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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王樓賀韋華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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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王樓賀韋華傳出自《三國志》,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咸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為一書。《三國志》是一部紀傳體三國史,書中有440名三國歷史人物的傳記,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歷史全貌。[1]

原文

王蕃字永元,廬江人也。博覽多聞,兼通術藝。始為尚書郎,去官。孫休即位,與賀邵、薛瑩、虞汜俱為散騎中常侍,皆加駙馬都尉。時論清之。遣使至蜀,蜀人稱焉,還為夏口監軍。

  孫皓初。復入為常侍,與萬彧同官。彧與皓有舊,俗士挾侵,謂蕃自輕。又中書丞陳聲,皓之嬖臣,數譖毀蕃。蕃體氣高亮,不能承顏順指;時或迕意,積以見責。

  甘露二年,丁忠使晉還,皓大會群臣,蕃沉醉頓伏。皓疑而不悅,舉蕃出外。頃之請還,酒亦不解。蕃性有威嚴,行止自若,皓大怒,呵左右於殿下斬之。衛將軍滕牧、征西將軍留平請,不能得。

  丞相陸凱上疏曰:「常侍王蕃黃中通理,知天知物,處朝忠蹇,斯社稷之重鎮,大吳之龍逢也。昔事景皇,納言左右,景皇欽嘉,嘆為異倫。而陛下忿其苦辭,惡其直對,梟之殿堂,屍骸暴棄,邦內傷心,有識悲悼。」其痛蕃如此。蕃死時年三十九,皓徙蕃家屬廣州。二弟着、延皆作佳器,郭馬起事,不為馬用,見害。

  樓玄字承先,沛郡蘄人也。孫休時為監農御史。孫皓即位,與王蕃、郭逴、萬彧俱為散騎中常侍,出為會稽太守,入為大司農。舊禁中主者自用親近人作之,彧陳親密近職宜用好人,皓因敕有司,求忠清之士,以應其選,遂用玄為宮下鎮禁中候,主殿中事,玄從九卿持刀侍衛,正身率眾,奉法而行,應對切直,數迕皓意,漸見責怒。後人誣白玄與賀邵相逢,駐共耳語大笑,謗訕政事,遂被詔詰責,送付廣州。東觀令華核上疏曰:「臣竊以治國之體,其猶治家。主田野者,皆宜良信。又宜得一人總其條目,為作維綱,眾事乃理。

  《論語》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恭己正南面而己。『言所任得其人,放優遊而自逸也。今海內未定,天下多事,事無大小,皆當關聞,動經御坐,勞損聖慮。陛下既垂意博古,綜極藝文,加勤心好道,隨節致氣,宜得閒靜以展神思,呼翕清淳,與天同極。臣夙夜思惟,諸吏之中,任干之事,足委丈者,無勝於樓玄。玄清忠奉公,冠冕當世,眾服其操,無與爭先。失清者則心平而意直,忠者惟正道而履之,如玄之性,終始可保,乞陛下赦玄前愆,使得自新,擢之宰司,責其後效。使為官擇人,隨才授任,則舜之恭己,近亦可得。」皓話玄名聲,復徙玄及子據,付交址將張奕,使以戰自效,陰別敕奕令殺之。據到交址,病死。玄一身隨亦討賊,持刀步涉,見亦輒拜,亦未忍殺。

  會亦暴卒,玄殯斂亦,於器中見敕書,還便自殺。

  賀邵字興伯,會稽山陰人也,孫休即位,從中郎為期騎中常侍,出為吳郡太守。孫皓時,入為左典軍,遷中書令,領太子太傅。皓凶暴驕矜,政事日弊。邵上疏諫曰:「古之聖王,所以潛處重闈之內而知萬里之情,垂拱衽席之上,明照八極之際者,任賢之功也。陛下以至德淑姿,統承皇業,宜率身履道,恭奉神器,旌賢表善,以康庶政。

  自頃年以來,朝列紛錯,真偽相貿,上下空任,文武曠位,外無山嶽之鎮,內無拾遺之臣。佞諛之徒拊冀天飛,干弄朝威,盜竊榮利,而忠良排墜,信臣被害。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苟媚,先意承旨,各希時趣。人執反理之評,士吐詭道之論,遂使清流變濁,忠臣結舌。陛下處九天之上,隱百重之室,言出風靡,令行景從,親洽寵媚之臣,日聞順意之辭,將謂此輩實賢,而天下已平也。臣心所不安,敢不以聞。

  臣聞興國之君樂聞其過,荒亂之主樂聞其譽。聞其過者過日消而福臻,聞其譽者譽日損而禍至。是以古之人君,捐讓以進賢,虛己以求過,譬天位於乘犇,以虎尾為警戒。

  至於陛下,嚴刑法以禁直辭,黜善士以逆諫臣,眩耀毀譽之實,沉淪近習之言。昔高宗思佐,夢寐得賢,而陛下求之如忘,忽之如遺。故常侍王蕃忠恪在公,才任輔弼,以醉酒之間加之大戮。近鴻臚葛奚,先帝舊臣,偶有逆迕,昏醉之言耳,三爵之後,禮所不諱,陛下猥發雷霆,謂之輕慢,飲之醇酒,中毒隕命。自是之後,海內悼心,朝臣失圖,仕者以退為幸,居者以出為福,誠非所以保光洪緒,臣隆道化也。

  「又何定本趨走小人,仆隸之下,身無錙銖之行,能無鷹犬之用,而陛下愛其佞媚,假其威柄,使定恃寵放恣,自擅威福,口正國議,手弄天機,上虧日月之明,下塞君子之路。夫小人求人,必進奸利,定間妄興事役,發江邊戍兵以驅麋鹿,結置山陵,芟夷林莽,殫其九野之獸,聚於重圍之內,上無益時之分,下有損耗之費。而兵士疲於運送,人力竭於驅逐,老弱飢凍,大小怨嘆。臣竊觀天變,自比年以來陰陽錯謬,四時逆節,日食地震;中夏隕霜,參之典籍,皆陰氣陵陽,小人弄勢之所致也。臣嘗覽書傳,驗諸行事,災祥之應,所為寒慄。昔高宗修己以消鼎雉之異,宋景崇德以退熒惑之變。願陛下上懼皇天譴告之誚,下追二君攘災之道,遠覽前代任賢之功,近寤今日謬授之失,清澄朝位,旌敘俊乂,放退佞邪,抑奪奸勢。如是之輩,一匆復用,廣延淹滯,容受直辭,祗承乾指,敬奉先業,則大化光敷,天人望塞也。

  《傳》曰:「國之興也,視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為草芥。」陛下昔韜神光,潛德東夏,以聖哲茂姿,龍飛應天,四海延頸,八方拭目,以成康之化必隆於旦夕也。自登位以來,法禁轉苛,賦調益繁。中宮內豎,分布州郡,橫興事役,競造奸利。百姓罹杼軸之困,黎民罷無已之求,老幼饑寒,家戶萊色,而所在長吏,迫畏罪負,嚴法峻刑,苦民求辦。是以人力不堪,家戶離散,呼嗟之聲,感傷和氣。又江邊戍兵,遠當以拓土廣境,近當以守界備難,宜特優育,以待有事,而徵發賦調,煙至雲集,衣不全裋褐,食不瞻朝夕,出當鋒鏑之難,入抱無聊之戚。是以父子相棄,叛者成行。願陛下寬賦除煩,振恤窮乏,省諸不急,盪禁約法,則海內樂業,大化普洽。夫民者國之本,食者民之命也,今國無一年之儲。家無經月之畜,而後宮之中坐食者萬有餘人。內有離曠之怨,外有損耗之費。使庫廩空於無用,士民飢於糟糠。

  又北敵注目,伺國盛衰,陛下不恃己之威德;而怙敵之不來,忽四海之困窮,而輕虜之不為難,誠非長策廟勝之要也。昔大皇帝勤身苦體,創基南夏,割據江山,拓士萬里,雖承天贊,實由人力也。餘慶遺祚,至於陛下,陛下宜勉崇德器,以光前烈。愛民養士,保全先軌,何可忽顯祖之功勤,輕難得之大業。忘天下之不振,替興衰之巨變哉?

