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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教清影常相見,更乞取長圓(嚴雨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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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教清影常相見,更乞取長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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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教清影常相見,更乞取長圓》中國當代作家嚴雨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願教清影常相見,更乞取長圓

「我要走了。」說這句話時,他是很平靜的,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語音輕緩,突然記起某件事似地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這是冬天里,我倆半躺在屋檐下的柴垛上,曬着暖洋洋的太陽。起初我以為他不想曬太陽要回家了。但他說完又繼續躺着,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才察覺這個走,大概是走得無影無蹤,不再回來不再相見的走。

他17歲,我也17歲。我們生病都有一段日子了,我吃什麼都吐,他吃什麼都吐。只是我常常肚子痛得坐臥不寧,他是感覺人難過沒有劇烈疼痛,怎麼難過他也說不清。他被家人送到杭州的醫院去治療,回來頭髮都掉光了,說是白血病,治不好。我家因為沒錢,也借不到那麼多錢,或許更不願看到是他那樣的結果,所以沒有去杭州,只是請來各種各樣的郎中巫婆,叫魂驅魔。不管哪樣的折騰,對我們來說其實都無所謂,我們都病麻木了。從別人的眼神和談話中不經意流傳出來的意思,終將是不治的,雖然沒有直白說出那個字,可那個字應該是刻在了我們的後腦勺上,誰又能看見自己的後腦勺呢?誰又不時刻清楚自己的後腦勺存在呢?

「你怎麼知道呢?」我從身下柴火里撿了根茅草,咬在嘴裡問他。他說,他沒有影子了,走在月光下他都看不見自己的影子,影子是自己的魂魄,沒有影子說明魂魄已經游離他的身體了,他應該是要走了。

這是我遇到的最為驚悚的事情。為了驗證他的話,那天晚上我們相約在村巷碰面,然後站在月光里,明晃晃的月光下,他身下的影子淡淡的若有若無,而我腳下是有塊黑黑的。我用腳去踢他影子,踢到了塊石頭,便藉故腳痛跑回家了。許是為了躲避與沒有影子的他處在一起的驚慌,許是為了逃生一樣的逃避那不死不活的日子,我還是抱病回到學校讀書。

轉年在一個星期六或許是星期天,我孤坐在家,突然聽到屋後他家裡響起歇斯底里的哭聲,隨後就有鄉親慌張說,他不行了。我立馬跳起來趕到他家去。只見他縮在黑魆魆床里,本來張掛的蚊帳,他姐姐一邊痛聲哭泣,一邊手忙腳亂拆蚊帳。我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聽他嗓子底間隙一聲咕嚕響,剛拉起他的手,咕嚕響聲噗通一下掉了——他便走了。

這是我人生面對的第一個死亡。他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光腚夥伴,初中沒畢業就去鄉鎮企業上班了,人很和氣且有禮貌,這在鄉野孩子裡是不多見的。我們一直親如兄弟,可是他人生剛剛開始就離場了。這讓我傷心了好久。更傷心驚恐的是,他這麼死了,雖然生前鄉親口碑不錯,但是夭折,在鄉俗便是短命鬼,那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家家門口都倒豎着一把掃把。鄉親再提起他卻沒有一句好話,無不是鄙夷的神情,甚至對他的父母家人也一樣,似乎他家裡充滿了晦氣。並煞有介事傳言那老舊的屋裡,早就鬧鬼。似乎是該死的。家人也將他草草埋到一個很偏僻的山旮旯,據說也沒有棺材沒有墓碑,真箇是孤墳野鬼了。

鄉間,人的一生功德仿佛就由活着的歲數衡量的。倘若活到80歲以上,那不管咋都是德高望重,亡故時全村老幼都爭相去奔喪,搶到一小片白布都歡天喜地拿回家,縫補於孩子的身上,齋飯更是蜂擁而搶,那硬硬的米飯似乎大補的長生不老藥。壽者無不享盡哀榮。相反如果是夭折,尤其尚未成家的青壯年斃命,那簡直視如魔鬼。

