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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冷冷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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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冷冷掠過》中國當代作家臨清流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風,冷冷掠過

幸福是從林漪牽孫鵬的手開始的,林漪從浴室剛洗完澡,站在窄窄的鏡子前梳濕漉漉的頭髮,片刻後聽見雨聲逐漸從淅瀝淅瀝轉成嘩啦聲,雨下得更讓人無情無緒,她猶豫着望着宿舍里那和一個飯盆差不多大小的電飯鍋,不知道是自己煮飯還是去孫鵬那裡吃,正躊躇間,傳來了腳步聲,林漪的心一點點加快了跳動,果然是孫鵬!

剛洗完吧,快走了,他們等你吃飯呢?

不好意思,又去蹭飯了!說時林漪的心卻被幸福漲滿了,孫鵬來喊他,這遠比吃飯更重要。

躲在孫鵬的傘下,挨近的距離讓她欣喜不已。

外面是暗沉的雨夜,校園裡一片漆黑,林漪的左手不知怎麼放,只好懸在空中來回地晃動,不時和孫鵬的手碰到,讓人覺得仿佛這之間多了一個手的存在。

對面走來了同事大頭,暗夜隱沒了他的全身,隱沒不了他晶亮的眼睛,這雙眼睛此刻如燈盞,穩穩罩住了傘下的兩個人,等看得足夠清楚了,才說一句,是孫鵬啊,言下之語氣大有驚嘆之音,只是將那驚嘆穩穩擎住了,不露痕跡——他們從來沒有這樣親密地走在一起過,何況是一個雨夜,還是一對孤男寡女。

林漪是在這種快要被公布的戀情前不知所措的時候,發覺孫鵬牽了自己的手,穩穩一握,仿佛一個承諾,將林漪的心從晃動中有力的撐起——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的眩暈攪得她思維一片混亂,幸福就這樣來了!

這不是自己期待的時刻嗎?牽手雖不是熱吻或者以身相許,但對林漪而言,卻是一種無聲的承諾,它代表了接納和相允,仿佛是一扇徐徐開啟的歷史性時刻,而熱吻或其他只能代表一份感情到了某種程度的狀態,是感情的累積,而絕不是感情的起點。

偏僻的小鎮裹在巨大的雨夜暗網中,泥濘潮濕而黑暗,附近幾家居民的燈都熄滅了,此時正值晚上七點左右,這是一個和他們的夢想風牛馬不相及的地方——一個鄉下的小鎮,而他們就是輸給這個鄉下小鎮的新鮮血液。

新鮮血液?!

它同時也代表了這新鮮血液的宿命——將是和這些巨多的陳腐相混合,讓新鮮也混成陳腐!

這便是林漪和孫鵬這些從大都市畢業出來的學子們的宿命,象一道繩索將他們捆在這裡。

他們孤獨而惶恐,在他們牽手的這一刻,他們忽然發現找到了抵禦這些惶恐的力量之源。

雨,還在黑暗中盡情而漠然地下着,傘下的孫鵬那麼真切的感受到了林漪手心傳過來的溫暖,這點溫暖面積很小,但是直透心臟,令血液都暢流起來,那種感覺令他想起了兒時在陌生的街道上走路緊緊牽着媽媽的感覺,那麼塌實和溫暖。這點溫暖正如水中的漣漪漫漫擴散到全身,如一個真實的美麗的夢境完全遮沒了現實中的陰暗潮濕和絕望,他幾乎看不到那長期折磨自己的一切了,他欣喜若狂,情不自禁握緊了林漪的手——雨夜真好,外面是風雨交加,這傘下卻溫暖如春!

此時他多麼想擁住林漪,抱在自己的懷裡,讓那種溫度遍布全身,可是因為沒有接觸過女孩子,他不敢!

當然此時他還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惶恐,生怕這一切會只是海市蜃樓,轉眼消逝,於是那心裡的掙扎終於幻化成訴說和表達的熱望,他再次小心翼翼握緊了林漪的手,腦中糾結着各式合適的說辭,終於吞吐有聲地說,林漪,其實我挺在乎你的,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我,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還是——還是——不要開始的好——

後面幾個字仿佛有千斤之重的錘,艱難地從身體之內傾出,為這話他幾乎是挺着自己的胸膛說的,至少他得作出迎受的準備,然後又繼續艱難地絮絮地說,其實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家裡沒有錢,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吐完了,孫鵬仿佛完成了一個艱難使命 ,接下來就是等待着審判的結果,他不知道自己握在林漪手心裡的手早已被汗水濕透了,他覺得,這是他有生之年最大的一次戰役,勝過高考,勝過找工作!

