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體的風景(遠洋)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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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體的風景》是中國當代作家遠洋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裸體的風景
一
正當我的目光被一望無際的沙漠戈壁折磨得有些疲憊的時候——
一座座「裸體」的山巒突然出現，拔地而起！
怎能不令人驚異、驚愕甚至驚駭，嘆為觀止，神經為之一激靈，精神為之一大振？
說它們是裸體，是因為恰如脫去衣服的崇山峻岭，沒有了林表和地衣的遮掩，展現出本來面目，裸露了最原始的胴體。
峻拔尖峭也好，怪石嶙峋也好，其狂放不羈，其卓爾不群，又怎麼叫人不得不驚叫一個「奇」字？
二
時值金秋，雨後初晴，陽光絢爛。出庫車縣城，沿217國道，向西，然後向北，直奔「克孜利亞」——天山神秘峽谷。
車進鹽水溝，漫山遍野，岩石層層迭迭，多象雲片糕，由近及遠，一塊塊斷層呈現大致相同的傾角。有的形成尖銳的刀槍劍戟直指青天，間或犬牙交錯，形同猙獰怪獸，也有一片一片表面破碎，狀如煎餅。
想當初，這些岩石也象是出征將士，充滿血性和戰鬥力，勃勃「雄起」，是何等雄姿英發，劍拔弩張？
然而，在億萬年的互相擠壓、衝突、撞擊、爭鬥與搏殺後，似乎筋疲力竭，生命耗盡。
一個個倒下了，死去了，肢碎體解，戟斷鍔殘，死狀千奇百怪。
遠看渾似戰火焚燒之後的戰場，一片荒涼。
岩石表面泛白，似乎覆蓋着薄薄的灰燼。
峽谷里沒有雲，也沒有煙，只有淡淡若無的霧靄，籠罩着死寂的氣氛，無怪乎又被人稱之為「火星山谷」。
身處其間，難免「被死寂的意象所圍困」，不禁悵然惘然。
三
轉眼弛入赤砂山景區，右手是寬闊然而乾涸的河谷，左邊是連綿不斷的紅褐色山體。
司機一次次停車，不厭其煩地指給我看 ——
西藏的「布達拉宮」;
柬埔寨的「吳哥窟」;
還有摩天大廈;
遠古石屋……
高的樓、尖頂的塔、方形的房屋、斷續的牆，高低錯落，綿延一二十公里。
種種造型，似乎世界各國風格的建築，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它的克隆體。
這就是峽谷因風蝕、流水作用，而呈現出的「雅丹地貌」，在維吾爾語中意為「風化土堆群」。
司機說，庫車的雅丹，是鹽和沙凝結的地殼，被西風侵蝕雕塑而成，是一種風蝕地貌，也叫沙蝕丘或風蝕丘。
大自然中的風啊水呀，雖來勢兇猛，卻也「欺軟怕硬」：風吹、水蝕可以逐層搬走疏鬆的流沙，而對堅硬的泥岩卻無可奈何。於是荒原上就留下了一片片凹凸相間、奇形怪狀的土堆。
它使我想起墨西哥著名詩人、1990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帕斯的詩《風、水、石》：
水滴石穿，
風吹水散，
石立風停，
水、風、石。
風琢磨石，
石為水杯，
水流成風。
石、風、水。
風動而歌，
水流而語，
石止而默。
風、水、石。
亦非彼：
在虛名之間
漸行漸遠漸無形，
水、石、風。
四
一層薄薄的雪，出現在眼前的山野。
司機說，昨天，縣城下的是雨，但這裡卻是雪，因為海拔高度的緣故。
積雪越來越厚。抵達天山神秘大峽谷，下車四下里一望：好一個「山舞銀蛇、原弛蠟象」的銀白色世界！
