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絕唱(趙寧)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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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絕唱》是中國當代作家趙寧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秋天的絕唱
十月，天氣晴好，天空高遠，風兒爽朗，陽光明亮溫和，暖意融融。暴曬一夏，天天大汗淋漓，身體幾近乾癟，情緒狂躁，這會兒，終於放鬆下來，清靜下來。很享受這樣的季節，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感覺呢！
適逢周末，在自家陽台打掃整理，搬動花盆，忽然，就跳出兩隻小蟲，一看，哦，竟然是它們，蟋蟀。我們都管它叫「蛐蛐」。再搬動別的花盆，竟還有幾隻，它們受了驚擾，四下亂竄，有的從門縫鑽出去，跑進了客廳和房間，一下子，我的家裡就變熱鬧了。
我住四樓，陽台臨街，城區幾里外是村莊和田野。每年夏秋之際，田野里到處是蟋蟀，它們白天在田野里覓食，追逐嬉鬧，晚上則放聲歌唱。草叢裡，石堆下，水溝旁，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有它們的歌聲，它們是我童年時的玩伴。
《詩經》說：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這個時候，它們不是應該在農家的庭院牆角里，柴垛中，或是野外荒廢的草棚里麼？緣何又飛越村莊，穿過城市的車水馬龍，躲過行人的腳步，不畏艱辛，冒着生命危險來到高樓之上的我家陽台。
想到這裡，我油然而生一敬意，天涼了，也許它們只是在尋找一個可以棲息的溫暖安全的床下。我真想問，小蟲，你是我兒時追逐的那隻麼？是曾在我家大瓦房下唱歌的那隻麼？你知道你跑到我家勾引了多少我懷舊的思緒啊！
我停止了打掃，以免再驚擾它們，畢竟，它們是遠道而來的「貴客」啊！於是，我的花花草草成了它們的樂園。它們在哪裡鑽來鑽去，追逐嬉鬧。
小時候，家住農村。那個時候，好像每個季節都充滿樂趣。秋天，收完莊稼，田野里一片開闊，吃完下午飯，一大幫孩子就三五成群地奔向田間地頭玩耍嬉鬧。傍晚時分，各種小蟲便開始活躍了，蟋蟀探頭探腦地從田地里的土疙瘩下鑽出來，螞蚱在田間灌溉渠兩邊的草叢裡跳來跳去。廣闊的田野被它們占領，它們無拘無束的在這裡遊蕩着，飛舞着，歌唱着，覓着美食，談着戀愛，好不愜意。
但是，我們來了，那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我們手裡拿着形狀各異的罐頭瓶、酒瓶、藥瓶等，蹲下來，掀起大土塊，許多的蟋蟀便受驚四下逃竄，眼尖手快的男孩子盯住一隻個頭大的，向前一撲，雙手一捂，那小蟲就成「俘虜」了。要不了多久，我們每個人手裡的瓶中都裝了十來只。而田地里的蟋蟀們則是四下逃竄。然後，我們各自提着自己的戰利品，找一個空曠的地方，圍在一起，比蟲的大小，比數量，比打架，比叫聲，樂此不疲。為何對抓蟋蟀情有獨鍾呢，因為對我們來說，這小蟲真是太好玩了，白天能觀打架，晚上能聽唱歌。
挑出自己認為勇猛的大將倆個一對放在大的罐頭瓶里，並用一根毛毛草挑起爭鬥。我們圍着瓶子歡呼、叫好。獲勝的蟋蟀被主人當個寶一樣寵愛着，戰敗的就不服氣，會跑去田地里翻土疙瘩，尋找勇士。我也曾為找一隻能爭善斗的蟋蟀，趴在地里，翻騰了一個下午。