只因為這個人是林漪!

林漪聽了後面的話,久已懸起的心才終於穩穩落下,她以為什麼事情會阻止他們的繼續呢,原來是他口中的家貧。

這個理由對於林漪而言,仿佛是天上的雲彩一樣遙不可及,愛情是她在兩個人的世界裡最看中的事物,別的都只是次要的,何況孫鵬還把金錢這個事物那麼着重地提出來,簡直是對他們愛的褻瀆,俗不可耐。

只是他既然俗套地提出來,自己倒是可以賣賣關子,於是她仿佛思忖了良久,才說,你家有錢沒錢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知道其實孫鵬說這話也有他的因由,因為在很多同事眼中,遠在幾十里之外的孫家據說是個生意人家,於是這生意二字讓人憑添了許多聯想,並且和富貴緊緊聯繫在了一起。或許孫鵬可能怕林漪自己也被這無端的猜測主宰了愛情吧。

見林漪半天甩出這麼句沒頭沒臉的話,實在是猜不出所指,難道是根本不想和自己有發展的可能嗎,還是——

見孫鵬不說話,才又輕笑着添上一句,我又不和錢談戀愛!

仿佛撥雲見日,春風撫面,孫鵬的心終於重新放下,不由自主,他深情地說上一句,林漪你真讓我喜歡!

吻,就那樣不假思索地落了上去!

許久,兩個幸福的男女久久不願離開,於是不知不覺間這雨倒成了愛情的伴奏曲,同樣的陰暗潮濕,而因為有愛,一切都仿佛另個世界。

林漪自己也驚異於自己對這個肩膀的信賴,趴在上面是那麼塌實,絲毫沒有任何的惶恐和顧慮,她覺得自己遇見了一個能讓他死心塌地的男人,再次行走在雨夜,那種塌實的感覺越加強烈。

幸福的秘密逐漸從兩個人的心間向四周散播開來,仿佛一團小小氣流穿過一個小孔向空氣中氤氳而去。

兩個人在幸福的空氣中一眩暈,就是半年有餘,第一次發生小小的插曲是在這半年後的一個冬天,孫鵬吃完晚飯,去加班三小時,寒冷的冬天,風颳得很緊,林漪性寒,幾次按柰不住鑽被子的衝動,但想着等孫鵬,給推門而進的他端來熱騰騰的荷包蛋,她的心就在溫熱當中溫柔起來,於是就安心在桌前等着,離孫鵬回來還有幾分鐘的時候,她到廚房開始做荷包蛋,做完了孫鵬還沒回來,她又用碗扣在裝蛋的碗上,終於門開了,孫鵬帶着一身寒氣進了宿舍,林漪看着他吃完,想和他說點什麼,但孫鵬說,我要到電腦房找一個材料,看着林漪失望的眼睛,加上一句,我就幾分鐘,就幾分鐘啊!

林漪怔怔着看着他出門,心裡卻覺得一陣索然,洗完了碗,又洗臉,孫鵬還沒有回來,林漪只好無情無緒地鑽進被子,一小時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已是十一點,林漪等着等着,卻被寒氣越裹越緊,那寒一直隨時間的延續點點滲透到心裡,想到自己一分一秒等他下班,做吃的,下了班,等來的卻是他厭倦自己的逃離,情願沉浸於遊戲,也不願陪伴自己一下——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鑽在被子裡痛苦起來,覺得了一種漠視,一種委屈,一種背離,她以為自己捂在被子裡的聲音不會傳遠,沒想到片刻之後傳來了隔壁同事劉心的聲音,林漪,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林漪一驚,立刻止住了哭聲,鎮定了自己的聲音才說,沒什麼事,肚子疼。

不要緊,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劉心的關切又讓她恨恨地想到孫鵬的無情,劉心曾經追求過林漪,但被她拒絕了,現在雙方都有了自己的對象。

真的,沒什麼事,就是肚子疼!

