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暗鬥的矛盾衝突,可悲可嘆的智識群像(李守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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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和暗鬥的矛盾衝突,可悲可嘆的智識群像》是中國當代作家李守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明和暗鬥的矛盾衝突,可悲可嘆的智識群像
—— 讀《滄浪之水》（一）
三載非翻大部文，
閻公滄浪水鑽心。
和平歲月胸潮湧，
宦海拼搏取位尊。
說來慚愧，幾年不讀長篇小說。當年學中文並教了一輩子中文的不知道作家閻真，也不知道他寫了多部長篇，偶一從醫家見到《滄浪之水》，醫生極力推薦讀一讀。果不其然，一連多天，不忍釋手，讀完後翻了又翻，反覆尋味，感覺味道豐厚，難於窮盡。小說精彩，我不妨把情節囉嗦一番。
小說序幕從「我」——池大為檢視父親的遺物民國時期出版的《中國歷代文化名人素描》開始。小書收錄十二名人，一頁一像，後頁為人物生平。從孔子到譚嗣同，每一描像下有父親的八字評語。孔孟像下分別是「克己復禮，萬世師表」「捨身取義，信善性善」，李白是「笑傲王侯，空懷壯氣」，杜甫「耿耿星河，天下千秋」，譚嗣同「肩承社稷，肝膽崑崙」。
我出生時，父親因為為人證明會上提意見沒有反黨而被劃為「右派」，「清理階級隊伍」時，父親被貶到最窮困的三山坳落戶，母親帶着妹妹離開。從此父子相依為命。我從小多受屈辱，成績優異卻不能上高中，只能跟着父親採藥探脈為鄉民治病。恢復高考兩個初中好友，劉躍進拿到武大入學通知書，胡一兵拿到復旦大學入學通知書。父親在漫長的一天又一天的期盼中看到我的北京中醫學院的錄取通知，中風而死。我進大學後一心讀書，卻有校花許小曼這個被富貴子弟包圍的高幹千金追求，由於女友向人介紹我父親大學教授，常對自己發號施令，地位懸殊，跟她分手。而後讀碩士。畢業前在衛生部工作的小曼讓我寫申請入黨，果然很快批准。又有學院院長秘書示意留校，被大教授女兒相中。我不願因這層關係留校，相信論文決定去留。結果恰恰他人留校。遂決定回省。
正式進入情節是我進省衛生廳。在廳辦公室工作。見同室丁小槐等溜須拍馬，在領導面前側身走路，認為他們是豬人狗人。派我摸查藥品市場情況，我提請關閉馬塘鋪藥品市場，因為是馬廳長故鄉而被保留。開民主生活會，對起草文件住高檔賓館、買豪華進口小車提建議節省，遭眾人批評。馬廳長說，讓人講話，天不會塌下來。結果我轉到中醫學會。經人介紹的女友屈文琴埋怨我「離中心越來越遠」，要帶我去見馬夫人沈姨以挽回，我不去，便分手。我清閒無事，讀書寫醫學論文，北京刊物發表幾篇；常與看事通透的閒人晏之鶴下棋。
我和市五院護士董柳結婚。下縣調研血吸蟲病，帶隊者要到疫情較輕的區域，將發病率人為拉低，我準備上告被妻子制止。妻懷孕後擠公汽上下班，路途遠，省醫院近，找孫副廳長找省醫院耿院長調動都不成，請假休息也不成。孫副一個電話便讓妻休假兩個月，產假結束後上班。