唯獨天山神秘大峽谷那一座座赤紅色的山巒，像燃燒的火焰，傲然屹立在莽莽蒼蒼的荒原之上。
我這才想起，難怪維吾爾人把它稱之為「克孜利亞」，它何止是「紅色的山崖」，簡直是燃燒的山崖——冰雪碰到它也要融化，冰雪也不能掩蓋它火紅的赤裸。
隨身攜帶的資料介紹，天山神秘大峽谷內曲徑通幽另有洞天，溝中有溝，谷內有谷，集「雄、險、幽、靜」於一體，堅石林立，險峻異常，氣象萬千，景色獨特。山巒直插雲天，奇峰異石千姿百態。
光聽聽這些名字，想一想也覺得十分神往：如神犬守谷、旋天古堡、顯靈洞、玉女泉、臥駝峰等等，一定是形態逼真、惟妙惟肖。何況，裡面還有始建於盛唐的千佛洞，想必薈萃了宗教藝術的煌煌大觀！
然而，到了峽谷入口卻不得入。景區辦公室主任是河南人，十分熱情，又很負責，說因昨天下雪，今日融化，峽谷里有洪水，無法通行。
恰巧，大峽谷中千佛洞的發現者，叫「吐地. 阿孜」的採藥人也在。他也說不行，看看一小時以後如何。並領我們查看峽谷入口溝里的水情，確實有一股洪水匯成的小溪，從谷中涌流而出。
峽谷入口前的台地上，豎立了一塊高大的木牌子，白漆為底，上書紅色大字：「天山神秘大峽谷千佛洞發現者吐地.阿孜合影紀念」。於是趕忙拉吐地合影，五塊錢一張，照了好幾張。我們戲稱他為「土地伢子」。
「土地伢子」說：有一次，他攀登到峽谷里一座岩壁上採藥，突然遭遇暴雨。避雨時，無意中闖進一座石窟，驚奇地發現裡面全部是壁畫。這座石窟後來被命名為阿艾石窟，而它所在的大峽谷也從此引起人們的關注，成了旅遊熱點。
無奈，請司機帶我們前行七、八公里，觀賞山野雪景。依然一邊是紅色的怪石林立的山崖，一邊是覆蓋着積雪的開闊的河谷。
返回，在河南老鄉開的餐館吃了頓簡單的午餐。又要進谷，主任說不行，一聽水聲大了，走到谷口再看，洪水大了，可能是融雪的緣故。主任還說峽谷內還有可能塌方，非常危險。看來是真的不能進去了，只好悻悻然離去。
就這樣，我和天山神秘大峽谷失之於交臂。我留下了遺憾，帶走了好奇。
它的雄奇、險峻，它的幽深、寧靜和神秘，將吸引我再度前來。
五
那偶爾閃過我的視野的，點綴在戈壁灘上白雲般的羊群、烏雲般的駱駝，讓我疑心，它們啃吃的，難道是一川黑如焦炭的碎石嗎？在這樣惡劣的環境，生命又是多麼堅韌！
大自然啊，讓我失望，又給我安慰和補償。
一路上，我還是充分領略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功。
再一次觀賞「石林」，「布達拉宮」，「吳哥窟」......返程，我又驚奇地發現：路邊，一座灰黑色的烏龜一樣的土堆，圓圓的條紋斑駁的頂蓋，四周帶着深深的折皺的裙邊，伸着長長的脖頸飲水，而它的頭部，正好伸到一條淺淺的河溝里。真是酷似極了！這個發現，帶給我非同一般的快樂。
從迎面而來的在拜城縣掛職鍛煉的內陸幹部口中，得知我們上午通過的道路，已被塌方堵塞。於是改變路線，沿着峽谷底部乾涸的河溝，前往克孜爾千佛洞。
忽然，從谷底向上仰望，在夕陽逆光中，高高聳立的怪石奇峰的黑森森的剪影，像一尊尊排列整齊的槍炮、導彈，斜插雲天。寂靜中，似乎即刻就要萬彈齊發，將天空爆響。
大自然啊，你又怎能不叫人驚奇、讚嘆你的雄偉和神奇呢！
是你億萬年來的漫長而頻繁的造山運動，是你億萬年的風雕雨刻，那些紅褐色的山巒和灰黑色的土堆，才形成如此壯美的裸體的風景。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1]
作者簡介
遠洋，1962年生，武漢大學畢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