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扁豆(木門月)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種扁豆》是中國當代作家木門月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種扁豆
貧瘠的隴中山地里,種着矮小的扁豆。
據老人講,玉皇大帝見凡間人作孽,就悄悄下界到凡間,把麥穗子谷穗子捋得只剩了個頭。捋到了蕎麥杆兒上,手上流出了血,就罷休了。轉眼一看,地上還有扁豆,上面的豆角子長得正繁,就狠狠地踩了一腳,然後上天休息了。因此,老家的旱地就留下了一種又矬又矮,卻果實纍纍的作物。它就是扁豆。
驚蟄一過,山野里的積雪消融了,春風吹着,土地酥軟起來了。這時候,開耕的日子就到了。開耕必種豆,其他的作物隨後。
開耕那天,爺爺吆着牛,掮着犁,牛馱着種子,父親背着糞斗,母親拿着小笸籮(撒籽用的),我們姐弟幾個一人扛一個木刨子(打土疙瘩用的),就浩浩蕩蕩上山樑了。
到了地頭,爺爺把牛套好,先不耕地,卻叫我們全家都跪在地里。然後,他點燃了一張黃表,口中念念有詞,不知說了些什麼,就叫大家磕頭。磕了頭,爺爺才拿起鞭子,將那鋥亮的鏵犁插入土地。耕種開始了,撒籽的撒籽,撲糞的撲糞,打土疙瘩的打土疙瘩。風從山樑上刮過來,捲起黃土,一會兒就眯了人的眼睛。土地干啊,儘管我們姐弟幾個打個不停,到種完耘地的時候,地里還是放着無數的雞蛋樣大小的土疙瘩。這樣的地里,能長出豆子嗎?
一個星期天,母親忽然提議,全家人去山樑上鋤豆子去,我們姐弟幾個就跟着母親去了。天暖洋洋的,只是還沒有下過一場透雨,豆苗卻已長到寸許高。真是「草盛豆苗稀」,一行行豆田裡長滿了雜草,什麼苦枝蔓、苦苣,谷莠子,長得比豆苗茂盛多了。鋤豆不能坐呀,必須得小心翼翼半蹲着,順着一行行豆苗往前鋤。弄了半天,那些豆苗就被我踩得東倒西歪。母親說,男孩子粗心,不能鋤田呀,就叫我在地埂上割牛吃的冰草去。我就在地埂上摘野花。奇怪的是,我還沒弄滿一背簍草,她們就把一塊豆田鋤完了。鋤完了的豆田才像一塊田,遠遠望去,一行行的豆苗就像作業本上一行行的生字,蠻整齊的。
天還是很少下雨。自從那豆子種在地里,天就像故意跟人開玩笑似的。我想那些豆苗早就渴死了吧。懷着某種好奇,五月里的一個星期天,我還是去看了那塊豆子。哎,奇怪,矮矮的植株正在開花呢,白白的花在晚風中搖曳,搖出一股淡淡的香。爺爺說,扁豆是最耐旱的,因此,在很少下雨的早春才種扁豆。種得早,收穫也早。
下了一場透雨吧,或許未下。剛放暑假,扁豆就熟了,矮矮的植株上吊滿了豆角子,拔一把在手裡,沉甸甸的,咬開一個豆角子,生吃了它,一股豆腥味。煮一鍋,撒些鹽,滴些油,用勺子舀着吃,一股奇香。扁豆熟的季節,孩子們的口袋裡淨是炒扁豆,豆兒麵餅子。豆中有油啊,牲口要乏死了,趕緊餵它幾口,也會緩過神來。
更令人想不到是,一倉的扁豆,那些年竟成了家中的主要經濟來源。所有的糧食中,扁豆的價錢是最高的。那些年,一車扁豆可換一車化肥啊。一輛自行車,也是父親用兩袋子扁豆換來的。
矮矮的扁豆,不能用它自身的秸稈來捆,就用草腰繩子扎。紮好了,立在地里,頂上放一個倒立的豆把,活像一個個小塔。背豆捆的時候,那一個個小塔壓得人脊樑酸疼,但一想到馬上就有了豆吃,渾身又來了勁。一年又一年,在豆捆的重壓下我們姐弟幾個長大,而爺爺的腰卻越來越彎。
記得一個濃霧的夏日早晨,爺爺一邊教我扎豆子,一邊說,他這把年紀了,恐怕明年扎不動豆子了,要我好好學,不然,手藝就要失傳了。果真,第二年的豆熟時節,他就溘然而逝。而我,卻也在這一年,幸運地跳出了農門。此後的年月,就與那土地、那豆田漸漸疏遠了。
扁豆啊扁豆,矮矮的扁豆,在乾旱的隴中山地里,你還長得茂盛嗎?[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