  臣聞否泰無常,吉凶由人,長江限不可久恃,苟我不守,一葦可航也。昔秦建皇帝之號,據殽函之阻,德化不修,法政苛酷,毒流生民,忠臣杜口,是以一夫大呼,社稷傾覆。

  近劉氏據三關之險,守重山之固,可謂金城石室,萬世之業,任授失賢,一朝喪沒,君臣系頸,共為羈仆。此當世之明鑑,目前之炯戒也。願陛下遠考前事,近覽世變,豐基強本,割情從道,則成康之治興,而聖祖之祚隆矣。書奏,皓深恨之。邵奉公貞正,親近所憚。乃共譖邵與樓玄謗毀國事,俱被詰責。玄見送南州,邵原復職。後邵中惡風,口不能言,去職數月,皓疑其託疾,收付酒藏,掠考千所,邵卒無一語,竟見殺害,家屬徙臨海。並下詔誅玄子孫,是歲天冊元年也,邵年四十九。

  韋曜字弘嗣,吳郡雲陽人也。少好學,能屬文,從丞相掾除西安令,還為尚書郎,遷太子中庶子。時蔡穎亦在東宮,性好博奕。太子和以為無益,命曜論之。其辭曰:「蓋聞君子恥當年而功不立,疾設世而名不稱,故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是以古之志士,悼年齒之流邁而懼名稱之不立也,故逸精厲操,晨興夜寐,不遑寧息,經之以歲月,累之以日力,若寧越之勤,董生之篤,漸漬德義之淵,棲遲道藝之域。且以西伯之聖,姬公之才,猶有日昃待旦之勞,故能隆興周道,垂名億載,況在臣庶,而可以已乎?歷觀古今功名之士,皆有累積殊異之跡,勞身苦體,契闊勤思,平居不墮其業,窮困不易其素,是以卜式立志於耕牧,而黃霸受道於囹圄,終有榮顯之福,以成不朽之名。

  故山甫勤於夙夜,而吳漢不離公門,豈有游惰哉?

  「今世之人多不務經術,好玩博奕,廢事棄業,忘寢與食,窮日盡明,繼以脂燭。

  當其臨局交爭,雌雄未決,專精銳意,心勞體倦,人事曠而不修,賓旅闕而不接,雖有太牢之饌,《韶》、《夏》之樂,不暇存也。至或賭及衣物,徙棋易行,廉恥之意弛,而忿戾之色發,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務不過方罫之間,勝敵無封爵之賞,獲地無兼土之實,技非六藝,用非經國。立身者不階其術,徵選者不由其道。求之於戰陳,則非孫、吳之倫也。考之於道藝,則非孔氏之門也;以變詐為務,則非忠信之士也;以劫殺為名,則非仁者之意也;而空妨日廢業,終無補益。是何異設木而擊之,置石而投之哉!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養,其在朝也竭命以納忠,臨事且猶旰食,而何博奕之足耽?

  夫然,故孝友之行立,貞純之名彰也。

  「方今大吳受命,海內未平,聖朝乾乾,務在得人,勇略之士則受熊虎之任,儒雅之徒則處龍鳳之署,百行兼苞,文武並騖,博選良才,旌簡髦俊。設程式之科,垂金爵之賞,誠千載之嘉會,百世之良遇也,當世之士,宜勉思至道,愛功惜力,以佐明時,使名書史籍,勛在盟府,乃君子之上務,當今之先急也。

  「夫一木之枰孰與方國之封?枯棋三百孰與萬人之將?兗龍之服,金石之樂,足以兼棋局而貿博弈矣。假令世士移博奕之力而用之於詩書,是有顏、閔之志也。用之於智計,是有良、平之思也。用之於資貨,是有猗頓之富也;用之於射御,是有將帥之備也。如此則功名立而鄙賤遠矣。

  和廢后,為黃門侍郎。孫亮即位,諸葛恪輔政,表曜為太史令,撰《吳書》,華核、薛瑩等皆與參同,孫休踐阼,為中書郎、博士祭酒。命曜依劉向故事,校定眾書。又欲延曜侍講,而左將軍張布近習寵幸,事行多玷,憚曜侍講儒士,又性精確,懼以古今警戒休意,固爭不可。休深恨布,語在《休傳》。然曜竟止不入。孫皓即位,封高陵亭候,遷中書僕射,職省,為侍中,常領左國史。時所在承指數言瑞應。皓以問曜,曜答曰:「此人家筐篋中物耳。」又皓欲為父和作紀,曜執以和不登帝位,宜名為傳。

如是者非一,漸見責怒。曜益憂懼,自陳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乞欲成所造書,以從業別有所付,皓終不聽。時有疾病,醫藥監護,持之愈急。皓每饗宴,無不竟日,坐席無能否率以七升為限,雖不悉入口,皆澆灌取盡。曜素飲酒不過二升,初見禮異時,常為裁減,或密賜茶荈以當酒,至於寵衰,更見逼強,輒以為罪。又於酒後使侍臣難折公卿,以嘲弄侵克發摘私短以為歡。時有衍過,或誤犯皓諱,輒見收縛,至於誅戮。曜以為外相毀傷,內長尤恨,使不濟濟,非佳事也,故但示難問經義言論而已。皓以為不承用詔命,意不忠盡,遂積前後嫌忿,收曜付獄,是歲鳳皇二年也。

  曜因獄吏上辭曰:「囚荷恩見哀,無與為比,曾無芒氂有以上報,孤辱恩寵,自陷極罪。念當灰滅。長棄黃泉,愚情(忄婁)(忄婁),竊有所懷,貪令上聞。囚昔見世間有古歷注,其所記載既多虛無,在書籍者亦復錯謬。囚尋按傳記,考合異同,採摭耳目所及。以作《洞紀》,紀自庖犧,至於秦、漢,凡為三卷,當起黃武以來,別作一卷,事尚未成。又見劉熙所作《釋名》,信多佳者,然物類眾多,難得詳究。故時有得失,而爵位之事,又有非是。愚以官爵,今之所急,不宜乘誤。囚自忘至微,又作《官職訓》及《辯釋名》各一卷,欲表上之。新寫始畢,會以無狀,幽囚特命,泯沒之日,恨不上聞。謹以先死列狀,乞上言秘府,於外料取,呈內以聞。迫懼淺蔽,不合天聽,抱怖雀息,乞垂哀省。」

  曜冀以此求免,而皓更怪其書之垢故,又以詰曜。曜對曰:「囚撰此書,實欲表上,懼有誤謬,數數省讀,不覺點污。被問寒戰,形氣吶吃,謹追辭叩頭五百下,兩手自搏。」而華核連上疏救曜曰:「曜運值千載,特蒙哀識,以其儒學,得與史官,貂蟬內侍,承答天問,聖朝仁篤,慎終追遠,迎神之際,垂涕敕曜。曜愚惑不達。不能敷宣陛下大舜之美,而拘擊史官,使聖趣不敘,至行不彰,實曜愚蔽當死之罪,然臣(忄婁)

  (忄婁),見曜自少勤學,雖老不倦,探綜墳典,溫故知新,及意所經識古今行事,外吏之中少過曜者。昔李陵為漢將,軍敗不還而降匈奴,司馬遷不加疾惡,為陵遊說,漢武帝以遷有良史之才,欲使畢成所撰,忍不加誅,書卒成立,垂之無窮。今曜在吳,亦漢之史遷也。伏見前後符瑞彰着。神指天應,繼出累見,一統之期,庶不復久。

  事乎之後,當觀時設制,三王不相因禮,五帝不相沿樂,質文殊塗,損益異體,宜得輩依准古義,有所改立。漢氏承秦,則有叔孫通定一代之儀,曜之才學亦漢通之次也。

  又《吳書》雖已有頭角,敘贊未述。昔班固作《漢書》,文辭典雅,後劉珍,劉毅等作《漢記》,遠不及固,敘傳尤劣。今年《吳書》當垂千載,編次諸吏,後之才士論次善惡,非得良才如曜者,實不可使闕不朽之書。如臣頑蔽,誠非其人。

  曜年已七十,餘數無幾,乞赦其一等之罪,為終身徒,使成書業,水足傳未,垂之百世。謹通進表,叩頭百下。「皓不許,遂誅曜,徙百家零陵。子隆,亦有文學也。

  華核字永先,吳郡武進人也。始為上虞尉、曲農都尉,以文學入為秘府郎,遷中書丞。蜀為魏所並,核詣宮門發表曰:「間聞賊眾蟻聚向西境,西境艱險,謂當無虞。定聞陸抗表至,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傾覆。昔衛為翟所滅而桓公存之,今道里長遠,不可救振,失委附之土,棄貢獻之國,臣以草芥,竊懷不寧。陛下聖仁,恩澤遠撫,卒聞如此,必垂哀悼。臣不勝忡悵之情,謹拜表以聞。」

