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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說新語·文學》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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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是《世說新語》的第四門,專門記述了文章博學的故事。文學包括辭章修養、學識淵博等內容。本篇所載,很多是有關清談的活動,編纂者以之為文學活動而記述下來。

                中文名         世說新語·文學                 闡 述         文學是世說新語的第四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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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背景

尤其是東晉時代,更因玄學的盛行,使佛教徒附會玄學欲使玄佛結合, 許多佛教徒都用詩歌的形式來表達自己對玄理的領悟。東晉時,佛教為了擴大在本土的影響力逐附會玄學,佛教以玄學語言闡述佛理傳教,由此佛教大為盛行,佛教在東漢傳入後首先被附於黃老之家,魏晉時代則依附於玄學。南北朝時期佛教才逐步獨立,至隋唐方高度發展並形成各種宗派。佛教般若思想大約是兩晉之際傳入中國的一種思潮,佛教徒借玄學的概念、命題來闡發自己的思想,以便使這種思想更容易更迅速地進入上層統治階級和士人階層。但是,由於過多地使用老莊玄學概念、命題去比附譯解般若經典,則使佛學在某種程度上被玄學化了。玄學內部有許多的派別,如貴無派、崇有派、獨化派等等,這些派別的影響使佛教內部發生分化,東晉時期,佛教內部因對般若思想理解不同而出現了所謂「六家七宗」的爭論。僅就《高僧傳》中的僧人就有支遁、道安、僧肇、佛圖澄等64位名僧都有極高的玄學水平。從中不難看出東晉南北朝玄佛合流的盛況。東晉時,玄學家雖然精通佛教,卻不在注老莊列中運用佛教理論。南北朝道教也開始大量吸收老莊玄學理論構建神學。玄學衰落後分別被道教,般若,理學、禪宗所繼承。這個詩派的出現,雖反映了魏晉玄學對文學的影響。後來東晉的文學家如《文選》等都極力避開玄言詩。道家的「有、無」兩個哲學範疇,才性問題等。有時又只泛泛說是「共談析理」,「標榜諸義」,「標新理」,「立異義」。在記敘中,會借敘事來讚揚或譏諷某人,更多的是欣賞其人的才華、辭藻。例如說「才藻新奇,花爛映發」;「才峰秀逸,」既自難干,加意氣擬托,蕭然自得」。許多來日還描繪了清淡的各種場面和氣氛。例如「彼我奮擲麈尾」,「理小屈,游辭不已」,「不覺流汗交面」,「一坐同時拊掌而笑,稱美良久」。還記下有人甚至因清談得病或提為高官。例如第20 則記衛玠因通宵達旦地清談,「於是病篤,遂不起」;第53則記張憑清談「言約旨遠,足暢彼我之懷,一坐皆驚」,「即用為太常博士」。從這些記載里足以看出當時士大夫對清談的迷戀,他們認為善談名理就是博學多通的表現。

內容提要

本篇用部分條目記下對人物、文章的各種評論。除了在清談中對人物有所褒貶外,在別的場合也會對某一類或某一個人有所評論。例如第25 則論及北方人和南方人做學問的差異,第77 則引述《揚都賦》對兩個人的讚美,第93 則記下對一個人的評語。對文章、書籍的評論更為常見。有對古詩文中某一兩句的讚賞,也有對一書、一文的評價;有的直接談論是非得失,有的借討論問題間接流露自己的看法。另外還有一些探討問題的問答,也因受到編纂者的賞識而收錄。

在本篇開頭,有幾則記載一些古書注釋的活動和情況,第1則還談及歷算,這些跟經術和卜筮有關,也屬博學多聞之列。至於那些跟文學並無多少聯繫的條目,就不多說了。

原文+譯註

(1)鄭玄在馬融門下,三年不得相見,高足弟子傳授而已①。嘗算渾天不合,諸弟子莫能解②。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轉便決,眾咸駭服。及玄業成辭歸,既而融有禮樂皆東之嘆,恐玄擅名而心忌焉③。玄亦疑有追,乃坐橋下,在水上據屐。融果轉式逐之④,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據木,此必死矣。」遂罷追。玄竟以得免。 【注釋】

  • ①鄭玄:字康成,東漢末高密(今山東省高密縣)人,著名經學家,遍注群經,精通曆算。馬融:字季長,東漢大經學家。
  • ②渾天:古代的一種天體學說和大體算法。古代的天體論中有渾天說,以為天像鳥蛋,地像蛋黃,日月星辰繞南、北兩極旋轉。人們就用這種觀點去推算日月星辰位置。
  • ③禮樂皆東:禮和樂是儒家的重要課程。這裡是贊鄭玄已掌握了禮樂的精髓,隨着他東歸,東方就成了講授禮樂的中心。
  • ④轉式:旋轉式盤推演吉凶,是一種占卜的方法。式,通「栻」,占卜之具,類似星盤。按:這一則記載馬融想追殺鄭玄,不一定實有其事。所用方法,亦屬迷信。

【譯文】

鄭玄在馬融門下求學,過了三年也沒見着馬融,只是由高才弟子為他講授罷了。馬融曾用渾天算法演算,結果不相符,弟子們也沒有誰能理解。有人說鄭玄能演算,馬融便叫他來,要他演算,鄭玄一算就解決了,大家都很驚奇,佩服。等到鄭玄學業完成,辭別回家,馬融隨即慨嘆禮和樂的中心都將要轉移到東方去了,擔心鄭玄會獨亨盛名,心裡很忌恨他。鄭玄也猜測馬融會來追趕,便走到橋底下,在水裡墊着木板鞋坐着。馬融果然旋轉式盤占卜鄭玄蹤跡,然後告訴身邊的人說:「鄭玄在土下、水上,靠着木頭,這表明一定是死了。」便決定不去追趕。鄭玄終於因此得免一死。 (2)鄭玄欲注《春秋傳》,尚未成①。時行,與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識②。服在外車上,與人說己注《傳》意;玄聽之良久,多與己同。玄就車與語曰:「吾久欲注。尚未了;聽君向言,多與吾同,今當盡以所注與君。」遂為服氏注。 【注釋】