林漪對這種隔着屋子說話的感覺又難受又委屈,自己要大聲地回,並且還要裝作什麼事也沒有。

沒有事就好,我幫你去叫孫鵬!劉心的腳步漸遠。

孫鵬回來的時候,林漪已不再哭泣,只剩下枕上濕漉漉的痕跡,好言相說,軟語溫存,仿佛一切又冰釋。

就在結婚的前一個星期,生活又開了小小玩笑,那天孫鵬陪同事吃飯回來,一身的酒氣,林漪對酒很厭惡,不由嘀咕道,下次別陪他們吃飯了,明知道你的酒量小,還把你喝成那樣,下次別去了。

沒想到剛說完,就聽見孫鵬粗暴地說,我的什麼你都要管,喝點酒也不行了,難道就叫我成天陪你啊!你象公主一樣,成天叫人捧着你,供着你,稍有不對就讓我又賠禮又道歉,上次你倒哭給劉心聽了,你叫我把臉往那裡擱,我是你什麼,是你身邊的一條狗嗎?

林漪驚呆了,看着孫鵬扭曲的臉,心臟象被突然灌進了酒精,灼燒地五心俱沸,她想到別人說過酒後吐真言,難道這真是他的真言,寒冷的感覺洶湧而來——

她不知道別人那裡熟悉的厭倦熟悉的抱怨怎麼那麼快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落在了她純潔的愛情之上!

第二天,第三天晚上,林漪都早早下了班回了自己的家,她的家在另個鎮上,平時一個星期才回,騎車需要一個小時,來上班的那個早晨,在路上遇見了同事李利和她的男友,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林漪的頭上和衣服上落滿了白霜,聽得李利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你毅力真夠強的啊, 老遠的,起那麼早,趕那麼多路,何苦呢?

望着前面兩個人卿卿我我的樣子,林漪覺得又嘔心又難受,她感覺自己迷路了,而兩個人的世界也真夠冷的。]

終於,孫鵬來找林漪了,請她吃早飯,林漪頓了頓,想到逃避不是辦法,就沒說什麼隨他去了。孫鵬坐下就說,今天李利一看見我就說看見你一個人騎車回家了,那樣子真是幸災樂禍。

是嗎?林漪反問一句,你有了災有了禍,才可以讓人家樂讓人家笑啊。說得是表情冷漠,而心裡卻異常難受,那黏人的冷眼在她的眼前浮來晃去。

我說的是酒話,你還當真嗎?我以後不會這樣對你了,我發誓。頓了頓,聽見林漪嘆了一口氣,心裡一喜,自覺有望,又繼續說道,你看我,們都要結婚了,這樣不是給人家笑嗎?你應該知道,你一直是我最在乎的人!

說着,麵條上來了,孫鵬中斷了談話,桌上響起了他沉悶的麵條的呼啦聲,他的胃口真好,林漪看着他的吃相,一直看得眼睛發澀。

許久,林漪說,你放心吧,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沒別的意思,說着,喉嚨一陣緊澀,眼睛酸漲,她仰起頭逼回了要湧出的淚,趕緊中斷了說話。

只是她自己知道,讓自己原諒他的不是他的話,也不是自己的心,而是這個小鎮,這個小鎮的一切現實!她無法走出這個地方,於是也只能慣性得繼續她的愛情,因為這個小鎮象只密封的籠子林漪不能忍受這些目光的力量,何況這些力量聚集在一塊,就象鏡子聚集的一點太陽光,能將東西點燃一樣,這力量真實而可怖,也許所有的感情都如此吧,有爭吵有和好!

只是如此!

何況她幾乎不敢想象沒有孫鵬獨自重新面對這裡的現實,這是她的來時路啊,因為絕望,牽了另個人的手,難道重新陷回那個絕望之中嗎?再說,他們戀了三年,又訂過婚雙方家庭,各式關係等——

他們還是結婚了,經過的只是一點小小的鬧劇罷了,孫鵬一直這樣認為。

婚後的生活很平靜,偏僻的小鎮製造不出驚天的新聞,最多充斥着各式流言飛語罷了,何況孫鵬和林漪天生不是新聞的材料。在小鎮呆了五年,林漪再次感受到了內心的掙扎,愛情的飄渺面紗落下了,她又觸到了真實而可怖的現實,壓抑而沉悶的猶如一潭死水的現實,她迫切地想離開小鎮,只要離開,她相信她的生活才會改變,無論好壞,只要有改變就好,當然所有的人都想離開,最後人人都只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誰有能耐誰就能出去。

嫁了孫鵬的林漪倒是在新的家庭的幫助下,說白了,不過是孫鵬父親認識鎮上單位的領導,於是讓林漪調離了那個偏僻的小鎮,而孫鵬只能等待來年。

生活倒是真的變了,這樣林漪就一個人呆在了新的單位,更重要的是還要一個人呆在新的婆家,生活真是需要代價!為了離開那個偏僻小鎮,就必須承受另一種生活的代價,林漪的新生活開始了兩個月之後就忽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欣喜的是每個周末多了一個盼望,孫鵬會回來。

明天是結婚兩周年的日子,林漪心裡更是多了一個盼望。

吃完晚飯,進了自己的房間,林漪問,我的信收到了嗎?

