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土炕(馬克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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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土炕》是中國當代作家馬克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老家的土炕
西海固的夏季溫暖而短促,剛剛甩掉倒春寒的尾巴,還沒來得及和夏天來一個熱烈地擁抱,夏季便倏忽而逝,秋天來了。早上立上秋,晚上涼颼颼。秋風一吹,秋雨一下,天氣一天涼似一天,穿上保暖衣褲坐在家裡還覺得有些冷,打開電熱毯坐到床上雖然身上暖和了一些,但還是不舒服、不夠味,總覺得缺了一些什麼,遂記起老家的土炕來。
小時候,老家的天氣總是奇冷。到了冬天夾着雪花的老牛風呼呼刮來,捲起滿地的土粒和落葉橫衝直撞,凍得人不敢出手。屋子裡沒有火爐,土炕就成了一家人驅寒取暖的唯一工具和生活休息的場所。衣衫襤褸的鄉親們在外面幹完活就貓着腰、縮着脖子、筒着雙手急急忙忙地往回跑,一進門趕緊脫鞋上炕。溫暖的土炕在那段艱苦的歲月里給貧窮的鄉親們帶來了無限的溫暖和實惠。每天晚上,勞作了一天的人們,脫去破爛的棉衣,躺在熱騰騰、暖烘烘的土炕上,在五花八門的夢境裡享受着勞作之後短暫的歡娛和愜意。早上爬出被窩,身上印滿了規則齊整的席花,仿佛給每個人的全身貼上了一張竹蓆。老婆、孩子、熱炕頭成了一項重要的幸福指標被人們津津樂道。可見土炕對貧窮的西海固鄉民來說有多麼的重要啊!有家的地方就有土炕、有炕的地方就有溫暖、有幸福。
那時候,土炕不僅是一塊生活休息的場所,更是一個人出生、成長和老去的地方。農村的婦女到了臨產期首先要在向陽的地方鏟一些綿軟乾淨的黃土,打碎、篩過,撿淨土裡堅硬的顆粒和柴屑,將粉末狀的細土暖到炕圪嶗里等着。孩子一出生就落在那吸足了日月精華又被暖得溫熱綿軟的黃土裡。那溫暖乾爽的土炕就成了孩子離開母體感受世界、開始全新生活的第一個站口。土炕以她那溫暖的情懷迎接着一個個小生命的來臨。接着,產婦在土炕上坐月子,產後體內排出的污垢血水,都被炕上的黃土吸乾消融,三五天或六七天,體內的污物排乾淨了才掃土鋪席,步入正常生活。稍大一點,大人為了窮苦光陰都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看護孩子!他們出門幹活的時候在炕圪嶗里打一個木橛,繩子的長度就是孩子一整天的活動範圍,一根繩子維繫着孩子的安全和苦樂。孩子在土炕上哭喊、玩耍、拉撒、睡覺。木窗狹小的方格就是他們眼裡的全部世界。一個個孩子就是在寂寞而絕望的哭聲里透過窗框看院子裡覓食的小雞、看崖畔跑過的小狗、看山頭慢慢落下的太陽。在這種無望的哭喊和觀望中時間一天天過去,孩子也一天天長大。
土炕還是一塊交流思想、增進友情的地方。寒冬臘月,北風呼嘯,大雪飛揚,無法外出幹活的鄉親們就會趁這難得的閒暇時間,三三五五地聚集在某一家的土炕上,掀牛九、打撲克,輸了的就會畫眼鏡、貼鬍鬚。不到一個時辰每個人的臉上都被畫得五麻六道,下巴上的紙綹莎啦啦直響,不為輸贏,只為那爽朗的笑聲和融融的鄉情。有時也下棋、下方,大聲喧譁,你爭我奪,甚至面紅耳赤,不覺意間,半天時間就過去了,到吃晚飯的時節了,熱情好客的主人會端上熱氣騰騰的煮洋芋和拌了辣椒麵的酸白菜。面紗紗、散騰騰的洋芋上裂開了誘人的口子,如同主人那呵呵的笑臉。滿屋子瀰漫着煮洋芋的香氣,更瀰漫着濃得化不開的鄉情和友情。在說笑謙讓之中,一盤煮洋芋幾碟酸白菜很快被洗劫一空。
時光如過隙的白駒,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當初在熱炕上呱呱墜地的那個孩子,在熱炕上笑語喧譁,掀牛九、下象棋的那個有力青年,在人世間匆匆走過春夏秋三個季節以後,已經腰彎齒搖、兩鬢斑白,走到了人生的冬季,再也走不出去、折騰不動了,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土炕上。土炕又成了他們終日的陪伴,終有一日,他們還會在自己熟悉的、充滿着心酸和汗水的土炕上,永遠地閉上自己疲憊的雙眼,和這個世界做最後的告別。
從土炕上來,又從土炕上走。幾十年的風雨人生路,就好像是圍繞着土炕轉了一個圈子。人的一生就是這麼短暫和簡單,短暫得好像還沒有暖熱那塊炕面,簡單得似乎還沒感受來那面炕的熱度。
現在,在城市化的進程當中,許多村莊荒蕪了,老家那溫暖、寬大的土炕已經不多見了,但土炕那特有的味道以及那溫熱的感覺還牢牢的烙在幾代人的記憶里,時時溫暖着一個個遊子那思鄉的情感。[1]
作者簡介
馬克文, 男 ,寧夏西吉縣第二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