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在來生的入口處(劉繼興)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等你,在來生的入口處》是中國當代作家劉繼興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等你,在來生的入口處
不知道何種緣故多年來我一直喜歡着秋天,喜歡秋天的雲,喜歡秋天的月,喜歡秋天的星空與夜晚。仰望那深邃而高遠星空我常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這感覺會把我帶進一個早已遺失的夢幻世界,於是我看到了溶溶月光下那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倩影,看到了窯洞、小溪、還有那張揉出了褶皺的紙條兒。
不知道那是哪一年,只記得那年我17歲,上了初二,一天,班裡突然添了一位女同學,叫素雲,蘋果似的臉盤,月牙般的眼睛,雖然不過才十幾歲,但那悄悄鼓脹的胸脯,微微翹起的臀部已分明顯出了少女的成熟,就像湖岸邊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流溢着靜美和清純。
我們相識在作業本的夾縫裡,相愛在蓉蓉的月光下,那窯洞和小溪就是我們相愛的領地。記得那是一次作文比賽,我意外地奪得了全班第一,老師把我的那篇作文寫上了牆報,並讓我把平時的作業拿出來讓同學們傳看,最後不知是誰把作業本悄悄還給了我,我掂起作業本隨便翻了翻,突然,從頁縫中飄出一張紙條兒:請不要誤會,這封信並不是我自願寫的,事情是這樣,前天,我和班裡一群女生談論你們男生誰最老實,她們都說是你,我不認可,於是有人就提議打賭,說如果我敢給你寫封信,三天之內你若敢回信就算她們輸了,並答應兌錢給我買一斤毛線,你不知道,我太喜歡打毛線了,做夢都想有一件自己織的毛衣,希望一定給個面子,不然我得請他們吃兩頓飯。落款:素雲。
看完信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不知道如何是好,幸虧周圍沒人,我急忙把信揉成一團,悄悄塞進了衣兜里。
一連幾天我像偷了誰家似的見了同學就臉紅。
那是個周末,我從學校回來,走到半路的時候突然從路邊葦坑裡鑽出一個人,我一看,不禁愣住了。
她落落大方地走到我近前,帶着少女的羞澀和溫柔低聲說,「我在這兒等你很久了,你怎麼才回來,作業辦完沒?」
「辦,辦完了」,我平常說話不結巴的,這會兒不知怎麼了,嘴皮兒有點不聽使喚,全身感覺都不自在。
「有事兒嗎」,我想她一定會問起紙條兒的事。但她沒有,她說,「我想借你的作文看看,你知道,我語文成績不好,想請你幫助幫助」,她低着頭,像小妹妹哀求大哥哥。
「你前天不是看了嗎,」我故意問,心想別忘了你寫的紙條兒,「我記性不好,看過就忘」,她揪弄着衣角,略顯羞答之態。
「我的成績也不好,不過,作文可以借給你看」我本想把話說得溫柔一些,但不知怎麼的嘴皮老不聽使喚。
讓我大惑不解的是她並沒有提起那張紙條兒的事,也沒有告訴我打賭的結局,但從那以後她的膽子似乎越來越大了,經常有事沒事的就召喚我,約見我,使尚在青春期彷徨的我第一次有了情愛的感覺,是偶然的機緣還是必然的結果?我說不清楚。
我們倆居住的村子相鄰,在村子與村子之間有一條不知道從哪兒繞過來的小溪,當小溪經過村邊的時候水面猛然變闊變圓,形成一個小小的湖泊。聽村裡的老人講那是很早很早的時候有一年發大水,一隻老鱉精從那裡經過身子一橫留下的痕跡。就在湖的下游出口處有一座橋,橋頭的左側有一座窯洞,初秋的夜晚,小湖的夜色格外迷人,清風掀起粼粼碧波,月兒在水中雀躍晃動,潺潺流水伴着叮咚的聲響,使得小湖岸邊的窯洞格外怡人清幽。每當月高風清的時候我們便相約來到這裡,她愛看湖底那輪皎潔的圓月,我愛聽小溪那歡騰的旋律,我們說着笑着,打着鬧着,讓月光和小溪一直流淌到我們的心底------
少年的情懷是坦誠的,儘管那時我們還不懂得「愛情」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但我們卻愛得那樣的熱烈,那樣的刻骨,那樣的率真,以致愛到無以言說,無力自拔。
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中學即將畢業的前夕,還在那明亮的月光下,還在那幽靜的小溪旁,那時的我似乎有些早熟,初中沒畢業就鬧着去當兵,不得不提前兩個月就離開了學校,在我當兵體檢那段日子裡我們一直沒有接觸的機會,她在忙於畢業考試,而我卻在暢想展翅高飛。兩個月不見,我發現她個頭比先前高了,身段也似乎比過去更加好看,但面容卻顯得有些消瘦和憔悴,兩眼像似剛哭過,有點紅腫的感覺,未及說話她就哭了。我幫她擦拭着淚痕問「怎麼了」?過了一會她才悶悶不樂的告訴我,說她有個殘疾的哥哥要定親,但女方提出必須換親,為了哥哥能娶上媳婦,父母硬把她許給了那個比她大十歲之多的女方的哥哥,她拚死反抗,但父母卻決心已定,毫不動搖,我聽後非常着急,問她準備咋辦,她說,能有啥辦法啊,實在不行就只有死了。我憤怒至極卻無能為力。後來她問我當兵的事怎麼樣了,我告訴他體檢已經過了,政審後很快就會定下啟程日期,她顯得有些戀戀不捨,說到時候我可能無法去送你,到了部隊要照顧好自己,別忘了常給家裡寫信,免得家人掛念,我說等我到了部隊領了津貼就去給你買毛線,她低頭苦笑了一下,說不知道能否等到那一天呢,完了又眼睛一亮抬起頭,說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給你織件最好看的毛衣寄給你,你喜歡什麼樣的顏色呢,此刻,她依然苦笑着,但眼淚卻又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半年後,當我正積極攢錢為她購買毛線的時候突然收到了她的來信,我急忙打開,信箋上的紅字一下子讓我的靈魂定格在了那個不祥的瞬間,她在信中告訴我,她無法面對殘酷的現實,無力抗拒命運的安排,只好選擇訣別;她說,也許在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順利去了另一個世界,請不要為我悲哀,要珍惜自己的未來,我願意微笑着與你分手,因為我從你那裡已經得到了至愛;如果有來生我還會與你同行,請你在來世的入口處等我,一言為定------,未及讀完我已淚如雨下。
她走了,真的走了,走得那樣匆忙,那樣坦然,以致連我已買好的毛線也未未能送達!