  • ①《春秋傳》:《春秋左氏傳》,即《左傳》。
  • ②服子慎:服虔,字子慎,任九江太守,作《春秋左氏傳解誼》

【譯文】

鄭玄想要注釋《左傳》,還沒有完成。這時有事到外地去,和服子慎相遇,住在同一個客店裡,起初兩人並不認識。服子慎在店外的車子上,和別人談到自己注《左傳》的想法;鄭玄聽了很久。聽出服子慎的見解多數和自己相同。鄭玄就走到車前對服子慎說道:「我早就想要注《左傳》,還沒有完成;聽了您剛才的談論,大多和我相同,現在應該把我作的注全部送給您。」終於成了服氏注。

(3)鄭玄家奴婢皆讀書。嘗使一婢,不稱旨,將撻之。方自陳說,玄怒,使人曳著泥中。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為乎泥中①?」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②。」 【注釋】

  • ①「胡為」句:引自《詩經·邶風·式微》.意為:為什麼會在泥水中。
  • ②「薄言」句:引自《詩經·邶風·柏舟》,意為:我去訴說,反而惹得他發火。薄言,助詞,無義。

【譯文】

鄭玄家裡的奴婢都讀書。一次曾使喚一個婢女,事情幹得不稱心,鄭玄要打她。她剛要分辯,鄭玄生氣了,叫人把她拉到泥里。一會兒.又有一個婢女走來,問她:「胡為乎泥中?」她回答說:「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

4)服虔既善《春秋》,將為注,欲參考同異①。聞崔烈集門生講傳,遂匿姓名,為烈門人賃作食②。每當至講時,輒竊聽戶壁間③。既知不能逾己,稍共諸生敘其短長。烈聞,不測何人,然素聞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覺驚應,遂相與友善。 【注釋】

  • ①《春秋》:《春秋》是魯國一部編年體史書,這裡指《春秋左氏傳》
  • ②崔烈:字威考,漢靈帝時官至司徒、太尉,封陽平亭侯。門生:弟子;學生。下文的「門人」意同。賃(lìn):做僱工。
  • ③戶壁間:門外。

【譯文】

服虔已經對《左傳》很有研究,將要給它做注釋,想參考各家的異同。他聽說崔烈召集學生講授《左傳》,便隱姓埋名,去給崔烈的學生當傭人做飯。每當到講授的時候,他就躲在門外偷聽。等他了解到崔烈超不過自己以後,便漸漸地和那些學生談論崔烈的得失。崔烈聽說後,猜不出是什麼人,可是一向聽到過服虔的名聲,猜想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拜訪,趁服虔還沒睡醒的時候,便突然叫:「子慎!子慎!」服虔不覺驚醒答應,從此兩人就結為好友。

(5)鍾會《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一見。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不敢出,於戶外遙擲,便回急走①。 【注釋】 ①定:可能指完成。一說是」詣宅」的傳寫之誤。難:問難;質疑。 【譯文】

鍾會撰著《四本論》剛剛完成,很想讓嵇康看一看。便揣在懷裡,揣好以後,又怕嵇康質疑問難,揣着不敢拿出,走到門外遠遠地扔進去,便轉身急急忙忙地跑了。

(6)何晏為吏部尚書,有位望;時談客盈坐①。王弼未弱冠,往見之②。晏聞弼名,因條向者勝理語弼曰:「此理仆以為極,可得復難不?」③弼便作難。一坐人便以為屈。於是弼自為客主數番,皆一坐所不及④。 【注釋】

  • ①何晏:何晏好玄學,擅長清談,喜歡談名理,與王弼、郭象同為唯心主義玄學的代表。參《言語》第14 則注①。
  • ②王弼:字輔嗣,能言善辯,是魏晉玄學的主要開創者,著有《老子注》《周易注》《論語釋疑》等書。弱冠:古代男子到二十歲行冠禮,因為還沒有達到壯年,稱「弱冠」。也泛指男子二十歲左右。
  • ③條:分條列出。向者:以前。理:指玄理,清談家的道家思想。
  • ④自為客主:自己既做提問的一方,也做答辯他一方;自問自答。

【譯文】

何晏任吏部尚書時,很有地位聲望,當時清談的賓客常常滿座,王弼年齡不到二十歲時,去拜會他。何晏聽到過王弼的名聲,便分條列出以前那些精妙的玄理來告訴王弼說:」這些道理我認為是談得最透徹的了,還能再反駁嗎?」王弼便提出反駁,滿座的人都覺得何晏理屈。於是王弼反覆自問自答,所談玄理讓在坐的賓客都趕不上。

(7)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詣王輔嗣①;見王注精奇,乃神伏②。曰:「若斯人,可與論天人之際矣③!」因以所注為《道》《德》二論。 【注釋】

  • ①《老子》:《老子》一書相傳是春秋時代老聃(Dān)所著,分為道經和德經兩篇,後世又稱為《道德經》(所以下文有「道德二論」之名)。魏晉玄學注重《老子》和《莊子》等道家學說,用道家思想去解釋儒家經典,形成一種哲學思潮。
  • ②精奇:精微獨到。神伏:神服;傾心佩服。
  • ③天人之際:指天和人的關係。天人關係是中國傳統哲學的核心問題。

【譯文】

何平叔注釋《老子》才完成,就去拜會王輔嗣;看見王輔嗣的《老子注》見解精微獨到,於是非常佩服。說:「像這個人,可以和他討論天人關係的問題了!」於是把自己所注的改寫成《道論》《德論》兩篇。

(8)王輔嗣弱冠詣裴徽,徽問曰:「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聖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無已,何邪①?」弼曰:「聖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言必及有②;老、莊未免於有,恆訓其所不足。」 【注釋】

  • ①夫(fú):助同,表明將要發議論。無:「無」和」有」,是道家的兩個哲學範疇。《老子》四十章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無就是道,它沒有任何物質的內容和屬性,是一種精神性的東西,從無產生出始初的物質,這就是有,然後進一步產生萬物。王弼也是主張「凡有皆始於無」的。資:憑藉。聖人:指有最高尚的道德和最高超的智慧的人,這裡指孔子。
  • ②體:本體,這裡用作動詞,即以之為本體。王弼用道家思想解釋儒家學說,主張「無」是萬物的本體,認為孔子也是以無為本體的。可是「無」是聽不見、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是不可認識的神秘的精神性實體,是「個得而知」的,所以不可以訓。

