻匆匆忙忙地對張靜江說:「靜江先生,今天不要走。」

「為什麼呢?」張反問着,「一切都準備好了。」

蔣沒有說出理由,只說:「我要你多留兩天。」

就這樣,我們該走的人也就告別下山。顧孟餘在九江留下了,鄧演達和我便乘火車到南昌。

一氓從午睡中醒來了,他和我是並坐在靠椅上的。於是,在我腦中盤旋着的回憶,便找着發泄的對象了。

「一氓,你還記得,去年的除夕,南昌城那一次的兵變嗎?」

「那一次你們不是幾乎遇險嗎?那次是第三軍的少數士兵的譁變。」

「在那時候,一般是認為第三軍少數士兵,因為年關的薪餉沒有發足,激起了譁變,但我現在有點懷疑起來了。」

「怎麼的?」

「我猜想,那一定是蔣介石和第三軍的某一個下級軍官串通起來,所組織的一個人為的兵變。他們是想在亂軍中把鄧演達打死的。」

於是我把離開廬山時的情形,向一氓訴述了一遍,接着又重述了我們到達南昌時的情形。

「我們從牛行車站過江,天已經黑了。一上岸,便有三五成群的亂兵,攜帶着武器隨便開槍。我們探問了一下,曉得是第三軍的兄弟。鄧主任是軍事家,他看情形不穩,便叫我們要小心,一直挨着街邊走。走到城門口的時候,竟有機關槍架在那兒。有兵來盤問我們,我們只說是自己人,第三軍的,他們便把我們放過了。進了城,沿街都關門閉戶,依然是三五成群的士兵不時地亂放槍。走近臬台衙門的時候,在昏黑中又看見有機關槍架在那兒,聽見有扳機柄的聲音了。有人高聲地盤問:誰呀?我們又說:自己人,第三軍的。於是乎便把臬台衙門通過了。我們一直走到總督衙門的總司令部,便再沒有遇到什麼刁難。那晚上,我和鄧主任都是草率地在總司令部過了一夜的。」

「怎麼便可以斷定是蔣的陰謀呢?」一氓聽着我的陳述,他考慮了一下,還是有點不大相信。

「我的懷疑是有五點根據。第一,時間那麼湊巧,剛剛在我們回南昌的時候便起了譁變。第二,變兵公然布防,而且只布防由碼頭到臬台衙門——我們到總司令部所必由之路的那一段。第三,當晚的兵變並沒有經過好長的時間,便自行終止了。第四,事後,並沒有懲辦任何人。第五,這是懷疑出於蔣的陰謀的最堅強的根據,便是,張靜江本來決定當天和我們同車到南昌的,由蔣的臨時變計,差不多等於命令一樣的方式,把他強留了下來。這不表明是有計劃的嗎?我揣想,他一定是頭一天晚上,用長途電話約好了,所擺布的詭計,就是張靜江他們也不知道的。」

一氓點着頭表示同意,接着又問我:「你們在當時是不是覺察到呢?」

「我是剛才坐在這手搖車上,才忽然想到的。我想就是鄧主任,恐怕也不曾覺察。」

我的根據是擇生在第二天離開南昌時的情形。我便把往事又繼續說下去:「除夕,我們在總司令部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一早,我回到東湖的政治部,擇生到南門外俄顧問的公館裡去了。九點鐘左右,他打了電話來找我,我去了。他把他立刻要離開南昌的話告訴我,他說顧孟餘在九江等他,他們從武昌乘來的一隻小火輪,是靠在九江上游的一個隱蔽着的地方,他們是不愁沒有方法回武漢的。他說到要分離,他流出眼淚來了。他關心着我,要我小心。但同時他又說,他和蔣共事多年,如今不能不分手了,但他總有一天會覺察到,誰是在為他革命的生命着想,誰是阿諛着他斷送他的革命的生命的。這是擇生臨到那樣的瞬刻所說的話,他對於蔣可謂一往情深。你能夠相信,他已經覺察到,蔣就在頭一天晚上竟擺布出一場兵變來,打算斷送他自己的『革命的生命』的嗎?」

