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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分配》(英語:equally distributed ),是中國當代作家柏楊所作圖書《西窗隨筆》中的一篇雜文。
作品欣賞
東京世界運動會已閉幕了好幾個月矣,而餘波一直蕩漾,真乃「剪不斷,理還亂,是瞎愁,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最大的一個波浪是台北《徵信新聞報》記者錢愛其先生一篇專欄。其次是台北《自立晚報》記者劉南先生一篇檢討,再其次是那位美國女人楊傳廣太太發表在台北《中國郵報》上的一封信,再其次是「太子洗馬」魏振武先生在美國憤怒的舉行了一個記者招待會。而最後的一炮是,就在上個星期吧,記者老爺巴巴的越洋報導,說楊傳廣先生又發豪語說,他還要參加下屆在墨西哥舉行的世界運動會,為國爭光哩。
談起來世界運動會,便不得不大牙發酸,我們前幾天剛剛發現外交人才是內政人才的延長,其實何止外交人才是內政人才的延長?體育人才也是內政人才的延長,這裡用「內政」兩個字似乎不太妥當,如果改成「政治」,說成「體育人才是政治人才的延長」,便差不多矣。政治人才都像今天這種模樣,體育人才怎能旱地拔,單獨的綠油油充滿生機哉?一個國家的總力量是平均分配的。清王朝末年,老小官崽採取的是「洋槍洋炮鐵甲船」政策,認為中國沒有一樣不好,只不過洋槍洋炮鐵甲船差勁罷啦,只要有了洋槍洋炮鐵甲船,就能把洋大人打得皮破血流。結果洋槍洋炮裝備起來,鐵甲船也雲集港口,一八九四年甲午之戰之前,中國海軍噸數占世界海軍第四位,日本不過一個小鬼,給中國提鞋都不配。但是軍事人才也是政治人才的延長,有一次一個日本人去中國軍艦上參觀,只見水兵們洗的臭襪子竟曬在炮管上,而他閣下伸手往炮口裡一摸,竟摸出一把灰;他就知道,這種海軍,在世界上占第一位都沒有用。
國家和人體一樣,不可能有一隻腳特別奇妙,能把牆頭踢個窟窿;也不可能有一隻耳朵特別敏銳,連月球上嫦娥小姐嗲聲嗲氣都聽得見;自然也不可能身上已經長瘡出膿啦,雙手卻連汽車都舉起來;蓋四肢五官也者,仍是一體,不能分割發展也。世界上拿金牌最多的國家,其科學也最發達,教育也最普及,軍力也最強大,文學也最優美,音樂也最有造詣。一個強壯的人,手指腳趾以及屁股上的細胞都是強壯的,一個發八十度高燒的老頭,手固然不能抬,腳趾頭總可以動動了吧,誰知道連腳趾頭也不能動。
中華民國到了今天,大玩藝若原子,若鋼鐵,若醫藥,當然不必多提,就是寫篇小說,唱唱歌,跳跳高,賽賽跑,打打球,擲擲鐵餅標槍,完全是一兩個人的事,應該沒啥了吧,再也想不到連一個人可以做的事,也有問題,也樣樣不如人。兩場世界運動會下來,丟人砸鍋,一言難盡。
洋炮鐵甲船救不了國,於是畸形人又發明科學可以救國,這跟當初發明洋槍洋炮鐵甲船可以救國一樣,誰都不能否認,現在如果有人認為科學不重要,他不是義和團就是神經病。問題是,國家是一個總體,如果文學、音樂、電影、繪畫、政治、經濟、心理狀態等等,都落伍十萬八千里,科學怎能單獨發達起來乎?即令發達起來,也跟當初洋槍洋炮鐵甲船發達起來一樣,表面上花枝招展,好不漂亮,只可惜屁股底下沒有根也。不要說一陣風能吹個筋斗,就是洋大人一咳嗽都能把它震成碎片。新竹不是有個原子爐乎?原子爐是幹啥的,柏楊先生弄不清楚,反正偉大得不得了就是矣,不過不要說只新竹有原子爐,縱是每個縣市都有原子爐,科學也單獨開不了花,結不了果。即令稍有規模,它也救不了國,一定把救國的擔子壓到它身上,也只有把它壓成肉醬。
這些年來,二抓牌於二抓之餘,心理似乎有點變態,覺得洋大人有啥玩藝,中國必須也有啥玩藝。洋大人不是有斑馬線乎?咱也有斑馬線,洋大人不是有原子爐乎?咱也有原子爐,於是台北的斑馬線成了「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陷阱,專門壓死小民;而原子爐像一個象牙塔,遠遠矗立新竹郊外,一談起經費,就叫苦連天,而該象牙之塔一草一木又都是從洋大人那裡搬來的,和想當年洋槍洋炮鐵甲船一草一木都是從洋大人那裡搬來的一樣。嗚呼,搬來容易,擺在那裡教人肅然起敬容易,教它發揮力量卻難也難也。(柏老按:寫此文時,對該原子爐一無所知,對裝置該爐的中國原子科學之父孫觀漢先生,更一無所知,只知該爐的經費奇缺,故有此見。想不到五年之後,興起大獄,我努力坐牢。孫觀漢先生竟對我營救十年,嗟夫。)
體育和科學同樣命運,也有人叫體育救國的,叫的人理由之多,可以裝一火車(過兩天柏楊先生髮起神威,要叫「洗澡救國」啦,反正不花本錢,只要嗓門大就行),不過體育照樣也不能單獨的開花結果。大家都擠在醬缸里,誰都跳不出來,洋槍洋炮鐵甲船固然跳不出來,斑馬線原子爐也跳不出來,文學藝術照樣也跳不出來;體育亦然,十年之久,好容易看中了一位楊傳廣先生,結果竟然大失所望。
就在羅馬世運舉行過之後,我就向主管官兒作過一次建設性的建議,建議東京再開世運時,只要派兩個人去就行啦,一位是楊傳廣先生,一位是柏楊先生。由楊傳廣先生負責拿金牌,由柏楊先生負責丟人現眼;分工合作,相輔相成。主管官兒竟然不肯採納,真是可惜。時到今天,我又要作更建設性的建議啦,這次更簡單明了,下屆世運不是在墨西哥舉行乎?楊傳廣先生既已報銷,屆時只要派柏楊先生一人去就行啦,包管像往屆一樣的功德圓滿,蓋凡是別的選手──包括楊傳廣先生在內,所能做到的事,柏楊先生全能做到。[1]
作者簡介
柏楊(1920年3月7日—2008年4月29日),中國當代作家,出生於河南通許縣,祖籍河南輝縣常村鎮常北村 ,漢族,初名郭定生,後改名郭立邦、郭衣洞,1949年後前往台灣,曾任台灣《自立晚報》副總編輯及藝專教授,為海峽兩岸的人熟知。柏楊在很多所學校念過書,但從沒有拿到過一張文憑,為上大學數次使用假學歷證件,曾被教育部「永遠開除學籍」。他的言論和書籍在社會各界引起了廣泛爭議。 柏楊主要寫小說、雜文,後者成就更高,曾被列為台灣十大暢銷作家之一,他的雜文集主要有《玉雕集》《倚夢閒話》(10集)《西窗隨筆》(10集)《牽腸掛肚集》《雲遊記》等 。代表作有《醜陋的中國人》《中國人史綱》《異域》等。[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