信?呦,收到了。孫鵬醒悟了似的說。

他的態度另林漪有些不悅,看來他根本沒怎麼當回事,你要不問他都會忘了,那是林漪在緊張的電腦考試的前兩天抽出時間來寫的,為的是給對方一份驚喜,也是對婚姻的盡心。]

收到我信,開心嗎?林漪忍住不悅繼續說道。

喔,當然開心了,看我給你買了一堆零食。他開始呼啦呼啦地翻倒方便袋。

買蠟燭了嗎?林漪問。

啊,我都忘了,不過要蠟燭也沒什麼意思。

林漪側目看他,掩飾不住的失望。

這失望的眼神被孫鵬接住了,他忽然被這無數次重複過的眼神激怒,他討厭這眼神,仿佛裡面盛載了太多了索取和要求。不由加重了語氣說, 你們女人煩不煩啊,這個日子要記,那個日子要記,累不累啊,過日子就過日子,幹嗎非要這樣那樣的。

林漪一陣索然,仿佛周身被冷水淋濕,原本想要的浪漫二人世界是怎麼也無法和孫鵬聯繫在一起的,但一個美好的相會實在不忍心這麼荒廢,她跑到外面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又面帶笑容地走了進來。

她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個嶄新的盒子,裡面是一根噩魚皮帶,翻出來,柔聲說道,你的那根太舊了,要換了,說着就給孫鵬換上了。孫鵬殷勤地說聲,謝謝老婆。林漪抬起頭,期待地看着孫鵬的臉,微笑地說,那老公,我的禮物呢?

喔,不是拿給你了嗎?一帶包零食啊。看着林漪失望的臉,又補了一句,我倒是想買一個戒指的,想想去年已經買了一個了,老買也沒意思,你說是嗎?

林漪緩緩地答應了一聲, 喔,就轉身打開了電視。

房子裡的燈很快就熄滅了,林漪在黑暗中大睜着雙眼,任孫鵬爬到自己身上,她一點也不想動。

第二天,林漪早早起床洗衣,拖地,準備午飯,然後叫孫鵬起床,外面是陽光燦爛,她想好好曬下被子,正好見到婆婆端了一碗豬肝湯送到孫鵬的床前,孫鵬正鑽在被子裡看電視。

想到自己剛剛吃的稀粥,心裡有點不快,但總不能和自己丈夫爭醋吧,她釋然地對孫鵬說,起床吃吧,外面陽光好,我把被子曬一下。還沒說完,婆婆說,你早不曬,晚不曬,孫鵬回來了你就要曬,讓他多睡一會,難得回來睡的,林漪一陣堵塞,匆匆離開了自己房間。

做好了飯,洗好了碗,婆婆和公公去看麻將,林漪拿了本書坐在外面看,林漪也拿了個茶杯,酒做飯飽地問,看得什麼書啊?林漪心情鬱悶,沒有出聲,孫鵬坐下仔細看了林漪的臉色,說道,今天又哪裡得罪你了,不就是做了家務嗎?就死臉擺擺的了,林漪合上書,定定地說,孫鵬,其實你什麼都不買給我,陪我做做事情,哪怕不做,就是陪我說說話,我都比什麼高興!

你看你看,還在為昨天禮物的事生氣啊,真是小肚雞腸,。

林漪說,也許我說這點要求就是最好的禮物。你不覺得嗎?

你又不想想,我一個星期才回一次,就是休息休息的,還要求我這個那個的。

那我呢,我也工作,我也要休息的,憑什麼周末所有的事都要我來做啊!

