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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黃時憶父親(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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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黃時憶父親(27)》中國當代作家君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菊花黃時憶父親(27)

幾場冷雨,夏荷盡失顏色。秋風催發,一簇簇的野菊花開在了原野。

又是一年菊花黃,我想起了我的父親——已故去三十多年的父親。

思親不覺來入夢,寒雨敲窗有淚聲。陰陽兩隔音信無,菊花遙寄兒女情……

我的父親姓易,名行則,一九二七年出生於宜昌黃柏河畔一個叫南邊的窮苦小山村。父親是解放初參加工作的工農幹部,長年在宜昌西北山區鄉鎮工作。山是伴,伴是山,環境艱苦,交通不便,父親每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小時候我最大的願望是盼望父親回家。

父親回家時不忘給我帶糖果,那種一分錢兩顆,用苕或玉米熬製的糖果。父親薪資不高,要養活一家七口人,日子過的清苦。但就是日子再清苦,父親也會省出錢來給我買糖果。一顆小小的糖,浸潤着父親濃濃的愛。父親回家一次,我心裡就會甜很長時間。

山高路遠,交通不便,父親難得回家一趟。如果父親連續幾個月不回家,我想念父親的心情就會泛濫,不由自主地就會跑到門口的大路上,更着脖子踮着腳遠眺,盼望水井灣那條伸向大山的路上能出現父親的身影,想像着父親回到家裡,我要給父親跳舞、唱歌,讓父親高興一點;扛腿、捏腳,讓父親舒坦一些……

一九八零年,一場變故,不用企盼,父親回來了。父親拖着一身的病回來了,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家。這一年我剛剛高中畢業,年滿十七歲。

那是一九八零年夏天,高溫持續不斷,滾燙的太陽炙烤着大地,似乎連空氣都能點燃。樹上的知了也減了精神、弱了興頭,聲音稀稀拉拉,沒了往日的氣勢。天氣太熱,我們一家人在堂屋裡乘涼。這時有人在門口道場上焦急地喊:「幫秀,幫秀,行則病了,用擔架抬着,快叫娃們去長彎那邊接兩步。」不大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就像一聲驚雷在堂屋裡炸開。母親嚯地從躺椅上站起來,跑到大門口,我們也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門邊,只見生產隊的道遵爺爺站在門口道場上。道遵爺爺赤裸着上身,肩上扛着一捆毛竹,上衣褂子搭在毛竹竿上。母親趕緊問:「道遵爺爺,剛才是您在喊嗎?」道遵爺爺連忙回應道「幫秀,是我。」道遵爺爺說:「我在路上遇到了行則,用擔架抬着,看樣子病得不輕,你們快去接。」母親一聽,立刻着急起來,聲音都變了調,望着大哥和我說:「快點,快點,你們兩兄弟快去接二爹。」母親的吩咐讓我回過神來,我和大哥一路小跑,剛到水井灣就望見對面山上幾個人用擔架抬着父親從橫路上過來了。我的心一陣緊縮,跳起老高,感覺都快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父親閉着眼,臉色蠟黃,躺在擔架上,很虛弱。我喊了一聲二爹,他都沒有氣力回應。到了家裡,我們才知道父親生病的情況。原來父親感覺身體不適,以為是過於勞累,就想請幾天假回來休息。父親從西北口管理區出發,咬牙翻過小長崗,走下楊家河就堅持不住了,胸悶流虛汗,渾身無力。沒辦法,父親只好捎信給住在附近的幺姑家。表姐聶南、姐夫李先德、表哥聶幫丙接到信後及時趕到河邊,接到了父親。見父親病情嚴重,不敢耽誤。表哥迅速借來兩根竹竿和一張竹躺椅,做了一副擔架,把父親送了回來。十多里山路,這麼熱的天,姐夫和表哥累得快虛脫了。

父親的病情很嚴重,我們連夜把父親送到了曉峰衛生院,醫生沒能診斷出病因。第二天一早我們又把父親轉到了縣醫院,通過拍片、驗血,最終確診父親是肺結核、胸膜炎和血吸蟲等多種病症。醫生說父親比較嚴重的是血吸蟲病,因血吸蟲長期破壞,父親的肺已壞掉了一多半。醫生問父親是怎麼染上血吸蟲的。父親說小時候家裡窮,經常在黃柏河裡抓螃蟹吃。六十年代又參加「三線」建設,修「焦枝」鐵路,在血吸蟲重災區呆過很長時間,問題可能就出在這些地方。

