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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讀的年輕媳婦跑了(袁亞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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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讀的年輕媳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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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讀的年輕媳婦跑了》中國當代作家袁亞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陪讀的年輕媳婦跑了

傅晶初到派出所,做內勤工作。臨近年關,案子較多。同事謝靜找他,說有個案子當事人不配合,非要見他才說實話。他揣着疑問進了詢問室,原來是二蛋。他對二蛋印象深,上次二蛋來派出所告教育局長,說自己進城的媳婦跑了。

那天正在伏里,天氣悶熱,藍湛湛的天空,幾朵游雲打着盹兒。黃茫茫的大地,莊稼打着捲兒。樹林裡的鳥,草叢中的蟲,叫喚得急躁。派出所擠在兩山蜿蜒合抱的溝渠,山高而陡,一線六間房像落在天井裡。朝南看去,漏進來一線天的光。平日,沒要緊事兒沒人願意來這裡。這天晌午,門口進來個年輕人。他高個子,背微駝,大花眼,高鼻樑,黝黑的臉現出一副愁相。像根木頭柱子立在門口,汗珠子成線地臉上滾。

來人說他叫二蛋。二蛋說話結巴。

我——

我要——

我要告教育局長。

傅晶冒出一身冷汗,問他認識教育局長?不認識。見過教育局長?沒見過。那為啥告教育局長。

茂騰騰的後生,突然有些難為情,說他媳婦跟人跑了。他在北邊鑽煤窯,媳婦帶着女兒進城念書。每天,媳婦送女兒去了學校,閒了就去廣場跳舞,麻將館賭錢,電腦上交朋友。跟不三不四的人廝混久了,媳婦就跟人家跑了。

初到此地,剛進警營,傅晶只是個內勤,案件接觸少,許多知識還在學習當中。傅晶不知說什麼。不過類似的事,倒是聽說過不少。

傅晶有一次去修車,修車師傅家離城不遠,他的小孩有條件進城讀書,卻在郊區上學。修車師傅說城裡風氣不正,農民進城供小孩上學,小孩沒供成才,把媳婦都供成才了。一些年輕媳婦進了成,吃煙喝酒打麻將樣樣通,下午跟野男人跳廣場舞。舞跳畢,夜市攤攤烤肉就酒,喝得迷迷糊糊,開個房子就與野男人床上蹦躂去了。城裡小學有個班五十多名學生,有十幾名學生的媽媽都這樣跟人跑了。修車師傅總結,小孩不進城讀書,頂多也是成績不好,那也是自己的種兒。進城要是把媳婦供跑了,那就永遠成別人的了。

傅晶估摸着,二蛋的媳婦也是如此走掉的。

太陽稍稍偏西,但天氣依然很熱。二蛋臉上黑水汗子淌過,粘了厚厚的灰塵,脖頸里的汗未乾,明晃晃的。傅晶請二蛋坐在沙發上,為他倒了一杯水。二蛋接過水,堅持要蹲着。蹲着把頭勾得很低,水杯中熱氣正直直地滑過髮際往上竄。

傅晶問媳婦跟誰跑了。二蛋不知道。媳婦在電話里罵二蛋只會個鑽的本事,鑽進煤礦不回家。難得回趟家,一腦鑽進媳婦的身子裡,挖煤一般使着蠻勁兒,不顧媳婦的感受,耗盡了渾身的力氣,狗一般鑽出來,倒頭睡得像死豬似的。人家城裡男人,皮膚嫩得像女人,手上沒老繭,和女人做事,會喝紅酒,很有情調。

傅晶脫口而出「無恥」二字。他氣憤地原地踱步,稍稍平息情緒問二蛋這與教育局長有何關係?二蛋認為教育局要不把農村的學校撤了,孩子就不用進城上學,媳婦也用不着陪讀,也沒機會與那些人廝混,最後跟着跑掉了。傅晶勸二蛋不要急,媳婦跑了,戶口還在,她要再結婚,那就是重婚,法律不允許的。二蛋一聲長嘆,怕計劃生育管,他和媳婦就沒領結婚證,想着多生幾個小孩兒,再辦手續。可進了城媳婦就再沒懷上過。

黑沉沉的烏雲正從遠山撲過來,很快天被遮得嚴嚴實實的,熱鬧紛繁的大地突然沉寂了下來。剎那間,黑風卷着黃塵從山頂直衝溝渠。二蛋站起身要回去。傅晶攔他,雨淋濕了怎麼辦。二蛋甩開傅晶的胳膊硬是要走,傅晶搶步上前關門,吼他坐回去。一道閃電,一聲驚雷,暴躁的狂風過後,窗戶玻璃上的雨像用瓢在潑。