  孫皓即位,封除陵亭候。實鼎二年,皓更營新宮,制度弘廣,飾以珠玉,所費甚多。

  是時盛夏興工,農守並廢,核上疏諫曰:「臣聞漢文之世,九州晏然,秦民喜去慘毒之苛政,歸劉氏之寬仁,省役約法,與之更始,分王子弟以藩漢室,當此之時,皆以為泰山之安,無窮之基之也。至於賈誼,獨以為可痛哭及流涕者三,可為長嘆息者六,乃曰當今之勢何異抱火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末及然而謂之安。其後變亂,皆如其言。臣雖下愚,不識大倫,竊以囊時之事,揆今之勢。

  誼曰複數年間,諸王方剛,漢之傅相稱疾罷歸,欲以此為治,雖堯、舜不能安。今大敵據九州之地,有大半之眾,習攻戰之餘術,乘戎刀之舊勢,欲與中國爭相吞之計,其猶楚漢勢不兩立,非徒漢之諸王淮南,濟北而已。誼之所欲痛哭,比今為緩,抱火臥薪之喻,於今而急。大皇帝覽前代之如彼,察今勢之如此,故廣開農桑之業,積不訾之儲,恤民重役,務養戰士,是以大小感恩,各思竭命。斯運未至,早棄萬國,自是之後,強臣專政,上詭天時,下違從議,忘安存之本,邀一時之利,數興軍旅,傾竭府藏,兵勞民困,無時獲安。今之存者乃創夷之遺眾,哀苦之餘及耳。遂使軍盜空匱,倉廩不實,布帛之賜,寒暑不周,重以失業,家戶不贍。而北積穀養民,專心向東,無復他警。

蜀為西藩,土地險固,加承先主統御之術,謂其守御足以長久,不圖一朝奄至傾覆!唇亡齒寒,古人所懼。交州諸郡,國之南土,交址、九真二郡已沒,日南孤危,存亡難保,合浦以北,民皆搖動。因連避役,多有離叛,而備戍減少,威鎮轉輕,常恐呼吸復有變故。昔海虜窺窬東縣,多得離民,地習海行,狃於往年,鈔盜無日,今胸背有嫌,首尾多難,乃國朝之厄會也。誠宜住建立之役,先備豫之計,勉墾殖之業,為飢乏之救。惟恐農時將過,東作向晚,有事之日,整嚴未辦。若舍此急,盡力功作,卒有風塵不虞之變。當委版築之役,應烽燧之急,驅怨苦之眾,赴自刃之難,此乃大敵所因為資也。如但固守,曠日持久,則軍糧必乏,不待接刃,而戰士已困矣。

  昔太戊之時,桑谷生庭,懼而修德,怪消殷興。熒惑守心,宋以為災,景公下從瞽史之言,而熒惑退舍,景公延年。夫修德於身而感異類,言發於口通神明。臣以愚蔽,誤忝近署,不能冀宣仁澤以感靈祗,仰慚俯愧,無所投處。退伏思惟,榮惑桑谷之異,天示二主,至如他余錙介之妖;近是門庭小神所為,驗之天地,無有他變,而征樣符瑞前後屢臻,明珠既覿,白雀繼見,萬億之祚,實靈所挺。以九域為宅,天下為家,不與編戶之民轉徙同也。又今之宮室,先帝所營。卜土立基,非為不祥。又楊市土地與宮連接,若大功畢竟,輿駕遷住,門行之神,皆當轉移,猶恐長,久未必勝舊。屢遷不少,留則有嫌,此乃愚臣所以夙夜為憂灼也。臣省《月令》,季夏之月,不可以興土功,不可以會諸侯,不可以起兵動眾,舉大事必有大殃。今雖諸侯不會,諸侯之軍與會無異。

  六月戊己,土行正王,既不可犯,加又農月,時不可失。昔魯隱公夏城中丘,《春秋》書之,垂為後戒。今築宮為長世之洪基,而犯天地之大禁,襲《春秋》之所書,廢敬授之上務,臣以愚管,竊所未安。

  又恐所召離民,或有不至,討之則廢役興事,不討則日月滋慢。若悉併到,大眾聚會,希無疾病。且人心安則念善,苦則怨叛。江南精兵,北土所難,欲以十卒當東一人。

  天下未定,深可憂惜之。如此宮成,死叛五千,則北軍之眾更增五萬,着到萬人,則倍益十萬,病者有死亡之損,叛者傳不善之語,此乃大敵所以歡喜也。今當角力中原,以定強弱,正於際會。彼益我損,加以勞困,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憂。

  臣聞先王治國無三年之儲,曰國非其國,安寧之世戒備如此。況敵強大而忽農忘畜。

  今雖頗種殖,間者大水沉沒,其餘存者當須耘獲。而長吏怖期,上方諸郡,身涉山林,盡力伐材,廢農棄務;士民妻孥羸小,墾殖又薄;若有水旱則永無所獲。州郡見米,當待有事,冗食之眾,仰官供濟。若上下空乏,運漕不供,而北敵犯疆,使周、召更生,良、平復出,不能為陛下計明矣。臣聞君明者臣忠,主聖者臣直,是以(忄婁)(忄婁),昧犯天威,乞垂哀省。

  書奏,皓不納。後遷東觀令,領右國吏,核上疏辭讓。皓答曰:「得表,以東觀儒林之府,當講校文藝,處定疑難,漢時皆名學碩儒乃任其職,乞更選英賢。聞之,以卿研精墳典,博覽多聞,可謂悅禮樂敦詩書者也。當飛翰騁藻,光贊時事,以越揚、班、張、蔡之疇,怪乃謙光,厚自菲薄,宜勉備所職,以邁先賢,勿復紛紛。」

  時倉廩無儲,世俗滋侈,核上疏曰:「今冠虜充斥,征伐未已,居無積年之儲,出無敵之畜,此乃有國者所宣深憂也。夫財谷所生,皆出於民,趨時務農,國之上急。而都下諸官,所掌別異,各自下調,不計民力,輒與近期。長吏畏罪,晝夜催民,委舍佃事,遑赴會日,定送到都,或蘊積不用,而徒使百姓消力失時。到秋收月,督其限入,奪其播殖之時,而責定送其今年之稅,如有逋懸,則籍沒財物,故家戶貧困,衣食不足。

  宜暫息眾役,專心農桑。古人稱一夫不耕,或受其飢。一女不織,或受其寒。是以先王治國,惟農是務。軍興以來,已向百栽,農人廢南畝之務,女工停機杼之業。推此揆之,則蔬食而長飢,薄衣而履冰者,固不少矣。臣聞主之所求於民者二,民之所望於主者三。

  二謂求其為己勞也,求其為己死也。三謂譏者能食之,勞者能息之,有功者能賞之。民以致其二事而主失其三望者,則怨心生而功不建,今帑藏不實,民勞役猥,主之二求已備,民之三望未報。且飢者不待美饌而後飽,寒者不俟狐貉而後溫,為味者口之奇,文繡者身之飾也。今事多而役繁,民貧而俗奢,百工作無用之器,婦人為綺靡之飾,不勤麻枲,並鄉黼黻,轉相仿效,恥獨無有。兵民之家,猶復遂俗,內無儋石之儲,而出有綾綺之服,至於富賈商販之家,重以金銀,奢恣尤甚。天下未平,百姓不贍,宜一生民之原,豐谷帛之業。而棄功於浮華之巧,妨日於侈靡之事,上無尊卑等級之差,下有耗財物力之損。今吏士之家,少無子女,多者三四,少者一二,通令戶有一女,十萬家則十萬人,人織績一歲一束,則十萬束矣。使四疆之內同心戮力,數年之間,布帛必積。

  恣民五色,惟所服用,但禁綺繡無益之飾。且美貌者不待華采以祟好,艷姿者不待文綺以致愛,五采之飾,足以麗矣。若極粉黛,窮盛服,未必無醜婦。廢華采,去文繡,未必無美人也。若實如論,有之無益廢之無損者,何愛而不斬禁以充府藏之急乎?此救乏之上務,富國之本業也,使管、晏復生,無以易此。漢之文、景,承平繼統,天下已定,四方無虞,猶以雕文之妨農事,錦繡之害女紅,開富國之利,杜饑寒之本。況今六台分乖;豺狼充路;兵不離疆;甲不解帶。而可以不廣生財之原,充府藏之積哉?「

