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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兩棵棗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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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兩棵棗樹》中國當代作家馬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懷念兩棵棗樹

【懷念兩棵棗樹】外一篇

當年,我家院子裡生長着兩棵棗樹。兩棵樹左右相對據守着整個庭院的大部分天空,冬天光禿禿的枝椏袒露着孤標清冷,夏天則是枝葉繁茂密密匝匝熱烈奔放。

兩棵樹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栽。當我記事時,它們都有碗口粗細了,每年都能結出許多甜脆的棗子供我們享用。古人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看來一點不假。記憶中,棗樹的皮並不好看,一道道裂紋縱橫其間,像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里溝溝壑壑的縮影,又如冬天母親手上皴裂血痕的放大,讓人覺得粗糙而生硬。有趣的是臘八。每年的這一天,母親都會大方地做上一鍋好米飯,再配以平常難得一見的菜餚,讓我們吃個肚飽肚圓。而在吃飯前,母親首先會用筷子搛起粘粘的白米飯在兩棵棗樹身上抹上一圈,口中還低低地念念叨叨。我們聽不清究竟,卻明白那是母親在禱告,祈求棗樹來年能夠結出更多的果實。那個年代的皖北農家,偶爾吃頓米飯是很奢侈的,只有來客或者過節的時候才會。可是母親在給棗樹抹米飯的時候卻從不吝嗇,她還告訴我們一句打趣的俗語:臘八吃米飯,麻臉一喜歡。不知是不是表達了窮困時期的人們對優越物質生活的渴望與感受。

然而兩棵棗樹結出的果子並不見多,儘管,其口感比同村其他的棗子更甜更脆。成熟的棗子色澤鮮亮,大小均勻,長多在三公分左右,中間最圓滿處也有一二公分。我一直到現在也說不清這種甜棗的品種。村里還有兩種棗子。一種俗稱驢屎蛋子,單聽名字就知道這種棗子又圓又大,個頭跟核桃相仿,產量也多,但是不甜,吃起來給人一種木木的感覺。還有一種叫靈芝棗,僅指甲大小,這種棗結實多,味甘甜;成熟的季節,滿樹滿枝都是它們纖巧玲瓏的身姿,隨風搖曳,煞是惹人喜愛。這麼說來,我家的棗樹只是在口感上稍占優勢,在產量上實在令人泄氣。因此每年收穫時節,人家都能摘下幾筐幾簸,而我家的則早已被饞嘴的我們零零星星地敲打盡淨了。

固然,即便在三十年前的物質匱乏年代,棗樹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種無關緊要的果樹。老鄉們對棗子的重視和認真程度遠不像對杏子、梨子、柿子、葡萄那樣,把它當作一種十分金貴又能換取收入的果品。因此,一到八九月份果實成熟的季節,大人們都會時刻看緊其他的果樹以防孩子偷吃,惟獨對棗樹漠然處之,摘隨他摘去,打隨他打去。孩子們倒也從棗樹獲得許多意想不到的樂趣和安慰。於我而言,棗樹實在是幼年的天空里不可多得而又戀戀不捨的親情樹,我在它沉默的蔭庇下快樂地成長,又在它甜蜜的回憶里感受親情。後來有一件事更改變了我對棗樹的看法。

大約在一九八二年前後,前院的嬸子突然得了一種重病,眼看着病入膏肓,奄奄待斃。整個家族包括我年事已高的祖母、頗有名望的老中醫二伯都陷入一種莫可名狀緊張和擔憂之中,最怕萬一嬸子有個三長兩短,落下四叔還有五個孩子而撒手塵寰,那一家的日子還怎麼過呢!後來還是我的父親從外地得到一種偏方,花高價買了幾味草藥,說是能治嬸子這種病,前提是得用棗樹枝上一種蟲子留下的硬巢作藥引子。那種東西如今我已記不起確切的名字,家鄉話似乎叫做「妞妞罐」,很牢固地黏附在棗樹的枝條上,上有一個橢圓形的口,是蟲子從裡面爬出來的門戶;四壁堅硬而結實,表面還有些許好看的醬紫的小小花紋。小時候我們往往喜歡把它折下來,除去多餘的枝條,放在嘴邊使勁地吹,就能發出尖利而激越的「嗚嗚」的鳴響。沒想到,這樣一種尋常的小東西,有朝一日還能挽救人的生命,直讓人驚嘆造化之神奇!那時候接到大人的命令,我和堂弟飛快地爬到高高的棗樹上,也不怕那些小刺扎手,一氣尋了大把的帶有妞妞罐的枝條,直到熬藥所需要的四十個為止。後來,甚至連和嬸子朝夕相伴的四叔也不敢相信,嬸子的病竟然奇蹟般的果真好了。