兒子一波會說會跑了。上省直幼兒園求胡一兵幫忙也未成。我依然住着筒子樓。黑咕隆咚，一波好動，把外婆剛燒的開水壺弄翻，潑在腿上，傷得很重。慌忙中找車，司機不干；住院要交兩千元，身上沒有，醫生不看，報自己姓名工作單位，人家說不認識。最後得求自己看不起的丁小槐，他一個電話，解決了住院問題。費用則是讀專科染黃頭髮如今做生意的妹夫解決的。情勢逼人，我決心改變這一切，但本性難移。妻子拉我去感謝丁，我叫不出「丁處長」。給馬廳長送禮，我沒膽量去。
一天夜間，丁小槐風急火燎敲門，原來馬廳孫女住院了，護士扎針不順，沈姨大發雷霆。我和妻子趕到，妻一針見血。而後妻子調動成功，並安排只為老幹部服務。我也有機會得到馬廳的關照。
當科長後第一件事中醫學會三年一次的論文評獎，今年升為省級獎，廳里今年申報博士點，所以評獎非常重要。我秉承旨意，與中醫學院院長秘書多次協商一二等獎的分配,告馬廳簽名者一律壓下。
妻以帶兒子與馬廳長孫女玩為名，我們常到馬家。我順利讀上博士，評上副研究員，分到了兩室一廳的房子。很快調到醫政處任副處長。年終處里發放獎金，我時間短要求少發，結果拿回家三萬，有人說只一萬一。
許小曼電話讓我迅速申報國家課題，因為大學同學聚會時曾和許談過研究方向為中醫藥的分類，已經寫了幾篇論文。我請示馬廳，馬廳有興趣，便以經驗不足為由請他負責課題，我具體操作。材料報上去，馬廳讓我不上班，全力以赴，課題批下來，研究工作做完，書在報博士點之前由中國科技出版社印出來。砸錢辦事，加快出書，週遊拜評委，請評委評審、遊玩、一處又一處講學，給評委一次又一次送脹得鼓鼓的信封。
辛苦了幾個月，大功告成，安排我到溫湯療養院半個月，由美女護士孟曉敏承包服務。她具想象性，有魅力，不顧十六歲的差距，想把一生賭在我身上。一次又一次相擁香吻，我守住底線，不越雷池。她請求做不要名分的情人我也予婉拒，只幫她調出來，最後送她到大學進修作為了斷。
療養回來，升任藥政處長，住上三室一廳的房子，成了丁的上級，他很不自在。
董柳也要「進步」，我讓耿院長送她大學進修做麻醉師。
原藥政處長戴妙良農場去世，廳里誰也不願去幫助料理。因為他十年前曾和馬爭副廳，馬上任後被掛起三年，五十歲退休。主動到文革呆過的農場，熱情為人看病，深受敬重。場裡告別儀式上，很多人搶着發言，泣不成聲。休假回家的光明日報記者深受感動，準備寫長篇通訊。馬廳聽我匯報後立即要親自主持追悼大會，全國的典型，是我廳的光榮。
馬廳讓我做廳長助理，晏老師點撥，太過則損。第二天，馬廳答應等我拿博士學位再上任。
沈姨突然電話告我，馬廳長心梗昏迷。我們高度保密，立即安裝心臟起搏器。孫副廳長帶我們去探視，馬已好轉，孫匯報文副省長要到廳布置檢查準備抗洪防疫工作，馬廳讓孫接待。幾天後我探知省委梅書記親自來，迅即告知馬廳。在梅書記來之日，董柳幫馬廳化好妝來到廳里，孫副表現的機會沒有了。
馬廳出院後，洪水告急。幸福垸決口，馬廳擔心瘟疫從這裡開始。我請戰到決口解決飲水和廁所問題。深夜馬廳又帶十多名醫生住堤上，他睡不着，我揣摩其心思，讓馬廳有機會在梅書記面前匯報工作上電視。
抗洪歸來，我晉升為研究員，成為馬廳領銜的博導，加任廳長助理。第二天紀委書記告訴有人匿名告我作風問題，我心發虛；察顏觀色，言語偵查，發現是丁所為；回家妻子摔鍋不做飯，訴說委屈，我正準備坦白，她說姓莫的妖婆如何到我家你倆配合演戲，我心平穩，立即打電話要紀委抓緊調查。查無據，我任職。