  皓以核年老,敕令草表,核不敢。又敕作草文,停立待之。核為文曰:「咨核小臣,草芥凡庸。遭眷值聖,受恩特隆。越從朽壤,蟬蛻朝中。熙光紫闥;青璅是憑。毖挹清露,沐浴凱風。效無絲氂,負闕山祟。滋潤含垢,恩貸累重。穢質被榮,局命得融。欲報罔極,委之皇穹。聖恩雨注,哀棄其尤。猥命草對,潤被下愚。不敢達敕,懼速罪誅。

  冒承詔命,魂逝形留。「核前後陳便宜,及貢薦良能,解釋罪過,書百餘上,皆有補益,文多不悉載。天冊元年以微譴免,數歲卒。曜、核所論事章疏,咸傳於世也。

  評曰:薛瑩稱王蕃器量綽異,弘博多通。樓玄清白節操,才理條暢;賀邵厲志高潔,機理清要。韋曜篤學好古,博見群籍,有記述之才。胡沖以為玄、邵、蕃一時清妙,略無優劣,必不得已,玄宜在先,邵當次之。華核文賦之才,有過於曜,而典誥不及也。

  矛觀核數獻良規,期於自盡,庶幾忠臣矣。然此數子,處無妄之世而有名位,強死其理,得免為幸耳。

譯文

(三國志王蕃傳、樓玄傳、賀邵傳、韋曜傳、華核傳)

  王蕃傳,王蕃,字永元,廬江人。他博覽多聞,兼通曆法、六藝。起始為尚書郎,後辭官而去。

  孫休即位後,他與賀邵、薛瑩、虞汜一道為散騎中常侍,都被加授駙馬都尉。當時社會評論認為他很清雅。朝廷派遣他出使蜀國,蜀人稱賞他,回朝任夏口監軍。孫皓在位初年,王蕃又入朝為常侍,與萬彧官職一樣。萬彧與孫皓有舊交,其人鄙俗之人,仗勢侵辱王蕃,說王蕃自我輕賤。又中書丞陳聲,是孫皓的嬖臣,多次在孫皓面前譖毀王蕃。王蕃氣質高風亮節,不能低聲下氣看人臉色行事,有時違忤孫皓的意旨,時間長了即受責備。

  甘露二年(266),丁忠出使晉國回國,孫皓大擺宴席會集群臣,王蕃飲酒大醉,當即倒地,孫皓懷疑王蕃不敬而不高興,讓人把他抬到外面去。很快王蕃請求回來,酒還未全醒。王蕃的性情一向有威嚴氣勢,此時舉止自若,孫皓大怒,喝令手下人將王蕃斬殺在大殿下。衛將軍滕牧、征西將軍留平為他求情,孫皓不允。丞相陸凱上奏說:「常侍王蕃內修美德外明事理,知曉天道了解萬物,處事朝中正直忠心,是社稷的重臣,大吳的龍逢啊!從前他奉事景皇帝,進諫獻策於左右,景皇帝欽佩讚賞他,讚嘆他卓越超群。而陛下惱恨他說話刺耳,厭惡他直言對答,將他斬首於殿堂,拋屍於野外,國內人民為他傷心,有識之士為他悲悼。」他痛惜王蕃即是這樣。王蕃死時僅三十九歲,孫皓將他的家屬流放到廣州。他的兩個弟弟王著、王延,都是傑出才器之士,郭馬起兵叛亂時,他們不肯為郭馬所任用,故被殺害。

  樓玄傳,樓玄,字承先,沛郡蘄縣人。孫休時期他為監農御史。孫皓即位為帝,樓玄與王蕃、郭逴、萬彧一道為散騎中常侍,出朝外任會稽太守,入朝任大司農。以前宮中主事人本是使用親近的人來擔任,萬彧奏說在親密熟知的人中,應使用品行正派之人,孫皓便下令有關官員,尋找忠正清廉之士,以接受宮中任職的選拔,於是任用樓玄為宮下鎮禁中候,主持殿中事務。樓玄為副九卿故持刀侍衛宮禁,嚴正自身表率眾人,按照法令行事,答對懇切忠直,數次違忤孫皓的意旨,漸漸受到責怪惱恨。後來有人誣陷誹謗樓玄與賀邵相遇時,停車竊竊私議放聲大笑,毀謗朝政。於是受到孫皓下詔詰責,被押送廣州。東觀令華核上奏說:「為臣私下認為治理國家的根本,猶如治家。主管田間事務的人,都宜為賢良誠信。又應用一人總理出家務的規章條目,為它制定一條總綱,這樣家中各項事情得到治理。

  《論語》有言:『無所作為能使天下得到治理的人是舜。他只是讓自己面向正南端正地坐着而已。』是說任用的人得當稱職,故此自己悠閒而安逸。如今天下未定,國家多事,事無大小,都應當稟報以求上聞,故一切經由陛下,使您聖明的思慮有所勞損。陛下既已着意於博通古事,總覽窮極經典文籍,加之用心勤奮喜好道術,隨着節令煉養精氣,應當得到空閒安靜以放鬆精神,呼吸清淳空氣,與自然共致無極。為臣日夜思量,百官之中,能任職擔當此事,足以信賴委託之人,沒有比樓玄再合適不過。

樓玄清廉忠正奉公守法,卓立超越於當今之世,眾人都敬佩他的操守,無人能與他爭先。而清者則心平而意直,忠者只有正道才樂意舉足,像樓玄這種性情,可以始終保持一致,乞請陛下赦免樓玄以前的罪過,使他得以悔過自新,提拔他主持有關部門事務,責成他取得良好的成效,陛下能讓自己安撫官職選拔人才,根據人的才幹委以職任,則舜那種端坐面南無為而治的情景,很快也能實現。」孫皓忌恨樓玄的聲名,再流放樓玄及兒子樓據,將他們交付給交阯的將領張奕,讓他們在戰爭中效力,暗中卻命令張奕殺掉他們。樓據到交阯後病死。樓玄單身一人跟隨張奕征討賊寇,持刀徒步長途跋涉,見了張奕就叩拜,張奕不忍心殺死他。正好張奕突然去世,樓玄殯殮張奕時,從張奕的器物中發現孫皓的敕書,他回去後就自殺身亡。

  賀邵傳,賀邵,字興伯,會稽郡山陰縣人。孫休登基,賀邵從中郎出任散騎中常侍,出朝外任吳郡太守。孫皓時期,他入朝為左典軍,升為中書令,兼任太子太傅。孫皓兇狠殘暴,驕橫自負,國家政事日益衰敝。賀邵上奏進諫說:「古代聖明的君主,之所以能深居宮闈而知曉天下之事,垂衣拱手端坐席上卻能光耀八方極遠之地,這歸功於他能任用賢才!陛下以傑出的德行和美好的資質,統緒帝業,應以身率先履行道義,恭敬奉守社稷大業,褒揚賢能表彰善良,以安定各種國家政事。

自近年以來,朝廷官列錯亂紛雜,真偽相混,上下空職,文武官員不盡職守,朝廷外面沒有如山嶽般的鎮守將領,宮廷內面沒有拾遺補闕的賢良大臣,奸佞阿諛之徒鼓翅飛翔,干弄朝廷威柄,盜竊榮利,而忠誠賢良者卻被排擠貶抑,誠實正直大臣遭受誹謗陷害。故此正直之士改易方正的操守,而昏庸的小臣卻苟且獻媚,他們揣摩陛下心思奉承恭維,各自希望達到自己的淺近目的,人們執着違反常理的評說,個個口吐歪曲事實的理論,於是使清流變濁,忠臣噤聲。陛下身處九天高位,居於百重深宮,一言既出,風靡天下,一令頒行如影隨從,親洽獻媚取寵的臣子,每天愛聽順合心意的言辭,恐怕會認為這類人真的賢明,而天下已經太平。為臣心感不安,怎敢不上報給陛下聽聞。

「為臣聽說興國之君樂意聽到人家指出他的過錯,荒亂之君喜歡聽到別人對他的美言讚譽;樂意聽到指責過錯的君主,他的過錯會日益清除而福運臻於宏大;樂意聽到他人讚譽的君主,他的聲譽會日益減損而禍患必然來臨。所以古代的君王,作揖禮請以進用賢人,虛懷以尋求己過,譬喻帝位猶如乘危奔命,裝飾虎尾以警戒自身。至於陛下,嚴厲刑罰以禁絕直率言辭,罷黜善良人物以拒絕忠諫賢臣,不明毀謗與讚譽的實質,沉迷於寵臣的阿諛虛假之言。從前殷高宗思念良佐,夢寐以求得到賢士,而陛下求賢似乎丟在腦後,忽視賢才如同遺棄無用之物。原常侍王蕃忠誠恭謹於公事,才幹勝任輔弼,卻在他酒醉時施以極刑。