到我上初中的時候,農村的大包干正如火如荼,生活條件也已大為改觀,然而廚房門前的那棵棗樹卻不得不面臨它生命中的第一次劫難。

父親從城裡買回全村第一台黑白電視機,為了安裝室外天線,權衡再三,不得不把廚房門前那棵棗樹的枝枝椏椏盡行鋸掉,以方便綁緊擎起天線的那根高高的竹竿。看到清晰的電視節目固然令人驚喜,可是那伴我長大並且帶給我無窮歡樂的棗樹孑然伶仃的樹幹,亦使我心懷失落神情黯然。是的,這種事情,又怎能責怪我的父親呢?困窘已久的人們擁有一台電視機的渴望遠勝於一棵無關緊要的棗樹,更何況,棗樹自己不爭氣,不能結出足以自保的果實,遭受芟夷的命運自然無足為奇了。

以後的變遷愈發令人心生感慨。自高中時起,我遠赴外地求學,一年之中難得回家幾次,棗樹曾經帶給我的少年歡樂是再也無法盡情享受了,一年一度的臘八米飯也只能在遠離家鄉的寒冷中寂寥品味,甚或忘卻。我離故鄉愈來愈遠,家裡的一切也不由越來越淡。生活逐漸好起來,老屋卻愈益破敗不堪,父親就在村外另選宅基地蓋了新房。人走了,老宅里一下變得清冷荒涼,兩棵棗樹也終於走到它們生命的盡頭,於某個不知道的日子被父親伐下,以後又打做某種結實的家具,延續它們與這個世界息息相通的無語交流……

「斐斐素華,離離朱實」;「結花雖最晚,藏核莫如緊」……要說,古人對於棗和棗樹也不乏情有所衷。而我最喜歡的,還是明代朱文康的詩:「棗花至小能結實,桑葉雖微可作絲;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竟空枝」。雖然表面上說的是牡丹,可這樣的對比描寫,總是一再讓我心中的兩棵棗樹蓊鬱地復活起來。是的,兩棵棗樹見證了我所生活和熱愛着的這個家庭曾經的困窘與悲傷,歡樂和進步,像一部沉靜的回憶錄鐫入我生命的細部,讓我心懷感激,無法忘卻,更無以拒絕。記憶中的兩棵棗樹,雖然從未向我展示過夢寐以求的累累果實,但是就棗樹自身來說,它們未必不是艱難地生長,亦未必不是頑強地創造;它們已經盡其所能向這個世界傳遞綠色的生機,捧出傾情的甜潤,甚至一旦遠離塵土,堅韌的軀幹也化為精緻的器物,為人所役,為世所勞。作為生命,作為卑微如棗樹的沉默的生命,奉獻至此,我想也就夠了。

故園渺何處

節前回家給二老上墳,特地到故園轉了一下。當年那方小小的四合院如今早已不復存在,院裡的一株香椿和兩株棗樹也不知所蹤,被精心平整過的場地上除了一些落寞的枯草,就只剩下鄰居隨意堆放的兩個柴垛,四下環顧給人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哦,這就是我曾經的故園麼?這就是伴我度過純真童年和青澀少年的那個家麼?曾經,這方小小的院落里,留下我多少或悲或喜、或苦或甜的美好的記憶啊!

