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憶廣州是榕樹(朱穎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最憶廣州是榕樹》是中國當代作家朱穎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最憶廣州是榕樹
金秋十月,初次造訪,我錯過了羊城最美的花期,神傷之際,榕樹卻給我的回眸注滿了竊喜。初次相見,滄桑遒勁的枝幹,飄逸繁密的樹須,竟讓我忘了觀摩它的枝葉與根系。直至今時今日,我仍不知曉,它的樹枝是粗是細,它的葉子是圓是曲,它的根系是濃是密。
遊人的廣州印象里,只生長兩種樹,木棉和榕樹。木棉是英雄樹,枝幹生性喜上,紅花生猛輝煌。而榕樹,卻長得拙重厚實,站姿隨性,古勁蒼奇。相比木棉,我更偏愛榕樹,確切的說,我的內心深處,只鍾情榕樹。「玉顏年少發蒼蒼,榕樹枝繁須亦長」是榕樹給我的第一印象,每每駐足觀望,我都能從它的遒勁中讀出蒼涼。仿佛,每一縷樹須都曾是一個戰場,它的滄桑淡定里,仍能現出當年抗倭的劍影刀光。好似,每一縷樹須都曾是一段情殤,它的濃密細發里,仍能品出婦望夫不歸的哀傷。又好似,每一縷樹須里都暗藏着一個隕落的夢想,它的深棕膚色里,全是士子濃得化不開的躊躇和失望……它承載着那些廣為人知的過往,感受着不同人群的喜怒哀傷,曾給了困頓的國人以希望,也包容了列強的傷害和狂妄。它是一棵樹,卻更像是母親的臂膀,臂彎里是滿滿的慈祥,是遊子心心念念卻回不去的故鄉。
我確信,和榕樹住在一起的人,都是幸運的。而被幸運環繞的,正是大廣州每一個角落中素未謀面的你,也唯有這種幸運無關身份地位,無關本地異地。這裡的每一棵榕樹,都可以撫慰你的心傷,包容你的瘋狂,淡去你心中的迷茫,甚至聽你說索然無味的家短里長。它存在於每一個你需要的地方,不需要眺望,只需回頭,它就在你的身旁。
廣州人是鍾愛榕樹的,正如愛榕的你我一樣,且只會更甚。據有效數據統計,廣州全市約有榕樹6萬5千多棵,100歲以上的古榕樹約有2000棵。讓榕樹成為「市樹」,並成功晉級「街頭霸王」,便是廣州人愛榕的鐵證。老廣州眼裡的榕樹頭,是記憶里無法老去的童年,是端坐在榕樹下的大麻石上,聽叔公們講岳飛抗金、戚繼光抗倭時的凝神肅穆,是約着小夥伴捉迷藏、爬榕樹、掏鳥窩的童趣時光,也是遠走他鄉後,連做夢都想回去的故鄉。婦女眼中的榕樹頭,以前是坐在矮凳上輕搖葵扇,幾天幾夜都說不完的家長里短,現在是踩着舞鞋穿上裙裝,一生一世都跳不夠的輕舞飛揚。小廣州眼裡的榕樹頭,是街坊鄰居在樹蔭下圍坐納涼、說新聞、講往事的過往,也是傍晚披上五彩霓裳之後與之契合的時尚。村民眼中的榕樹頭,是一個可以賣活雞活鴨的小市場,居民眼中的榕樹頭,是一個調解鄰里矛盾的小課堂……好像,每一個人都能在這裡,找到自己熟悉的影像。我因此篤信,每一個廣州人的思想里、心窩裡、記憶里,都長着一棵榕樹,因為,唯有它契合了廣州人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並給了他們困境突圍的力量,以及家的溫暖和念想。
所有的事物都是多面的,榕樹也一樣。與其厚重、滄桑氣質相對的,還有新近養成的時尚和張揚。行走在北京路步行街,你會抑制不住思緒飛揚,遠遠望去,精緻的店面、絢麗的霓虹,都只是榕樹裙角上的點綴。這裡的榕樹像極了一個妖魅,吸收了所有的時尚,卻又超越了所有的時尚。越秀區沿江東路,路旁的榕樹到了晚上分外妖嬈,他們一邊沐浴着萬家燈火,一邊顯擺着五彩新裝。那些燈管的設計,讓我至今記憶猶新,它們和樹須保持一個方向,一個姿勢,甚至是一樣的長度,色彩的變換,由上至下。那流動的燈光,總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像老者在撫摸鬍鬚,像姑娘在梳理秀髮,也像是分別後止不住的眼淚流淌。當然,還有珠江邊上的榕樹,它們在喧囂中保持着寧靜,卻又迎合和彰顯了這個城市的張揚。
有趣,也是榕樹多面性中的一面。譬如,中山紀念堂的「樹抱樹」。小榕樹和小蒲楑住得很近,兩小無猜,後來感情日盛,天天在一起,兩者的樹幹就互相長進了對方的身體,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奇景。聽罷,我不由得替木棉惋惜,不是說「要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交織在地下,葉相觸在雲里」的麼?榕樹幸福了,大概所有的木棉都要失戀了吧。還有那些以榕為名的地方,如七株榕、六榕寺,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是一個有趣的過往,一段彌足珍貴的記憶。
徐霞客說:「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我想,廣州歸來也勿需看榕,大抵再也沒有一處的榕樹可以與其相媲美了吧。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思念盛時,我想去廣州看榕,你,陪我嗎?
作者簡介
朱穎穎,湖北省大悟縣煙草局辦公室科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