  近來鴻臚卿葛奚,是先帝的舊臣,偶爾有些違忤,不過是昏醉時說的話而已,酒過三巡後,不再忌諱禮節,陛下卻猝發雷霆,說他輕侮傲慢,讓他飲下酒精,以致中毒身亡。自此以後,國內人士傷心,朝廷大臣失望,做官者以退職為幸運,居朝者以外任為福氣,這確實不是用以保持光大宏偉功業、興隆道德教化的情勢!「此外,何定本是供驅使的小人,地位在奴僕之下,自身沒有半文錢的德行,才能沒有鷹、犬般的作用,而陛下喜愛他奸佞獻媚,轉交他威權,使何定依恃寵幸肆無忌憚,擅作威福,口裡決定國家大計,手中玩弄國家大權,上損陛下日月般的光明,下塞正人君子的上進道路。凡小人要求進取,必定進獻奸邪的利益,何定無事妄自發動勞役,徵調長江沿岸的守衛部隊去驅趕麋鹿,在山上布置網羅,砍伐森林,盡將各處野外的獸物,驅集在重圍之中,這對上沒有補益時政的名分,對下則有損耗財產的浪費。

而兵士們疲憊來往運送,人力在驅趕野獸時用盡,老弱饑寒交迫,長幼怨聲載道。為臣私下觀察天象,自近年以來陰陽錯亂,四時易節,日食地震,仲夏降霜,參閱典籍,這些都是陰氣強凌陽氣,是小人玩弄權勢所招致。為臣曾披覽書傳,驗證諸般發生的現象,災禍祥瑞都得到應驗,故為之心驚寒戰。

從前殷高宗修養自己品德以消弭野雞投鼎的異象,宋景公崇尚德行以消退火星不祥的變化,希望陛下能上怕皇天告示的譴責,下追高宗、景公禳災的修行,遠鑒前代任用賢能的功德,近省當今荒謬授人權柄的過失,整頓澄清朝中的官位,表彰論賞俊傑的功用,放逐驅退奸佞的小臣,抑制剝奪邪惡者權勢,前述小人,一律不再任用,廣泛延請滯留埋沒在下不得升進的人才,容納接受直率勸諫的言辭,謹慎地承受上天的旨意,恭敬地奉守先人的基業,如是則弘大教化如陽光普照,上天和下民的怨望就會止息。「《易傳》有言:『國家將興旺,視百姓如赤子;國家將衰亡,待百姓如草芥。』陛下從前深藏神聖光芒,潛修德行於東方之地,以聖明的睿智和卓茂的風采,潛龍騰飛順應天命,四海人民延頸盼望,八方百姓拭目瞻觀,認為成、康之世的教化定會在短期內興隆。自陛下登基以來,法令條禁變得苛刻,賦稅徵調日益繁雜;宮廷內的奸邪小人,分布各處州郡,肆意興動勞役,競相貪求暴利。

  百姓遭受穿梭般的困擾,民眾疲憊無止境的索求,老小饑寒交迫,家家面現菜色,而地方官吏,迫於畏懼擔負罪責,便施以嚴法酷刑,折磨百姓求得供應。故此民力不堪承受,家戶妻離子散,痛哭哀號之聲,動傷國家祥和之氣。又長江沿岸的守衛軍隊,從遠處考慮應該拓土開疆,從近處考慮應當守疆防敵,故此應對他們特別優待供養,以待戰事發生時使用,而現在對他們徵收賦稅,如煙漫雲涌,使他們衣不能遮蔽全身,食不能供應早夕,出戰時要他們冒槍林箭雨之難,回營後使他們承受無以為生的愁戚。因此他們父子相互拋棄,叛逃者結隊成群。希望陛下寬緩賦稅除去煩苛,賑濟撫恤窮困貧乏之人,減省那些不急需的勞役,簡約消除法律禁令,如此則全國人民能樂業安居,弘大教化能推廣普及。人民是國家的根本,而食物是人民的命脈,如今國家無一年可用的儲備,百姓家中無經月可食的積蓄,而後宮之中坐食終日者一萬多人。

宮中有離家空守的怨恨,朝外有無端損耗的花費,使得國庫被無益的事情用盡,百姓因糠菜的不足飢餓終日。「此外,北方強敵虎目注視,窺伺我國的盛衰,陛下不依靠自己的威嚴德行,而期望敵人的不來侵犯,忽視四海的困頓窮苦,而輕視強敵的不來發難,這確實不是謀求長久居宮穩操勝券的措施。從前大皇帝勤勞辛苦自身,在南方創下基業,割據半壁江山,開拓萬里疆土,雖然蒙受上天的相助,實際主要靠人的努力。傳留的福祚和皇位,直到陛下,陛下應勉力崇尚德行操守,以光大先輩勳業,愛民養士,保全先人制定的治國大綱,怎麼可以忽略顯揚祖上的功勳,輕視難以取得的大業,忘卻天下的不振、王朝更替興衰的巨變呢?為臣聽說吉凶變易無常,禍福由人爭得,長江的險阻不可長久依恃,如果我們不加強防守,則一葦可航。

  從前秦國創建皇帝的稱號,據守崤山、函谷關的險要,但不修德行教化,法律苛刻政治殘酷,毒害殃及百姓,忠臣閉口無言,故此陳勝振臂一呼,社稷即刻傾覆。近者劉氏占據三關險隘,堅守重山固防,可說是金城石室,萬世之業,只因授任不依賢能,一下子便喪國滅亡,君臣被繩索系頸,一起成為俘虜之人。這是當代的明鑑,眼前的炯戒啊!希望陛下遠考前代之事,近鑒當代之變,擴大基業,強固根本,割棄私情,遵循道義,如是則成康之世的政治局面就會形成,而聖明祖輩傳下的福運就會隆盛。」章表呈上後,孫皓深深地含恨在心。賀邵奉公忠正,孫皓的親近小臣都很畏懼他。於是一起譖毀賀邵與樓玄謗毀國事,賀、樓二人都被孫皓詰難指斥。樓玄被押送南方的廣州,賀邵受到原諒官復舊職。後來賀邵中風,口不能言,離職數月,孫皓懷疑他是假裝有病,將他收捕關在酒窖里,拷打千餘下,賀邵始終沒說一句話,最終被殺死,家屬流放到臨海。孫皓同時下詔誅殺樓玄的子孫,這一年為天冊元年(275),賀邵時年四十九歲。

  韋曜傳,韋曜,字弘嗣,吳郡雲陽人。他年少時好學,能寫文章,任丞相的掾史,外授任西安縣縣令,回朝任尚書郎,升任為太子中庶子。當時蔡穎也在東宮,他一向喜受下棋,太子孫和認為下棋沒有益處,故讓韋曜來論說此事。韋曜作文為:「聽說君子恥於正當年華而功名未建,痛恨終盡人世而聲譽不揚,故此說學習如不及時,猶恐失去良機。因而古代有志之士,傷悼年歲的流逝而擔心功名未及建立,故此勉勵振奮砥礪操守,早起晚睡,顧不上休息,經年累月苦下功夫,像寧越那樣勤奮,董仲舒那樣篤學,濡浸在道德仁義的深潭,居游於學問技藝的王國。況且以西周文王的聖明、周公的才智,猶要夜以繼日的辛勤,故而才能興隆周朝道統,流傳美名萬世。

至於一般的臣民,怎麼可以止步不前呢?歷觀古今建立功名事業的人,都有不同一般的積累業跡,親身勞苦,盡心思慮,平居不荒廢學業,窮困不改更志向,因而卜式耕田放牧亦立下大志,黃霸身陷囹圄還接受道義,他們終於獲得榮耀顯赫的幸福,也因此成就不朽的功名。故此仲山甫晝夜勤勞,而吳漢不離官府,他們哪會有游嬉的惰性?「如今世人大多不致力於經術,喜玩下棋,廢棄事業,廢寢忘食,耗盡日光,繼以燃燭。當他們面臨棋局交鋒爭戰,勝負未分時,便聚精會神,專心致志,心勞體倦,人事荒廢而不整修,賓客前訪無人接待,雖有太牢供品般的美味佳肴,《韶夏》舞曲之類的動聽音樂,也無暇品評欣賞。以致有人賭注衣物,變移下棋的目的,使廉恥的思想觀念鬆弛,而忿戾的神色產生,然而他們的志向沒有超出一個棋盤的範圍,所追求的沒有越過方格之間的距離,戰勝對手沒有封賜爵位之賞,獲得地盤沒有兼併土地之實。