當初,這個院落並不算大。三間磚基土牆的堂屋,三小間東廂房,西邊沿路一座不大的門楣、一排黛瓦土牆,就圍成了我記憶中最早的家的輪廓。當我懵懂記事的時候,我只知道這個家、這一方小小天地是屬於我的,是我任性恣意的樂園,它給我的感覺是如此溫馨,如此讓我心滿意足和難以割捨。

最早嵌進我幼年記憶的恐怕就是站在院裡打棗子的情景了。那時候,院子正中和廚房門首各有一株棗樹,都有碗口粗細,是那種我們鄉間叫做「鈴子」的棗。這種鈴子棗儘管每年結果不如其它品種多,但橢圓的身形卻很有韻致,不大,細皮嫩肉,嚼起來特甜。每年的八九月份,正是天氣最為炎熱的時候。我們躲在如蓋的大棗樹下玩耍乘涼,看那種身形纖細的小青蟲拖着一根絲線從樹上緩緩吊下來、打鞦韆,就忍不住要朝那濃密的枝葉間多望幾眼,看看哪個枝柯上又長出了新棗子,看看哪片葉子後面隱藏的棗子已經發白泛紅,就思謀着該搶先找根竹竿將它打下來好好享受了。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物質何等匱乏、農村何等貧窮啊!孩子們全不似如今零食一大堆,花樣品種繁多,一年到頭,能夠應時吃上自家種的瓜果梨棗已經很不容易了。因為那個呆板艱苦的年代,也並非每個家庭都有瓜田和果樹的。所以這個時候,這樹上的小小果實往往就會搖身一變,而成為我招徠和驅使其他小夥伴的巨大誘惑。這樣一段光景,願意跟我一起玩耍的小朋友總是特別多,他們往往也願意聽從我的使喚,我家的小院裡每每充滿了歡快的笑聲。當然,代價是兩株棗樹上那些青翠的枝枝葉葉總是過早地隨着青澀的棗子一同飄落。這樣的行動,總是要背着父母的,因為我們總是等不及棗子熟透,據說吃了生棗子頭上要長粘瘡的;不過就算父母偶然撞見了,也不過象徵性地呵斥幾句,從來沒有真正地拿我們的頑皮和淘氣當回事。

後來有兩年,棗樹突然莫名其妙地不結果實了。隨後父親就在院子右側的空地上搭起了一間茅庵,占去了院子幾乎三分之一空間。茅庵也就一人來高,像房子一樣搭個山尖,兩側用那時很稀罕的油毛氈蓋住,又苫些麥草,四圍用秫秸扎得密不透風,最外面還用摻過麥糠的河泥刷了厚厚一層。庵子裡面整個打着地鋪,鋪上厚厚一層豆秸麥秸,很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從那以後,每天晚上我們弟兄幾個就在父母的安排下不睡堂屋而睡在庵子中。我清楚地記得快要過年的時候,我的姨夫來訪,晚上同樣跟我們哥幾個擠在一起在庵子中打通鋪。當時,對於這樣的情形我很是疑惑,不知為什麼大人都睡堂屋而小孩子卻要睡庵子,甚至客人來了也是如此。

疑惑歸疑惑,卻並不影響我們的新奇與興奮。一幫小孩子每天在庵子裡玩耍逗樂、吃飯睡覺,竟然體會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無與倫比的快樂和刺激。走到外面,大多鄰居同樣家家如此。庵子,成了那個時期我們腦海中一道獨特的風景,成了我們掛在嘴邊說得最多的兩個字。

很久以後年幼的我們才慢慢知道,說是要地震了,庵子正是用來防震的。後來我們說順口了,也往往叫它地震庵子。而大人每天晚上讓我們睡在庵子中,正是出於對孩子的保護。在那樣一個特殊的年代,那是天下父母怎樣的帶着悲壯色彩的勇氣和決定啊!現在想來,那段時期,應該是1976年前後吧。

地震庵子終究也就是曇花一現,不知何時竟被父親拆除了,院子裡又恢復了原先的輪廓。不久,這一方小小天地又漸漸熱鬧起來。這緣於兩個事件,一個是我們村前二里開外界洪河的開挖,另一個就是劉蘭芳的評書《岳飛傳》的廣播。