月圓月缺,潮漲潮落,小溪依舊歡唱,窯洞依然聳立,只是沒有了戀人的身影,沒有了素雲的朗朗笑語。素雲的離去應歸結於那個特殊的時代,換親就是那個時代的特殊節點和標記,是陳舊封建婚姻制度的沉渣泛起,也是干涉抑制婦女婚姻自由的一道家庭籬笆,誰敢於衝破這道籬笆誰就能獲得婚姻的自由,素雲顯然無力衝破。也許她的衝破需要藉助一種外力,需要法律和社會的援助。但令人遺憾的是當時的法制婚姻制度似乎對此無能為力。因此致使換親這種包辦婚姻的變種在某個地域和時間內曾一度流行。儘管這樣我仍不止一次的捫心自問:素雲的離去難道與你無關?如果不是你的決然離別,如果不是你的懦弱無為,她也許至今仍活在世上。於是一種羞愧、煩惱、悔恨讓我欲死不能,欲笑還哭。面對素雲我感到汗顏和羞愧,因為正當她需要人幫助的時候我卻沒有伸出援助之手而是選擇了逃避離開;假如我悄悄給她的父母寫封信,假如在我沒有離開之前就去她家向她的父母公開我們的戀情秘密,也許素雲就不會輕易地死去,那種讓人哀婉嘆惜,痛心疾首的結局就不會出現。
世事滄桑,斗轉星移,歷史的某個階段或時期總會有別樣的生存方式和生命軌跡,就像現在生活富足精神貧乏真情難覓一樣,隨着社會的進步和文明的普及,人的思想靈魂也在不斷的退化和變異,但有一點卻是共同的,那就是忘不掉剪不斷深達心靈的永久記憶。幾十年來我常常不止一次地夢到素雲,她的音容,她的笑貌時常在我的眼前耳邊晃動浮現,有時候她會微笑着沖我唱那支淒涼的歌: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透過她那苦澀酸楚的微笑,我看到了歷史上那個萬里尋夫的孟姜女,看到了為江山社稷安寧而捨身出寨的王昭君,看到了楊貴妃的含淚惜別和背井離鄉,歷史上拿美女作籌碼去換取各種即得利益的案例不勝枚舉,有拿美女換江山的,也有拿江山換美女的;有拿美女作籌碼交換領地和爭取戰爭勝利的,於是就有了三十六計中的美人計。歷史上流傳的眾多貞節碑和烈女傳,實際上都是對婦女自由婚姻權利的殘酷剝奪和無理限制。歷史發展到今天,儘管社會文明了,進步了,婦女的人格尊嚴和社會地位有了相應的法律保障,但類似美人計的案例仍不勝枚舉,並由此引發了情災泛濫和家庭婚姻的重建解體,真情難覓已經成為婚姻家庭的一道重要課題。所以素雲的離去應歸咎於那個時代法規制度的缺失和社會文明的扭曲、變形。
又見秋色好,今宵月兒圓,親愛的素雲你好嗎,我覺得有必要把你走後家鄉發生的變化告訴你一下,還記得我們常去的那個窯洞嗎,現在已經看不到了,因為村里人都去那裡取土蓋房,早把土拉光了,但小溪和月光還在,依然流淌和歡唱。不要牽掛了,你家殘疾的哥哥生活已經有了保障,現在國家富強了,人民富裕了,國家対殘疾人和老年人都實行了生活擔保;只是你的雙親都已經去了,不用悲哀,他們都是到了該走的年紀才走的,他們最牽掛的依然是你。我也早從部隊回來了,就安居在我當兵走時的那個小縣城:縣城也變化很大,路寬了,湖藍了,先前看上去破爛不堪的風景名勝現在都得到了修復和開發,你若回來看到家鄉變化一定會欣喜若狂的。對了,我給你買的毛線依然在一個秘密地方存放着,還有那張紙條兒我也一直沒捨得丟,但由於時隔較久字已經看不清了。我最後要告訴你的是我的懺悔,素雲,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離你而去,也不該膽小怕事不敢去見你的父母,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信守承諾,一定會在來生來世的那個入口處等你,不見不散! [1]
作者簡介
劉繼興,(筆名即興)男,漢族,1956年生,河南淮陽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