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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之爭(穆旦詩歌)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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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贈董庶

作者:穆旦


東風:

太陽出來了,海已經靜止,

甦醒的大地朝向我轉移。

O光明!O生命!O宇宙!

我是誕生者,在一擁抱間,

退卻的繁星觸我而流去,


來自虛無,我輕捷的飛跑,

哪裡是方向?方向的腳步

遲疑的,正在隨我而揚起。

在籬下有一枝新鮮的玫瑰。

為我燃燒着,寂寞的哭泣,


雖然我和她一樣的古老,

戀語着,不知道多少年了,

雖然她生了又死, 死了又生,

遊蕩着,穿過那看不見的地方,

重到這腐爛了一層的岩石上,


在山谷,河流,綠色的平原,

那最難說服的是人類的樂聲,

因我的吹動,每一年更動聽,

但我不過揚起古老的愚蠢:

正義,公理,和時代的紛爭——


O旋轉!雖然人類在毀滅

他們從腐爛得來的生命:

我願站在年幼的風景前,

一個老人看着他的兒孫爭鬧,

憩息着,輕拂着枝葉微笑。



神:


一切和諧的頂點,這裡

是我。


魔:

而我,永遠的破壞者。


神:

不。它不能破壞,一如

愛的誓言。它不能破壞,

當遠古的聖殿屹立在海岸,

承受風浪的吹打,擁抱着

多少英雄的血,多少歌聲

流去了,留下了膜拜者,

當心心聯起像一座山,

永遠的生長,為幸福蔭蔽

直聳到雲霄,美德的天堂,

是弱者的渴慕,不屈的

恩賞。

你不能。



魔:


是的,我不能。

因為你有這樣的力!你有

雙翼的銅像,指揮在

大理石的街心。你有勝利的

博覽會,古典的文物,

聰明,高貴,神聖的契約。

你有自由,正義,和一切

我不能有的。

O,我有什麼!

在寒冷的山地,荒漠,和草原,

當東風耳語着樹葉,當你

啟示了你的子民,散播了

最快樂的一年中最快樂的季節,

他們有什麼?那些輪迴的

牛、馬、和蟲豸。我看見

空茫,一如在被你放逐的

兇險的海上,在那無法的

眼裡,被你拋棄的渣滓,

他們枉然,向海上的波濤

傾瀉着瘋狂。O我有什麼!

無言的機械按在你腳下,

充塞着煤煙,烈火,聽從你

當毀滅每一天貪婪的等待,

他們是鐵釘,木板。相互

磨出來你的營養。

O,天!

不,這樣的呼喊有什麼用?

因為就是在你的獎勵下,

他們得到的,是恥辱,滅亡。



神:

仁義在哪裡?責任,理性,

永遠逝去了!反抗書寫在

你的臉上。而你的話語,

那一鍋滾沸的水泡下,

奔竄着烈火,是自負,

無知,地獄的花果。

你已鑄出了自己的滅亡,

那愛你的將為你的懺悔

喜悅,為你的頑固悲傷。


我是誰?在時間的河流里,

一盞起伏的,永遠的明燈。

我聽過希臘詩人的歌頌,

浸過以色列的聖水,印度的

佛光。我在中原賜給了

智慧的誕生。在幽明的天空下,

我引導了多少遊牧的民族,

從高原到海岸,從死到生,

無數帝國的吸力,千萬個廟堂

因我的降臨而歡樂。

現在,

我錯了嗎?當暴力,混亂,罪惡,

要來充塞時間的河流。一切

光輝的再不能流過,就是小草

也將在你的統治下呻吟。

我錯了嗎?所有的榮譽,

法律,美麗的傳統,回答我!


魔:

黑色的風,如果你還有牙齒,

詛咒!

暴躁的波濤也別在深淵裡

翻滾着你毒惡的泛濫,

讓狡詐的,兇狠的,饑渴的死靈,

蟒蛇,刀叉,冰山的化身,

整個的潑去,

在錯誤和錯誤上,

凡是母親的孩子,拿你的一份!



神:


畏懼是不當的,我所恐怕的

已經來臨了。

O,縱橫的山脈,

在我的威力下奔馳的,你們

擰起我的筋骨來!在我胸上,

讓炸彈,炮火,混亂的城市,

噴出我潔淨的,和諧的感情。

站在旋風的頂尖,我等待

你湧來的血的河流——沉落,

當我收束起暴風雨的天空,

而陰暗的重雲再露出彩虹。


林妖合唱:

誰知道我們什麼做成?

啄木鳥的回答:叮噹!