相比於男孩子，我更喜歡聽蟋蟀們的歌聲。夜幕降臨，村莊安靜下來，聽，蟋蟀們開始唱歌了。有「唧唧吱吱」，有「啾啾啾啾」，還有「嘟嘟嘟嘟」，聲音有高有低，有長有短，時而宛轉悠揚，時而淒楚幽怨，時而急促激烈，此起彼伏，連綿不絕，像一台盛大的田園交響曲。我常沉浸其中，別的孩子都已回家，我還是很慢很慢的走着，聽着蟲兒們的歌唱，聽着它們在路邊草叢悉數作響，任由它們跳上我腳上、腿上，周圍越靜，叫聲就越清晰、響亮。偶爾中間還加入一些不知名的蟲兒的叫聲做配音。
那時，我最強烈的感受是，靜靜地夜色下，竟然有這麼不同的聲音。空曠的田野里，有這麼多無名的、小弱的，但卻真真切切的在歌唱的生命，我常為此而感動。多奇妙啊，夜色是如此豐富，自然是如此神奇。愈是安靜，耳朵愈是能捕捉聲調的高低變化，心也就越來越靜。這樣的演唱會持續整晚，我在聆聽中不知不覺睡去。
回想我們的童年，沒有公主裙，沒有玩具，但卻常常在數星星，看月亮，撿落葉，聽鳥鳴蟲叫中獲得無窮樂趣。沒有手機、電視、電腦，卻在與花草樹木，鳥蟲魚蝶的親密接觸中得到妙不可言的愉悅。所以，我時常有滿滿地回憶。只是現在的孩子，包括我的孩子，沒有那樣的環境了，沒有那樣的機會，去身臨其境的體會天籟之音，我深為此而遺憾！
入夜，我剛睡下，忽然就聽見房間的某個角落裡傳來唧唧的鳴叫聲，聲音弱弱的，試探性的，像小孩子壓低聲音說悄悄話似的。我就勢躺着，不敢翻身，怕弄出聲響驚嚇了它們。果然，幾聲試探之後，那叫聲便越來越響，越來越有精神氣了，聲音像也更近了呢。不由得想起白居易的一首詩「暗蟲唧唧夜綿綿，況是秋陰欲雨天。猶恐愁人暫得睡，聲聲移近臥床前」。一陣鳴叫之後，臥室外的蟋蟀仿佛聽到了召喚，也鳴叫着來應和，一應一答，時而竊竊低語，時而引吭高歌，呵呵，盛大的秋蟲演唱會竟在我這高樓之上開始了！
靜聽秋蟲的歌唱，我想起了童年，想起那時在鄉村的小路上，秋風微涼，星光閃爍，我一個人靜聽萬蟲奏鳴，沉醉其中。仿佛自己也是一隻伏在草叢的蟲子，直至耳邊傳來母親的聲聲呼喚後猛然回過神來。忽然間就湧出說不出的感動。真是愛唱歌的小蟲，我這裡沒有綠草，沒有甘露，沒有茅草屋，只有堅硬的地板，冰冷的水泥牆，竟也絲毫不影響它們歌唱的興致。
在古代文人的筆下，秋天是個蕭瑟悲涼的季節，花朵凋零，草木搖落，象徵生命衰微，那是走向死亡的表現。他們便常藉此景抒發時光易逝，人生苦短的感慨。而這時秋蟲的唧唧歌唱，就成了詩人淒淒哀怨情緒的載體。「開秋兆涼氣， 蟋蟀鳴床帷。 感物懷殷憂， 悄悄令心悲」（阮籍《詠懷八十二首》），於是，它們的歌唱被寫成了淒淒切切的哀鳴。
可是，整的是這樣嗎。我從來都不認為它們的歌聲是悲涼的，小時候是，現在依然是。它們是大自然天生的歌唱家，歌唱是它們的生命。夏天在田野里歌唱，秋天在農人的屋檐下歌唱。歌唱青春，歌唱陽光，歌唱戀愛。歌聲中有留戀，有感懷，有不舍，但並不悲哀。你聽，那聲音宛轉悠揚，如清泉，如響鈴。悲哀的生命是不會發出這麼動聽的叫聲的。悲切，那只是詩人的事，與蟲兒無關。
花開花謝，春生秋死，那時生命本該有的歷程。蟋蟀的生命就是在夏天盡情嬉鬧，在秋天盡情歌唱，窮盡生命最後的力量，歌唱着走向死亡。這是天籟之聲，是生命的絕唱。
聆聽蟲鳴，我忘了窗外的嘈雜與喧囂，以往那些吵得讓人厭煩，讓人頭皮發麻的喊聲、叫聲，忽然都不見了。可也只有這秋蟲的歌唱聲，讓我安靜，讓我嚮往，讓我沉沉睡去！
它們整夜歌唱，直至十一月份，天氣驟然變冷，我在牆角發現幾隻蟋蟀的屍體，我更確信，着一個多月來的歌聲，是它們生命的絕唱。
萬物甚是可愛，一直小蟲都可以將自己的生命演繹的盪氣迴腸
作者簡介
趙寧，原名楊家厚，河南省信陽市羊山中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