那還不是平時家裡的事都是我父母做的,你休息日當然要多做一些了。

那我請問,我做的少嗎?大到洗衣做飯,我來洗我來做,小到你們腳下脫下的鞋放在鞋架上,我哪件事沒做過啊,你們養成的壞習慣,就叫我來承擔,你的父母我還不能說,東西到處亂放,痰盂放在走廊上,洗臉水我來倒,馬桶我來沖,便紙我來倒,我覺得髒,覺得噁心,你知道嗎?說着,眼淚瞬間嘩嘩而下——

你看你,動不動就哭,你們女人還真以為眼淚是武器啊。老實說,女人一哭我就覺得煩,你抱怨什麼,我還想讓你多照顧我媽一下呢!我媽說她這幾日上街買菜給你吃,腳又疼了,你怎麼不體諒人呢?

我怎麼不照顧,不體諒了,我做的還不夠嗎?那好以後我就住宿舍,不回來吃不回來住就是拉。我明天貸款買房子。

你這是什麼話啊,這是你的家,住宿舍,象什麼樣子啊,買房子更不可能,我媽就我一個孩子,買什麼房子啊。把他們仍在這裡象話嗎?林漪你也別要求這要求那的了,為了你,我一個人留在了那鬼地方,好在當了個辦公室主任,我在那盡心盡力,從不象別人那樣沾花惹草,現在男人你是知道的,十個有九個都有風流韻事,你應該知足了,別人都說咱倆是模範夫妻,以前在一起天天接送你,分開了也從沒背叛過你,對你是夠意思的啦,這模範可都是我付出得來的,你還要怎樣?

是啊,你對我好,你是一個良好公民,遵守社會公德,可這就表示你愛我嗎?就表示你就是一個好丈夫嗎?你有沒想過我的感受,你們這類人給了別人婚姻,卻不考慮給別人幸福,你知道嗎?

幸福?你要知道幸福不是要靠無理取鬧得來的。

說完,冷冷地震怒地望着林漪.

那眼神讓林漪一陣生冷.

林漪忽然想到四年前趴在他肩頭的那個雨夜,她覺得他的肩膀是那麼踏實和溫暖,難道這就是今日他口中的不粘花惹草的恩德嗎?而可笑是這當年不顧一切追求的美好卻成了今日孫鵬對自己的恩賜.

林漪心裡灼燒的厲害,她說不出話來,是因為她覺得了語言的無力,人類發明了無數的詞類表達熱戀時的纏綿,而到了情緣盡了時,卻往往讓人無話可說,無以以一詞表達內心的激盪.

她絕望地看着窗外乾枯的樹,高大的枝幹掩不了枝葉盡落的決絕和淒涼,她轉過身,淚雨滂沱.

儘管悲傷,日子也還是要過下去的,她相信不到承受不了的時候,沒有人會願意撕毀婚姻,何況那還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又一個周六,剛好是情人節,林漪考慮了好久,怎樣讓這個節成為重新開始自己愛情的轉折,她要一個美好的片斷讓丈夫信服,更讓自己信服,女人需要這樣的情節,仿佛是為自己準備的愛情冬衣,讓自己懷着美好的期待度過冬季.

在商店看見了精美的兩雙手套,一雙男式的,一雙女式的,她欣喜地拿回家,用結婚留下的紅繩將它們連起來,然後粘在床頭的牆上,形如兩個標本,林漪告訴孫鵬說,這寓意着牽手一生,相依相攜.

這次林漪沒有失望,孫鵬給自己買了套內衣,雖然那衣服的綠色不是自己喜歡的顏色,可這一點不影響她的情緒.

晚上.孫鵬十點鐘終於從遊戲中離開電腦桌,躺在了床上,打開了電視,林漪也從合上了書,以為孫鵬要和自己談談了.

事實上,林漪等他已經有兩個小時了,要在以前,她會責怪他太不解風情,難得回家,又是情人節的,這樣冷落老婆,可是,自從上次的不愉快以後,她小心翼翼地維護着彼此難得相聚的時光,不敢輕易地踩上哪根高壓線,又讓自己傷着了,所以她忍讓地不說,在她看來這樣的沉默總比彼此爭吵傷害好上百倍.

等着和自己談談的林漪卻意外地發現,孫鵬調到了五台,是剛剛開始的一場足球賽,原來他離開遊戲的原因是一場球賽而不是為了自己.

林漪心裡湧起太多的不快,但還是裝作漫不經心地說,我們好久沒好好說說話,談談了,今天又是情人節,咱們說說話吧.

哎,老夫老妻的,談什麼啊,我看球呢!

