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淡淡煙火色(安若)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年是淡淡煙火色》是中國當代作家安若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年是淡淡煙火色
當耳畔傳來一浪又一浪鞭炮的炸裂聲、焰火的尖嘯聲、電視裡晚會現場的歡呼聲,年的氣息於我,似乎在此時才終於真實生動起來。
或許是因為年齡的增長、經歷的增多,這些年我對年節的感覺越來越木訥、遲鈍。即便是在輕軌站看到一波又一波的人們拖着行李離開城市,即便是在上下班途中感覺自己仿佛行走在一座空城,兩旁的街道樹上閃爍着星星點點的燈飾裝點着紅艷艷的各型燈籠,我依然沒有很強烈地感覺到年的到來。
突然就很懷念年少時,對年的那份期盼、那份等待。
那時婆婆已經七十多歲了,大家庭正是四世同堂的好光景。婆婆一共生育七兒一女,除三伯聾啞未娶、六伯年少夭折外,其他的都各自成家、分家。婆婆和三伯跟我們一家生活。每年約摸臘月二十二三開始,大家庭里輪流團年,婆婆會被兒女們接到各家去吃團年飯。那一段日子的每一天,對婆婆而言,都似乎面對一場莊重的儀式。
當天,估計時間快接近中午了,婆婆就會放下手裡的活計,從灶頭的銻鍋里打一盆熱水洗手淨臉後,回屋坐到鏡前仔細梳妝。她用塑料梳子細細地把齊耳短髮理順,在耳鬢兩旁的頭髮上別上黑色髮夾固定,然後取出一條潔白的頭巾對摺平整,一圈一圈細緻緊實地裹在頭上,再在外面罩上一頂新帽子,把白色頭巾的邊角全塞進帽沿里,最後換上乾淨整潔的衣物、乾淨的布鞋,待一切收拾妥貼,這才跟着來接她的兒孫出門。
那時候的農村生活清苦,吃肉是看年看月的事兒。每到年末,年少的我就會無端地羨慕起婆婆來,而在羨慕的同時,對自家的團年飯便有了一種莫名的期待。
我家一般在臘月二十六團年,因為母親的生日在年末,團年和過生就湊到一塊兒辦。其實,在吃團年飯的前幾天,母親就要開始忙碌着準備了。花生、胡豆、豌豆、薯條都是過年必備,也都是自家地里產的自家鍋里炒的。有時候,家裡也會請人來現場製作米花糖,看製作的過程是一種享受,吃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除了這些以外,對母親來說,最重要就是當天中午那幾桌飯菜了。吃過早飯以後,母親和婆婆就在灶房忙開了。食材都是自家原生態的,早就準備好的。常常是婆婆掌火,母親炒菜,而我則幫着打雜,沒事的時候就去看父親祭祖。
父親的祭祖儀式很嚴肅。高腳方桌上依次整齊地擺放着飯菜、糖果、酒水等供品,哪幾個碗擺在什麼位置,哪雙筷子朝着什麼方向,都是極其講究的。在他開始祭祖的時候,在附近的人都是不能高聲說話的。每次我要路過時,都會自覺地把腳步放輕,不敢大聲說話,甚至連呼吸都顯得很小心謹慎。父親在切好的半邊蘿蔔放在桌前地上,把點好的香燭插上去,然後一邊抓起一把拆散的「錢紙」靠近香燭火苗點燃,一般在口中念念有詞。他說得低聲,我聽不真切,大意就是今天吃團年飯了,恭請在天之靈的長輩們來吃團年飯拿過年錢云云。「錢紙」熊熊燃燒,燃得越乾淨越好,那飄散在空氣中的淡淡煙火味兒,有一種神秘的香氣。十餘分鐘後,估計先輩們差不多「用餐」完畢,父親就會招呼我一起把方桌上的祭祖供品全部撤完,然後叫我打掃乾淨地上燒完的「錢紙」灰燼。我端着「錢紙」煙灰出門去倒的時候,父親就在背後叮囑一定不能隨處亂倒,必須成堆放到竹林深處乾淨的根窩處。
午飯時分,當親戚們圍坐一起吃團年飯時,屋外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便響了起來,濃濃的煙霧升騰,漸漸與灶房煙囪飄出的煙霧交融在一起,漸遠漸淡漸消隱。遠遠近近,鄉野村落里辭舊迎新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各家的屋頂上炊煙裊裊,一望便知年近了。
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圍坐守歲。母親和婆婆仍然沒有閒着。灶膛里的柴火噼哩啪啦地燃燒,大鍋里的熱油滋滋地沸騰。母親手持漏勺做油炸果子、炸魚片,炸好一鍋又一鍋,足夠我們從年頭吃到年尾。當然,這個過程中,我們會不可避免地在一旁「撈嘴偷吃」,還會品評兩句。滿屋子的柴火香、果子香、魚片香,再想想衣櫃裡早就備好的新衣物,孩子們的心裡就巴巴急急地等待着正月初一的到來。
正月初一,平日裡鄉村熱鬧起來,隨處可見成群結隊上墳祭祖的人們。那些一年到頭難得一見的人們在這一天也容易看到彼此了。人們互道新年好,高聲送祝福,少不得還駐足寒喧幾句。那些平日裡靜寂於路邊地頭坡上的墳塋前熱鬧起來,點香燭的、燒紙磕頭的、放鞭炮的,大人小孩都畢恭畢敬。「錢紙」煙灰堆了一堆又一堆,燃過的香燭還在冒着輕煙,墳頭周圍鋪滿了紅色的鞭炮紙屑……
每年春節,工作、生活在大城市裡的人們會絡繹不絕奔鄉下而去。或許不僅僅因為根在那裡,更因為真正的年味也在那裡。惟有在那裡,我們對於年的儀式,才能如此深切真實。在大城市裡,我們領略繁華,感受熱鬧,可是我們難以體會在鄉村里那份靜穆,那份莊重。
如今,依然會回家過年,但是終究少了年少時的那份期盼、那份等待。年在心裡,是又一年的思念、祝福與祈願,都濃縮在這淡淡煙火色里了。
作者簡介
安若,本名簡明月,重慶市散文學會會員、渝中區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