父親很堅強,醫生給他抽胸腔積液時,又長又粗的針頭明晃晃扎進父親骨瘦如柴的胸部,我在旁邊看的倒抽冷氣,父親卻不哼一聲。醫生說:「老易呀,您肺部的問題很嚴重,如果還想多活兩年,以後就再也不要抽煙喝酒了,要記住啊!」父親很聽醫生的話,主動將半包「游泳」牌香煙上交給了母親,從此再沒有抽過煙。父親是個老煙民,一直煙不離手,現在說不抽就不抽了,真不容易。

醫院裡沒有陪床,母親晚上和父親擠一擠,我就在椅子上對付,好的是夏天,不用蓋被子。

貓頭鷹每晚都在住院部窗外那一排梧桐樹上叫喚。「哦—歐、哦—歐」寂靜的夜裡,貓頭鷹那短促悽厲的叫聲格外瘮人。

村里老輩說,貓頭鷹是神鳥,能看見人的靈魂,預知人的生死。貓頭鷹在叫,實際是貓頭鷹在「笑」,貓頭一「笑」就又要死人了。想到這裡,我的心情就沉重起來,雙手合十,暗暗祁禱:「貓頭鷹,你不要叫呀!我的父親在這住院呢!」可貓頭鷹還是照叫不誤,好不惱人。

連續的對症治療產生了效果,父親的身體和精神狀態有了好轉,已能下地走動、上廁所和自已吃飯。我們也從最初的緊張和慌亂中緩過勁來。

九月底,父親出院了。父親拄着拐杖佝僂着背,一步一挨慢慢爬上了荷花塘。

一場大病,父親形銷骨立,高大的身材顯得越發高瘦。

組織上照顧父親,給父親辦理了病退。日子閒下來,父親很失落,總在家裡走進走出,望着對門的筆架山出神。我們子女看在眼裡,卻又幫不上忙,干着急。

父親從解放初參加工作到一九八零年病退,工作了近三十年,足跡遍布家鄉的山山水水和霧渡河、下堡坪等五六個鄉鎮。父親現在閒下來了,身體又差,心情不好,可想而知。

我執起了教鞭,在離家一里多路的村辦小學裡教書。這正是我所期盼的,因為離家近,我每天早晚可以陪陪父親。

父親喜歡下象棋,有一副精緻的象棋。棋盤是紫檀木,四周嵌着邊,不大不小,棋子也是紫檀木,沉甸甸的很有手感。父親從不外借他的「寶貝」,不用時就收撿珍藏在書櫥里。

父親下棋比較沉穩,總是拱七星卒一招先人指路,然後上象、擺炮,跳馬、出車,築牢防線,然後調兵遣將,兵鋒越過楚河漢界。父親從戰略上把握全局,不爭「一城一池」之得失,而是困住你的兵力,從「勢」上取得先手。父親說下象棋要注重思考,走一步看三步,謀定而後動。落子不悔,棋品看人品。

我家門口道場邊有一堵院牆、一棵泡桐樹,春夏泡桐樹可以遮蔭,秋冬院牆可以擋風,是我和父親下棋的好地方。我們只需在泡桐樹下放上一張小木桌就可以擺開戰場,酣戰一場。

我與父親下棋的場景至今還歷歷在目。父親雙腿交叉斜坐在棋桌邊,一隻手放在桌上,手指靈巧地敲着桌面,發出鼓點一樣的響聲,一隻手捂着下巴,目光盯着棋盤,棋局的變化都落在他的眼裡。父親一幅氣定神閒、風輕雲淡的樣子,頗有大將之風。

父親逐漸適應了退休生活,慢慢將心事轉移到了家庭建設和發展上。父親給地主做過十多年的長工,種田是老把式,現在身體差了,只好當教官。父親指導我整秧水、漚綠肥、耖田、搭秧堤和打耥耙,教我拋秧和插秧的技巧,耐心、細緻。可惜,我干農活的時間不長,很多農活沒有學會,父親有些失望。但父親一些告誡我的話至今仍記在心上。父親說牛是通人性的,能聽懂人的話,是我們的好幫手。要把牛當親人一樣對待。

一九八零年冬分田到戶,我們家分得一畝多水田,兩畝多旱田,一口穀倉、一口板倉,四家合股一頭大黃牛。分田到戶了,家裡沒有大件的農俱,為了不誤農時,一九八一年春上,父親把木匠師傅請進門,軛、犁、耙、繩,制了一全套。

