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喀什(劉永和)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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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在喀什》是中國當代作家劉永和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相遇在喀什
一、到喀什去
火車隆隆，向着喀什進發。
對，到喀什去。
我們一家三口在南疆的博湖縣城看望生病的孩子外婆用去一周多時間，離孩子趕回四川上班的時間便只剩四五天了。南疆北疆想去遊玩的地方很多，走哪呢？我力主去喀什。說實話，伊犁也是特別想去的。年輕時讀王蒙的小說，對伊犁就很神往。看了朋友在霍爾果斯的照片，更想去這個口岸走走。還有，我的一個外甥，就在那邊做生意，他已答應我們過伊犁這幾天，將小車交由我兒子開，一家人想上哪上哪。但，我要走喀什。
喀什，更令我神往。
前些年讀余秋雨，知道喀什不僅是最大的維吾爾族聚居區，還是佛教、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交匯碰撞之地。這次來疆的目的，除了看望生病的孩子外婆，就是想接觸接觸普通維吾爾族同胞。博湖縣的稱謂沒冠以「自治」兩字，可見主要是漢人。實際上我待這幾天，接觸的基本都是漢人，沒接觸到維吾爾族同胞。雖說這幾天我已強烈感受到這方社會安定，治安良好。但不接觸維吾爾族同胞，哪怕是最簡單的接觸，浮光掠影式地接觸，會覺心愿未成。
我肯定是要往喀什去的。
二、做帽的維吾爾族漢子
小輝6點多在火車站接上我們。她是我妻弟的女兒，在新疆出生長大的四川漢人，讀喀什大學畢業後，在喀什二中教書。我和兒子都主張不讓小輝知道我們過來了，因為小兩口上班都很忙，恰巧又不在周末。但老伴說，這次在博湖只見到小輝的父母，侄女還是臨上大學前回了趟四川見過的，都快10年了。最後，老伴接受兒子的提議，躺在臥鋪上發了條微信，請她簡單介紹一下喀什的旅遊景點。殊不知，就因這一通氣，我們在喀什的幾天，完全受小輝的把控安排。
小輝的家在城南，但她老公小劉在城北上班。順便說一聲，小劉是蒙古族。小輝便讓小劉上班時，順帶將剛到她家的我們拉到了喀什古城門口。9點正，我們站在幾圈遊客的外圍，伸長脖子觀看過古城的開城儀式後，隨人流走進去，開始了我們到喀什後的第一個景點游。
來新疆一周多了，我已知道新疆與四川有兩三個小時的自然時差。但沒想到9點過了，古城的店鋪還十有八九緊閉着。剛才觀看開城儀式的眾多遊客，撒進偌大的古城裡，也就東一個西一個。我們前後很少有人，走在街上顯得十分冷清。加上我們昨晚在火車上顛簸了一夜，疲憊時不時襲來，整個人便無精打采，雙腳只是機械地朝前邁。
拖着沉重的雙腿走完一條街，我們準備從另一條街繞回大門。剛走了十多米，聽到有「嘣嘣」的聲音。隨聲看過去，一家開着的店外，一個男子正坐在長條木凳上，用一個長橢圓形，看上去不下兩斤重的鵝卵石在敲擊帽子。我走過去，在他斜前方約一米處站住看。白色的帽子套在木頭模具上，在他左手下不斷轉動。他可能覺得敲平整了，右手便放下石頭，順手拿起小鉗子，鉗提帽子的楞路，讓每條楞路凸顯溜直，整頂帽子看上去極有「派」。
從他的長相看，應是四五十歲，而且肯定是位維吾爾族同胞。這是我走進維吾爾族聚居區的喀什古城，近距離接觸到的第一個維吾爾族同胞，而且是手上正忙活的維吾爾族同胞。我捨不得馬上離開，原地站着沒動。他未站起身，從模具上扯下做好的帽子，放在右手邊矮桌上。我看着桌上這頂漂亮講究、楞條分明的維吾爾族男式帽，心頭嘖嘖稱讚。矮桌後的店裡擺滿各式各樣的帽子，有牛仔帽，最多最顯眼的還是維吾爾族帽。
