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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年(匡列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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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年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備年》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作品欣賞

備年

2020年的年過得實在是太憋屈了,天天窩在家裡。前兩天看着外面出太陽了。趕緊將被子洗了,曬在陽台外面的欄杆上,陽光暖暖的,吃了中飯再看,就已經全乾了,把它們收了進來,放鼻尖輕輕一聞,仿佛有一股太陽的香味留在了上邊。拿起手機來,有多年打球的老友在群里吆喝,說,來吧,操場上好打球呢。一溜煙小跑過去,偌大的球場人不多,剛打一會兒,來了幾個保安,說是不能打了,因為怕病毒傳染,校園封了,趕緊回家吧。一行人一邊抱怨着一邊笑着保安的小題大作,怏怏地回了家,又退回到了陽台上。室外的遠處,傳來了朝陽街道辦事處的防病毒宣傳車的大喇叭,響着不要出門的聲音。這時的太陽早已從移開,留下了陽台的一片陰涼,只有室外的樟樹,綠墨一樣的老葉子上正印着陽光的金色。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文章《誰是最可愛的人》里,志願軍戰士隱身在戰地的山洞裡一動也不動。好像裡邊有這麼一句話,我們藏在山洞裡,看着外面好好的陽光不能曬,好好的雪景不能賞,為的就是祖國的人民能自由地在外能舒心的曬上太陽。那是在打仗,戰爭在他們那以後的多少年裡,只是和平歲月里的我們從電視劇里看到的故事了。沒有想到,戰爭來了,每個人都是這場阻擊戰的一員,無法置身於外。大喇叭里起勁地說,微信圈裡起勁地傳,現在窩家中,看着外邊好好的太陽不能出去曬,就是為了以後能有更開心自由的享受舒服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想到這兒,就想起了那個志願軍小戰士,窩家裡的怨氣竟也消退了很多。

這兩天,又下起雨來,隨着陰雨,天一陣陣冷起來。將家裡備着的兩本小說翻來覆去看得沒味了,就尋思着往常過年的那些開心的事兒來寬慰一下自己吧。成年以後的過年幾乎想不出什麼值得記憶的事,倒是落筆時,突然地就想起了兒時過年前的那些天來。

大年三十前的幾天是小村里最忙的一段日子。

似乎整個村裡的生活節奏都加快了很多。家家戶戶那些掩映在翠竹林深處或是松樹林叢中的矮瓦房屋頂上便會有白白的濃煙升騰着,慢慢地瀰漫開來。竹葉這時有些黃了,沒風的時候也會有葉片悠悠地從梢間落下,只要有些微風,黃而狹長的葉兒就會成群地呼喚着從空中輕巧巧地打着小小的急顫掉了下來,像是在做着跳傘的遊戲。在慢慢散開的炊煙里,那青青的竹林、松林的尖兒竟像是沉浸在一片白色的霧裡邊了。霧輕輕地飄,無聲無息地,從這家越過林子又與那一家的連在了一起,從村頭到村尾,飄逸着、繚繞着,整個村子上空似乎流動起了一條白紗似的飄帶,炊煙下的小房子裡父母們正忙着呢。

過年不管家裡有多窮,總得在年前備上一些過年時待客的吃貨。廚房裡,父親永遠只有一個職業,就是打下手。除了到池塘里挑水,把幾口大水缸裝得滿滿的後,將竹製的結勾扁擔小心地收攏放在門後,就來到灶前,蹲下來默默地干起他的本行來,往灶里添柴燒火。廚房裡到處被經年的煙熏得黑黑的,灶里的火燒得正旺,父親從灶前的柴垛里抽出一塊劈好的乾柴往灶膛一送,火勢更大了,通紅的火舌一下子從裡邊竄了出來,舌尖直閃閃地舔着灶前那塗了黑漆似的灶沿。有時,父親會將長長的火鉗伸進火中,將紅紅的灰燼扒開,放幾個紅薯進去,然後又蓋上一層灰,過了一會兒,他就會招呼着正在走廊上裝模作樣認真做寒假作業的我們,拖長聲音在喊,燒紅薯快熟囉——。兄弟妹幾個這時的心思全在想着那迫不急待剝開一層薄薄的帶灰的殼下,掰開就可見絲絲黃黃的冒着混着香味兒的熱氣只往鼻子裡鑽的燒紅薯了。吹吹氣,用牙齒輕輕地咬下一小塊,含在嘴裡,還有點點燙,於是用舌尖又輕輕地一挪,那軟乎乎的有着特殊香味的燒紅薯就融化在早已跑出來的口水裡了,微微地一咽,那軟的一團就順着喉頭滑了下去,嘴裡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滿腔的香氣和那還沒有吞下去的殘留的口水。

