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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鹼味兒(雪夜彭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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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鹼味兒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洋鹼味兒》中國當代作家雪夜彭城的散文。

作品欣賞

洋鹼味兒

洋鹼,當然是針對土鹼來說的,早先中國沒有這種東西,是從外國傳來的。

當然我所見識的洋鹼百分百是中國製造。鄉下人,不習慣用小學堂里老師的腔調,就說洋鹼、洋火、洋布、洋油,這個「洋」,不再跟「東洋」、「西洋」搭界兒。

洋鹼,就是洗衣皂,商店裡擺賣的,都是兩塊合成一聯,農婦買來後要自己用小棉線對中割斷,就一分為二了。錢不夠,就買一塊也可以,售貨員會仔細地為買家均分,多半買家會死死盯着那棉線,觀察棉線的絲毫偏頗。我成年後,做過棉線割皂的事兒,都成功了呢。

莊稼地里出沒的人,滿身汗膩,就是跑到大河裡去擦洗,總有膻臭、黏糊的東西擦之不去,用草木灰、皂莢去污,當然遠沒有用洋鹼好。就那麼隨意抹點洋鹼,滑溜、五彩的泡泡就冒出來,還有那宜人的芬芳……

在外面跑的手藝人回家,或許還會買一塊香洋鹼。那就是非常奢侈的事兒了。

我的父親,每每會在擦澡之前拿出一塊香洋鹼。父親做出很講究的派頭,說:這是香皂。他喜歡用「還魂」牌。其實是「玫瑰」牌,父親把兩個字都讀錯了。「還魂」也不錯,很有韻味。

1969年或是1970年的合作社,貨郎挑一擔貨到村里去,一進村就大呼:洋鹼、洋火——

東西滿擔,品種不少,只有那麼幾樣東西掛在嘴頭,可見洋鹼在過日子的人心中的地位。

洋鹼被挑上戶,可不是有錢就可以買的,得憑票,鄉人把那東西叫飛子。

有些人家太窮了,把按計劃得到的飛子賣些給別人。工干戶(家裡有工人或幹部)則會想方設法得到計劃外的飛子。

還有一種辦法可以得到洋鹼,就是用木籽換。

木籽就是烏桕籽

烏桕葉火紅的時候,雌樹滿身都是果了。

爺爺置辦了很不錯的剔刀。剔刀有長長的柄,刀口向上,站地上就可以把多數的烏桕枝椏剔下。少數的高枝,爺爺會很認真、謹慎地爬到樓梯上去剔。把園子裡所有的烏桕枝都剔好後,會有好多天芬芳的日子。

烏桕的香味很獨特,起先是有些辛辣刺鼻的,被晚秋或初冬的陽光不斷地抽取烏桕果里的水分,那味兒就漸漸變得宜人。行人路過烏桕園,會被那味兒里的溫馨感動,覺得好日子的味兒全在那裡。

烏桕果裂皮了,奶奶就會帶我們到園子裡去,這個時候,園子裡沒有蛇,也沒有薔薇莖可採食,所以爺爺奶奶不怕我們搗亂,我們要做的就是摘烏桕果。

三裂的果皮很堅硬,帶着尖銳的稜角。所以摘烏桕果其實是很不好受的活。頑子多半會摘得護甲的皮膚綻起,滿手傷痛。這沒啥,手指疼着但有烏桕仁的時光挺好。

收穫了白白的木籽,再曬幾個日頭,再弄到供銷社,換洋鹼。

直接換,不要飛子不要錢。這很令孩童感到神奇,雖然換來的不是糖果。

很長的歲月里,家裡有洋鹼用就算是過好日子了。

後來爺爺奶奶都走了,烏桕樹也一棵棵沒了影子,烏桕籽換肥皂的事兒也就沒了。但頑子大了,要洗的衣服更多了,怎麼着才能買到洋鹼?犯愁呢。棉農賣棉花,軋花後分皮棉和棉籽,棉籽油腳料可做劣等皂,氣味不好,一樣能去污,便宜。所以,這棉油皂也算是好東西了。