我們知道自己的愚蠢,

一如樹葉永遠的紅。


誰知道生命多麼長久?

一半醒着,一半是夢,

我們活着是死,死着是生,

呵,沒有人過的更為聰明。


小河的流水向我們說,

誰能夠數出天上的星?

但是在黑夜,你只好搖頭,

當太陽照耀着,我們能。


這裡是紅花,那裡是綠草,

誰知道它們怎樣生存?

呵沒有,沒有,沒有一個,

我們知道自己的愚蠢。



林妖甲:


白日是長的,雖然生命

短得像一句嘆息。我們怎樣

消磨這光亮?親愛的羊,

小鹿,鼴鼠,蚯蚓,告訴我。

深入羞怯的山谷,我們將

換上她的衣裳?還是追逐

嗡營里,蜜蜂的夢?或者,

鑽入泥土聽年老的樹根

講它的故事?

O誰在那兒?

那是什麼?



林妖乙:


那是火!

從四面向我們撲來。

O看!樹木已露出黑色的頭髮

向上飄揚,它的溫柔的胸懷

也捲動着紅色的舌頭!

O火!火!



魔:


不要躲避我殘酷的擁抱,

這空虛的心正期待着血的滿足!

沒有同情,沒有一隻溫暖

的手,撫慰我的創痕。

但是,

為什麼我要渴求這些?

為什麼我要渴求茫昧的笑,

一句哄騙的話語,或者等待

成列的天使歌舞在墓前

擲灑着花朵?全世的繁華

不為我而生,當受苦,失敗,

隨我到每一個地方,張開口,

我的吞沒是它的滿足,滲合着

使我痛苦的冷笑。然而倖免,

詛咒又將在我頭上,我不能

取悅又不能逃脫。因為我是

過去,現在,將來,死不悔悟的

天神的仇敵。

那些在樂園裡

豢養的貓狗,鸚鵡,八哥,

為什麼我不是?娛樂自己,

他們就得到了權力的恩寵,

當刀山,沸油,絕望,壓出來

我終日終年的嘆息,還有什麼

我能期望的?天庭的和諧

關我在外面,讓幽暗

向我諷笑,每一次憤怒

給我雕出更可憎的容顏。

而我的眼淚,O不!為什麼

我要哭泣,那只會得到

他的厭惡。

我比他更壞嗎?

全宇宙的生命,你們回答我,

當我領有了天國。

O,戰爭!



林妖:


他來了,一個永遠的不,

走進白熱的占有的網,

O他來了點起滿天的火焰,

和剛剛平息的血肉的紛爭。


O永明的太陽!你的溫暖

枉然的在我們的心裡旋轉,

自然的愛情朝一處茁生,

而人世卻把它不斷的割分。


綠草上的露珠,O和平!

交給我們無邊的擴展,

當晨光,樹林,天空,飛鳥,

歡欣的,在一顆淚里團圓。


那給我們帶來光亮的眼睛

還要向着地面的灰塵固定,

一顆種子也不能夠伸葉,開花,

為現實抱緊,它做着空虛的夢。


O回來吧,希望!你的遼闊

已給我們罩下更濃的幽暗,

誠實的愛情也不要走遠,

它是危險的,給人以傷痛。


在那短暫的,稀薄的空間,

我們的家成了我們的死亡。

O,誰能夠看見生命的尊嚴?

和我們去,和我們去,把一切遺忘!


東風:

我的孩子,雖然這一切

由我創造,我對我愛的

最為殘忍。我知道,我給了你

過早的誕生,而你的死亡,

也沒有血痕,因為你是

留存在每一個人的微笑中,

你是終止的,最後的完整。


當宇宙開始,岩石的熱

拒絕雨水的侵蝕,所以長久

地球上凝皺着陰霾的面孔,

暴擊,堅硬,於是有海,

海里翻動着交搏的生命,

弱者不見了,那些暗殺者

伸出水外,依舊侵蝕着

地層。歷史還正年輕,

在泥土裡,你可以看見

樹根和樹根的纏繞——

雖然它的枝葉,在輕閒的

搖擺,是勝利的驕傲。到處

微菌和微菌,力和力,

存在和虛無,無情的戰鬥。


沒有地方你能夠逃脫,

正如我把種子到處去播散,

讓烈火燒遍,均衡着力量,

於是岩石上將會得到

溫煦的老年。然而現在

既然在笑臉里,你看見

陰謀,在歡樂里,冷酷,

在至高的理想里隱藏着

彼此的殺傷。你所渴望的,

遠不能來臨。你只有死亡,

我的孩子,你只有死亡。



林妖合唱:


誰知道我們什麼做成?

