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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與教育》是中國當代作家郭沫若寫的文章。

作品欣賞

天才——天才這一個名詞,用得比我們中國再濫的國家,恐怕沒有了。譬如把中國的新興文藝來說,我們的喊聲雖然很高,但是究竟有什麼作家在那裡?我記得前兩月在《覺悟》上看見有人說魯迅說過中國還沒有一個作家。我承認魯迅這句話絕不是目空一切的傲語。的確是我們中國還沒有一個作家。不怕以作家自命的很不乏人,但是我們請平心靜氣地問一問:中國的小說界有沒有半個托爾斯泰、契和甫、戈里奇?中國的詩壇有沒有半個波多雷爾、費爾冷、費爾哈冷?中國的劇團有沒有半個易卜生、斯特林普、威德肯特?但是天才的字眼卻在中國是常見的了。

英國的道生(E.Dowson)在詩壇上聞名的時候,大衛生(John Davidson)說過一句話:「雖說出現了一隻燕子,不會便是夏天呢!」他這句話,雖不免帶有幾分我們中國的名產「文人相輕」的臭味,但是我們要褒貶一個人,的確是不能輕易下斷語的。一隻燕子飛來了,不能便說是夏天,然而中國的夏天好像只消要一隻燕子飛來的光景。我們批評人的時候,動輒愛用「天才的作家」等類的字眼,嚴格地說,中國實在連作家也沒有,天才更在哪裡呢?而有一輩狡猾的人,因之竟把天才來作為罵人的用語了。我們受人讚揚是天才的時候,應該曉得肉麻;受人唾罵為天才的時候,應該曉得憤恨。

天才究竟是什麼物件呢?我們不能和龍卜羅梭(Lombrosso)表贊同,說他便是狂人。我們也不能和一般俗見苟合,說他是天上的星宿。「天才與非天才的區別,不包含有數量以上的意義」——意大利的哲學家克羅采氏(B.Croce)這個見解,我以為比較公平而合理。天才是人,絕不是人以外的什麼怪物。他與凡人的區別只有數量的相差,而沒有品質的懸異。譬如對於美的感受性這便是在極原始的人也是有的,文藝家的感受性不過比常人更豐富,更銳敏一點罷了。更以數字來表示時,常人有四十分的,天才有八十,兩種的差別就只有這麼一點。並不是天才是香油而常人是臭水,天才是黃金而常人是白石,天才是仙人而常人是猴子。

天才所得於自然的是「天賦獨厚」,然而自然對於天才的恩惠也只有這麼一點。專靠天賦厚是不能成功為天才的。譬如同樣的兩粒種子,一個落在沃土,一個落在沙磧,它們的發育如何,我們可以不待實驗而前定了。

照生物學上說來,一切生物的年齡可以活到它成熟期間的五倍或八倍,人的成熟期間有說是二十年,有說是二十五年,加以五倍或八倍的數量,人總可以活到一百歲以上了。但是「人生七十古來稀」,人能活滿自己的天壽的,實在極少,極少。精神上的發展也大概是這樣。不怕賦有一百分的天賦的人,但是沒有機會使他發展,成者只發展得到四五十分,結局只不過同凡人一樣,或者連凡人的結果也還不如。譬如只有五十分的天賦的人發展到了四十分,當然比有一百分天賦只發展得二三十分的,其成果更占優勢了。我們如用體育來打比,羸弱的兒童衛生得法,比壯健的兒童完全不講衛生的更能發育。這是易明的事實。

「人生七十古來稀,世上難逢百歲人。」——我們可以照樣的說:天賦發展到七十分的從古以來少有,發展到一百分的恐怕更是千載難逢。

發展人的天賦的是什麼?便是教育——廣義的教育。教育的至上的目標便是使人人完全發展其所有的天賦。

近代的學校教育有人說是「殺死天才的工具」,這話的意思是說他所取的劃一主義與灌入主義,不能使個人的天賦儘量的發展。——其實他也可以使人發展得幾分,但終不能儘量,所以歸根只養成得一些千篇一律的庸才,歸根只是把天才殺死了。

現在我們請說到實際上來——我們中國近數年來連這一點養成庸才的學校都要無形消滅了,要望我們中國無論在任何方面多生出些天才來,這怎麼能夠呢?