【譯文】

王弼年輕時去拜訪裴徽,裴徽問他:「無,確實是萬物的根源,可是聖人不肯對它發表意見,老子卻反覆地陳述它,這是為什麼?」王弼說:「聖人認為無是本體,可是無又不能解釋清楚,所以言談間必定涉及有;老子、莊子不能去掉有,所以要經常去解釋那個還掌握得不充分的無。」

(9)傅嘏善言虛勝,荀粲談尚玄遠①。每至共語,有爭而不相喻。裴冀州釋二家之義,通彼我之懷,常使兩情皆得,彼此俱暢②。 【注釋】

  • ①虛勝、玄遠:虛勝指虛無的精微境界。虛即虛無,道家用來指道的本體。玄遠指道的玄妙幽遠。這是清談中各具特徵的兩個方面按:原注,傅嘏擅長談名理,荀粲崇尚玄遠,二者宗旨雖然相同,但是有時各自的意圖不易相通。
  • ②裴冀州:裴徽,字文季,任冀州刺史。

【譯文】

傅嘏擅長談論虛勝,荀粲清談崇尚玄遠。每當兩人到一起談論的時候,發生爭論,卻又互不理解。冀州刺史裴徽能夠解釋清楚兩家的道理,溝通彼此的心意,常使雙方都感滿意,彼此都能通曉。

(10)何晏注《老子》未畢,見王弼自說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復得作聲,但應諾諾①。遂不復注,因作《道德論》。 【注釋】 ①諾諾:連聲答應,表示同意。這一則同前面第7 則所記基本相同,可能是因出處不同面小異。 【譯文】

何晏注釋《老子》還沒完成時,一次聽王弼談起自己注釋《老子》的意旨,對比之下,何晏的見解很多地方有欠缺,何晏不敢再開口,只是連聲答應「是是」。於是不再注釋下去,便另寫《道德論》。

(11)中朝時有懷道之流,有詣王夷甫咨疑者①,值王昨已語多,小極,不復相酬答,乃謂客曰:「身今少惡,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問②。」 【注釋】

  • ①中朝:指西晉。參看《言語》第27 則注①。懷道之流:指傾慕道家學說的一類人。
  • ②裴逸民:即裴頠,善談名理,參看《言語》第23 則注②。

【譯文】

西晉時,有一班傾慕道家學說的人,其中有人登門向王夷甫請教疑難,正碰上王夷甫前一天已經談論了很久,有點疲乏,不想再和客人應對,便對客人說:「我現在有點不舒服,裴逸民也在我附近住,您可以去問他。」

(12)裴成公《崇有論》,時人攻難之,莫能折①。唯王夷甫來,如小屈②。時人即以王理難裴,理還復申③。 【注釋】

  • ①裴成公:裴逸民,死後的諡號是成,所以稱裴成公。裴逸民抨擊了當時的「貴無」思想,反對以無為本體,寫出《崇有論》,承認世界的根本是「有」,而不是虛無。《文心雕龍·論說》曾說,裴逸民和王夷甫在「有無」領域內的辯論是首屈一指的。折:折服。
  • ②如小屈:才理虧一點。
  • ③申:展開。

【譯文】

裴逸民作《崇有論》,當時的人責難他,可是沒有誰能駁倒他。只有王夷甫來和他辯論,他才有點理虧。當時的人就用王夷甫的理論來駁他,可是這時他的理論又顯得頭頭是道了。

(13)諸葛宏年少不肯學問,始與王夷甫談,便已超詣①。王嘆曰:「卿天才卓出,若復小加研尋,一無所愧。」宏後看《莊》《老》,更與王語,便足相抗衡②。 【注釋】

  • 諸葛宏字茂遠,一作諸葛宏,仕至司空主簿。學問:學習、求教;做學問。超詣:造詣高深。
  • ②抗衡:對當;不相上下。

【譯文】

諸葛宏少年時不肯學習求教,可是一開始和王夷甫清談,便已經顯示出他的造詣很深。王夷甫感嘆他說:「你的聰明才智很出眾,如果再稍加研討,就絲毫也不會比當代名流差了。」諸葛宏後來閱讀了《莊子》《老子》,再和王夷甫清談,便完全可以和他旗鼓相當了。

(14)衛玠總角時,問樂令夢,樂雲是想①。衛曰:「形神所不接而夢,豈是想邪?」樂云:「因也。未嘗夢乘車入鼠穴,搗虀啖鐵杵,皆無想無因故也②。」衛思因,經日不得,遂成病③。樂聞,故命駕為剖析之④。衛既小差,樂嘆曰:「此兒胸中當必無膏肓之疾!」⑤.. 【注釋】

  • ①總角:未成年的人,頭髮紮成抓髻,叫總角,借指幼年。樂令:樂廣參看《言語》第23 則注①。
  • ①搗虀(jī):把蔥、蒜、姜等搗碎醃鹹菜。啖(dàn):給吃。
  • ③經日:《晉書·樂廣傳》作經月,較好。
  • ④命駕:吩咐人駕車,即坐車;前往。
  • ⑤差(chài):病好了。膏肓(huāng):心尖脂肪叫膏,心臟和膈膜之間叫肓。古人認為這是藥力達不到的地方,病人膏肓就無藥可冶了。樂廣是說,衛玠一有疑難就一定要弄個明白才心安,這就不會積優成病。

【譯文】

衛玠幼年時,問尚書令樂廣為什麼會做夢,樂廣說是因為心有所想。衛玠說:「身體和精神都不曾接觸過的卻在夢裡出現,這哪裡是心有所想呢?」樂廣說:「是沿襲做過的事。人們不曾夢見坐車進老鼠洞,或者搗碎姜蒜去餵鐵杵,這都是因為沒有這些想法,沒有這些可模仿的先例。」衛玠便思索沿襲問題,成天思索也得不出答案,終於想得生了病。樂廣聽說後,特意坐車去給他分析這個問題。衛玠的病有了起色以後,樂廣感慨他說:「這孩子心裡一定不會得無法醫治的病!」