春節前，馬廳安排人事，遇前所未有阻力。孫副和袁震海公然叫板。我維護，別人說我「膽子大」。因為馬廳明年五十八歲，按規定不能繼任，我將玩完。春節期間，我利用老鄉關係探尋信息。「誰當家就聽誰的」。我更堅定地站在馬廳一邊。果然馬繼任，孫調出，我被任命為副廳長。
馬廳讓我出主意，廳要有新增長點。我回家反覆思考重提建廳史陳列館。他讓我在會上提出。最後馬拍板，拆舊樓，蓋高樓，一樓作陳列館。
我又分管中醫研究院，領銜申報國家課題，把安泰保腎丹做出來上市。我做董事長，程鐵軍做總經理。董柳根據程妻的作為，股票賺了三十多萬。
廳里事，唯馬首是瞻，小心翼翼熬了兩年。馬廳找我談話，說六十歲一刀切，推薦我接任，期望按既定方針辦。省里會找我談話，讓我推薦他進人大。又說對任何人事不抱幻想。組織部談話時我則說由省決定，只是不要干擾我的工作與改革。結果馬廳裸退。
我接任後，安撫了那些受馬廳打壓的群體，平息了他們準備上告的事件；以群眾來信的方式登小報轉大報造輿論解決了血吸蟲災區國家撥款救治問題；把新建高樓出租籌款填補巨額赤字，並為廳建住房，其間香港老闆通過劉躍進原妻悄悄留下六十萬想購買高樓，而後我原款退回；準備拆掉各處室小金庫，遭普遍抵制未能實施；分房我竭力降低我頭銜的分數，把編報的主任醫師排第一，自己第五，結果前四位搶選，留下董柳最滿意的房子；我想把過去打雷不下雨的廳政公開搞起來，讓工會主席徵求整理大家意見，也遭到廳處級反對；頭一年把高樓的租金還貸款，眾皆埋怨沒有拿來發獎金，第二年發獎金，我要求把廳處級降幾千元，把基層每人加一千元，結果也遭強烈反對。沿用老一套，他們則恭恭敬敬。
發獎金後廳辦的龔正開會上會後發牢騷，說清官意識誤人幾千年，幾千年才出一個包公，對任何人不能抱幻想。小蔡報告我以後，我找辦公室黃主任落實，明確告訴他要講正氣，要調動龔的工作。龔進中醫協會，小蔡調進廳辦。
安泰藥業行情不好，股東意見大。我的董事長按新規定不能再兼任。程也拿不出好辦法。只得讓市開發軟件的名企老闆李智重組。我拒絕他的百萬墊支，三百萬的獲利，讓董柳拿自己的錢收取股票，最後賺近兩百萬。
一九九九年底，我和胡一兵劉躍進回故鄉，看望老病的班主任，請老師們吃飯。而後各回故家。我回鄉下，鄉人都擠過來，我掏出四十七個信封，每家一個，內有兩百元。當年拿壽材安葬我爹的馬二虎四千。村里太窮，臨時決定，資助村里讀中學的九個孩子，每人每年七百元。
村人要陪我上墳，我沒答應。獨自來到枯草覆蓋的扁平的父親墳前，想到父親把信念和原則置於生命之上，而我則放棄了堅守。百感交集，鼻酸淚流，跪在墳前，點燃了《中國歷代文化名人素描》。
小說情節到此戛然而止。
人與人的關係暗中雖有較量，但明里沒有劍拔弩張的爭鬥，表面平和。主要的矛盾衝突是池大為與社會環境。大學並非以學術為重，行政並非以求是為標，外交人皆唯權是拜，家居妻常唯他是比，環境壓迫着人是堅守初衷，還是現實利益。讓人物內心長時間處於矛盾鬥爭之中。先前站着做人，說實話，辦實事，領導不買賬；而後揣摩一把手心思，按一把手心思巧妙言語，謹慎行事，上位了，想重塑人格尊嚴，公平公正辦事，處於下位的領導不買賬。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進而向上，池廳長像先前馬廳長一樣，壓制異見，提拔打小報告人，以維護自己權威。
池大為承繼父親信仰，這個信奉歷代文化名人為人準則的讀書人，在強大的現實力量面前，在長期居人之下的掙扎中，在艱難生存的磨鍊後，逐漸放棄初衷，僅保持了不貪污不淫亂關愛底層人的基本良知，憑自己的聰敏和悟性，對大人物的心思琢磨得了如指掌，言行大受一把手的欣賞，因而得到快速提拔。他從一個堅守原則的高級知分子潰為一名隨潮起舞的官僚。
