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怪獸(閒敲棋子落燈花)
作品欣賞
夜晚的怪獸
一
「自己和面時，和過面的盆每次刷洗起來都很費事。前一晚又自己和面烙餅，本來想刷盆，結果有事趕着出門來不及刷，就用水泡上了，直到第二天早起才刷，沒想到這回很快就把盆刷乾淨了。看來做什麼事都不能太着急，得慢慢來。」
老友給我看彤發給她的微信。老友的兒子彤今年大學畢業，留在日本工作，從這個秋天起，開始了一個人的獨立生活。
老友說：「彤有時間就愛自己鼓搗點吃的，像我，這不，做着做着自己還有了小感悟，我看得想笑，因為眼前都是他小時候黏在我身旁一邊搗亂，一邊捏麵團的情景。」
二
一隻灰藍色的喜鵲在結冰的江邊一蹦一跳，悠閒地溜達着，又像在等同伴到來。松花江仿佛一夜間就上凍了，大塊小塊的冰，像一塊塊碎玻璃在漂浮，從流冰開始至封凍前這段時間，是流冰期，看上去有點像開春時的跑冰排。感覺季節與季節間有很多重疊點，所以有時會有一種季節錯亂感。
去年11月17號封江，今年氣溫偏高，封江延期。江中的小船突突開的挺吃勁，發動機加大馬力，帶起一團青煙，空氣中有從小船那邊飄來的汽油味。只有全面封江，江中的魚和蝦才得以休養生息。但冬天總有一些破冰取魚者，讓魚和蝦難以安全越冬。一艘大型運沙船吭哧吭哧，行駛速度很慢。走近，能聽到厚薄不一的冰層的破裂聲。
連着三個晚上走在路上都有月光相隨，這樣的月夜，多了幾分神秘與安靜。仰頭盯着晴朗的夜空看上一會兒，能看到最少有五六顆星星在沖自己眨眼，還有乍看貌似流星的夜航飛機。又迎來一個溫暖的冬夜，「小雪」已過，風吹過時，有薄薄的碎冰塊在江面上跳舞。
從高中同學遲子發來的視頻中看到老家的烏裕爾河也已結冰，有人鑿開冰面，辟出一個長方形的冬日泳池，早早開始了冬泳，池中的水看上去很清冽。
三
樓下的路面上這些天一直在施工，馬路被開膛破肚，掘開一米多深的溝，聽說是換電纜線。破開的路面臨時加鋪厚鋼板，車駛過，發出隆隆聲響，夜裡聽上去尤其刺耳。
被吵得睡不着，坐在檯燈下讀加繆二十四歲那年完成的小說《快樂的死》，想從中了解後來的《局外人》中主人公默爾索的前世和他的生命成長之路。
半夜挖掘機還在雄渾咆哮，像在傳達重金屬音樂的冷酷與剛硬氣息。有人在扔管子，塑料管、鐵管，一根根，從醒着的窗口扔向夢中人的胸口，夢被一次次驚醒，能聽見幹活的人在現場的說話聲，害得我夢見你在夢中夢見我。
城市的夜就這樣被撕碎打破，天不會很快就亮，睜着惺忪睡眼從黑色的黎明中使勁眺望白天。
四
夢裡要去上手工課，學做手工皂。一個披一頭閃亮金髮的女孩告訴我，每個小時製作的手工皂香味和造型都不一樣。有橡樹味、檸檬味、薄荷味、薰衣草味、迷迭香味、蘋果味、柑橘味、巧克力味……她說了很多，我沒記住。我旁邊，一個不老實的小男孩老在動，只見他忽地長高，又忽地變小。一段不連貫的夢像幾個電影片段的剪輯合成版。
在夢裡自己有時像個小孩，有時又做回大人，但不用擔心自己變老。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都會來到這個奇異王國。
五
早晨手機鬧鈴響了半天，卻不想動，睡眠嚴重不足。這邊手機才不響了，那邊窗前的一串風鈴又叮鈴鈴響起來，這時候怎麼可能叫得醒春天？
還是得起來，起來快速刷牙、洗臉，那塊泛着淡卡其綠的手工皂擦在臉上泡沫細膩，有一股淡淡的來自山野的青草香，喜歡這味道。
早晨切青蘿蔔，切開時發現中間有點糠，卻糠出一層層好看的冰花。做海帶小蘑菇排骨湯，炒雞蛋蝦仁蒜苗，蒸了一鍋玄米飯。飯端上桌，不見董過來，喊他：「怎麼，你不想吃東西，我可想吃哪！」
小時候覺得自己肚子裡一定藏着一個叫咕咕的怪獸，它總愛叫，害得我動不動就嚷餓。姥姥那時常說我：「除了飯，你跟誰也不親。」我不服氣，說：」除了飯，我還跟姥姥親。「聽我這麼說，姥姥臉上的皺紋會跟着她一起笑。
出門時5點半，想等14路頭班車，好一陣不見車來，363路、77路的頭班車先後從眼前駛過，抬頭看見形狀已變得不太規則的大半個月亮懸在半空。此時，月亮亮的有些神思恍惚，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樣。
外面風颳的尖利，幸好裹了那條厚實的披肩似的蘇格蘭格子圍巾出門，不然會感覺很冷，畢竟是冬天的早晨，被足足凍了一宿，怎麼也得緩上一陣，才能稍稍變暖和些。
六
「這皺紋是我好不容易長出來的，不顯示出來就太可惜了。」看NHK拍攝的紀錄片《活出「樹木希林」》，聽樹木希林說出那些有趣的話。
有幸降生，有幸活着，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最大福利。日本新生代詩人最果夕日說：「每個人，都該更深切地了解，自己有多麼可愛。」
生活能讓我們開懷大笑，也能令人痛哭失聲。有時生活會把人弄煩，想進入密室，卻不想逃脫，而地球上並沒有真正的密室。猜不出命運怎樣安排了我們的一生？
為什麼喜歡，又為什麼不喜歡？只是因為我們對自己了解不多。人有時會背叛自己的孤獨。
靜下來，聽一聽文字的聲音，文字始終有自己的聲音與樂感，不知你能不能聽到？
明天，我們仍在一起，與生活結伴，與彼此為鄰。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