(15)庾子嵩讀《莊子》,開卷一尺許便放去①。曰:「了不異人意②。」 【注釋】

  • ①庾子嵩:瘐敳(ái)字子嵩,自稱是老、莊之徒。他未讀《莊子》時,以為書里談的都是最高的真理,讀了以後才知道和自己的心意暗合。一尺許:一尺左右。古代的書寫在帛或紙上,捲起來收藏,所以可以計算長度。
  • ②了:全。

【譯文】

庾子嵩讀《莊子》,打開書讀了一尺左右的篇幅就放下了,說道:「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同。」

(16)客問樂令「旨不至」者①,樂亦不復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確幾曰:「至不?」②客曰:「至。」樂因又舉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於是客乃悟服。樂辭約而旨達,皆此類③。 【注釋】

  • ①旨不至:這句話出自《莊子·天下篇》,原文為「指」至,至不絕」,旨同指。對這句話,各有不同的理解,姑且解為:指向一個物體並不能達到它的實質,就算達到了也不能窮盡它。在這一則里,樂廣以麈尾敲幾一事,是先至然後去,說明所謂至,並沒有達到事物的本體。
  • ③確幾(ji):敲着小桌子。
  • ③約:簡約;簡要。

【譯文】

有位客人問尚書令樂廣,「旨不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樂廣也不再分析這句話的詞句,徑直用拂塵柄敲着小桌子說:「達到了沒有?」客人回答說:「達到了。」樂廣於是又舉起拂塵說:「如果達到了,怎麼能離開呢?」這時客人才醒悟過來,表示信服。樂廣解釋問題時言辭簡明扼要,可是意思很透徹,都是像上面這個例子一樣

(17)初,注《莊子》者數十家,莫能究其旨要①。向秀於舊注外為解義,妙析奇致,大暢玄風。唯《秋水》《至樂》二篇未競而秀卒。秀子幼,義遂零落,然猶有別本。郭象者,為人薄行,有俊才②。見秀義不傳於世,遂竊以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樂》二篇,又易《馬蹄》一篇,其餘眾篇,或定點文句而已③。後秀義別本出,故今有向、郭二《莊》,其義一也。 【注釋】

  • ①莊子:《莊子》一書是戰國時代的莊周以及他的後學所作。繼承並發展了《老子》的思想,是道家學派的重要著作。本則下文談的《秋水)《至樂》《馬蹄》,都是其中的篇名。晉代的向秀、郭象等都曾給《莊子》作注,但現序的只有郭注本。旨要:要領;主要用意。
  • ②郭象:字子玄,是西晉時代重要的唯心主義哲學家,被認為是王弼第二
  • ③定點:點定;改正。

【譯文】

起初,注《莊子》的有幾十家,可是沒有一家能探索到它的要領。向秀推開舊注,另求新解,精到的分析,美妙的意趣,使《莊子》玄奧的意旨大為暢達。其中只有《秋水》《至樂》兩篇的注還沒有完成,向秀就死了。向秀的兒子還很小,不能完成父業,這兩篇的注釋便脫落了,可是還留有一個副本。郭象這個人,為人品行不好,卻是才智出眾。他看到向秀所釋新義在當時沒有流傳開,便偷來當做自己的注。於是自己注釋了《秋水》《至樂》兩篇,又改換了《馬蹄》一篇的注,其餘各篇的注,有的只是改正一下文句罷了。後來向秀釋義的副本發現了,所以現在有向秀、郭象兩本《莊子注》,其中的內容是一樣的。

(18)阮宣子有令聞①,太尉王夷甫見而問曰:「老、莊與聖教同異②?」對曰:「將無同③。」太尉善其言,辟之為掾④。世謂「三語掾」。衛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於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無言而辟,復何假一!」遂相與為友。 【注釋】

  • ①阮宣子:阮瞻,字宣子,喜歡《老子》《周易》,能談玄理。按:《晉書·阮瞻傳》載,這一則所記之事出於阮瞻和司徒王戎。
  • ②聖教:聖人的教化;儒學。按:這一句是問老莊思想和儒家思想的異同。
  • ③將無同:恐怕沒有什麼兩樣吧。將無,恐怕,別是。
  • ④善:認為好。辟:徵召;調用。掾(yuàn):屬官。下文的「三語掾」,即三個字屬官。

【譯文】

阮宣子很有名望,太尉王夷甫見到他時問道:「老子、莊子和儒家有什麼異同?」阮宣子回答說:「將無同。」太尉很讚賞他的回答,調他來做下屬。世人稱他為「三語掾」。衛玠嘲諷他說:「只說一個字就可以調用,何必要藉助三個字!」宣子說:」如果是天下所仰望的人,也可以不說話就能調用,又何必要惜助一個字呢!」於是兩人就結為朋友。

(19)裴散騎娶王太尉女①。婚後三日,諸婿大會,當時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與裴談。子玄才甚豐贍,始數交,未快②。郭陳張甚盛;裴徐理前語,理致甚微③,四坐咨嗟稱快。王亦以為奇,謂諸人曰:「君輩勿為爾,將受困寡人女婿④。」 【注釋】

  • ①裴散騎:裴遐,字叔道,任散騎郎。他善談名理,且談吐風雅。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說:」晉、宋人清談,不惟善言名理,其音響輕重疾徐,皆自有一種風韻。」裴遐就是這樣。
  • ②豐贍:富足;這裡指才識淵博。
  • ③陳張:鋪陳、理致:義理情致。
  • ④寡人:王侯的謙稱。王夷甫居宰輔之重,也自稱寡人。

【譯文】

散騎郎裴遐娶太尉王夷甫的女兒為妻。婚後三天,王家邀請諸女婿聚會,當時的名士和王、裴兩家子弟齊集王家。郭子玄也在座,他領頭和裴遐談玄。子玄才識很淵博,剛交鋒幾個回合,還覺得不痛快。郭子玄把玄理鋪陳得很充分;裴遐卻慢條斯理地梳理前面的議論、義理情趣都很精微,滿座的大部讚嘆不已,表示痛快。王夷甫也以為新奇罕見,於是對大家說:「你們不要再辯論了,不然就要被我女婿困住了。」

(20)衛玠始度江,見王大將軍①。因夜坐,大將軍命謝幼輿②。玠見謝,甚說之、都不復顧王,遂達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③。玠體素羸,恆為母所禁;爾夕忽極,於此病篤,遂不起。 【注釋】