大凡一國的政治瀕於破產的時候,那一國的文化卻轉有蒸蒸日進的可能。譬如我國歷史上的春秋戰國時代,那時候天下的紛亂恐不輸於我們現在了;然而它在我們的學藝史上卻成為一個光昭百世的黃金時代。紀元前五世紀的雅典,東有波斯,南有斯巴達,西有新羅馬,北有馬克多尼亞(Macedonia),四面受敵,卒至屋復,然而那時雅典的文化卻永遠為世界史上光榮的一頁。那時雅典的人物如蘇格拉底,如柏拉圖,如雕刻家的費爹亞士(Phidias),詩人的幼里皮德士(Eu-ripides),劇曲家的亞里士多方(Aristophanes)等等,真可謂人才濟濟了。文藝復興時期的一群大星小星突現於黯淡的意大利。法蘭西大革命的時候,科學界中竟現出了七曜。德國的康德、歌德、許爾雷等偉大的天才也是出現在他們國度陵夷的時候。

假如只照歷史上的表面的變化來揣測,我們目前的中國是應該產生大天才的時候了。然而我們目前的中國無論任何方面究竟有什麼天才在那裡?……這個疑問不僅我一個人在此連發,現在在報章雜誌上露出這樣口吻的人比比皆是。然則我們現在的中國為什麼生不出天才來?要解答這個問題,我覺得也很容易。一言以蔽之,便是我們中國素來不重視教育。

動亂與天才的發生,決不能有什麼直接的因果關係。有教養的國民而經動亂,他的物質生活雖受打擊,而他的精神生活轉有統一的可能。人莫跌于山而跌於垤,正因為處境艱難,聚氣凝神而意識不散,所以不遭顛撲。又如善用兵的人有「處之危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的策略,也正是同一的理由。但是這種兵也總要經過訓練的才能成事,假使毫未經過訓練,即使處之危亡,不怕就斷指滿舟,也會要爭船而渡了。

危地是需要勇士的時候,亂國是需要天才的時候。有哪一種素養而為迫切的需要所逼促,所以全軍可以盡成干城,而天才可以蓬生於一世。沒有這一種素養,只有這一種需要,就譬如把一粒小石種在溫室中的花盆裡,任你如何促迫,它也迸發不出萌芽來。我們中國目下出不了天才,便就是這樣。平常本無發生天才的可能,縱使需要迫切,也只好像希望石頭迸芽。

克羅采把人性的活動分為四種:一是直觀的,二是推理的——這兩種是理論的活動;三是倫理的,四是經濟的——這兩種是實踐的活動。於是他在真善美之外加了一個「利」。他准此區別也把天才分為四種范型。文學家、藝術家便是屬於直觀的美的天才。哲學家、科學家便是屬於推理的真的天才。聖人、教主之類便是倫理的天才。經濟的天才可以說是大政治家、大資本家之類了。克羅采氏說這種利的天才是「惡天才」,是「惡魔的天才」。他這種分法假如可以承認的時候,我們素來注重實際而唯利是圖的市井之徒,處在目前的亂世,無怪乎層出不窮地出了無數的「惡魔的天才」了。目下我們中國特有的只要錢不要臉的議員諸公、軍閥、財閥和其他一切閥,不都是這一種范形的天才麼?要是這麼說時,我們中國的天才真是太多了,我們庸人復何不幸而生此惡魔的黃金時代喲!

我們中國除掉這種惡魔的天才多多發生而外,其餘三方面的活動可惜太相形見絀了。一向是家而忘國、私而忘公的社會,我們怎能望它發生倫理的天才?一向是不講邏輯的學術界,我們怎能望它產生出哲學和科學方面的尤物?更說到狹義的天才——文藝方面的天才上來,我們真是可憐到萬分了!美的觀感麻木了,無論是音樂、繪畫、雕刻、建築、舞蹈、文學,近百年來我們究竟有那幾樣可以目無古人而誇耀全世?……我們古時大規模的音樂是已失傳了,只剩下些胡琴、鑼鼓,每日亂彈亂打,麻痹國民的神經。舞是失傳了,文學是化了石,繪畫、雕刻、建築,都不脫前人窠臼。我們的獨創性往哪兒去了呢?難道我們真成了石頭,迸射不出生命的萌芽來了嗎?