界洪河開挖的時候我記不清自己幾歲,反正已經很有印象了。政府一個號召,許許多多的民工就帶着幹活的工具、吃飯的炊具奔赴河工前線了。由於一下子集中的民工太多,因此解決吃飯問題就成了當務之急。當然那個年代人們的思想單純,幹勁沖天,所謂「黨叫幹啥就幹啥,決不能挑輕撿重講價錢」(豫劇《朝陽溝》唱詞)。政府的措施是,來自不同地方的民工分成小組,與各家農戶結成對子,主要解決民工蒸饃做飯的問題。我家那時也被安排接待一組民工,約有十來人,他們中間有兩人專門負責炊事,主要也就是燒好稀飯蒸好大饅頭送到前線去。

童年的我不僅好奇而且勤快,經常跑到河工現場看那些如蟻的人群熱火朝天地幹活的場景,有時還會跟在母親身後給他們送去熱飯,順便挑兩桶泔水回來餵豬。那是夏季,人們勞累一天,那些疲憊的民工收工之後會徑直來到我家,在我們家裡做他們的晚餐。大多數情況,晚飯後那些民工叔叔並不急於回去休息,而是在清朗的月色下靜靜地坐在我家的小院裡,聽我父親講一段他當年在朝鮮戰場的奇聞軼事。我也會避開母親的催促,躲在一個角落裡靜靜地聽故事。這個時候,也是我家的這個小院裡一天之中最為安靜最為神聖的時候。除了父親那疾徐有致、繪聲繪色的講述,你似乎只聽到大家的心跳,以及偶爾一聲身臨其境的粗重的呼吸……只是我那時年幼,聽着聽着,往往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這也成為我日後極大的遺憾。父親嚴厲,他平時根本不願單獨給我們講述他當年的前線故事,而對於父親朝鮮戰場那些驚心動魄的戰爭畫面,我甚至不如一個曾經在我家燒火做飯的民工知道的多!

另一件事,就是聽評書了。彼時我不過剛剛小學一二年級,但《岳飛傳》也是聽得如醉如痴。記得下午開播的時間剛好是我放學快速回到家裡的時間。我在家最小,成績又好,父母寵我,因此似乎天然擁有比別人更大的某些特權。表現之一就是開收音機。說來恍如隔世。那個年代,我們全村好像就只有我們家一台收音機,父親轉業時帶回來的,什麼牌子的早已忘了,只記得收音機外面還有一個帶提手的牛皮套,就像如今的手機套那樣。每天下午放學我都是跑步回到家裡,其時院子裡早已坐滿了同村的叔伯大爺及其他小孩子,他們都是等着聽評書的;但在我沒有到家之前,他們不敢打開收音機,否則我就會任性地大鬧,甚而至於無理地取消這次集體收聽活動。我的一個小小的特權就是要親自把收音機從堂屋的條几上拎出來,很神氣很自豪地來到那株棗樹底下,把收音機放在一個早已備好的小圓桌上,在眾人有些近乎討好的誇獎聲中擰開開關,然後大家一起全神貫注地聽劉蘭芳鏗鏘悅耳的《岳飛傳》!

這種事情,現在的孩子看來也許會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卻是那個年代的真實寫照。那時候人們基本的物質生活已經很不堪了,文化生活又能有什麼呢?就算聽一次這小小的收音機,也得如此這般。唉,往事隨風,人間如夢啊!

故園夢重歸,覺來雙淚垂。如今,逡巡於這爿曾經如此熟稔的方寸之地,我看不到一點昔年的痕跡,聽不到一些當初的聲音,只有零落的衰草和蕭瑟的寒風在提示我,這個家早已不在了;它曾經的歡樂和痛苦已經隨風而去,隨時光而去,隨我的父母騎鶴而去,隨我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而去……哦,故園,我時時想念而又疏於眷顧的故園,當沒有了父母的經營與呵護,任哪一方水土又如何成為我心中溫暖的夢裡家園呢![1]

作者簡介

馬路, 20世紀70年代初生於皖北一個鄉村。曾自擬座右銘:「生為凡人,不失悲憫之情;行於俗世,但守無愧之心。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