這種技巧不屬於經典六藝,這種才能不能用於治理國家,立身處世者不能借用下棋的技能,徵選人才者不能通過下棋的途徑。從中尋求戰術陣法,則非孫武、吳起他們的那一套;從中考究道義學問,則非孔子學派的東西。以巧變詐欺為手段,則非忠信的事情;把攔劫殺掠作名分,則非仁者的思想,而且白白損耗時光荒廢事業,終究毫無補益。

  這與設立木杆而擊打它、安放石塊而投擲它有什麼區別呢?況且君子在家中要不辭勞苦侍養父母,在朝廷要竭盡生命效忠君王,面臨繁忙事情要推遲進餐,哪會沉湎耽延於棋盤之中呢?認準這種道理,則孝順友善的品行得以樹立,堅貞純正的聲名就會顯揚。「當今大吳承受天命,海內尚未平定,聖明的朝廷自強不息,努力獲得人才,勇而有謀之人就授以雄威虎將的重任,學問淵博氣度雍雅之士就進入臥龍棲鳳的官署,各種技能兼容並立,文臣武將並駕齊驅,廣泛選拔優秀人才,表彰擇用英雄俊士,設立考核科目,頒行官爵賞賜,這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嘉會,百年難遇的良機。

當今士人,應勉勵思求最完美的道義,愛惜自己的功業和精力,以輔佐政治清明的時政,使自己的名字載入史冊,授勳的策書存於盟府,此乃君子最高目的,當今最急事務。「一塊木頭棋盤怎比一方土地的封邑?三百顆乾枯棋子怎比率兵上萬的將領?繡着飛龍的服裝,金石奏協的音樂,足以兼容棋局的樂趣而換替下棋的遊戲。如果讓世人轉移下棋的精力到用功詩書上去,就會有顏回、閔損的志向;轉移到用功智謀上去,就會有張良、陳平的思維;轉移到用功殖貨上去,就會有猗頓的財富;轉移到用功射御上去,就會有將帥的才能。做到這一步則功名即可建立,而卑賤就會遠棄。」孫和被廢黜後,韋曜任黃門侍郎。

  孫亮即位,諸葛恪輔佐朝政,上表奏任韋曜為太史令,撰著《吳書》,華核、薛瑩等都參與此項工作。孫休登基後,韋曜被任命為中書郎、博士祭酒。孫休命令韋曜依照劉向所創體例,校核審定各類書籍,又打算請韋曜擔任侍講。而左將軍張布是孫休親近的寵臣,做事頗有過錯,害怕韋曜任侍講儒士後,因為韋曜性情處事精明確切,怕他用古今事情作譬警戒孫休的認識,就堅決爭辯說韋曜不能擔任此職。孫休極為惱恨張布,其事記在《孫休傳》。然而韋曜最終還是被阻止,未能入宮。孫皓即位,封韋曜為高陵亭侯,升任中書僕射,後降職為侍中,長期兼任左國史。其時孫皓周圍的人迎合孫皓旨意,多次說出現祥瑞感應現象。

孫皓以此詢問韋曜,韋曜回答說:「這只是人家箱匣中的東西而已。」又孫皓想為自己父親孫和作「紀」,而韋曜堅持以孫和未登帝位為據,只宜將其歷史記載文字定作「傳」。類似事情並非一次,漸漸地韋曜受到孫皓的責怪惱怒。韋曜更加憂懼,自己提出年老體衰,請求辭去侍中、左國史兩個官職,懇求讓他完成自己要寫的書,把他所承擔的任務轉交他人,孫皓始終不答允。當時韋曜有病,服藥護理,更加迫切地要求辭職。

孫皓每次設宴,沒有不是一整天的,坐席中人不管能否飲酒都以七升為必飲限量,即使自己不能全部喝完,也要被強迫灌完夠數。韋曜一向飲酒不過二升之量,起初他受到特殊禮遇時,孫皓常減少他的酒數,或者暗中賜給他茶水代替酒,及至寵幸衰退,反而更被強迫喝酒,往往因所飲不足量而受懲罰。另外孫皓在酒後讓侍臣侮辱詰責大臣們,以嘲弄相侵,互相揭短作為樂趣。這時誰要有所過失,或者誤犯孫皓之諱,就要遭到拘捕,甚至被斬殺誅死。韋曜認為朝臣在公共場合相互謗毀傷害,內心就會相互滋生怨恨,使大家不能和睦共濟,這並非好事,故此他只是出示難題提問經典的辭義理論而已。孫皓認為韋曜不接受皇帝詔命,有意不盡忠主上,於是將他對韋曜前後不滿的嫌隙忿恨積累一起,收捕韋曜投進監獄。這年是鳳凰二年(273)。

  韋曜通過獄吏向孫皓上書說:「囚犯我身負皇恩蒙承愛憐,無人比得上,而自己卻沒有絲毫貢獻來報答主上,辜負污辱了陛下的恩愛寵幸,自己陷入死罪。想到自己將化成灰燼,永棄黃泉之下,心情淒涼苦哀,私下心中有所記掛,故冒犯禁令而呈報陛下。囚犯我過去發現世間有古代曆法的注釋,上面的記載有許多虛假而無根據的東西,與經典書籍的記載也有錯謬之處。囚犯我尋查考究經傳所記,考核異同,採摭查詢得來的材料,來撰成《洞紀》一書,起自伏羲,直到秦漢,共為三卷,另將自黃武以來,再另寫一卷,此事尚未完成。

又看見劉熙所作的《釋名》,確實有很多絕妙的地方。然而物類繁多,難得詳細考究,故此不時出現錯誤,而關於爵位一事,又有解釋不對之處。愚見以為官爵一事,乃目前急宜弄清楚的事情,不應當乖謬失誤。囚犯我忘記了自己極為卑下的身份,又作《官職訓》與《辨釋名》各一卷,想呈獻陛下。新作剛完成,正逢我因無禮行徑受到囚禁獄中的處分,泯沒之日,遺憾不能將它呈獻陛下,謹於臨死之前將這些著述開列出來,懇求陛下告知秘府,讓他們至我家選取,呈獻陛下批閱。回顧所寫著述擔心因淺陋壅敝,不合陛下旨意,心懷恐懼屏氣止息,懇求陛下降予憐惜加以審明。」韋曜企望以此免除死罪,而孫皓反怪他的奏章有墨污,故此又以此詰問韋曜。

韋曜回書說:「囚犯我撰述此表,確實想上呈陛下,害怕有所錯誤,反覆檢查閱讀,不知不覺弄髒了它。遭到詰問心驚膽顫,呼吸急促,結結巴巴說不出話。謹此補加謝罪叩頭五百下,兩手自我抽打。」而華核接連上奏營救韋曜說:「韋曜幸遇千載難逢之機,特別蒙受陛下哀憐賞識,憑着他的儒學功底,得以擔職史官,身着宮內侍從官員服飾,承旨應答陛下的詢問,聖明朝廷仁愛寬厚,哀悼死者追思遠人,在迎神之際,垂淚敕封韋曜。韋曜愚昧不明,不能敷陳宣揚陛下大舜那樣的美德,而是拘泥於史官的先例,使陛下旨意得不到表述,崇高的德行不能彰顯,實在是韋曜愚昧淺陋,犯下該死的罪行。然而為臣勤勉陳說自己愚見,發現韋曜自小就勤奮向學,至老不倦,探究融通墳典,溫故知新,以至於心中熟知古今所發生的重大事件,朝外官員很少有人能超過他。