  • ①度:通渡。王大將軍:王敦,字處仲,善談名理,歷任侍中、大將軍、揚州牧。
  • ②命:召;叫來。謝幼輿:謝鯤,字幼輿,在王敦手下任長史,後出任豫章太守,好玄學,擅長音樂。
  • ③微言:精微之言;玄談。永夕:長夜;整夜。豫:通:「與」,參加。

【譯文】

衛玠避亂渡江之初,去拜見大將軍王敦。由於夜坐清談,大將軍便邀來謝幼輿。衛玠見到謝幼輿,非常喜歡他,再也不理會王敦,兩人便一直清談到第二天早晨,王敦整夜也插不上嘴。衛玠向來體質虛弱,常常被他母親管束住,不讓他多談論;這一夜突然感到疲乏,從此病情加重,終於去世。

(21)舊雲,王丞相過江左,止道聲無哀樂、養生、言盡意三理而已①。然宛轉關生,無所不入②。 【注釋】

  • ①聲無哀樂:嵇康著有《聲無哀樂論》,略謂音聲無常,隨人的感情而分哀樂,其本身並不具有哀樂的表情意義。按:「聲無哀樂」中關於「聲」的釋義,各有不同的理解。養生:嵇康著有《養生論》,論養生之道,要求修身養性,順應自然,自足於懷,不逆天性,言盡意:晉代歐陽建著有《言盡意論》,反對玄學所主張的「言不盡意」的不可知論。認為語言能表達人們對客觀事物及其規律的認識,能交流思想感情。
  • ②宛轉:曲折。

【譯文】

過去有種說法,說丞相王導到江南以後,也只是談論聲無哀樂、養生和言盡意這三方面的道理而已,可是這已間接關係到人的一生,是能滲透到每一個方面的。

(22)殷中軍為庾公長史,下都,王丞相為之集,桓公、王長史、王藍田、謝鎮西並在①。丞相自起解帳帶麈尾,語殷曰:「身今日當與君共談析理。」既共清言,遂達三更。丞相與殷共相往反,其餘諸賢略無所關②。既彼我相盡,丞相乃嘆曰:「向來語,乃竟未知理源所歸。至於辭喻不相負,正始之音,正當爾耳③!」明旦,桓宣武語人曰:「昨夜聽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時復造心;顧看兩王掾,輒翣如生母狗馨④。」 【注釋】

  • ①殷中軍:殷浩,參看《言語》第80 則注②。庾公:庾亮,參看《德行》第31則注①。下都:到京都去。按:庾亮曾領江、荊、豫三州刺史,鎮守武昌,地處長江上游,殷浩從武昌赴京,所以叫下都。桓公:桓溫,參看《言語》第56則注①。王長史:王濛,參看《言語》第54 則注②。王藍田:王述,字懷祖,襲藍田侯。謝鎮西:謝尚,字仁祖,參看《言語》第46則注①。
  • ②共相往反:指來回辯難。
  • ③正始之音:正始年間談玄的風尚。也就是糅合儒家經義,高談老、莊,辨名析理,故作狂放。正始,三國時魏齊王曹芳的年號。其時名士風流,盛於國都,王弼、何晏等人,開始迷醉玄理。
  • ④造心:進到心裡,指心有所得:兩王掾:指王濛和王述,兩人都是王導的屬官。翣(shà):用羽毛做的扇子。馨(xīn):一樣;這樣。按:此句譏二王不懂卻裝模作樣。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任庾亮屬下的長史時,有一次進京,丞相王導為他把大家聚在一起,桓溫、左長史王濛、藍田侯王述、鎮西將軍謝尚都在座。丞相離座親自去解下掛在帳帶上的拂塵,對殷浩說:「我今天要和您一起談論、辨析玄理。」兩人一起清談完後,已到三更時分。丞相和殷浩來回辯難,其他賢達絲毫也沒有牽涉進去。彼此盡情辯論以後,丞相便嘆道:「一向談淪玄理,竟然還不知道玄理的本源在什麼地方。至於旨趣和比喻不能互相違背,正始年間的清談,正是這樣的呀!」第二天早上,桓溫告訴別人說:「昨夜聽殷、王兩人清談,非常美妙。仁祖也不感到寂寞,我也時時心有所得;回頭看那兩位王屬官,就活像身上插着漂亮羽毛扇的母狗一樣。」

(23)殷中軍見佛經,云:「理亦應阿堵上①。」 【注釋】

  • ①阿堵:這。按:這句指佛經和玄學義理相符。東晉以後,佛教徒欲使佛學附會玄學合流。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看了佛經,說:「玄理也應當在這裡面。」

(24)謝安年少時,請阮光祿《白馬論》,為論以示謝①。於時謝不即解阮語,重相咨盡②。阮乃嘆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注釋】

  • ①阮光祿:阮裕,參《德行》第32則注①。阮裕很擅長論證疑難的問題,白馬論:戰國時公孫龍著《白馬論》,提出了白馬非馬這一著名命題,認為「馬」這一概念是指形體,「白」這一概念是指顏色,所以白馬非馬。
  • ②咨盡:詢問而求盡曉其義。

【譯文】 謝安年輕時候,請光祿大夫阮裕講解《白馬論》,阮裕寫了一篇論說文給謝安看。當時謝安不能馬上理解阮裕的話,就反覆請教以求全都理解。阮裕於是讚嘆道:「不但能夠解釋明白的人難得,就是尋求透徹了解的人也難得!」 (25)諸季野語孫安國云:「北人學問,淵綜廣博①。」孫答曰:「南人學問,清通簡要②。」支道林聞之,曰:「聖賢固所忘言③。自中人以還,北人看書,如顯處視月;南人學問,如牖中窺日④。」 【注釋】

  • ①北人、南人:一說北人指黃河以北的人,南人指黃河以南的人,因為褚季野原籍在黃河以南,孫安國是黃河以北,兩人互相推重。淵綜:深厚而且融會貫通。
  • ②清通:清新通達。這兩句是說北方人做學問着重淵博,南方人則着重專精。
  • ③忘言:指默識其意,無需用言語來說明。
  • ④中人:中等人,指具有中等才質的人。以還:以下。牖(yǒu):窗戶。按:顯處視月,視野開闊,但不易專一;牖中窺日,視野狹窄,但能專一。