那年我去二十里路遠的一個叔叔家拜年,漂亮、年輕的嬸嬸很慷慨地送給我一塊肥皂。是洗衣皂,看得出是一聯中對界開的。大約存放了不少的時間,水分被風乾,肥皂顏色就更深,給人更純正的感覺。

我把肥皂交給母親時,反覆說嬸嬸的好。以後很多年都記得嬸嬸的這個恩典。

那時年輕人結婚,女孩子娘家置辦的嫁妝必然是有肥皂盒的。紅紅的肥皂盒,多半已經放好了一塊香味宜人的肥皂。這是很有些奢侈的東西,老年人和沒成家的少年人根本不動用香皂的心思。我的少年時代,洗澡用的都是洗衣皂。覺得那沒什麼不好。洗衣皂擦頭,照樣滿頭起泡泡,照樣芬芳四溢,洗澡之後,照樣舒服得不能自已。

所以,很多年裡,我認為用香皂根本不如用洗衣皂,用香皂簡直是不會過日子的傻蛋幹的事兒。哎呀,不小心罵了我家那個用「還魂」牌香皂的漢子。

在我的世界裡,關乎洋鹼的事兒都是非常好。想來也是,過去許多苦不堪言的疙瘩都讓洋鹼給化了。用洋鹼的,是那些使笀杵的女性。生命是他們帶到世上來的,他們含辛茹苦地把小人兒養成漢子,一生有許多的時間在洗呀洗,洗滌出杜宇歌詩的歲月。

洗衣服用洋,那真是非常好的事兒。

我十八歲到外縣去教書,生活非常單純,一桌一椅一床一被,房間裡最時髦的東西,是一個青春色的洋鹼盒兒,內盛玉亮的肥皂一塊,洗衣、洗澡兼用。上課、備課、改作業、看書,購物的事也常有,無非買醬油當下飯菜,買肥皂洗衣衫。有個品學兼優的女娃,總是幫我把衣服洗好晾好。洗好的衣服是濕的皂香,曬好的衣服和被子是干皂香,都讓人感受溫馨。

有一次,我的一個同學跟我說她在鄉下喝酒得到的好處,說得眉飛色舞。她說,農村的薯粉菜真的好吃極了,吃着吃着,舊日子裡存下的種種刻骨銘心的美好就鑽到腦門裡來了。那年她赤腳走在田野上,八哥在烏桕樹上歌唱……她用烏桕仁換了洋鹼還得了錢,買了一方汗巾兒,還買了花露水。酒席散了,幾個女人把酒席上的那包香煙送到街上的店裡,換了八塊肥皂,那可是上等的好皂,一人一塊,真是合算極了。

前幾年,哥哥帶我去了浮梁山,那裡曾撕扯過父親和他的青春。確實是個好地方,非常的原生態。溪水潺潺,岸邊有數不清的數十米高的烏桕。冬天,烏桕的紅葉盡落,依舊非常入畫,周身皆是濃而且濕的墨色,皮粗糙,枝隨意的張揚,由粗而細而入微。如皴,又是高手也皴不出的水墨。

這麼多烏桕,該結多少烏桕籽啊。

我幻想白白的烏桕仁,鋪在地上曬,四野瀰漫着特有的芬芳。山里人,是不是,至今還用烏桕換肥皂呢?

烏桕仁上的脂層用來做肥皂,那是最好的肥皂。香味獨特,不似玫瑰不似桂,不效茉莉不逐椿,就是純純的洋鹼味兒。

法國香水什麼味兒?咱一個大老爺們怎知道呢,如今種種的洗滌化工產品,都有很好的香味兒。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料做的。

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說,要是用烏桕仁做就好了。

總是幻想,腦子裡進了啥髒水兒,身上染了啥曖昧的氣兒、色兒,跑河裡一泡,打一身好皂花兒,土布帕子一擦,一身的輕。再睜眼看岸上風景,那必然是烏桕行行,葉兒芬芳,有兩隻紅甲的七星瓢蟲,爬在串串花上。 [1]

作者簡介

雪夜彭城,本名劉鳳蓀,男,江西省都昌縣人。 發表關乎鄱陽湖文化的小說、詩歌、散文200萬字以上。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