他沒停下手腳。矮桌上放着一大疊沒加工的帽子。他放下做好那頂的同時，順手拿起最上面那頂待加工的，在手上摸捏了兩、三下，就彎腰在左手邊地上選適合的模具。他左腳邊散亂地放着10多個帽子模具，我這個外行肯定區別不清彼此的細微差別。他隨機摸拿，覺得不合適，就換一個。大約選到第六、七個，才選定放在木凳上，開始這一頂帽子的製作流程。
我悄悄摸出手機對準他，假裝看手機，不再看他，想偷拍下一頂維吾爾族帽子後期的製作過程。他將帽布套上去，反覆拉伸弄平。我見他拿起石頭，以為他要開始擊打了。卻見他從矮桌上的一個小碟里拈起幾顆小鐵釘，仔細而又大致均勻地釘在帽檐四周，也稀疏地釘幾顆在上面，每釘一顆都要拉扯幾下，還兩三次取下前面釘好的，移點位置重新釘上。直到滿意了，才開始擊打。
他專心致志地工作，我專心致志地看手機。手機視頻上跳動的數字告訴我，我拍攝的長度已超過6分鐘，可他還在反覆擊打，沒進行到鉗提那一步。我本想等他做完這一頂才離開，但前面拐彎處的家人等不得了，已經第3次催我。我只好跑走。
到我寫這篇小文時，我也沒搞懂，他並沒將帽布展開，也沒反覆比看，他怎麼就能判定某一個模具適合他手上那塊帽布？這裡頭有啥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的奧妙嗎？
三、熱情的古麗扎爾
難道是小輝猜到我們在古城游得不甚如意？次日下午我們正在逛大巴扎（集市）時，她電話打過來，說已請好假今天不守晚自習，讓7點鐘在古城大門等她，她要領我們再逛一回。
我們打車提前20來分鐘趕到。兒子說太陽大，留他一人等小輝就行，非讓兩老先進大門躲蔭。進門後古城街上仍是大太陽，老伴見街對面樹蔭下有兩張矮桌空着，便走過去坐下。我也跟過去坐下。商店老闆從店裡走出來，熱情地問我們買不買饢（大餅），老伴說我們坐幾分鐘歇口氣就走。老闆沒因我們不買東西就不樂意，笑嘻嘻說：「只要沒顧客，坐多久都行。」老伴正在夸維吾爾族人和氣，一位美貌的年輕姑娘提瓶「奇果季」飲料走上前來，十分熱情地勸阿姨叔叔買一瓶來解渴，說這是我們喀什的特產，杏干制的，才8塊錢一瓶。我說，我們坐在這家店的座位上，都沒買這家的東西，反而買你的東西說不過去。她大笑兩聲說不會有人怪不會有人怪，再說我也不是來搶她的生意，我的小店就在這裡。我順她手指看去，離我們1米開外有排五六米的板房。她說店是面街開的，看阿姨叔叔走過街來就知道阿姨叔叔肯定渴了。老伴樂得合不上嘴，一連聲說買。她麻利開了，遞給老伴，另一隻手遞過二維碼要我掃。我掃完後隨口問她：「你是漢族吧？」因為我發現她的面部輪廓和着裝與我這幾天見到的維吾爾族同胞不盡相同，特別是說話的語氣很像我們漢人。她又笑起來；「我是標準的維吾爾族人。」我正覺得我問得有點唐突，有一絲不好意思，她卻拉起老伴：「阿姨叔叔你們來，我店子上品種很多，包寄包郵，你們是哪個省？今天加個微信，今後阿姨叔叔需要啥就給我說。一個星期包寄到不變質。」今後快不快遞東西是另一回事，至少現在不能拂了小姑娘的心，我便加了。但我始終有點不大相信她是維吾爾族。我變着法兒猶猶豫豫地問：「你們維吾爾族女孩不上學？」她回答說：「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自謀職業。不信你問她，我們是高中同學。」旁邊那位年輕姑娘輕輕點頭。我心頭想，你這位同學的長相才與我在電視上看到的維吾爾族姑娘相符。我問：「你和你同學合夥經營這爿街邊店嗎？」她說她同學在其他地方上班，今天輪休過來找她玩的。我還是有點不相信她是維吾爾族，又問她：「你說你是維吾爾族，那你的維吾爾族名字叫什麼？」她爽快答：「古麗扎爾。」我把這幾個字鄭重地記在她微信頭像下的備註欄里。
我發現街對面小輝與我兒子走進城門。我知道該離開這位大方熱情的姑娘了，我提了個要求：「合個影吧。」她拉過她同學，分別站在我老伴的兩邊。我舉起手機，留下一幀維漢普通人的合影。
