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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白骨(北方)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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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白骨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一把白骨》中國當代作家北方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把白骨

祖墳在賀蘭山山腳下的一片沙石荒地上。

從山根延伸到沿山公路的這片空地,多年來自發形成了一片浩大的墳場。擠擠挨挨的墳頭宛如鋪排在一個個大小各異的蒸籠里的饅頭究竟埋葬了附近遠遠近近的村莊裡的幾代人,沒人說的清。如同大小不同的院落,到處都是。每個家族根據男性成員的多少圈定不同大小的墳地,用碎石頭壘成院落的形狀,其他家族不能涉足其中。家族裡有經濟實力強大的成員,會花費巨資將家墳修築的氣派非凡。僱傭專人看護墳地里種植的樹木,蔥綠的樹木在高聳的墓牆裡招搖,他們的祖先也會為之驕傲的吧。每到清明時節,上墳的人群看到人家氣勢逼人的墳院,也會暗自生髮出愧對先祖的內疚。放眼望去,一片墳地里同樣呈現出貧富差異。視死如生,條件好轉的家族不會無視祖先的歸宿地一直荒寂下去。修築墳院成了彰顯家族實力的一種方式,光宗耀祖的一種形式。從太祖到第四代的我們,生活條件的向好改變,父輩也開始考慮修墳。即便不像太過奢華的那種惹人注目,至少也會為故去的親人壘起牆體,阻擋住那些放牧的羊群恣意踐踏墳頭。

剛開始醞釀這件事,靠近路邊的空地已經開始建工廠。沿着公路兩側圈地建廠猶如雨後的蘑菇,這一座那一座,不知覺間就連成一片。並且,規模不一的廠房仿佛是為攻打山頭構築的碉堡,逐步向山坡進發,大有攻城掠地之勢。有傳言說祖墳所在的那片地要徵用,遷墳的傳言多了起來,修墳的事只能暫且放下。

大伯、四叔去世後,幾個叔叔和姑姑的年紀大了,修墳成了一樁待解的心事。每年清明上墳聚到一塊,提的最多的還是修墳。過去了兩年,還沒有接到遷墳的準確時間,長輩們有些心急,但附近的確已經開始陸續往出遷墳了。成片的太陽能板鋪滿了山坡,遠看好似一片深藍的靜謐湖水,雜亂無章的山坡有了不同往日的妝容。管理部門將遷墳的通知用石塊壓在要求遷移的墳頭,這些接到最後通牒的故人若真有感知的話,看到這些用圓圈圈住的大得驚魂的「拆遷」二字,也怕是要驚恐不安的。山坡上沉睡的故人,悉數都要遷入公墓,沒有商量的餘地,必須按規定的時間遷離原地,否則將按無主墳夷為平地!家墳里有五座墳:太爺太奶、爺爺奶奶、大伯、四叔,還有四叔家意外去世的二堂弟。

每年家族裡參加清明上墳的至少有三十多人,附近墓地掃墓的人不多,他們看到我們墳院成群搭夥那麼多人,猜測我們這個家族一定很大。其實,太祖生了四個兒子,最後只活下來爺爺一個兒子。爺爺生了七兒一女,到我們這一代男女將近四十人。 我們家族的第六代也已有十多人,可以想見我們這個家族該有多少人了!十多年前,參與上墳掃墓的人不多,各家忙於兒女的瑣事,每年上墳的就村裡的幾家人。或許,人的年紀到了一定的歲數,就會考慮生死的事。在外工作居住的家族成員越來越看重祭祖這件事,每到清明前就約定好掃墓的日子,到時就帶着兒女回來參加。這也是我們家族聚會的一個日子,祭奠完先祖故親後,老老少少坐滿兩三桌,老輩的絮叨家族裡成年往事,小輩的談笑飲酒,爾後各奔東西繼續各自的煙火日子。

遷墳是一個家族的大事,提前籌劃了好幾次後,定下了公墓里的墓穴,聯繫幫忙的人,購買所需物品。定下日子,一切準備妥當後,趕早到達墓地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轟響的挖掘機揮動剷頭起墳。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告訴亡故的親人要搬新家了。對太爺太奶、爺爺奶奶來說這是第二次搬家紮營地了。太爺去世後,葬在老莊子附近的祖墳里。太奶去世後,爺爺沒錢抬埋,只好把太奶的棺木抬到離村子不遠的荒灘里,用土坷垃將棺木封起來,等有能力了再抬埋。

