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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不歸春事晚(周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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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中國當代作家周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桃花靜

桃花難畫,因要畫得它靜」。

胡蘭成的《今生今世》開篇便是這句。我當下里見了,有一種驚艷之感。就像第一次看梅蘭芳扮的楊貴妃,水袖一甩,腰肢一轉,唱—「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呀)玉兔又早東升」......

那臨去的秋波一瞥,正是桃花的風韻。

桃花,在春天裡,的確開的難管難收。好像一個女子,正當年齡,把所有的美麗都揮霍了,一點不留退路。

蘭花也好。花開不用說,連葉子都像美人的纖纖細指,輕輕一翹便是拈花微笑,讓人陡生禪心。桃花開了,卻滿心都是塵世的歡喜。成片成片的開,是雲蒸霞蔚的風景。若獨有一枝,從牆角斜斜欹出,則更有意味,像春天驀然發出的一則短消息。

擷一枝插在髻上,再不堪的日子]也能過將下去。

都說櫻花落美。沒機會去看日本京都的「夢中繁花猶再現,櫻瓣飄飄然」,但我去過武大的櫻花大道。遍地的落櫻,層層迭迭,將路都掩了,很有幾分氣勢。可攜着雨,沾着泥,紅不紅白不白,又分外的一番不清爽。也許去的不是時候。

而桃花的落,只要一夜風雨。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落的可就是桃花?就算和在泥里,也塵污是塵污,桃花是桃花。

《紅樓夢》第二十三回,林黛玉聽到梨香院傳來的「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園」,「又兼方才所見《西廂記》『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之句,都一時想起來,湊聚一處。仔細忖度,不覺心痛神痴,眼中落淚」。第二十七回在《葬花詞》里唱:「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只有桃花的骨,才值得用錦囊去收、淨土去埋。

我認識一位美女Y。她是個不安分的女子。放着好好的大學不上,去北大中文系當個旁聽生。家裡人費盡周折給她找了個好單位,她卻背起一個雙肩包,南下去歌廳當一個流浪歌手。當然,她的雙肩包里也背着她迷惘而落拓的感情,時時與音符一起跳動。這些年,也許是經過歲月的磨洗,她忽然就沉下來,塵世的日子過的風生水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是的,宜其室家的女子,才是真的美的女子。

正是一枝靜下來的桃花。

杏花

大娥娘帶了我兩年。大概是三到四歲吧,確切的年齡,已經不記得了。不單我自己,我母親也只能說個大概。這只能怪我們離開村子太久了。然而那時候已經記事了,她家的屋子和大院子是記得的。瓦屋,裡面有六間房,俗稱為「黑六間」(至今不解「黑」作何意),在周邊一片泥坯牆、茅棚頂的草屋中真是鶴立雞群,從我們家走過去只要三分鐘。後門與前門正對,真正的南北通透,一棵大杏樹褐色的粗壯的樹幹嵌在門框裡,擋住了視線。

這座碎磚、麻石砌的後院和座落在院子中間的大杏樹,才是每每蠱惑我的所在。在我們村,有人沒人,白天門都是開的。我在家吃飯,早飯、中飯,吃過飯母親就把我送過來,再回校給學生上課,到了飯點再來接。如果屋裡沒有人,母親說一聲「就在這不要亂跑」,把門掩上就走了。我一個人在院子裡玩的時候居多。大杏樹不知道有多高,只知道仰起頭還望不到樹梢,也不知道有多大,只看到伸展出來的樹冠占滿了一座院子。再熱的天氣,院子裡不熱。在大杏樹下,我可以安靜、投入地一玩就是半天。牆角處的蟲子特別多,鳴蟲高高低低的聲音四處起伏,循着聲音到了跟前,卻只有常見的螞蟻、螞蚱、瓢蟲、天牛,那動聽的鳴聲似乎是別處飄過來的。蝴蝶從院外飛進來,落在草叢上,忽地又飛走了。我常常疑惑:它進來是為了尋找什麼?要下雨的時候,天氣沉悶,大杏樹的葉子紋絲不動,紅蜻蜓、黑蜻蜓飛得很低,就在眼前盤旋。想抓住它們,要等它們停在草尖上,從後面躡手躡腳地繞過去,捏住蜻蜓的屁股。不過,被捏住的蜻蜓會掉過頭來咬手指。沒有被天牛咬那麼痛,但也會下意識地手一松,蜻蜓筆直地向天空中飛去,飛進大杏樹濃密的樹葉中。