我們爭先恐後地跑進廚房,趴在父新的腿上伸長脖子直往灶里看。隨着一塊柴又扔了進去,灶里再一次燃起了大火,火在燃燒,映紅了小朋友本來紅撲撲的臉蛋,黑黑的眼睛裡,也正閃動着那霍霍向上的火苗呢。火舌又倏地繞了出來,隔灶沿最近的小妹額前的幾根長發被火苗舔着了,一下子燒得卷了起來。嚇得她身子往一側急偏了過去,碼得整整齊齊的柴跺被她一擠,嘩啦一聲全垮了下來。正在灶後忙着的母親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罵了一句,搞鬼的,頭髮都會燒沒去。又低下頭下滿着手頭的活兒。

母親正在忙着煮糯米飯。

把鍋蓋往上一提,一股巨大的白氣便從鍋里騰空而起,和着炊煙從瓦縫裡鑽了過去。鍋里的水開了,白色的糯米在冒着氣泡的開水裡上下翻滾。母親迅速地用瓢將糯米從鍋中撈出來,倒進灶旁的筲箕里,白色的米湯水在底下嘩嘩地漉了出來。等漉乾淨,往鍋里倒進一小瓢水,放進一個鏤空的小鋁蓋,重新將半熟的糯米又倒回鍋里,用鍋鏟將糯米輕輕地拍成一個半球的形狀,再拿筷子在上面均勻地插幾下,然後蓋上鍋蓋,在鍋蓋的邊緣用洗淨的抹布嚴嚴實實地圍成一個圈。做完這些以後,她雙手往腰後輕輕地揉了揉,稍直一下身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父親,像長官一般命令似地吆喝了一聲,燒火。父親平時里是一個自作主張的人,愛做事的時候一天到晚在土裡忙個不停,天黑好久才挑着那些鋤土的工具回來。不喜歡做事時,母親喊他,喊他半天卻不見人影,只到了吃飯的時候,他就回來了。不用問,就是和他那個一起長大的小學時便一塊玩的同學邀着上街逛去了。只有這個時候,父親是最聽從母親的。像一個領到軍令的士兵,他又重回灶前,蹲下身子。於是,剛歇了一小會兒的灶膛里又突突地響起了火焰燃燒的呼呼風聲。

母親將煮好的糯米飯放進一個圓圓的木盆里,待熱氣散盡。她掏出一個紙包來。紙里包着前些日裡到隔我們村里很遠的一個老奶奶家裡買回來的兩粒甜酒藥籽。有一年,父親為了省路程,到另一處隔得近的地方買的,做出來的甜酒不是那個味,後來過年後每吃一次,母親就埋怨一次,數落着他,少走幾腳,搞壞了一鍋。我們也跟着母親噘起了小嘴。自此以後,父親再也沒有到別的地方買過了。母親將兩粒乒乓球大小的灰褐色藥籽取出,放進一個小布袋裡,拿刀背用力地反覆捶,捶成粉末狀以後,將布袋打開,把粉末均勻地撒落在糯米飯上。粉兒紛紛揚揚地隨着母親的手的抖動,飄了下來,一層層細細地粘在了白白的飯粒上,像是灑了一層灰色的小絮。她又拿起竹筷,急速地翻動起來,一遍又一遍地,直到到那藥的粉末與米飯拌勻。這時,飯已經全冷了下來。她將拌好的飯小心翼翼地倒進一個鐵皮做的洋瓷臉盆里,用鍋鏟輕輕地拍整齊,然後在米飯的中央蓋上一個小碗,用一塊過水後擰乾的棉布將整個盆子包起來,包得緊緊地,再放進鍋里,盆的周圍用我們已經穿不了的棉衣結結實實地蓋了起來,像是給蓋上了一層厚厚的被子。最後,將鍋蓋蓋好,由父親給灶膛里添上一點點火,不能燒出明火來又要保證火不會熄滅,給鍋里保持着持續的溫度。這一兩天父親安心下來了,是不能跑出去玩的,時不時要去廚房裡看看,扔上一把空的穀殼或是茶籽殼兒到灶里去。

年前的冬天有時會下一場雪,雪後的早晨打開朦朧的眼,外面一片亮堂,到處是一片雪白,積了雪的竹子們都低低地彎下腰下。將怕冷的小腦袋從被窩裡探出來,猛然,聞到了從廚房裡飄來的一股甜甜的香味。廚房裡,母親在忙碌着,甜酒出鍋了。

寫到這裡,我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白白的糯米甜酒,陣陣帶着一絲絲酒味的濃香里,米粒兒全都軟化了,松松酥酥地,醉在了那一汪汪清亮的甜酒娘子裡了。口水又流了出來,唉,何時再能喝上一碗裡面漂着蛋花的香香的有着家鄉味道的甜酒啊。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