咦,孫鵬,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穿的是件藍襯衫,褲子有點短,吊在那,你記得我第一次穿地什麼嗎?

你啊,煩不煩,誰還記得那些破事,孫鵬皺着眉頭,不耐煩地說着.

隨着,是一聲有力地歡呼,啊,進了,好!

林漪索然地鑽進被子,可怎麼也睡不着,直到孫鵬看完了球,躺下,她還是沒睡着,在黑暗的靜寂中,林漪問,孫鵬,你是不是已經很煩我了,厭倦我了.

你看你啊,人都困死了,你不說話就是最不煩人的了.說完,翻了一個身,背對着林漪.

幽幽地小心地,林漪又問了一句,孫鵬,你還喜歡我嗎?

你還讓不讓人睡覺啊!孫鵬的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十度.

這聲過後,夜晚才又重新陷入了寂靜之中.

第二天,林漪手到了華琳的短消息,華琳是林漪的同學,關係很要好.

華琳說因為要買房,缺點錢,想借用一點.

林漪告訴了孫鵬,說華琳買房缺錢,我們先借給她等我們買房子,再向他們借,好吧?

孫鵬說,你就把你的錢借她好了,我的工資全給我媽了,我爸媽他們準備花幾萬重新修個小院落,把門樓院牆再搞一下,這樣我們家就更漂亮了,我們需要買什麼房啊!

林漪忽然心一冷,婆婆對兒子經濟來源的切斷,無疑永遠中斷了自己的買房夢.

而在她的心中,房子再漂亮,人還是那人,髒還是那種髒,又有什麼意義!

但確切地說,林漪雖然很不喜歡他的家,可是卻還從未將孫鵬和他的家混為一談,但在那一刻,林漪從未有過的感受到,孫鵬是這個家庭的產物,他們原是一脈相承的.而自己卻疏離在他們的一脈之外.

周日的下午林漪坐在電腦前找資料,孫鵬從午睡中醒來,沒有好看的電視,要電腦玩,林漪開玩笑地說,給你玩了,我用什麼.

孫鵬說,你看你,我一周才回來一次,你都不讓我,象不象話啊.

林漪笑着回,有什麼不像話的,電腦還是我買的的呢.

沒想到孫鵬"啪"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好,你盡情地玩吧,我去單位就是啦.說着,將自己的衣物一件件收拾進自己包里,還換上了上班的衣服,林漪一看,不對勁,腦中旋過各種念頭,但想到是夫妻一場,顧不得自己平時死要的面子,走到他面前說,給你玩,給你玩,我不玩了,不就和你說着玩的嗎?

我現在不玩了!孫鵬口氣生硬地說着,沒有停下收拾包的手.

林漪面無表情地重又坐到電腦前,可是心如死灰,她一動不動地望着屏幕,眼睛酸酸地漲了委屈,然後便聽見孫鵬關門出去的聲音.

她想追上去,再請他別走,在他面前,她幾乎是尊嚴掃地了,但她沒有追上去,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坐着,眼淚無聲地流下來,濕了半邊臉.

但這淚卻不僅僅只是委屈了,而是失望,她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婚姻,看清了孫鵬——在嬌慣的環境中長大的氣量狹小的丈夫,永遠不會理解別人感受的丈夫!

是的,她深深刻刻地明白了這個現實——他是那個家庭的產物,絲毫沒有錯位!

幾日後,華琳又次懇求林漪再解決最後的五千元,就差那麼多,可不知道向誰借了.

林漪明白華琳的處境,他們也是白手起家,靠兩個人自己攢錢買房,何況華琳的性格林漪知道,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開口的.

林漪不得不又向孫鵬說,能否拿出五千來,幫同學一把.

孫鵬說,我幫別人了,誰來幫我啊,老實說,我身上就幾百塊,別的錢給我媽了,我媽讓我每月把工資存她那,一來家裡重修修房,二來幫家裡理財,你不如也把工資放她那吧,那樣用起來就不會無度,可以節約開銷呢?

林漪氣得臉都發白,定定地望着他,說不話來;好半天才說,你媽究竟什麼意思,就是收你的錢,不讓我們以後買房子嗎?

請你以後,不要老提什麼買房,想都不要想,家裡有什麼不好,讓你吃地舒舒服服的,還要怎樣啊?

舒服地是你,我不舒服!不舒服!你知道嗎?林漪喊起來,一種無望了的憤怒如破繭而出的蛹,無盡的綿長積聚出翻江倒海的力量,讓她衝破了許久以來的種種壓抑.