「演達鄧(鄧演達的簽名,照例用西式,因此我們也每每這樣稱呼他)畢竟是一位忠厚的人。」一氓自語般地讚嘆着。

「還有,你應該還記得:就在鄧主任走的那一天,蔣也從廬山回來了,他打電話來要我到總司令部去。我去了,他第一句問我的,便是『擇生呢』,他竟把擇生關心得那樣緊。可見他沒有要到命,便緊迫地向着我要人了。」

「你那次倒應付得蠻好,老蔣絲毫也沒有懷疑到你。」

「我看他是把我當成書生,無足重輕,不值一殺罷了。」

在我們說話的當中,坐在我腳下,靠着椅腳睡熟了的翰笙,也早醒來了。他很像感到興趣,他插口問起我來:「你是怎樣應付的?」

「我嗎?我是裝傻。我對蔣說,就是為了除夕的兵變,擇生認為有當面向總司令報告的必要,他便趕着回到九江去了。當然是在火車上彼此錯過了。就這樣,蔣也就沒有再追究我。但我想,蔣在當時怕也認為,擇生是不能夠逃出九江的,因為船舶管理處不會為他備船。但他卻沒有想到,擇生早自預防着了他這一着。那一次的陰謀,在蔣無疑地是失敗了。」

這些回憶和談話,算打破了車行中的寂寞,我自己也在私自慶幸着:我的生命力畢竟有螞蝗那樣的執拗,要想使它和我的軀殼脫離,好像也是不很容易的事。

手搖車搖到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的確到了牛行車站。車站和附近的市鎮上,依然一個人也沒有。

要打電話吧,電話房是上了鎖的,沒有辦法打通。

我們走到贛江邊上去,隔江可望到南昌城,但喊話的聲音是不能到達的。江面上連一隻船影也沒有。贛江正是洪水期,無情的水滾滾地旁若無人地排瀉着它的濁浪。有一團團的浮漂像小鴨一樣浮在水面奔流着。

南昌城上時而有零星的槍聲射來,也時而有模糊的士兵的影子可以看出。想來他們也是看見了我們,才在那兒瞄準射擊的吧?

——這樣是相當危險的,有什麼辦法過江呢?

我們不期然地,都有些焦急起來了。

在江邊望了一會,又回到車站,想找那四位工友設法,但他們連影子也不見了。他們的任務是達成了的,趕緊脫離了危險地帶,也正是應分的事。但是我們四個人,到了這時候,卻儼然成為了無依無靠的四個孤兒了。

車站上沒有辦法可想,又只好折回江邊。江水依然無情地滾滾地流着,船影一隻也沒有。有的是城上模糊的人影,空中零星的槍聲。我們隔着江,整齊着嗓子,又試了幾番喊話,然而一點反應也沒有。有的依然是模糊的人影,零星的槍聲。

——這是相當危險的,怎麼辦呢?

雖然並沒有追兵在後,而確確實實是有大江在前。我們面面相覷着,真好像伍子胥在過昭關了。

江岸上駢列着一些大戶人家,圍着很高的封火磚牆,一家家都關門閉戶。我們也試着去扣了兩家大門,誰也沒有人應門。說不定每家人家都是空的,家裡人都到別處去躲難去了。

就這樣,我們在江邊上往復徙倚着,足足有一個鐘頭,突然晴明的天黑暗下來了,就跟誰在變戲法的那樣,滿天都湧上了濃黑的稠雲,黑得來有幾分令人可怕,就像快要到半夜光景。

這是暴風雨的先兆。我們趕快在一間大草棚下躲避起來,那在平時是從江船上起貨的堆棧。

天愈來愈黑,突然間下出一批傾盆大雨。——不,這「傾盆」兩個字還不夠形容,倒可以說是倒海翻江,或者說,整個的天都垮塌下來了的那樣。

暴雨沒有好一會也就過了,眼前的一切,更加真真正正地被沖洗得乾乾淨淨。

天氣倒涼快了下來,可卻增加了心境的淒寂。

——過不了江,和自己人接不起頭來,怎辦呢?

