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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莊的「怨婦」與「悍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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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莊的「怨婦」與「悍婦」》中國當代作家牛撇捺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中莊的「怨婦」與「悍婦」

寫《故鄉的女人》時,有幾個特殊的女人我未提及,或未展開。原先以為寫她們似乎意義不大,但後來認真想了想,感覺她們的「怨」與「悍」,有個人原因,也有社會原因;具個別性,也具普遍性。寫出來有一定歷史價值。 我所謂的幾個怨婦,是寡婦,是苦命的女人,也是恪守「三從四德」「從一而終」古訓,對子女,對家庭乃至家族有責任感的好女人。

五嬸是資深寡婦。她丈夫姓郭,但在村上似沒有血緣很近的「親房」。至於村上年輕人為什麼稱呼她為五嬸,未深究過。也許她男人在家族中排行第五吧。五嬸的日子苦,她男人應在她很年輕,三個孩子很小時就已病逝。推論起來,那時她三十左右。此時的她四十七八歲。在當時,三個孩子不算多,但他們家貧農,原本家底就不厚,沒有了主要勞動力,收入就不能保障。孤兒寡母,常遭歧視,受欺負。這種苦日子,逼得五嬸見人就訴委屈,講自己遇到的各種困難,各種不順心不如意。有時講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她絮絮叨叨地傾訴,一般不是為了博同情、求幫助,只不過是在發泄自己的鬱悶與悲傷

五嬸生性應該是活潑的,她有時也開玩笑。記得有一次五嬸與我母親結伴,用架子車拉小麥去縣城附近的一處麵粉加工點磨麵。她兒媳娘家就在那裡。我們跟五嬸去她親家母家喝水。進了門五嬸說她兒媳出走了,她來看看是否回了娘家。把親家母的臉都嚇綠了。五嬸的笑話中預示着不祥。若干年之後,她那個因中風嘴有點歪的兒媳與他兒子實在過不下去,跳了水窖。

五嬸最好的發泄方式,是每逢祭祀親人的這節那節、各種鬼節時,找塊地方,燃幾張黃紙,便開始大聲地、聲嘶力竭地哭訴。丈夫死去時間長了,五嬸大哭時是否悲痛、很悲痛?是在悲亡人還是悲自己,有沒有眼淚,不詳。她的哭,念念有詞,類似於唱。在向亡人,向蒼天訴說着什麼:受人欺負了?家裡斷頓了?女兒在婆家遭受欺負了?自己寂寞了?內容可能很多很複雜。五嬸的哭聲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能聽見。但即便站在她身後,我也沒聽清她都說了什麼。對於五嬸的哭訴,漸漸地我們都習慣了。到了特定的時間,如果聽不到她的哭聲,還為五嬸捏把汗。

五嬸是個智慧善良堅強的女人,至今記得她的音容笑貌。

劉義伍的女人也是資深寡婦。劉是村上保管員劉潤伍的大哥。村上合作化後,當了生產隊幹部,隊長或者副隊長吧。當幹部自然有些特權,欺個男霸個女,吃點生產隊的糧食、瓜果,抓幾隻社員家的雞鴨,似都是題中應有之義。此事不唯百姓有些不滿,關鍵是上面擔心幹部變壞變修,因此整肅的運動一個接着一個。一家人的生活擔子,重重地壓在了未亡人身上。與五嬸比,劉義伍女人的擔子更重。到處哭訴自是必然之事,是家常便飯。她的哭泣與傾訴還外加一條內容,尋求別人米麵、舊衣服等方面的幫助。

劉義伍老婆鬼節時大哭的地點比較固定,在她家西邊一處小山包(我們叫專有名詞「尕山山子」)下面一處豁口。

劉義伍老婆含辛茹苦拉扯大了五個子女。她是劉家的有功之人!值得她的家人與我們大家尊敬

我的老師郭德雲的母親,多少有些文化,是寡婦怨婦中素質較高的人。郭老師的父親是工人階級,是靖遠縣黃河渡口的擺渡工。

郭老師母親一般不對人傾訴,尤其不向她認為不上檔次的農婦們傾訴。她的泄怨方式,是向亡夫哭訴。

每到鬼節或與鬼沾邊的節,郭老師母親就拿出一塊毛氈,放在院子外邊的小河溝邊上,跪在那裡大哭。此時她完全沒有了文化人與工人家屬的矜持,哭得披頭散髮,哭得聲嘶力竭。當然,她哭時也是念念有詞。她在說什麼呢?不會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之類吧,可能還是因寂寞而生的哀怨,因生活不易而有的埋怨吧。村民對她少了幾分同情,多少有幾分幸災樂禍。

至為可悲的是,郭德雲老師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他四十多歲時病故,與他年紀相仿的妻子也成了寡婦。他妻子是否像他母親一樣在鬼節時燒紙大哭,便哭便訴呢?未打聽。心裡酸酸的。好人不長命,這個說法有時是成立的! 中莊這個地方民風淳樸,受儒家文化浸潤較深,悍婦現象較少。農村十年,我印象深刻的只有一個。

郭樹堅是村上的能人,但卻是一個被老婆嚴格控制的人。郭樹堅的女人,可以說是個潑婦或曰悍婦。此婦人與村鄰相處不融洽,而且極為不孝。郭樹堅兄弟兩個,弟弟紅子智力較弱,住在外縣,條件不如哥哥。在老婆的強大壓力下,郭樹堅不敢贍養父母。雙親一直跟紅子生活。郭樹堅母親去世後,紅子一家條件更為惡化,便將風燭殘年、老年痴呆的父親送到哥哥家。按理說,郭樹堅家的條件很好,有幾個兒女在外面工作。郭樹堅是種莊稼的好把式,拿全工分。他們家養一個老人,一個行將就木的父親,應該沒有一點困難。但郭樹堅老婆在與小叔子一家吵過鬧過後,開始虐待老人。打罵就不用說了,主要是不讓吃飽飯。不是一般的吃不飽,而是嚴重的吃不飽。老人忍受折磨的慘狀,許多人都有耳聞目睹。

郭樹堅老婆特別自私、吝嗇,尖酸刻薄。什麼好處都想得,稍不順心就開罵,跟村上很多女人都吵過架。

有一件小事讓我記憶猶新。有一次,此婦人管我奶奶借了兩個糜子面「碗坨」(類似發糕)。過了幾天她隔牆頭還了回來。但三兩天之後,她派她的女兒來找我奶奶要回她還的那兩個「碗坨」。那天我在家。我奶奶說那不是你媽還我們的嗎。此女說,她媽說了,先將她們家的退回,至於借我們家的,過段時間再還。我奶奶老實,給了她兩個碗坨。我在社會上混跡六十多年,如此的借還交易,只見過一次。

受郭樹堅老婆「悍」勁之害最深的,不是別人,而是郭樹堅自己。年輕時怎麼被折磨的,不清楚。進入老年後,此徐娘吃起了村里某年輕女人的醋。說丈夫與此「狐狸精」有染。這老女人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大哭大叫,逢人便說。弄得一家人失盡臉面。小兒子看事情已無法控制,便將風燭殘年的老父親接出家門,安排到建築工地去看大門。郭樹堅在外面漂泊了十來年,終於在有一年的春節,死在了工棚里。[1]

作者簡介

牛撇捺,一九五七年出生,甘肅皋蘭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