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如石(李東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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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如石》是中國當代作家李東輝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命運如石
母親從鄉下來看我，問起老家的人和事,她告訴我,村里那個叫松的孩子瘋了。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裡，長久地呆坐之後，就直瞪着眼質問母親：「為什麼要生我？為什麼當初不把我掐死？」
松是個先天性白化病患者，讀大學時，放假回家，我曾見過松（當時我眼睛還未失明）。看他那從頭到腳怕人的白，仿佛註定了他一生的命運。
大病初癒，我回老家小住，再見到松時，他已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大男孩兒了。那天，隨身攜帶的一個多波段收音機被我摔壞了，找村里幾個懂行的人，都說修不了。失明以後，我只能靠收聽廣播來消磨時光。沒有收音機，這日子簡直就不知該怎樣過下去。
母親找來了松。「這樣一個孩子，還能修收音機嗎？」我有些懷疑。然而，不出十分鐘，收音機就被他修好了。我很高興，向他致謝，誇他的技術精湛，松笑着說：「沒啥，小意思」
如果不知道他是白化病患者，雙目失明的我決不會以為他和正常人有什麼兩樣。他談吐流暢，言語中透露出阻擋不住的青春朝氣，像一隻長大的鷹，仰望着遼闊的天空，飛翔的欲望鼓躁着他不安的靈魂。
想必是因為我也是一個殘疾人，松和我談話的興致很濃。松告訴我，他只讀完了小學，並不是因為家裡沒錢，也不是因為他呆笨不愛讀書，而是母親擔心他到鎮上讀書會遭人欺負。上小學的時候，松的臉上身上就時常青一塊，紫一塊的，放學回家，書包里總是要麼多了點什麼，比如癩蛤蟆、死壁虎啥的；要麼少了點什麼，比如作業本、橡皮啥的……
松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沒書念了，他就學着修理各種農機具、家用電器，他還學會了烹飪、裁剪等手藝。他的心靈手巧是出了名的，無論誰家的電器壞了，都會找他來幫忙修理，事後總免不了幾句恭維客套之詞。松卻把這些話當真了，好象他已認定了一個信念，只要他努力，白化病算什麼。只要他努力，他奮鬥，定會有一個女孩兒愛上他。然而，長大以後，他還是瘋了，瘋了——因為沒有一個女孩兒愛上他。因為他是一個白化病患者，因為他不能改變他的身份。
身份是上帝手中的一枚棋子，可能是他有意為之，也可能是他一時疏忽，亦或是並無歹意的惡作劇，他就那麼隨意一丟，在世間這張棋盤上，我們就有了一個位置和身份。從此你將永遠無法改變，無論你如何縱橫奔突，攻守殺伐，你都是一個馬前卒，或隔子炮的身份，直到有一天，上帝「玩」煩了，就那麼輕輕一揮，我們就從這棋盤上永遠銷聲匿跡了。
古希臘有這樣一個神話：科林斯國王西西佛斯觸怒了眾神，主神宙斯貶他到陰間服苦役，罰他將一塊巨石從山底推到山頂上去。然而，每當西西佛斯就要把巨石推到山頂時，這巨石就重新滾落下來。就這樣，西西佛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推動着巨石，但他永遠都不可能到達山頂。類似這樣的傳說，在我們中國也是有的，月亮上的那個吳剛不就是用他手中的板斧不停的砍伐着那棵永遠砍不倒的桂樹嗎？
命運如石，他剝奪了你的權力，卻留下了你的欲望。像一隻鷹，時時渴望着飛翔，然而，翅膀卻被切掉了。激情得不到宣洩，必然導致內傷；愛的能量無以釋放，雪崩就此發生了。如松，無論他如何努力，他還是瘋了；如我，無論怎樣地問天索地，也無法讓眼睛復明。
明知那揮起的板斧是徒勞的，明知那推上山頂的石頭還要滾下來，我們還是要一下又一下掄起板斧，一次又一次推動巨石，這就是生命與命運的較量。這種較量是對命運不可改變的不甘心，不認同。這是上帝給人類設置的一個困局，並用它來考驗我們的智慧與理性。它讓人類既保持着足夠的熱情，同時又不至於狂妄的不着邊際。我們終將明白，生命的價值與意義原來不是在那高高的山頂之上，也不是在樹被砍倒之後，活着的大境界與大快樂是將目的寓於那過程之中。我們都是那個在海邊玩耍的孩子，她的快樂不是要建一座金碧輝煌，富麗豪華的城堡，而是在堆砌沙堡的過程中等着海浪將它帶走，然後，重新歡笑着堆一個沙堡，然後，等着下一個海浪的到來…… [1]
作者簡介
李東輝，男，1962年生。1984年大學畢業後不久因病導致雙目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