天色漸漸昏黃起來了,江水在經過一陣暴雨之後,好像流得更加得意,更加洶湧,船影依然是沒有的。不僅渡船沒有,就是上下游來往的船,偶爾錯誤地開來了的也沒有一隻。

這明明是封了江了。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們在當時實在不大明白:張發奎的軍隊還遠遠駐在德安,從德安到牛行是一片無人之境,也應該是自己的區域吧,為什麼要那樣退攖,竟到劃江而守呢?

大家的心境都已經達到絕望的程度了,真箇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對着那浩浩的贛江,竟想喊出兩聲蹩腳的秦腔了。

在無可奈何中,我一個人沿着江邊往下遊走去。

但是奇怪!走了不很遠,我突然發現了一隻小船,打着一面紅旗子,在江心不安定地搖着。

「呵,救命的船來了!」我不禁叫了出來,又接着拚命喊,「請把船搖過來!請把船搖過來!我是郭主任,要進南昌城去!」

船上有兩個人影子,一個在後邊掌舵,一個坐在船頭近處。

「這真是天外飛來的救星了!」船果然在向着我搖。

船搖攏了岸,船頭上的一位是年輕人,他竟認得我。

「你們是城裡派來接我們的嗎?」

「不。」年輕人回答,「我是來收軍用電線的。是你一個人嗎,郭主任?」

「不,我們還有三個人呢,在那上面。我們是昨天夜裡由九江動身,坐着手搖車趕來的。」

「你們碰着我們真好了,隊伍今晚上就要開拔,從清早起封了江,我這一隻船要算是最後一次了。」

啊,這真是天外飛來的救星呀!我自己在心裡反覆着:簡直就像戲裡編湊的情節一樣。伍子胥過昭關,遇着江上漁父;楚霸王到烏江,遇着烏江亭長;我們來南昌,遇着這位電信隊的青年。

在昏茫中,渡過了江,天已經黑下來了。

除夕遇險的一幕,自然又回憶起來,但我們這一次是化險為夷了,雖然費了一些周折。在全街關門閉戶的街道上,被人引到了賀龍的軍部,恰巧是在臬台衙門。賀龍和他的幕僚們正在吃夜飯,他看見我們到了,歡喜得跳了起來。

「呵,你們來了,來了,大家關心得要命啦!」說着便把我們擁抱起來。他當然還不知道我全身都感覺到疼痛。

我們少不得便把九江出發前後的情形,告訴了一遍。他聽說我同一氓挨了打,便要叫軍醫來看,但我們推辭了。因為並沒有受什麼內傷,外傷也不怎麼嚴重,大家都在忙亂的時候,最好是省得麻煩了。

我們被留着吃了晚飯,賀龍又叫勤務兵拿了兩套衛生衣和短褲來送我作為換洗用。他雖然比我肥壯些,但我們的高矮是相差有限的。

不一會,恩來得着消息也趕來了。他已經在電話中知道了我們挨過打並把一切行李都丟掉了,他隨身帶了一套藍布軍服,是他所分得的,拿來送我。大家都有說不出的高興。我把張發奎寫來的四項要求,交給了恩來,他拿着看了一遍,說:「都不成問題了。我們是決定走東江,不走贛南的。本來我們打算今晚就出發,離開南昌,現在改成明早出發了。我們和他自然可以各不相干。我們的方針是繳械,不殺人,他也是應該知道的。『八一』革命,我們只繳了第三軍和第六軍一部分的械,並沒有殺一個人。」

「不殺人,有時也好像不大好。」我半開玩笑地說,「我們倒幾乎被你們沒有殺的人殺掉了。」

大家鬨堂笑了一會,真的快心稱意的大笑。

南昌方面的情形,我們也算弄明白了一些,彼此都在慶幸着來得的確是時候。假使我們再遲得一晚上,不僅會掉隊,而且有可能會當俘虜的。南昌城裡還潛伏着很多的反動分子,等我們的軍隊開拔之後,他們立地便要露出面來報復的。就是張發奎早遲也難保要翻臉。