單拿音樂來說吧。要成全一個真正的音樂家,據說要從幼開始教養,六歲都稍嫌遲了。但像我們現代的青年,不怕就住在上海、北京,上了二三十歲還不曾看見過鋼琴的,恐怕也不乏人。像生在這樣的社會,即使具有莫查德(Mozart)、悲多汶(Beethoven)、蕭邦(Chopin)等人的音樂天才,也沒有機會來得到發展了。

個性發展的可能性有一種遞減律存在。山東有一個朋友對我說過山東有幾句諺語是:「十歲的神童,二十歲的才子,三十歲的凡人,四十歲的老而不死。」——這真是極有價值的諺語。凡是職司教育的人,凡是養育兒女的人,不可不加以注意。可以摩天的松柏,栽植在花盆裡,營養不充,抑制過甚,到老只成就一株蜷曲的小木,即使把它解放到山林里去,也不能成為巨材了。人生的教育,不僅是音樂一門要從四五歲着手呢!

我們現在是缺乏天才的時代,像我們現在也正是需要天才的時代。教育是作成人才的主要工具,教育在我們現代之必要無待乎贅言。但在我們教育破產的目前,職司教育的人只知道罷課索薪,賣教育用具的人只知道獻賄名人以推廣商業,我們要向他們宣傳殺天才的學校教育之必要,這是愚而可憫。我在此地想提倡一下早期教育,這是人人能行,而且在人生歷程中,為父母兄姐的人有應該施授的義務,為兒女弟妹的人有應該享受的權利的!

早期教育的倡始者與實行者是德國的法學博士客爾·維德(Karl Witte)的父親客爾·維德(父子同名)。父維德說,「兒童教育應該從兒童智力的曙光開始。」——這便是早期教育的定義。他如此主張了,如此實行了,子維德也因之而有了成就。八九歲的時候他便通曉德、法、意、拉、英、希六國語言;九歲入大學,十四歲提出數學論文而成哲學博士,十六歲又得法學博士而任柏林大學的教授。他一直活到八十三歲。父維德做了一部書叫《客爾·維德的教育談》(Karl Witte:Oder Frziehungs-und Bildungsgeschichte Desselben),敘述他教育子維德的事跡一直到十四歲為止。他這本書在德國已經絕了版。而一百年後一九一三年,以十五歲而從哈佛大學畢業的威廉·吉姆士·賽底司(William James Sidis)、同年以十三歲半而入哈佛大學,僅住三年而畢業(照例是四年)的亞多爾夫·帕爾(Adolf Berle),他們都是受了維德的賜,因為他們的父親都是讀過《客爾·維德的教育談》而照法施行了,竟得到同樣的成功。

我們中國目下是需才孔急的時候,有許多熱心國事的友人,彼此一談到救國的問題,大多以為非從打破家庭做起不可。這種毀家紓難的古英雄的事業我們自然贊仰歡迎,但是從自家的兒童着手,為國家作育人才,這也正是人人能行的新英雄的事業吧。[1]

作者簡介

郭沫若(1892年11月16日—1978年6月12日),1892年11月16日,出生於四川樂山沙灣。本名郭開貞,字鼎堂,號尚武,乳名文豹,筆名除郭沫若外,還有麥克昂、郭鼎堂、石沱、高汝鴻、羊易之等,中國現代作家、歷史學家、考古學家 。1914年1月,赴日本留學。1915年,進入岡山第六高等學校。1918年,升入九州帝國大學醫學部。1919年,組織抵日愛國社團夏社;同年,創作詩歌《抱和兒浴博多灣中》《鳳凰涅槃》等。1921年8月,詩集《女神》出版。1923年,完成歷史劇《卓文君》、詩歌戲曲散文集《星空》。1924年,完成歷史劇《王昭君》。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1年,完成論著《甲骨文字研究》《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等。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歸國參加抗戰,在上海主辦《救亡日報》。1938年4月,任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第三廳廳長。1941年12月,寫成五幕歷史劇《棠棣之花》。1942年,完成歷史劇《屈原》《虎符》《高漸離》《孔雀膽》。1943年,完成歷史劇《南冠草》。1944年寫《甲申三百年祭》。1949年10月,任政務院副總理、文化教育委員會主任;10月19日,任中國科學院院長。1953年,當選第二屆中國文聯主席。1958年,任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校長。1959年,完成歷史劇《蔡文姬》。1960年1月,完成歷史劇《武則天》;同年,當選第三屆中國文聯主席。1969年,完成論著《李白與杜甫》。1973年,論著《出土文物二三事》出版。1978年,當選第四屆文聯主席;6月12日,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