  從前李陵為漢朝大將,軍隊被打敗沒有返回而投降匈奴,司馬遷不加痛恨,為李陵到處說情,漢武帝考慮到司馬遷具有良史的才能,想讓他完成所撰寫的《史記》,故抑制自己的憤怒沒有對他施用極刑,書最終撰成,流傳千古。如今韋曜在吳,也即是漢的史官司馬遷啊!先後看到祥瑞徵兆的顯露,神靈的旨意與上天的感應,連續出現,統一天下的時期,大概不會長久。一統大業完成後,當根據時代要求來建立典章制度,三王互不因循舊制禮儀,五帝互不沿襲前朝樂制,內容與形式的選取途經各有不同,增減具體條文體例有別,應當取得韋曜這類人才依據古代原則,對前朝制度有所修改新創。漢代承續秦代,則有叔孫通制定新的一朝禮儀,韋曜的才能學識也達到漢代叔孫通的程度。

又《吳書》雖然已有了頭緒,但敘言、贊論尚未撰就。從前班固作《漢書》,文辭典雅,後來劉珍、劉毅等作《漢記》,遠遠不及班固,尤其敘傳部分拙劣。如今《吳書》應當流傳千載,按序列入各史之間,後代學者論次評判優劣,非得有韋曜那樣的優秀人才,實在不能補缺這部不朽之書。像為臣這樣愚頑淺陋之人,實在不是能勝任這種撰述之人。韋曜年紀已屆七十,剩下的人生不多了,懇切希望陛下赦免他的頭等大罪,改判他終身為囚徒,使他完成著書的事業,讓《吳書》永昭後人,流傳百世。

  謹此奉表,叩頭百下。」孫皓不准許華核的請求,於是殺死韋曜,將他家屬流放至零陵。韋曜之子韋隆,亦有文采學問。

  華核傳,華核,字永先,吳郡武進縣人。他起始為上虞縣縣尉、典農都尉,因為文學入朝為秘府郎,升任中書丞。蜀國被魏國所吞併後,華核前往宮門前呈表上奏說:「我不久前聽說敵人如螞蟻一樣聚向西蜀境地,西蜀地勢艱險,按理說應當不會出問題。我又確實得知陸抗的奏章已到,說成都並未守住,君臣遠散,社稷傾覆。從前衛國被北狄所滅而齊桓公使衛國再度存在,如今路程遙遠,不可救援振興蜀國,失去了歸附我國的土地,捨棄了進貢我們的國家,為臣乃草芥之人,私下尚且心懷不寧,陛下聖仁之主,恩澤撫施遠方,猝然聽到這一消息,必定產生傷悼心情。我無法抑制悵惘憂傷的情感,謹此呈上奏章讓陛下聽到我的心聲。」孫皓繼承皇位後,封華核為徐陵亭侯。

  寶鼎二年(267),孫皓再營造新宮,規模宏大,用珠玉裝飾,花費極大。其時正是盛夏開始動工,農耕與邊守一起被荒廢,華核上奏勸諫說:「為臣聽說漢文帝時期,九州安寧,過去為秦朝之民的百姓慶幸消除了慘酷的苛政,歸順了寬仁的劉漢王朝,減省勞役精簡法令,人民生活與新的王朝一道重開紀元,分封王室子弟為王侯,作為護衛漢中央朝廷的屏障,在當時形勢下,大家都認為社會同泰山一樣穩固,新王朝定下了無窮的基業。而至賈誼,偏偏認為可為之痛苦流涕的事情有三大件,可為之長聲嘆氣的事情有六大件,於是說當今的形勢與抱着火在堆積的柴草之下而人睡在上面沒什麼兩樣,大火尚未燃燒起來而認為是平安。以後發生的變亂,都如他所預言的那樣。為臣雖說下賤愚昧,不識大體,私下以往日之事,來揣度今日的局勢。

「賈誼預言後過了幾年,諸王正值勢力強盛之時,漢朝廷派往的傅、相稱說有病被免職回朝,想憑這樣的局面來使國家得到治理,即使是堯、舜也不能使其安定。如今大敵占有九州地域,控制全國大多數的民眾,熟悉攻戰的各種方法,利用軍事勝利的既有形勢,故此想定立與中原競爭吞併對方的大計,這好比楚、漢兩方勢不兩立,對方可不僅僅是漢朝的各王侯,如淮南王、濟北王那樣的勢力而已。賈誼之所以想痛哭的局勢,比起今日要和緩多了,抱火臥薪的比喻,對今天來說更是急迫。

  大皇帝看到前代的情形是那個樣子,考察今天的形勢是這個樣子,故此廣開農耕蠶桑之業,積蓄無法計量的儲備,撫恤沉重勞役的百姓,積極致力於供養作戰的兵卒,故此人人感恩,個個都想竭力效命。這種福運尚未降臨,大皇帝就溘然離開人世。自此之後,權臣專政,上背天時,下違眾議,失卻安定生存的根本,追求眼前一時半刻的利益,多次出動軍隊,傾盡府庫儲存,兵士勞頓民眾困苦,沒有一刻得到安寧。

如今存世之人只是身負創傷的孑遺兵卒,困苦哀號的殘餘百姓而已。於是使得軍用物資乏匱,倉廩府庫空虛,布帛的賞賜,不能兼顧寒、暑,再加百姓失業,家家衣食不濟。而北方敵人積糧養民,專心謀取東土,不再有其他需要警備之事。蜀國作為西邊藩國,地勢險要牢固,加之繼承先主劉備的統治之方,按說它的防禦守備能夠長久,想不到一下子就傾覆社稷。唇亡齒寒。這是古人所擔憂的情景。交州各郡,是我國的南部土地,交阯、九真兩郡已經淪陷,日南郡孤立危急,存亡難保,合浦以北地區,百姓都在動搖,藉機一再躲避勞役,很多人叛變作亂,而防備戍守的人員減少,威鎮勢力變輕,常常擔心呼吸間就又發生變故。從前海盜窺伺東部郡縣,多次獲得離叛的百姓,熟悉地勢熟練航海,貪得無厭甚於往年,搶掠盜竊一日不息,我們如今腹背受敵,首尾多難,已處於國家朝廷的厄運時期!確實應該停止修建新宮的勞役,先得制定防備敵人大計,勸勉發展墾荒種植事業,作為解救饑寒睏乏的措施。

  惟恐農時將要過去,春耕生產為時過晚,戰爭發起之日,軍隊裝備與糧草未辦。如果捨棄這些急務,卻盡力修建宮室,突然發生意想不到的戰事變故,這才放棄修室築牆的勞役,去應付烽火告警的急需,驅使怨忿困苦的部眾,趕赴白刃相向的戰場,這就是強大敵人可反用來作為資助的局勢了。如果只是固守,曠日持久,則軍糧必定缺乏,不等戰場交刃,而參戰之人已經困頓不堪。「從前商代太戊王時期,桑樹、稻穀生長庭堂之內,心中恐懼故此修養德行,於是怪異現象消除而殷商王朝隆興。

火星軌道掠過心宿之域,宋國認為災難將到,宋景公恭謹聽從瞽史的意見,使火星退回原先的位置,宋景公也因此而延年。自身修養德行就能感化異類,言從口出就能通達神明。為臣以愚笨閉塞的資質,而錯誤地安置在宮中官署,不能輔翼陛下昭示仁義恩澤以感化神靈,對上對下均感慚愧,無處可以投身。退下低頭思量,火星、桑谷的怪異現象,是上天在警告兩位君主,至於其他種種細小的怪異,不過是身邊門庭內小神所為,驗證於天地,沒有其他變化,而祥瑞的徵兆卻先後屢屢出現,明珠既已顯露,白雀繼之現世,萬民的福祚,實際是神靈使其顯露,以九州為宅,以天下為家,並不與編戶之民一同轉移。

又今日的宮室,是先帝所造,選擇日期開土立基,並非不吉祥。又楊市土地與皇宮相連接,如果浩大工程完畢,陛下車駕遷住,在門前巡行的神靈,都當跟着轉移,恐怕長久下去未必強於舊宮。屢屢遷移又不可,留在舊宮又有忌諱,這正是為臣日益擔憂焦慮的原因。為臣考察《禮記·月令》,季夏月份,不可興動土木,不可會盟諸侯,不可興師動眾,舉行大事必有大災。如今雖說諸侯沒有會聚,但集合諸侯軍隊與會集諸侯沒有區別。六月戊巳日,土星運行正俯照人間,既不可動土觸犯,又加之農忙之月,農時不可錯失。