啄木鳥的回答:叮,當!

我們知道自己的愚蠢,

一如樹葉永遠的紅。


誰知道生命多麼長久?

一半醒着,一半是夢。

我們活着是死,死着是生,

呵,沒有誰過的更為聰明。


小河的流水向我們說,

誰能夠數出天上的星?

但是在黑夜,你只有搖頭,

當太陽照耀着,我們能。


這裡是紅花,那裡是綠草,

誰知道它們怎樣生存?

呵沒有,沒有,沒有一個,

我們知道自己的愚蠢。



1941年6月作


1947年3月重訂


作者晚年曾對本詩做若干修改,主要是開頭第一部分,如下:


東風:

太陽出來了,海已經靜止,

甦醒的大地朝向我轉移。

O光明!O生命!O宇宙!

我是誕生者,在一擁抱間,

無力的繁星觸我而流去,


來自虛無,我輕捷的飛跑,

哪裡是方向?方向的腳步

遲疑的,正在隨我而揚起。

在籬下有一枝新鮮的玫瑰。

為我燃燒着,寂寞的哭泣,


雖然她和我一樣的古老,

戀語着,不知道多少年了,

雖然她生了又死, 死了又生,

遊蕩着,穿過那沒有愛憎的地方,

重到這腐爛了一層的岩石上,


在山谷,河流,綠色的平原,

那最後誕生的是人類的樂聲,

因我的吹動,每一年更動聽,

但我不過揚起古老的愚蠢:

正義,公理,和時代的紛爭——


O旋轉!雖然人類在毀滅

他們從腐爛得來的生命:

我願站在年幼的風景前,

一個老人看着他的兒孫爭鬧,

憩息着,輕拂着枝葉微笑。

作者簡介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錚,中國現代主義詩人、翻譯家,九葉詩派成員之一,祖籍浙江省海寧市袁花鎮,出生於天津,畢業於美國芝加哥大學。[1]

穆旦6歲即發表習作,青年開始詩歌創作,之後一直寄情於現代詩,聯大畢業後,曾參加了中國遠征軍。國外深造回國後,擔任南開大學外文系任副教授,文革中遭受迫害調圖書館工作。1977年穆旦因心臟病突發去世,享年59歲。[2]

穆旦早在四十年代就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青年詩人,他的詩在上海詩人中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四十年代初期,聞一多遍選《現代詩鈔》時,選入了他詩作十一首,數量之多僅次於徐志摩一首。1948年初,方宇晨的英譯《中國現代詩選》在倫敦出版,其中就選譯了穆旦詩九首。1952年,穆旦的兩首英文詩被美國詩人赫伯特·克里克莫爾(Hubert Creekmore)編選入《世界名詩庫》(A Little Treasury of World Poetry)同時入選的其他中國詩人只有何其芳。穆旦詩作的藝術風格、詩學傳統、思想傾向和文學史意義,在四十年代就被一些詩人和評論家較為深入地討論着,並被介紹到英語文學界。

五十年代初以來,穆旦頻受政治運動的打擊,身心遭到極大的摧殘,被迫從詩壇上銷聲匿跡,轉而潛心於外國詩歌的翻譯,直到驟然去世。穆旦去世多年以後,才逐漸被人們重新認識。人們出版他的詩集和紀念文集,舉行「穆旦學術討論會」,給予他很高的評價。「二十世紀中國詩歌大師」的排行榜上,他甚至被名列榜首。這種種的不尋常,被稱為「穆旦現象」。[3]

袁可嘉在《詩的新方向》中認為,穆旦「是這一代的詩人中最有能量的、可能走得最遠的人才之一」,現在看來這一判斷是準確的。

袁可嘉回憶了現代文學史上現代化新詩潮的由來和發展,認為「穆旦是是站在40年代新詩潮的前列,他是名副其實的旗手之一。在抒情方式和語言藝術『現代化』的問題上,他比誰都做得徹底」。不過袁又指出,這樣的「徹底性」難免在某些尚不成熟的詩作中帶來一定程度的生硬和晦澀,使他的作品到今天還不能為更多的人所理解和欣賞,是我們應當吸取的教訓。[4]

王佐良認為「無論如何,穆旦是到達中國詩壇的前區了,帶着新的詩歌主題和新的詩歌語言,只不過批評家和文學史家遲遲地不來接近他罷了」。王佐良還談到了穆旦晚年的詩作,認為詩人經過將近三十年的坎坷,仍有那無可企及的詩才。他認為《冬》可以放在穆旦最好的作品之列。[5]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