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圖書館聆聽王蒙演講(甘茂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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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圖書館聆聽王蒙演講》是中國當代作家甘茂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在圖書館聆聽王蒙演講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又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2019年3月16日上午，我在宜昌市圖書館聆聽王蒙先生的演講《永遠的文學》。王蒙先生是中國當代著名作家、學者，「他的創作可以說系統地記錄了一部中國當代文學史」（**家於可訓語）。我很早就讀過王蒙]先生的書，他的小說和散文，曾經滋養過我的生活和寫作。在我心目中，王蒙先生是一座高山、一條大河,更是一個85歲高齡卻依然充滿青春活力的令人敬重的文學大家。
王蒙先生在演講中，以自己的生活歷練和文學經歷，與大家分享文學於個人、於生活、於世界的意義，講述着文學為何是永遠的主題。他說文學是對世界的命名，文學喚起了人們對生活的掛牽和惦念，文學激活了歷史,文學是對時光挽留和記憶的珍惜，永遠的文學讓人產生永遠的愛。他的演講從容幽默,思維清晰，引經據典，金句頻出，將現場氣氛一次次推向高潮。他很自信又自謙地說：「85歲了，我仍在茁壯成長。」對這場精彩的演講，我記憶最深刻的有兩處：一處是怎樣從文學當中了解歷史，另一處是文學與感情的關係。
先說第一處。王蒙先生認為，我們對於歷史的許多了解，一部分當然來自於歷史課程和正規的歷史書，還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並不是從正規的教科書里得到的，而是從文學作品中得到的。比如說《三國演義》，認真地看過陳壽的《三國志》的人很少，但是知道《三國演義》的人非常多。甚至當你發現《三國演義》里有些事情與真實的歷史不相符合的時候——例如周瑜並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年輕人，他的年齡其實比諸葛亮還大——你會覺得非常遺憾。你會覺得，不是演義應該與歷史符合，反過來，你會希望歷史與演義符合。這說明文學激活了歷史。
他舉了關公「捉放曹」的例子。他說《三國演義》里有一個地方，就是華容道。赤壁之戰，曹操敗北。那裡有一條小路，估計曹操一定要從那裡逃，就派關公在那裡把守，但是曹操對關公曾經有恩。曹操一聽前面關公拉出隊伍來了，於是就過去了，縱馬向前，欠身謂雲長曰：「將軍，別來無恙乎？」就這一句話七個字，感動了信義為重的大丈夫。因為它有時間的距離，讓對方追憶往事。關雲長心中不忍，把馬頭勒回，就把曹操給放了。這個故事在歷史上並沒有依據，但在文學作品裡，這就是把歷史文學化的一個傑作。
再說另一處。王蒙先生認為，文學還有一個非常重要來源，與感情有關，尤其是與愛情有關。愛情就是文學一個永恆的主題。他說他看《阿Q正傳》，最遺憾的就是阿Q向吳媽求愛失敗。阿Q為什麼失敗呢？他沒有基本的文學修養。他到了吳媽那裡，啪，跪下了：「吳媽，我要和你睏覺。」這不像話呀，這完全屬於性騷擾啊！相反的，如果阿Q多多少少會兩首詩，一見吳媽，背一首徐志摩的詩：「我是天空里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不須歡喜——在轉瞬間便消滅了蹤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令人驚訝的是，王蒙先生不僅在現場從頭到尾背誦了徐志摩《偶然》這首詩，而且還以幽默的語氣說道：「如果阿Q有了這麼一套愛情術，吳媽哪怕文學上稍微差一點，他至少可以唱從鄧麗君那兒學來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或者再簡單一點，唱首《真的好想你》，那兩人就可以一拍即合了。可是由於缺少了文學，又缺少了藝術，他們的愛情以悲劇的失敗而告終。」你想想，如果是這樣一種情況，而吳媽呢，也是一個文學愛好者，那他們很可能就有很好的前途。所以文學改變了情感的性質，也改變了命運。王蒙為此強調，文學在很大程度上，美化了人生。作家，應該成為這個世界的情人。
在演講的互動環節中，我第一個站起來向王蒙先生請教：「關於文學與地域文化的關係，是不是一個小地方的少數民族作者，也能寫出永遠的文學作品？」王蒙先生寫過很多新疆生活的文學作品，包括他的晚期代表作《在伊犁》，因而他的答覆是肯定的。他說賈平凹寫商州，遲子建寫額爾古納河，肖洛霍夫寫靜靜的頓河的哥薩克騎兵，美國小說家福克納寫他的家鄉約克納帕塔法那塊郵票般小小的地方，都是鄉土輸送了豐沛的寫作源泉，都寫出了令世人矚目的優秀之作。他解答完我的問題，工作人員還為我贈送了他的簽名本《得民心得天下——王蒙說<孟子>》。這自然是意外之喜。
很榮幸，作為與會嘉賓代表，此次演講活動結束後，我被邀請在桃花嶺飯店與王蒙先生共進午餐。席間喝茶時，談起三峽地區的茶葉，王蒙先生問有沒有貢茶。我主動介紹了宣恩縣的五家台貢茶和恩施市的玉露茶。他聽得很有興致，順口便講起了《紅樓夢》中賈母不吃六安茶的故事。他說賈母陪劉姥姥逛大觀園時，妙玉忙着獻茶。老太太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便笑着說：「知道。這是老君眉。」六安茶通常叫作六安瓜片，產地在安徽省六安縣及其相鄰的幾個縣。老君眉產在湖南省洞庭湖中的洞庭山上，很早就是向皇帝進獻的貢茶。王蒙先生對《紅樓夢》如數家珍，研究得如此過細，講述得如此生動，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飯後，我請王蒙先生一起合影留念，相機將這一瞬間定格為「永遠的文學」。
幸福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王蒙先生當晚就要離開宜昌，去成都參加與法國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勒克萊齊奧的對談。我向他揮手告別，將一腔溫暖與愛深深地珍藏在心裡。我在心裡說，在寫作的路上，要像王蒙先生一樣，做一個不知疲倦的旅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