他的死對我刺激很大。於是,也想到自己,如果也那樣病死了,鄉親是否也這樣對待呢?我的父母我的家人也如此遭人嫌棄,這是我極不願意的。因此天天想着,能有個機會做一回英雄死了,比如救火救人,甚至都想自己去哪裡點一把火自己去救。這樣死了,生也人傑,死也鬼雄。那時的鄉間是有許多關於死鬼的說法,比如自縊而亡的,吊死鬼就是鬼雄。

然而終究無這個膽,也沒這個機會。

小小年紀的我曾經一度就怕死,就怕那樣沒聲沒息死後招人唾棄。我的父母更是憂心如焚。忍淚咬牙,幾近乞討般到四鄰八鄉借錢,湊了一點錢,父親便求生產隊開了證明(介紹信),帶我到杭州治病。當然住不起醫院,每天晚上找個破舊的旅店,畏縮在走廊里。父親給我買個加鋪的床位,然後他就縮在床邊地上。遇上計較的服務員,還趕他走,他便到外面轉轉,轉到下半夜看看服務員不在或睡着了,便躡手躡腳摸到我床邊,然後靠床沿坐地上打瞌睡。記得同住走廊加鋪的,一個是新安江人,做小販賣網兜;另兩個湊巧都是木匠,一個浦江人一個天台人,一個帶母親一個帶妻子到杭州治病。熟悉了,他們也幫助我們向服務員求情,以使我父親每晚可以侷促床與床的空隙處。那時醫院一項化驗起碼要一個星期才出結果,這樣父親等不住,更是錢難以為繼。所以父親拜託他們幾個順便照看一下我,他便提前回家了。父親要先回去,那是千叮萬囑,嘴上是說:這是省上的醫院,醫生手藝很高的,病很快就好。但他那雙渾濁憂慮的眼睛,很是生離死別的樣子啊。

這樣在浙二醫院,查來查去,還做了胃鏡等等,將近一個月醫生說沒什麼大毛病,主要是糜爛性、萎縮性胃炎。配了幾瓶藥水和幾小包藥丸,我就回家了。許是氣色大為好轉,父母很是欣慰。我便又回到學校複習。 吐是不再嘔吐了,偶然還有點隱隱作痛,卻仍然的很消沉。有一天翻書翻到老課文,讀着那上面奧斯特洛夫斯基寫的: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對人來說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一個人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能夠說,我把整個生命和全回部精力都獻給了人生最寶貴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奮鬥。突然非常感動,為之淚流滿面,感動於我找到了一條死路,或者說死法——讀書而死。心想我何不不要命地死讀書呢,為死而讀書。如此死了那也不至於被鄉親歸入短命鬼,或許還是英雄而被後人傳說。於是就死讀書,為死而讀。

如此真的玩命了。一旦視死如歸,人就豁然開朗,毫無顧忌。那真是跟自己拚命,晚上看書瞌睡了,就死命地扭自己眼皮,扭了還沒效果,就大坨大坨抹清涼油,甚至抹到嘴裡吃;口渴就跑自來水龍頭猛喝個飽;肚子痛就拿鋼筆頂在皮帶上;反正一個死,為着一個崇高的死,這有什麼呢?!如此也奇怪,在短短3、4個月裡,我的成績從班裡倒數的一個學渣,突然當年全縣上大學(文科)線的14個人中,我居然名列其中。非但沒有死,反而出奇地別開生路了。這大概就是絕地而後生吧。

也許,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這段話就是我人生的一個影子吧,影子在人就活着。「 願教清影常相見,更乞取長圓。」

說這些我並沒有一點點的開心,反而心如刀絞地疼。因為父親73歲時,醫生說父親已經癌症晚期,無能為力了。我便由着父親在這個城市的醫院看看、回老家住住,儘可能給老父親吃好些。我真的很後悔,當時怎麼沒有帶父親到杭州,到上海,到北京去看看呢?即使無力回天,那也可以也應該去看看啊,我用不着借錢,也用不着求人開證明,更不用睡走廊了呀;看看天安門,看看長城,看看黃浦江,難說不會因此而延緩父親的生命,哪怕點點也好啊!我恨自己的糊塗。

不管怎麼說兒子應該就是父親的影子,影子在生命就應該在啊![1]

作者簡介

嚴雨龍, 浙江衢州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