【譯文】

諸季野對孫安國說:「北方人做學問,深厚廣博而且融會貫通。」孫安國回答說:「南方人做學問,清新通達而且簡明扼要。」支道林聽到後,說;「對聖賢,自然不用說了,從中等才質以下的人來說,北方人讀書,像是在敞亮處看月亮;南方人做學問,像是從窗戶里看太陽。」

(26)劉真長與殷淵源談,劉理如小屈,殷曰:「惡卿不欲作將善雲梯仰攻①?」 【注釋】

  • ①惡(wū):何;怎麼。作將:做。雲梯:長梯。

【譯文】

劉真長和殷淵源談玄,劉真長似乎有點理虧,殷淵源便說:「怎麼你不想造一架好雲梯來仰攻呢?」

(27)殷中軍云:「康伯未得我牙後慧①。」 【注釋】

  • ①康伯:韓康伯,是殷浩的外甥,殷浩很喜歡他。牙後慧:指言外的義理情趣,殷浩善清談,這裡是說康伯還不善談玄。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說:「康伯還沒有學到我牙縫裡的一點聰明。」

(28)謝鎮西少時,聞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過有所通,為謝標榜諸義,作數百語①;既有佳致,兼辭條豐蔚,甚足以動心駭聽

  • ②。謝注神傾意,不覺流汗交面③。殷徐語左右:「取手巾與謝郎拭面。」

【注釋】

  • ①過:過分。通:陳述;闡發。標榜:提示。
  • ②佳致:風致,指談吐舉止風雅。辭條:文辭的條目,指辭藻。豐蔚:豐富華美。駭聽:駭人聽聞,使人聽起來驚訝。
  • ③交面:在臉上交織。按:殷浩只比謝尚大三歲,便成名士,且談玄能把人引入勝境,所以對尚不覺流汗。

【譯文】

鎮西將軍謝尚年輕時,聽說殷浩擅長清談,特意去拜訪他。殷浩沒有做過多的闡發,只是給謝尚提示好些道理,說了幾百句話;不但談吐舉止有風致,加以辭藻豐富多采,很能動人心弦,使入震驚。謝尚全神貫注,傾心嚮往,不覺汗流滿面。殷浩從容地吩咐手下人:「拿手巾來給謝郎擦擦臉。」

,(29)宣武集諸名勝講《易》,日說一卦①。簡文欲聽,聞此便還,曰:「義自當有難易,其以一卦為限邪!」 【注釋】

  • ①名勝:名流。《易》:即《周易》,大概是殷周時逐漸成書的,包括六十四卦的卦辭和對它的注述。

【譯文】

桓溫聚集許多著名人士講解《周易》,每天解釋一卦。簡文帝本想去聽,一聽說是這樣講就回來了,說:「卦的內容自然是有難有易,怎麼能限定每天講一卦呢!」

(30)有北來道入好才理,與林公相遇於瓦官寺,講《小品》①。於時竺法深、孫興公悉共聽。此道人語,屢設疑難,林公辯答清析,辭氣俱爽,此道人每輒摧屈。孫問深公:「上人當是逆風家,向來何以都不言②?」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鳳③!」深公得此義,夷然不屑④。 【注釋】

  • ①才理:才氣和文思。《小品》:指佛教經典《小品般若波羅蜜經》。這是略本,稱小品.另有詳本,是大品。
  • ②「上人」句:上人是佛教用語,稱有上德的人,也用來尊稱憎人。這一句指深公本不在林公之下.當不會甘拜下風,一定會迎風而上,做逆風家。
  • ③白旃(zhān)檀:白檀香樹。這一句說,這種樹只能順風聞香味,意指深公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 ④夷然:平靜地;坦然。不屑:不顧;不理會。

【譯文】

有位從北方過江來的和尚很有才思,他們支道林和尚在瓦官寺相遇,兩人一起研討《小品》。當時竺法深和尚、孫興公等人都去聽。這位和尚的談論,屢次都設下疑難問題,支道林的答辯分析透徹,言辭氣概都很爽朗。這位和尚總是被駁倒。孫興公就問竺法深說:「上人應該是頂風上的人士,剛才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竺法深笑笑,沒有回答。支道林接口說:「白檀香並不是不香,但逆風怎能聞到香呢!」竺法深體會到這話的含義,坦然自若。置之不理。

(31)孫安國往殷中軍許共論,往反精苦,客主無間①。左右進食,冷而復暖者數四②。彼我奮擲麈尾,悉脫落,滿餐飯中。賓主遂至莫忘食③。殷乃語孫曰:「卿莫作強口馬,我當穿卿鼻④!」孫曰:「卿不見決鼻牛,人當穿卿頰⑤!」 【注釋】

  • ①許:住所。精苦:精心竭力。無間(jiàn):沒有空隙、漏洞
  • ②數四:再三;三番四次。
  • ③莫:即暮。
  • ④強口馬:比喻嘴硬,不服輸。
  • ⑤」卿不」句:說明如果可不認輸,人家就會象穿牛鼻那樣穿你的腮,那你就無法掙脫了。決鼻牛,掙破鼻子的牛,按:馬不穿鼻,牛才穿鼻,但牛能掙脫鼻繩,孫安國利用殷浩的急不擇言,予以反擊。

【譯文】

孫安國到中軍將軍殷浩處一起清談,兩人來回辯駁,精心竭力,賓主都無懈可擊。侍候的人端上飯菜也顧不得吃,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這樣已經好幾遍了。雙方奮力甩動着拂塵,以致拂塵的毛全部脫落,飯菜上都落滿了。賓主竟然到傍晚也沒想起吃飯。殷浩便對孫安國說:「你不要做硬嘴馬,我就要穿你鼻子了!」孫安國接口說:「你沒見掙破鼻子的牛嗎,當心人家會穿你的腮幫子!」