對亡故的人來說入土為安,可太奶的棺木在荒灘里放置了二十多年後,才抬埋到山腳下的公路邊上。可以想見爺爺帶着八個兒女的日子過得有多緊巴可憐,太奶就那樣被風吹雨打了那麼多年,想象一下太奶望眼欲穿的心境,該有多麼心痛!私塾先生的太爺在世時,光景沒有差到這種地步,能拉扯大四兒五女,也無足意說明太爺操持日子的能力比爺爺強。假如爺爺能繼承太爺的衣缽,將私塾開下去的話,也不會有三個已經成人的弟弟先後離世,五個妹妹有三個遠嫁他鄉,自家的日子淒風苦雨。太爺去世,學堂的房屋被爺爺拆賣維生。五六間松木搭頂的學堂,並沒有維持多久勉強生存下去的日子。

抬埋太奶時,不知為何沒有進老莊子附近的祖墳,而是另擇了靠山附近的坡地。太爺的墳沒有遷,只是做了一個簡易的招魂匣子和太奶合葬。不宜動祖墳是一個原因,主因還是沒經濟能力。病死的四爺埋在村外的一個小樹林的拐角,每年上墳回來,父親和叔叔也會去給四爺的墳添幾鍬土燒些紙錢告慰一下。後來,小樹林分給了村裡的人,稀疏矮小的樹木被挖掉後,改造成了一塊麥地,四爺的墳越來越小,後來直接就消失了。小叔和那家人吵架後,四爺的墳也未重新修築,在我們僅能所見的一抔土丘的四爺,從此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里,真正和土地融為一體。二爺被土匪掠走,家人只聞其死訊而未敢去尋其屍骨。三爺的屍骨也不知去向。新紮的營地里,只有太奶和爺爺奶奶的屍骨。墳地附近修築公路,墳地雖然未被要求強行遷移,但靠近公路太近,另一邊附近的村莊不斷擴充田地,遲早要面臨被平墳成田的境地。大伯去世後,只好再次為故去的親人尋找安身之地,便選擇了靠近山腳下的這塊坡地。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後,再次面臨遷墳的問題。

爺爺不到六十歲就去世了。我們這一代見過爺爺的沒幾個,更別說太爺太奶了。父輩里見過太奶太爺的也不多,在開起太爺太奶的墳墓時,我們圍在四周看着堂哥用手輕輕掠掉腐朽成土的朽木殘渣,太奶發黃的頭骨被堂哥捧到新做的裝殮匣子裡,然後用篩子篩撿太奶所剩不多的其他屍骨。一百多年後,太奶的頭骨還那麼完好,我們只知道太奶是平羅縣城附近火神廟周邊郭家人,其他有關情況一概不知。不過,對太奶來說,有這麼多後代給她喬遷新居,的確應該是件高興的事,況且居住條件一次次在向好轉變。對我們來說,太爺以上的先輩就此別過,祭奠也只是從太爺那輩作為我們家族的起始點。

認祖歸宗,一個家族的起源、延續與消亡,與時光相比太過微不足道。太祖以上的先人,即便沒有列入我們的祭奠之內,但是他們的血脈基因一直在一代代的後人身軀里綿延不斷。那些在特定年代被燒毀的先祖畫像牌位,也不可能永久保存傳承至今。爺爺奶奶的屍骨尚算完整,大伯、四叔和二堂弟的屍骨完整地移入裝殮匣子,二堂弟的頭髮還附在頭骨上。尚不到足三十歲的二堂弟在孩子剛出生百天,在工廠意外身故,妻子改嫁,孩子移姓更名,想來實在令人心痛,姊妹們想起他生前往事禁不住眼淚淋落。轉眼十幾年過去了,已經長大的孩子對他這個生身之父,若無人提說,恐怕根本不知他的存在。只要孩子能健康成人,地下有知的二堂弟也會心生欣慰的,為了孩子父母可以捨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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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北方,土家族,籍貫湖北恩施,定居湖北宜昌。知名散文家、詞作家。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