馬垂章廳長由碩導而博導。經濟上保持清白，從而立於不敗之地。他講政治就是樹立自己的權威，讓人講話就是便於排斥異己。對戴妙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目的是搏取地位和榮譽；動用廳里大筆資金拜評委，目的是加重自己的分量；心梗保密迅速工作，目的是保住位子。他是一個擅長玩弄權術的官場老手。
丁小槐，因為本科畢業就到廳里工作，池大為來工作時已善於欺下媚上，除了工作，總在馬廳長及家人身邊奔走效勞，屬池大為所分的「狗人」一類。
董柳，池大為夫人。作為護士，業務精熟，人稱「董一針」。結婚後，就關心孩子和丈夫。經常嘮叨要丈夫為兒子謀求更好的成長環境，去結交馬廳及夫人以謀求地位，在馬廳及夫人面前善於巴結奉承，又不露痕跡地抬舉丈夫對主子的忠誠。在丈夫名成位就之後又常常提醒不犯作風錯誤。從世俗角度看，是一位言辭乖巧聰敏能幹的賢內助，而從家國情懷角度看，她是陷丈夫於泥淖的推手。
許小曼，軍級幹部女兒。大學校花，被衣冠楚楚華而不實的八老圍追，卻獨愛衣着素樸而勤奮讀書的池大為。家庭背景懸殊，期望改造男友而進入上流社會。介紹自己男友「父親是大學教授」。常對男友發號施令，男友自尊心強，於畢業前夕不服從命令而結束戀愛。但此後在衛生部工作並升為處長仍念念不忘舊情，同學聚會時，熱情為仍處困境前男友上進提供幫助。深夜拉他進茶樓包間，訓練他敢於說假話，「一加一等於三」，他掰開豆沙包，她要他說肉餡湯包好吃；講自己門當戶對的丈夫在外拈花惹草而裝糊塗，她知道重組家庭有權有錢男人皆如此；前男友沒有回應其示愛，仍贊其妻幸福。聚會後主動幫助申報批覆國家課題。她是一個出身高貴又身在高層工作的不管是鹿是馬唯主是從唯權是謀的美女高官。
復旦新聞畢業的胡一兵從電視台下海做生意，成知名企業家。
副教授劉躍進能夠將縣文工團嬌妻調到大學資料室，卻仍妻子不保，她跟着香港老闆風光無限。劉教授由擔承天下轉為對世界心灰意冷。
在那大學生還是鳳毛麟角的時候，這些智慧過人受過高等教育的中上層官員和科技工作者，他們身上都存有可貴可愛之光，又都有可憎可惡之暗，無不令人唏噓悲嘆。
馬廳長、丁小槐、董柳、許小曼，哪一個不媚上取歡、費盡心思謀權？他們在會上說好聽的假話，私下裡都謀着自己的位子和利益。一旦獲得了權位，只顧自己這一層人打着各種冠冕堂皇的招牌公款吃喝玩樂，以求保住自己的職位，哪管下層人的苦痛？是他們逼迫少得可憐的正直求是之士放棄理想淪為自私的豬狗，池大為就是這樣一個被逼無奈者。一廳唯一的碩士有何用？發表多篇有價值的論文又有何用？都不能解決妻兒衣食住行看病就醫等等重重困難。而有權就有錢，有權有錢就有名聲，有權有錢有名就不費吹灰之力辦各種事。淪陷的池大為，可悲可嘆呀！更可悲可嘆的有多少個池大為呢！
有詩云：
貌似平和暗鬥爭，鄧通官座搶先行。
垂章老辣終辭馬，池大淵博喜坐廳。
丁小側身姿態丑，董針張口蜜汁赬。
謀權妙算非言苦，得位千般順爾成。[1]
作者簡介
李守望,湖北省特級教師,1969年始任民辦教師。1972讀中師，恢復高考進華中師院,1982年分配夷陵中學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