(32)《莊子·逍遙》篇,舊是難處,諸名賢所可鑽味,而不能拔理於郭、向之外①。支道林在白馬寺中,將馮太常共語,因及《逍遙》②。支卓然標新理於二家之表,立異義於眾賢之外,皆是諸名賢尋味之所不得。後遂用支理。 【注釋】 ①逍遙:《逍遙遊》,是《莊子》中的第一篇,論述了萬物要無所依靠。才能逍遏自得的思想。可:一本作「共」。拔:突出;超出。郭、向:郭象、向秀,兩家都是注釋《莊子》的,參見本篇第17則。 ②將:和。馮大常:馮懷,字祖思,任太常(主管祭把、禮樂的)、護軍「將軍。 【譯文】

《莊子·逍遙遊》一篇,歷來是個難點,名流們全部可以鑽研、玩味,可是對它的義理的闡述卻不能超出郭象和向秀。有一次,支道林在白馬寺里,和太常馮懷一起談論,便談到《逍遙遊》。支道林在郭、向兩家的見解之外,卓越地揭示出新穎的義理,在眾名流之外提出了特異的見解,這都是諸名流探求、玩味中沒能得到的。後來解釋《逍遙遊》便採用支道林闡明的義理。

(33)殷中軍嘗至劉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辭不已,劉亦不復答①。殷去後,乃云:「田舍兒,強學人作爾馨語②!」 【注釋】

  • ①游辭:不切實際的躲躲閃閃的言辭;浮辭。
  • ②爾馨:這樣。這一句是譏笑殷浩強學談玄。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曾到丹陽劉尹那裡去清談,談了很久,殷浩有點理虧,就不住地用些浮辭來應對,劉惔也不再答辯。殷浩走了以後,劉惔就說:「鄉巴佬,硬要學別人發這樣的議論!」

(34)殷中軍雖思慮通長,然於才性偏精①。忽言及《四本》,便若湯池鐵城,無可攻之勢②。 【注釋】 ①才性:才能和本性,指才、性的含義及其關係。 ②《四本》:即《四本淪》,見本篇第5則,四本涉及才性的異同離合四種關係、湯池鐵城:流着沸水的護城河、鐵造的城牆,比喻非常堅固。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雖然才思精深廣闊,可是獨對才性問題最為精到。他隨便地談到《四本論》,便像湯他鐵城,使人找不到可以進攻的機會。

(35)支道林造《即色論》,論成,示王中郎,中郎都無言。支曰:「默而識之乎①?」王曰:「既無文殊,誰能見賞②!」 【注釋】

  • ①默而識之:把它默記在心,語出《論語·述而》。識(zhi),記住
  • ②文殊:文殊菩薩。《維摩詰經》說:文殊菩薩問維摩詰:「例者是菩薩入不二法門?」(不二法門,指直接入道,不可言傳的法門。)維摩詰默然無言,文殊嘆道:是真入不下二法門也。」王坦之意指文殊是從維摩詰的默然無言中領悟其意的,既無文殊,誰能賞識我的默然無言呢!王對支著不置可否,實際是不欣賞。

【譯文】

支道林和尚寫了《即色論》,寫好了,拿給北中郎將王坦之看。王坦之一句話也沒說。支道林說:「你是默記在心吧?」王坦之說:「既然沒有文殊菩薩在這裡、誰能賞識我的用意呢!」

(36)王逸少作會稽,初至,支道林在焉①。孫興公謂王曰:「支道林拔新領異,胸懷所及,乃自佳,卿欲見不②?」王本自有一往雋氣,殊自輕之③。後孫與支共載往王許,王都領域,不與交言④。須臾支退。後正值王當行,車已在門,支語王曰:「君未可去,貧道與君小語。」因論《莊子·逍遙遊》。支作數千言,才藻新奇,花爛映發。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已⑤。 【注釋】

  • ①王逸少:王羲之,字逸少。參者《言語》第62 則注①。
  • ②拔新領異:標新立異。拔,提出。領,領會。
  • ③往雋(jùn)氣:指一向有超人的氣質。雋,通「俊」。
  • ④領域:指心存界限。
  • ⑤披襟解帶:即寬衣解帶,指脫下禮服。

【譯文】

王逸少出任會稽內史,初到任,支道林也在郡里。孫興公對王逸少說:「支道林的見解新穎,對問題有獨到的體會,心裡所考慮的實在美妙,你想見見他嗎?」王逸少本來就有超人的氣質,很輕視支道林,後來孫興公和支道林一起坐車到王逸少那裡,王總是着意矜持,不和他交談。不一會兒支道林就告退了。後來有一次正碰上王逸少要外出,車子已經在門外等着,支道林對王逸少說:「您還不能走,我想和您稍微談論一下。」於是就談論到《莊子·逍遙遊》。支道林一談起來,洋洋數千言,才氣不凡,辭藻新奇,像繁花燦爛,交映生輝。王逸少終於脫下外衣不再出門,並且留戀不止。

(37)三乘佛家滯義,支道林分判,使三乘炳然①。諸人在下坐聽,皆雲可通②。支下坐,自共說,正當得兩。入策便亂。『今義弟子雖傳,猶不盡得。 【注釋】

  • ①三乘:佛教用語。佛教宣稱人有深淺不同的三種得道解脫的修行途徑,好比所乘坐的三種車,即三乘,就是聲聞乘(小乘),緣覺乘(中乘)、菩薩乘(大乘),都能使眾生各成正果。滯義:不易解釋的內容。炳然:形容顯明。
  • ②下坐:下座。坐位分尊卑,尊貴的是上坐,卑下的是下坐。

【譯文】

三乘的教義是佛教中很難講解的,支道林登座宣講,詳加辨析,使三乘內容顯豁。大家在下座聽講,都說能夠理解。支道林離開講壇後,大家自己互相說解,又只能解通兩乘,進入三乘便混亂了。現在的三乘教義,弟子們雖然傳習,仍然不能全部理解。

(38)許掾年少時,人以比王苟子,許大不平①。時諸人士及於法師並在會稽西寺講,王亦在焉②。許意甚忿,便往西寺與王論理,共決優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許復執王理,王執許理,更相覆疏,王復屈。許謂支法帥曰:「弟子向語何似③?」支從容曰:「君語佳則佳矣,何至相苦邪?豈是求理中之談哉④!」 【注釋】