有一次,我還看見一隻黃鼠狼狹長的身軀從院子裡一閃而過。在鑽進牆根下的洞口之前,這隻小獸還回頭看了我一眼。

七八月份,天氣最炎熱的時候,黃澄澄的杏子掛滿了枝頭。別處的杏子都有些澀嘴,唯獨大娥娘家的杏子甜,糯,入口有輕微的酸味,此後的甜像是酸味的發酵,帶一股酒香。這股香味能停留很長時間。我常常吃杏子吃得牙酸,回家啥也吃不了,母親就會嘀咕兩句。

大娥娘和村子裡的農婦並沒什麼區別,每天都要下地干農活,回到家就忙着縫縫補補。藍老布褂子,黑色的褲子,頭髮綰個髻,用鐵夾別住,也是村子裡最常見的穿戴。大娥娘和我們家有點親戚關係,遠親。我常常奇怪的是,按說以她家這麼氣派的屋子,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可大娥娘總給人滿臉愁苦的感覺。她也常常對我感嘆:你家有錢,我家無錢。因為我不在她那兒吃飯,母親不給錢,但經常會送她東西,布、米、油等等,數量並不多,算是給她的酬勞。大娥娘對我極好,自己不捨得吃的、要拿到街上換油換鹽的雞蛋,逢節日一次能給我做三個紅糖荷包蛋。紅糖顆粒粗大,一坷垃一坷垃的結成塊,特別的紅、甜,顯得露出來的雞蛋特別的白。夏天的夜晚,母親常帶我過去納涼。聽她們倆閒話不耐煩了,我就纏着大娥娘講故事。在大杏樹下聽大娥娘講故事,可以讓我瞬間安頓下來,時間一下子變得無比漫長。故事中的人物影影綽綽。印象最深的是蛇精,大多數情境下它變成一位美女,嘴巴像鳥類尖尖的喙,輕輕碰觸嘴唇便可吸走人的精氣。

夜露每每重了,一點一點地從杏樹葉上滴落下來,時間也仿佛一滴夜露,凝結住了。我常常在沉重的夜露中沉沉睡去。

那一年的初春我們要離開村子。這次離開實因父親遭受不測之災,不得已背井離鄉。我們走得很悽惶,初春的那種寒冷、蕭索又加重了我們的悽惶。大娥娘站在村口送我們。春寒料峭的農曆二月,當我坐在搬家用的大卡車車廂里回首望去,發現滿樹的杏花不知什麼時候全盛開了。滿樹杏花像落了一層厚厚的雪,寒風吹拂,杏花在風中微微飄搖,而並不落下。站在村口的大娥娘頭髮也全白了,像頂了一頭杏花。我吃了大娥娘家多少茬的杏子,印象中這像是第一次看到杏花的開放。卡車在坑窪不平的砂石路上顛簸前行,在車身一陣一陣的搖搖晃晃中,我再次回頭望去,滿樹的杏花卻像下了一場二月雪似的,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到了三月,老屋的天井椽子上的燕子巢還是空的。灰白色的燕子巢,像是長在椽子上的一朵蘑菇。年年,燕子來了,蘑菇就會生長。老燕子啣來樹枝、羽毛、細小的石子,合着自己的唾液加固燕巢。每歸來一次,蘑菇就長大一分,就是一窩新巢。新巢會誕生乳燕,生生不息的氣息就透出來了。

沒有乳燕啁啾的燕巢就是空巢。空巢不再生長,變成舊巢,一點一點地荒蕪。歲月越深,荒蕪越深。新巢是淡白色的,舊巢是深褐色的,這色差就是荒蕪的標記。

每每這時候,奶奶總是很落寞。時不時地,她會放下手裡的活兒,朝天井上方的天空張望。有時,一望就是半天。在村子裡,燕子歸來就是聚財聚氣、人丁興旺的象徵。再調皮的小孩,也不敢明目張胆地捅燕子巢。日子過得再困頓,燕子飛回來了,好像就把希望也帶回來了。

偶爾,奶奶會自言自語地念叨着:年年都來,怎麼今年不來呢?