種田離不開筐子、背簍,簸箕、米篩,糧蓋、掃帚等篾器,全部買是一大筆開銷。父親想把屋後的園田調整一塊出來栽竹子,母親同意,我自然是服從。父親看中了村小學後面那一片桂竹,說用它編的篾器既漂亮又耐用,叫我放學後挖兩蔸回來。沒過幾天,我就扛回了兩蔸連根帶土的桂竹。兩根桂竹表面都上了一層霜粉,竹節粗大,是十多年的老竹,父親很滿意。父親用鐮刀截去竹梢,將一圈刀口打平,尋來兩塊厚厚的薄膜將刀口嚴嚴實實包住。父親說這樣處理後,包紮的薄膜耐用,防雨水效果好,竹子不會爛。把竹梢截去,可以減少竹子過冬時的營養消耗,容易成活、坐根和來年春上發竹筍。看似一個小小的處理,包含的道理真不少。

父親喊來孫女兒海燕、小敏和鄰居家的小孩萬福、萬芬,說是和我們一起栽竹子。我一臉疑惑,問道:「栽竹子還用得着小孩?」父親神秘地說:「用得着!」就這樣我們大人小孩嘻嘻哈哈來到屋後的園田裡栽竹子。我問父親:「是不是把竹子栽到田中間?」父親說:「頭兩年竹子發的慢,把竹子栽到田中間有些浪費田,還是栽到田角合適。」父親指導我在田角挖了一個半米深的土坑,我們將竹子移進坑裡扶正,再一層一層覆上土,澆足水,用腳踩實,竹子就周周正正長到田裡了。

父親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抽出一根鞭子,在栽好的竹竿上輕輕一甩,指着孩子們喊了一聲「發」,孩子們就圍着栽下的竹子轉起圈來。孩子們一圈一圈轉出去,像蝴蝶一樣在田裡穿梭,笑聲灑落一地,飛向天空,天上的雲朵也輕快起來。難得一見,父親也開懷地笑了起來,感覺父親腰也直了,人好像也年輕了一些。

事後父親對我說,這是一種古老的栽竹儀式,孩子們圍着竹子轉圈,預示着竹子向四周發的又多又快,還不生蟲。我心裡好笑,父親是幾十年的老黨員,也相信這些玩意兒。

第二年開春,田裡如願冒出了細竹筍,我去看時竹筍已有了半米高,骨嘟嘟、翠生生地彎着頭在風中搖曳。又一年,竹筍發成了一片。如今三十多年過去,父親已經化作高天的雲彩,融進了大地的懷抱,而他親手栽下的那一片竹已長成了大竹園,大的有碗口粗、八九米高,挺拔修長,很有父親的風骨。

我走進竹園,扶摸那一根根翠竹,好像每一根翠竹都有父親的身影,風吹過,竹葉沙沙,好像父親又在和我說話。

一九八零年冬至一九八三年底,我們家喜事連連,先是姐姐成婚出嫁,接着大哥、二哥相繼建了新房,我也有了正式工作。

幺房守老宅。為了保住老房子的格局、風水及傳承,父親省吃儉用,用他微薄的退休金把大哥二哥分得的那份房產盤了下來,督促我把正房臨風臨雨的山牆粉刷了一遍,老宅煥發新氣象。

父親張羅着為我說下一門親事,是坎上秦家的女兒,她身材勻稱,端莊大方,有一種清純樸素的美,這種美就像那甘洌的清泉,緩緩地流進了我的心裡,父親滿意我歡喜。

日子就這樣不急不緩地流淌,一轉眼到了一九八五年仲夏,正是搶種搶收季節,家家都在忙碌,沒有任何徵兆,父親突然就駕鶴西去了。噩耗傳來,我從單位趕回家裡,父親已躺進了冰冷的棺材。頭三天,我還回家看望了父親,陪父親說了半夜的話,父親叮囑我要向大哥和二哥看齊,好好工作,爭取早日加入黨組織。這才過去了三天,父子之間已陰陽兩隔,我無語凝噎,不甚淒涼。

父親養育了我們兄妹五人,臨終卻沒有一人為父親盡孝送終,這成了我們子女永久的痛。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我仍難於釋懷。一念至此,悲從中來,仿佛父親故去的時刻再現眼前。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悲苦,眼含熱淚,賦詩一首——《悲傷 在那個六月天》

悲傷,在那個六月天

父親走了

懷着一顆悲憫的心,悄悄地走了

父親不願和兒女們作別

來聽那離別的悲聲,看那傷心的淚眼

可是,父親漆黑的棺前,兒女們卻哭倒一片

悲痛化作長天的淚雨,傾盆

喪鼓鏘鏘,如泣如訴

哀樂陣陣,入耳驚心

悲切瀰漫長夜,黃柏河嗚咽

點一盞長明燈,照亮天堂

焚一沓冥紙,化一隅地府

雙膝跪地,長孝披肩

將靈位舉過頭頂,與父親訣別

荷花塘里,那一堆黃土

是父親別樣的身骨[1]

作者簡介

君悅,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區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