二蛋蹲回原地,抽泣起來。繼而哭聲越來越大,最後放開嗓子,嚎得雷聲似的。傅晶向二蛋道歉,不該發火。二蛋邊哭邊說,他是感動,好久沒人關心過他了。他從小沒了父母,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好不容易找了個媳婦,捧着,疼着。約好他鑽上幾年煤窯,攢上十幾萬城裡買孔窯,錢快賺夠了,可媳婦跟人跑了。他又說,他其實不是來告誰的,他命苦不能怨政府,他只是滿肚子的苦水不知哪裡去倒。

傅晶和二蛋靜靜地注視着雨水沖刷窗戶玻璃。直到雨畢,二蛋踩着泥路,走出很遠時,傅晶高聲喊到:以後有困難來找我啊!

傅晶進了詢問室,二蛋站了起來。傅晶問他幹啥了。二蛋說賭博。怎麼賭的,耍撲克牌。傅晶瞪着二蛋,怎賭上了。二蛋羞愧地勾着頭。傅晶問一句,二蛋答一句,謝靜在一旁記錄着。詢問筆錄很快做完了。

村支書帶着二蛋的女兒來了。支書訕訕地求把二蛋放了。他指着小女孩兒感慨,真不知造的什麼孽,這孩子出生在這麼個家庭。所有人將目光聚在小女孩兒身上。她有七八歲光景,頭髮蓬扎着,小臉蛋很俊樣,但凍得通紅,污漬糊擦得像三花臉,穿着一件單薄的校服,嘴唇發紫,牙齒咯噔噔地磨着。

小女孩兒扯着傅晶的衣襟哀求:「爸爸是好人,求你們放了他。」小女孩兒渾身打着戰慄,一雙明亮的眼睛透着渴望的眼神。謝靜說他去向領導匯報具體情況。

支書對傅晶說,村里十來個年輕人進城供娃讀書,把媳婦都供跑了。走了媳婦,日子沒了盼頭,回到村里賭博酗酒,十幾個小孩兒像雞一樣野飄着,沒人管。

謝靜回到了詢問室,小女孩兒抱着二蛋的腿,生怕誰將他帶走。謝靜說你爸爸是好人,沒人抓他。小女孩兒得了這喜訊,高興地跳着笑着。

謝靜說二蛋情節不嚴重,又是初犯,考慮到小女孩兒需要照顧,可以放人,但回去後要好好教育。小女孩兒緊摟着二蛋的脖頸,催着要回家。傅晶塞給二蛋五百塊錢,說回去為孩子買個棉襖,女孩兒可不敢從小凍下病根了。二蛋窘着不說話,倒是支書嘆了句:這世道啊,真不知是誰欠了誰的。

次日清晨,派出所的大門被敲得咣咣咣地響。傅晶開門,一個穿綠色羽絨服的女人站在外面。她長得漂亮,但眼窩發青,嘴角有舊傷,滿臉的疲憊,見了傅晶瞬間又精神了許多。她說要找她的男人二蛋。

明白了來人是誰,傅晶內心便生起了幾分恨,說二蛋沒在這兒。

那女人求傅晶開開恩。她知道錯了。她是公安局掃黃打非時救出來的。那人把她騙到南邊城市,搶走了她攢下的二蛋鑽煤窯的十幾萬塊錢,還要她與他的朋友們睡覺,還逼她去酒店陪客賺錢。她不同意,就會被燃燒的煙頭戳。她挽起袖子,胳膊上現出密林林黑黑的煙缽。傅晶又生出幾分憐憫來,告訴她二蛋已經回家了。

女人再沒言語,轉身走了。她蹣跚地走着,腿像是受過傷,走起路很吃力。女人的綠背影漸行漸遠。二蛋能否接納這個背叛過他,而又經歷如此遭遇的女人呢?不過,女兒肯定會高興,她不太懂大人的世界。想到這兒,傅晶不由地喊她一定要回家啊!寒風嗖嗖地吹散了傅晶的聲音。漂亮女人答,這就回去。女人的背影越來越小,傅晶像在閱讀一本社會哲學書。誰是好人,誰又做了壞事,人世間多少人和事,豈能用簡單的好與壞說得清。

清脆的爆竹聲響徹天宇,太陽出來了,迎面刮來的寒風不再那麼凜冽。透過山,傅晶仿佛看到小女孩兒投入了女人的懷裡。他莫名地激動,打了個冷顫,眼眸汪滿了淚水。女人轉身向他鞠躬,動情地說:謝謝政府。他怕自己的窘樣被女人看去,忙仰頭看天。天空——藍湛湛的。 [1]

作者簡介

袁亞飛,男,出生於陝西省清澗縣,畢業於石河子大學。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