恩來是屬於參謀團本部的,負責指揮軍事上的責任,他很忙。那個組織裡面,包含着劉伯承、李立三、彭湃,和其他的主腦人物。他先走了。

當時的革命委員會裡面也有總政治部。我和一氓、翰笙是派在總政治部裡面的,龔彬屬於哪一個組織,我可記不清楚了,大約仍然是那一軍的軍政治部吧。

我們也得趕着在明天出發的,接着便被人引到舊總督署,去就自己的崗位。

舊總督署,這個在北伐期中曾經做過蔣介石的總司令部的,現在是革命委員會的大本營了。這兒是我在一九二六與一九二七年之交的三四個月中,每天必須出入的地方。隔了不上半年,又算是舊地重來了。

情形是變了。雖然是在夜間,照例是那有「瞎子」之稱的電燈光朦朧地照着,而且都顯得零亂,但大家都很興奮,也都顯得那麼朝氣勃勃。

北伐軍由廣州出發,不到一年工夫便席捲了長江流域,並幾乎完成了統一華北的使命,現在由蔣介石為首的內部叛變,陣線是分裂了,只剩下革命的核心力量,又從長江流域要折回到廣東,準備捲土重來。照道理,這應該是革命的挫折,然而在當時,誰也沒有這樣的感觸。「八一」革命是成功了,我們是勝利者。勝利者的氣氛的確是瀰漫着的,就仿佛那「瞎子」電燈,都呈現着勝利者的面貌。

就在那樣的電燈光下,我看見了譚平山和惲代英。

平山在那時是革命委員會的事實上的主席,我們從武昌分手僅僅半個月光景,現在是在另一個天地里會面了。除歡喜之外,彼此都沒有什麼話好說。

但我對代英卻表示了特別的謝意。因為在我未來之前,他已替我們把政治部組織了起來,而且處理得井井有條了。雖然明早就要出發,也沒有剩下什麼工作要讓我們來趕夜工的。

代英在擔任着宣傳委員會的工作,我雖然也是宣傳委員之一,同樣也無須乎要我來作事務上的處理。

說也湊巧,當晚讓我留宿一夜的房間,正好是七個月以前的除夕我避難過的地方。舊時的回憶免不得又來縈繞了一番。雖然身上還在痛,但午前在塗家埠遇難的一幕,卻比除夕避難的一幕,更加遼遠了一樣。[1]

作者簡介

郭沫若(1892年11月16日—1978年6月12日),1892年11月16日,出生於四川樂山沙灣。本名郭開貞,字鼎堂,號尚武,乳名文豹,筆名除郭沫若外,還有麥克昂、郭鼎堂、石沱、高汝鴻、羊易之等,中國現代作家、歷史學家、考古學家 。1914年1月,赴日本留學。1915年,進入岡山第六高等學校。1918年,升入九州帝國大學醫學部。1919年,組織抵日愛國社團夏社;同年,創作詩歌《抱和兒浴博多灣中》《鳳凰涅槃》等。1921年8月,詩集《女神》出版。1923年,完成歷史劇《卓文君》、詩歌戲曲散文集《星空》。1924年,完成歷史劇《王昭君》。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1年,完成論著《甲骨文字研究》《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等。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歸國參加抗戰,在上海主辦《救亡日報》。1938年4月,任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第三廳廳長。1941年12月,寫成五幕歷史劇《棠棣之花》。1942年,完成歷史劇《屈原》《虎符》《高漸離》《孔雀膽》。1943年,完成歷史劇《南冠草》。1944年寫《甲申三百年祭》。1949年10月,任政務院副總理、文化教育委員會主任;10月19日,任中國科學院院長。1953年,當選第二屆中國文聯主席。1958年,任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校長。1959年,完成歷史劇《蔡文姬》。1960年1月,完成歷史劇《武則天》;同年,當選第三屆中國文聯主席。1969年,完成論著《李白與杜甫》。1973年,論著《出土文物二三事》出版。1978年,當選第四屆文聯主席;6月12日,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