在一天一天淡下去的失望中,奶奶不再念叨仍未歸來的燕子。因為布穀鳥已叫起來了—

「播谷—播谷—」

布穀鳥是神明賜給村民的禮物。我從來沒有見過布穀鳥。不單我,很多人都說不清布穀鳥是什麼樣子,可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聽過布穀鳥的鳴聲。那是一種很奇異的鳴聲,不緊不慢,篤篤地,像木槌敲在木魚上;仿佛自無限久遠的地方傳來,然而清晰。不論你在屋裡,菜園,路上,那具有穿透力的鳴聲就在耳邊:

「播谷—播谷—」

其實,布穀鳥叫的時候,早稻秧已經有膝蓋那麼高了,冬小麥開始灌漿。然而,人們聽到「播谷—播谷—」總是高興的很。只要風調雨順,只要土地肥沃,只要穀倉里備有谷種,就是豐衣足食的年景,活得就有盼頭。

夜晚,蛙鳴開始喧鬧起來了。早春,門前的池塘里化冰了,之後一小團一小團黝黑的東西在水下遊動,那是蝌蚪。用網兜撈幾隻蝌蚪養在空墨水瓶里,也不餵什麼餌料,大約過一個星期,蝌蚪長長的尾巴變短了、消失了,兩隻後肢長出來。這時候,就要將蝌蚪放回池塘了。再調皮的孩子也知道,青蛙是守護稻田的衛士。

那攥在手裡的小小的空墨水瓶,裝了多少聲蛙鳴?

每年開春,都傳聞村子裡會流行腦膜炎(流行性乙腦)。得了腦膜炎,高燒之後人就變傻了,村子裡到處亂逛的傻子阿炳就是得腦膜炎變傻的。一場春雨之後,池塘里的水漫了出來。有時候,會將池塘邊的小路淹沒。天氣回暖,人碰到池塘水會渾身瘙癢,特別是腳腕部位。然後,腦膜炎病菌開始肆虐。那時還沒有流腦疫苗,我們的防治方法,是將一棵掐去了頭尾的大蒜杆用紅繩子穿上,掛在脖子上。時不時地,拿起大蒜杆嗅一嗅,特別是飯前飯後。

學生們每人脖子上掛了一根大蒜上學。上課時,脖子上掛的大蒜紋絲不動。課間休息時間,大蒜跟着我們一起奔跑、飛舞。幾個班的學生,二百多根大蒜在操場上飛舞,那景觀實在很壯觀。

這現在看來很滑稽的情形,然而當時,大家對懸掛大蒜防止腦膜炎的功效深信不疑。不過,脖子上掛了根大蒜的孩子,真沒聽說誰得腦膜炎的。

大蒜掛蔫了,再換一根新鮮的。大約四五根大蒜掛蔫了的時候,危險就要過去。腦膜炎就要跟着春天一起走了。

然後,石榴花就開了。村子裡,誰家的房前屋後都會栽幾棵果樹,尤以石榴樹為甚。石榴多子,寓含「多子多福」之意。 「五月榴花照眼明。」古人說話真是精當,寫下這句詩的詩人一定曾與石榴花日日相對,或至少栽過石榴。石榴花開得晚,也或者因為開的晚,因此開放的格外明艷、奔放,像一個未諳世事的女子肆無忌憚地奔跑在春風裡。當她撲入你的眼帘,只須一個「明」字,便可道盡一切風流。

石榴花快要謝了,蔫了的花瓣垂在嘴狀花托上。春天的農事已經結束,夏耕夏種尚未來臨。四處瀰漫着一種慵懶的氣息。在最繁忙的夏耕夏種之前,這是老天爺有意安排的,讓人沉入短暫的歇息狀態。後山的「婆姑鳥」飛到村邊來了。我想,這一定是一隻有傳說的鳥。然而,村子裡有過那麼多的傳說,大都湮沒在人們的記憶里,留下來的寥若晨星。我只知道,人們之所以叫它「婆姑鳥」(我一直懷疑是鵓鴣的訛音),因為它的鳴聲就是:

「婆姑—婆姑—」

又是一聲鳴囀。

春天真的就要走了。[1]

作者簡介

周海,男,70後,安徽省樅陽縣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