  從前魯隱公夏季修築中丘城,《春秋》記載了這件事,留給後人做鑑戒。今日修築宮室是為了萬世的宏大基業,而冒犯天地間的大禁忌,沿襲《春秋》中所說的錯誤行為,廢棄恭敬上天授予的最大要務,為臣以愚拙的管見,私下心中不安。「此外,為臣擔心所要徵召的流民,有的將不來,討伐他們要廢棄工程興起戰事,不討伐他們則他們日益滋生禍患。如果他們全數到來,很難保證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不發生疾病。況且人心都是安定則嚮往良善、困苦則怨恨叛亂。江南精銳兵卒,北方敵軍一向難於對付,想以十個士兵對付我兵一人。天下尚未平定,應深為顧惜他們。

現在這種狀況等到宮室築成,則死亡叛逃五千人,那麼北方軍隊等於增加了五萬;如果死亡叛逃者達到一萬,則敵人等於增添了十萬。病的人有會死亡的損失,逃的人又會傳出不利我方的話,這正是強大敵人所高興的事情。如今正值敵我雙方決鬥中原,爭定強弱,正在這個時期,敵方人數增多而我方兵力減少,加之勞苦困頓,這是英雄智士深深憂患的事情。「為臣聽說古代聖明君主治理國家,若無三年的物資儲備,則說『國已不國』,安定平寧的時代尚且如此戒備,何況敵人強大而我們卻輕視農業忘卻儲蓄。如今雖然有所種植,但間或被大水淹沒,其餘部分留存的田地還應當去耕耘收穫,而地方官員害怕延誤宮室修建工期,地勢上高的郡縣,驅民深入山林,盡力砍木伐樹,廢棄農耕時務,士人民眾妻兒老殘幼小,墾種土地薄少,若遇水旱災害則永遠一無所獲。州郡現存的糧食,應當留待有緊急情況發生時動用,而吃閒飯不幹事之人,卻還依賴官府供濟。

  如果上空下乏,漕運供應不及,而北方敵人侵犯邊界,即使讓周公、召公重生,張良、陳平復出,也不能替陛下出謀劃策以救危急,這一點是很清楚的!為臣聽說君主英明則朝臣們忠心,君主聰睿則朝臣們正直,故此我以忄婁忄婁懇切之心,冒昧觸犯天威,乞請陛下垂憐,省閱我的表章。」奏表呈上後,孫皓不採納。後來升任華核為東觀令,兼任右國史,華核上疏推辭,孫皓答覆說:「收到您的奏章,您考慮到東觀是儒士集中的官署,職當講論考訂文章經籍,處理解決疑難問題,漢代都是著名學者飽學儒士才擔任其中職任,請求改選英明賢能之人擔當。

我知道了,考慮到您精研古代典籍,博覽多聞,可說是喜好禮樂篤敬詩書之人。應當讓您在文翰辭藻上發揮才幹,光大讚頌當世政事,以超越揚雄、班固、張衡、蔡邕之輩,使奇異的人才謙退收斂,厚重的人才菲薄自己,您應當勉力盡職,超越前代賢人,不要再說什麼了。」當時府庫沒有儲蓄,世俗風氣越發奢侈,華核上奏說:「如今敵寇充斥邊境,征伐尚未停息,平居無積年的儲存,出戰無應敵的積蓄,這正是治理國家的人所應該深為憂慮的事。財物糧食的產出,都出於百姓之手,緊隨時令抓緊農作,是國家第一等急迫大事。

而朝廷眾官,所掌管的部門各自不同,都向下面徵調勞役,不考慮民眾的承受能力,動輒規定近前迫切的期限。地方官員害怕獲罪,晝夜催逼百姓,使百姓放棄農事耕作,匆忙按限期趕赴集合地,定期定數送到京都,有時徵調來的人眾積壓不用,而白白耗費百姓們的精力,耽誤他們農耕時光。到了秋收月份,又督責他們限期繳糧納稅。既剝奪了他們播種的農時,又督責他們當年的賦稅。如有拖欠,還沒收他們家中的財物,所以家家戶戶貧窮困苦,衣食不足。應當暫時停止各種勞役,專心致力於農桑之事,古人說過,一夫不耕就有人因此受飢,一女不織就有人因此受寒,故此古代君王治國,惟以農業生產為急務。

  戰爭爆發以來,已近百年時光,農人荒廢了農田的事務,織女停止了機杼的職業。按此推測揣度,則吃着糠菜還得長期飢餓,穿着單衣還得踐冰踏霜,這樣的人肯定還有很多。為臣聽說君主向百姓求取的有兩件事,而百姓企望於君主的有三件事。這兩件事是:要求民眾為自己勞累,要求民眾為自己獻身。這三件事是:能使飢餓者有飯吃,能讓勞累者得休息,能給有功者以賞賜。如果百姓實現了君主的兩個要求而君主卻讓百姓三個願望落空,則怨恨之心必然產生,國家功業必不能建起。如今國庫所藏空虛,百姓勞役繁多,君主對百姓的兩個要求已經具備,而百姓對君主的三個願望卻未得到回報。況且飢餓者並不企求有美味佳肴才吃得飽,寒冷者並不期待狐皮貉裘才穿得暖。美味只是口味的獵奇,文繡只是身體的修飾。如今事務甚多而徭役繁雜,民眾貧苦而世風奢侈,百工製作那些毫無實用價值的器具,婦女繡制華麗綺艷的衣飾。

不勤於紡織麻布者,卻都穿着繡有斑斕花紋的禮服,轉相仿效,恥無獨有。兵士與百姓之家,猶在跟逐世俗,家內無一擔糧食的儲存,而外出卻有綾羅綺麗的服飾,至於商販富賈之家,再加以金銀首飾,奢侈更為嚴重。天下尚未平定,百姓不得贍養,應當齊一養民生民的本原,興旺農耕紡織的事業。現在卻耗損功夫在浮華技巧之上,荒廢時日於奢侈事物之中,上無尊卑等級的差別,下有損耗財力的傷害。如今官員士人的家庭中,很少沒有子女的,多者三四個,少者一兩個,通共平均一戶人家只有一個女子,則十萬戶人家就有女子十萬人,每人一年織布一匹,則一年就有十萬匹布。若使全國同心努力,數年之間,布帛必然堆如山積。到時聽任百姓採用五色,只做他們穿用的衣服,但禁止綺麗無用的修飾。

況且相貌漂亮的人不需要華麗色彩以增加好看,身姿艷麗的人不需要綺麗花紋來招人喜愛,五彩之飾,足夠美麗了。如果用盡粉黛,穿盡盛服,也未必沒有醜婦;廢除華彩,去掉文繡,也未必沒有美女。如果確實如我所言,有之無益去之無損的話,為何捨不得暫時禁止以充實庫府的急需呢?這是拯救匱乏的最高急務,富強國家的根本事業,即使讓管仲、晏嬰再生,無法改變這種治國措施。漢代的文、景兩帝,在太平環境中繼承皇統,當時天下平定,四方無事,尚且認為雕飾文繡傷害農事,錦衣繡服損害女紅。故此廣開富強國家的獲利之源,杜絕寒冷飢餓的根本之因。何況今日六合分離,豺狼滿道,兵卒不離邊疆,鎧甲不解系帶,這種形勢下可以不廣開生財之源、充實府庫之積嗎?」孫皓以為華核年老,就敕令他草擬章表,華核不敢應承。孫皓又敕令他撰作文章,站在一旁等他寫完。

  華核撰文為:

  「嘆我這小臣,草芥且凡庸。

  見重於聖主,受恩特盛隆。

  超身污沼地,脫胎聖朝中。

  祥光臨紫闥,普照青瑣宮。

  挹掬清甘露,沐浴和煦風。

  功績無絲毫,虧負如山崇。

  澤潤又容垢,聖恩累重重。

  劣質獲殊榮,亻局身得和融。

  欲報無極恩,委身於蒼穹。

  聖恩如雨注,哀舍我罪尤。

  辱命答君問,潤澤遍下愚。

  不敢違敕令,唯恐獲罪誅。

  冒昧承詔命,魂逝形體留。」

  華核前後陳述於國便宜之事,以及推薦賢能之士,辯解他人罪過,上書一百餘次,都對朝政有所補益,因文字太多故不全部錄載。天冊元年(275),他因細小過失而被免職,幾年後去世。韋日翟、華核他們所論評政事的奏章疏表,都流傳於世。[2]

作者簡介

陳壽(233-297),字承祚,西晉史學家,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幼時好學,師事同郡學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為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入晉以後,歷任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待御史等職。280年,晉滅東吳,結束了分裂局面。陳壽當時四十八歲,開始撰寫並《三國志》。歷經10年艱辛,陳壽完成了流傳千古的歷史巨著《三國志》。[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