回到四川後，東西還沒找古麗扎爾快遞，但我相信了她是一位維吾爾族姑娘。因為母親節那天，她發了一張她母親的照片。從照片看，她母親百分之百是位維吾爾族同胞。還有啥不相信的呢，就且算她父親是個漢人吧，她也是個熱情大方的維漢姑娘嘛。
四、撿桑葚的小男孩
古城街上已不是昨天上午那般冷清，遊客摩肩接踵，沿街店門大開，美食攤前生意火爆。昨天逛冷街時我就注意到，街上有不少的工作室、創意室之類，只不過全都關門閉戶。今天可就不同了，他們全都忙乎着。不時會有三、兩身着維族服裝的美麗姑娘從這些工作室走出，落日的餘暉在她們的臉龐和衣服上，映出一道道絢麗的光彩。小輝說，她們都是工作室花錢雇的，同遊客合影賺錢。我見街邊桑樹下一位姑娘有拍攝的空檔，就走上前去問她：「我可以拍一張你嗎？」她略微偏頭，像漢族的大家閨秀那樣莞爾一笑：「當然可以呀。」說完便向我擺出略帶一絲憂鬱的POS。她見我放下手機，便神態恢復如前，與她的老闆一起等待顧客。
我們繼續朝前走。小輝免不了多次讓我們品嘗喀什小吃的美味。她甚至將我們帶到一棟大型美食城的3樓上，要了一個包間，讓我們了解維吾爾族同胞的吃飯擺設，教我們怎樣坐，講維吾爾族女性的坐姿規矩。我學維吾爾族人那樣坐着，邊品嘗服務生送上的美食，邊誇她這些年在喀什沒白混。她說班上有維族學生，要家訪的。
下得樓來，沒走幾步，忽見街邊稀稀拉拉一地白色桑葚，有如無數蠶蟲睡在地上。有人爬上桑樹用竿擊打搖枝，地下三、五小孩正撿拾。我很奇怪這桑葚果咋不像四川家鄉的是紫色，情不自禁地彎腰撿兩粒，放一粒入嘴，奇甜無比，我便嘖嘖稱讚。其實，喀什古城的街兩邊十之八、九全是結着白葚的桑樹，只是之前沒注意到罷了。
小輝見我們喜歡桑葚，當又是一地桑葚出現在面前時，她徑直走向一個端着小金屬盆的小男孩，盆里有半盆多桑葚。也不知她是否用維吾爾語與小孩做了交流，總之，我看到小孩很樂意地將盆舉給她。她抓了兩把，過來一把放在我手中，一把放在老伴手中。這時，特別溫馨的一幕出現了。小男孩走向我兒子，將盆舉在我兒子面前。我兒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以為小孩是要讓自己把在地下撿的桑葚放入盆中。兒子果然這樣做了。可小孩輕搖一下頭，盆仍高高地舉着。這下幾個人都反應過來了，小男孩是發現只兩個老遊客手裡有一把桑葚，這個小伙子還沒有。他是想讓這個小伙子自己抓一把。
我當時覺得很感人，趕快用空着這隻手掏手機。但捏着桑葚這隻手很不靈活，還沒等我擺弄好，小男孩已在我兒子笑嘻嘻抓了半把後，端着盆轉身走進了店內。我很是遺憾地對小輝說：「可惜了，這幅沒抓拍到。」小輝頓時信心滿滿：「我去叫他出來再做一遍。」我心頭想，擺拍一幅也好，也可聊作彌補，便沒阻止小輝。兩分鐘後，小輝有點沮喪地走了出來。我雖感遺憾，但也無法。離開時，我想再看這個小孩一眼，便從店門看進去，發現他正有點羞澀地看着我們。
五、我來過一趟喀什古城
飛機在跑道上昂起頭。
望着漸漸遠去的喀什，一股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在旅遊城市喀什，我多次接觸過維族的出租車司機、大巴扎服裝城的店員、網紅手抓羊肉店的服務員等，他們都給我留下了很深很美的印象。特別在市內一個旅遊景點的古城裡不期遇到的三位維吾爾族同胞，我更想在心底和筆底記住他們。成年人的勤勞專注，年輕人的熱情聰慧，小朋友的禮貌友善，給我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烙印。這些愉快的新烙印完全可以蓋掉不愉快的舊烙印。
我這個來過一趟喀什古城的內陸普通漢人，完全可以堅信，小輝一家子，或者像小輝那樣的諸多漢人，是完全可以和這些維吾爾族同胞友好和睦相處的。[1]
作者簡介
劉永和，四川資中人，內江市詩詞楹聯學會會員，資中縣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