孫鵬在林漪反常的憤怒後怔了一怔,隨即甩出一句神經病就離開了房間.

才跨出房門,就又聽見林漪狠狠地回了一句,我這個神經病想和你離婚!

這個她盤踞了幾月之久的念頭終於掙破而出,連她自己都有些震驚,不要隨便說離婚,這是婚姻的大忌,她知道!

而這話果然出口驚人,孫鵬站住了,他驚訝了片刻,不無悲哀地說,林漪,我真想不到你怎麼是個俗氣到為了房子鬧離婚的女人呢?幸虧當年我如實告知了你我家庭的狀況,不然你肯定要說我把你騙到手的.

見到林漪一語不發,又勝券在握地說,真想離婚行啊,你拿來離婚協議,我保證在上面簽字.

新的抉擇又艱難地開始了,有些事情本來重如千斤,可如果簡單到只是一張紙的問題,並且簡單到可以隨手就能解決的程度,這又讓人不敢輕舉妄動.何況這時,有個及其重要的情況出現了,27歲的林漪發現自己懷了孕,結婚兩年多才終於迎來的喜悅卻來不逢時,本來這是一個多大的家庭喜訊啊,可在她,此刻卻成了一個傷口.

她考慮了一個星期,終於決定一個人悄悄做掉,然後離婚!

可是在醫院,醫生的話卻讓她目瞪口呆,你有嚴重的子宮頸炎,且先天的子宮狹小,事實上懷孕的幾率很小很小的,假如你現在流掉了孩子,你以後可能懷孕的幾率為零——

林漪後面的話基本上沒有聽清楚,只是聽到耳邊凌亂的轟轟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在房間裡呆了很久,才聽見婆婆很不耐煩地叫吃晚飯的聲音,她蒼白着臉走出了屋子。

新年又來了,榮推為辦公室主任的孫鵬拎回了重重的年貨,婆婆興奮地合不籠嘴,又正好遇見姨媽來訪,姨媽請孫鵬幫忙到學校疏通一下,把家裡那被其他學校開除的兒子弄到孫鵬的學校去上學。

婆婆還沒等孫鵬開口,忙不迭地說,這還不是小菜一疊,我們家孫鵬現在啊還是個領導呢,你就別操心了,包在孫鵬身上了,兒子,是不是啊?

孫鵬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被母親的殷切的笑臉給推回去了,只好一個勁說,好,好,沒問題!

姨媽立刻不失時機地奉承道,小鵬可真是出息了,瞧這年貨可真是分量不輕吶!做了官可真是不一樣啊!

又見到廚房里孫鵬和林漪忙碌的身影,又說,小兩口真不錯,要是兩個人都調到一起工作,一路來一路去就更好了。

然後林漪聽見婆婆小聲說,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小鵬還不是為了林漪才這樣的,好在現在領導挺器重他,升了主任!

對啊,工作能力強的人到哪都會受重視的啊,小鵬也真挺地道的,對你們是又孝順,對老婆又好,從沒什麼花花腸子,林漪也真是好福氣遇到你們家!

林漪聽着聽着,心裡一陣噁心,一隻碗從手心裡滑下來,碎了,婆婆和姨媽趕過來看個究竟。

林漪白着臉衝到外面嘔吐起來,孫鵬趕過來從背後拍着她的背,又聽見姨媽對婆婆說,真是新年有新喜啊,明年就有小寶寶叫你奶奶了,呵呵,你看啊,你家孫鵬真會體貼人啊,怪不得人家說他們是模範夫妻呢!

林漪吐完了,直起腰,放眼望去,外面是陽光燦爛,而冬天的風卻冷漠地在空中迴旋,冷冷地掠過自己的臉,林漪生理的噁心停住了,可心裡的噁心還繼續着,她感覺到自己正如那塵土中的一粒,被寒冷的風吹得顛來倒去,仿佛風就是為了這世界為了自己而來的,可瞬間她又恍然感悟,不是這樣的,風根本不是為了誰而來,它只是繼續自己自身的一種運動罷了,它不是為這世界而來,也更談不上愛這世界,它只是為了自己而來,到了該來的時候,一如有些俗世的愛——

林漪任風掠過自己的臉,忍不住又要落淚,她於是趕緊轉身進屋,風在她身後呼嘯而過—— [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