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之傷(臨清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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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逝》之傷》是中國當代作家臨清流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傷逝》之傷
魯迅，曾一直是那個橫眉冷眼，屹立在教科書里的形象。可，當一朝穿越流年，與我相會於中年之秋，我卻忽然觸到了某種厚重而薄涼的溫度。
深刻，是我能給出的唯一的詞。
重讀《傷逝》，感覺到一種劈面而來的冷峻和嚴寒。生活的錦繡溫情，在他冷硬的解剖刀下，仿佛紋理畢現，血肉模糊。愛情，尤其是那種精神的伴侶，在穿越人間塵網之時，看見的不再是新鮮華彩的玫瑰色澤，而是一片片凋落為粉塵的慘烈。
子君和涓生相愛了，他們努力穿過人間紛疊的關係，義無反顧的奔向對方，成立一個愛的家園。其中，最可稱道的，是子君的勇氣。一如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私奔，女子的勇氣才是成就愛情的點睛之筆。「 我是我自己的，你們誰也不能干涉我」。是的，她的獨立和超脫，讓她凜然成為自己的主人，愛情的主人。
可是生活，就真的只是我是我自己的，這麼簡單嗎？她的勇氣，未嘗不是來自於愛情的依靠。知道有個人可以依靠，可以停留，所以，才敢於掙脫那一切的一切，只為有愛可守。
悲哀的是，最先開始愛情的總是女人的勇氣；結束愛情的，卻往往是男人的鐵掌。卓文君多年以後，差點遭逢司馬相如的背棄。而子君最後，也是得到了涓生不愛的結局。
從愛到不愛，魯迅將其中脈絡一一呈現。仿佛一條悠長崎嶇的山路，人，滿懷激情地走來，可是走着走着，就人仰馬翻，不知所往了。他們終於擁有了一間愛的小屋，可是兩個激情的人，馬上領略到彼此熟悉，到過於熟悉的過程，仿佛那層朦朧而美妙的新鮮感立刻掀開了帷幕，一覽無餘了。再美的花，天天看，怕也只能看到厭倦了吧，假如沒有新鮮枝葉的呈現。
再然後，生活的瑣碎以及忙碌，像個無孔不入的細沙，粒粒塞到縫隙里，她的頭髮粘在腦門上，她的手也粗糙起來。她要照管這個家，照顧這個人，即便他不要她忙碌，可是她只能悽然一望——她怎麼好開口說，無法富足的生活，不忙碌又怎麼過？這，便是女人的宿命，天生具有行使母親妻子的角色。
然後，各自的差異和生活的習慣又日漸顯露。他愛花，她不愛；她愛養動物，他不喜歡她起的名……兩個人，其實真是兩顆宇宙，當完整地放在一起，只能差異重重；同一屋檐下，也只剩下彼此衝撞撕扯的力了。
生活，到這裡，大概也只是一般夫妻的宿命了——各自忍耐，各自包容，以溫水煮青蛙的格局，維持一種天長地久的美滿。
但，對於衝破世俗偏見而來的，卻不能這樣順利了，因為他們還得接受他們衝撞的環境帶給他們的反作用力。果然，涓生失業了，因為憎惡我行我素的這些關係們自有這樣一種力量——看你們怎麼圓滿，怎麼活？
是的，怎麼活？兩個人仿佛被生生抓進了生活的牢籠里。天地之間，只剩下了覓食，還怎麼有容納愛情的空間？他們鮮活的顏色漸漸只剩下凋敝，只剩下零落。女人只能忍耐，還以強顏歡笑的姿態，以虛無的幻想對抗絕望；而男人卻生出了怨恨：都是因為你，才忍受這生活壓迫的苦痛，你怎麼不理解？生活貧窮，沒有一間書齋是你的錯，自己的構思被打斷是你的錯，將難得的羊肉給狗吃是你的錯，養油雞是你的錯……
貧窮，貧窮，這都是因為你造成的，你怎麼就這麼淺薄呢？
最可氣的是，窮到沒東西餵狗了，送走它，你還怨我？以為我心硬……
隔閡，如層層疊疊的河床，鋪疊在各自的心上。生活的色調終於冷了下來，並越來越冷。可憐的女人察覺到了，努力笑談曾經，企圖抓住一點愛情的暖，或者說，想確證彼此的愛還在。可是對於往事的溫習，將溫存示於她，他也無心應答了，因為覺得虛偽——他早就覺得唯有兩人的分離，才是最好的出路。
可憐的女人，對於溫存過往的遊戲，讀來讓人心酸。為愛而來，支撐自己全部勇氣的，唯有這愛；現在，在生活的絕境之下，她能握住的能有什麼呢，只剩下這縷愛的佐證啊。這是她的源起，也是她的終結。她如何能面對這觸目的真實——拋棄了所有，最後卻無處憑依啊！
可男人不想成全她空泛的想象了，美其名曰，說出真實的勇氣。
他終於說了——他已經不愛她了！
是的，從此以後，涓生再也不要面對自己虛偽的內心了。
然，此刻也意味着，他卻將一切的重負卸給了女人——為愛而來，無愛而去吧。
對男人這是一種暢快，仿佛撕去了虛偽帷幕的酣暢淋漓，一種涅磐重生的快感。然而，對女人，卻只能是頭頂重石，匍匐倒地，身下無一寸可依之屏障啊。她衝破萬難，擎着愛之大旗，卻只能被愛人被世事，掠殺在荒郊之野。
男人一句輕鬆的不愛，對女人卻是萬劫不復的地獄啊。
他真的有愛嗎？若有，想過她的感受，她的歸途嗎？可有過絲縷的心疼——一個女人，一個為愛衝撞了整個世界的女人，她的活路在哪？
愛，原來真的不僅僅是一種情感的切近，更包含一種深深的責任啊。
不能承擔的愛，其實不配稱愛。
男人待到孤身枯坐，才明白自己只為了愛，將生活的第一要義給疏忽了。那便是必生活着，愛才有所附麗。此言不虛，只是男人的清醒之中，此時此刻更需要的是一種擔當——因為，覆水難收，人生無迴路。
難道將女人放在荒郊絕境，無視她的感受，只追求自己內心的真實，追求未來生活的開闊，就是一種高尚嗎?
人生啊人生，在困境面前，還能秉持着信仰和人格的心，還能眷顧着愛人感受的情，能有幾多呢？更多的只是，仿佛綁在一個繩上的螞蚱，危難來臨，卻只能各自逃離了。
愛情和人性，哪個更可靠？想來，已覺是很可笑的問題了。
子君穿越了生活的峽谷溪流艱難險阻，卻又終於被那些來處的溪流峽谷衝撞地體無完膚，萬劫不復。
愛，無論何時，真的更需要各自的獨立和完整吧。若不曾依附於愛，徹底地為愛而活，那麼，我相信子君最後定還能剩下一點自己的空間——有一處可歸之所，有一方可去之地。
相信愛情，不如先相信自己，獨立好自己。
唯在絕境處預留出一方角落，才可以歷萬境而不墜吧。
讀到最後，心頭只剩下悲愴。
生活能有幾多完美？人間之愛，註定要經受外圍環境的掠殺，更悲哀的是，最後還會被愛之內力所消磨——再相愛的兩個人，也會被各自的宇宙能量，折殺消解，土崩瓦解，消蝕一空。
悲乎，悲乎！
2017-1-8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