  • ①許掾:許詢,曾被召為司徒掾。參看《言語》第69 則注①:比:並列。王苟子:王脩,字敬仁,小名苟子。
  • ②於法師:一本作「支法師」,對。支法師指支道林。法師是對和尚的尊稱。
  • ③弟子:佛教或道教信徒對教徒談話時的自你。
  • ④理中:得理之中,即正理

【譯文】

司徒掾許詢年輕時,人們拿他和王苟子並列,許詢非常不服氣。當時許多名上和支道林法師一起在會稽的西寺講淪,王苟子也在那裡。許詢心裡很不平,便到西寺去和王苟子辯論玄理,要一決勝負。許詢極力要挫敗對方,結果王苟子被徹底駁倒。接着許詢又反過來用王苟子的義理,王苟子用許詢的義理,再度互相反覆陳說,王苟子又被駁倒。許詢就問支法師說:「弟子剛才的談論怎麼樣?」支道林從容地回答說:「你的談論好是好,但是何至於要互相困辱呢?這哪裡是探求真理的談法啊!」

(39)林道人詣謝公①。東陽時始總角,新病起,體未堪勞,與林公講論,遂至相苦②。母王夫人在壁後聽之,再遣信令還,而太傅留之③。王夫人因自出,云:「新婦少遭家難,一生所寄,唯在此兒④。」因流涕抱兒以歸。謝公語同坐曰:「家嫂辭情慷慨,致可傳述,恨不使朝士見⑤!」 【注釋】

  • ①林道人:即支道林,下文又稱「林公」謝公:謝安,下文又稱「太傅。」
  • ②東陽:謝朗,官至東陽郡太守,是謝安的侄兒。
  • ③信:送信的人,這裡指傳話的人。
  • ④新婦:婦女謙稱。家難:家裡的不幸遭遇,這裡指丈夫死了。
  • ⑤致:同「至」,最。

【譯文】

支道林和尚去拜訪謝安。當時東陽太守謝朗還年幼,病剛好,身體還禁不起勞累,和支道林一起研討、辯論玄理,終於弄到互相困辱的地步。他母親王夫人在隔壁房中聽見這樣,就一再派人叫他進去,可是太傅謝安把他留住。王夫人便只好親自出來,說:「我早年寡居,一輩子的寄託,只在這孩子身上。」於是流着淚把兒子抱回去了。謝安告訴同座的人說:「家嫂言辭情意部很激憤,很值得傳誦,可惜沒能讓朝官聽見!」

(40)支道林、許掾諸人共在會稽王齋頭,支為法師,許為都講①。支通一義,四坐莫不厭心②;許送一難,眾人莫不抃舞③。但共嗟詠二家之美,不辯其理之所在。 【注釋】

  • ①會稽王:指晉簡文帝司馬昱,參《德行》第37則注①。齋頭:書房。法師,都講:法師指精通佛法可為老師的,主持受戒、解經的都是法師,都講是主持講學的人,凡和尚開講佛經,是一人唱經,一人講解,主講者為法師.唱經者為都講,講授四書五經等也如此,負責宣讀的也可叫都講。
  • ②厭心:滿足;滿意。
  • ③抃(biàn)舞:鼓掌跳躍,比喻非常高興。

【譯文】

支道林和司徒掾許詢等人一同在會稽王的書房裡講解佛經,支道林為主講法師,許詢做都講。支道林每闡明一個義理,滿座的人沒有不滿意的;許詢每提出一個疑難,大家也無不高興得手舞足蹈。大家只是一齊讚揚兩家辭采的精妙,並不去辨別兩家義理表現在什麼地方。

(41)謝車騎在安西艱中,林道人往就語,將夕乃退①。有人道。上見者,問云:「公何處來?」答云:「今日與謝孝劇談一出來②。」 【注釋】

  • ①謝車騎:謝玄,是謝奕的兒子。參看《言語》第78

則注②。安西:謝奕,曾任安西司馬、安西將軍、豫州刺史,死後贈鎮西將軍,艱:父喪。

  • ②謝孝:謝玄在服喪期間的代稱,等於稱謝孝子。一出:一番;一次。來:語氣詞。

【譯文】

車騎將軍謝玄還在服父喪期間,支道林和尚就去他家和他談玄,太陽快下山了才告辭出來。有人在路上碰見支道林,問道:「林公從哪裡來呀?」支道林回答說:「今天和謝孝暢談了一番呢。」

(42)支道林初從東出。住東安寺中①。王長史宿構精理,並撰其才藻,往與支語,不大當對②。王敘致作數百語,自謂是名理奇藻③。支徐徐謂曰:「身與君別多年,君義。言了不長進。」王大慚而退。 【注釋】

  • ①從東出:支道林原居會稽,在京都建康東部,晉哀帝派人把他接到建康,所以說「從東出」。但這時王濛已死,這一則所記可能是傳聞之誤。
  • ②宿構:事先構思。當對:相當;相稱。③敘致:陳述道理。

【譯文】

支道林剛從會稽來到建康時,住在東安寺里。左長史王濛事先想好精微的義理,並且想好富有才情、文采的言辭,去和支道林清談,可是和支道林的談論不大相稱。王?作長篇論述,自以為講的是至理名言,用的是奇麗辭藻。支道林聽後,慢吞吞地對他說:「我和您分別多年,看來你在義理、言辭兩方面全都沒有長進。」王?非常慚愧地告辭走了。

(43)殷中軍讀《小品》,下二百簽,皆是精微,世之幽滯①。嘗欲與支道林辯之,竟不得②。今《小品》猶存。 【注釋】

  • ①簽:簽注。讀書有疑難處,夾上字條做際記。幽滯:深奧難解。
  • ②「嘗欲」句:據《語林》載:殷浩因為對佛經有所不解,派人去請支道林。王羲之卻以為,殷浩不了解的,支道林也未必能講通,如果講錯了。更是影響名聲,所以勸他不要去。支道林同意王的話,沒有去見殷浩。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讀佛經《小品》,很多地方有疑難,加了二百張字條標明,這些都是精深奧妙的地方,是當時隱晦難明的。殷浩曾經想和支道林辯明這些問題,終究不能如願。現在《小品》還保存下來。

(44)佛經以為法練神明,則聖人可致①。簡文云:「不知便可登峰造極不?然陶練之功,尚不可誣②。」 【注釋】

  • ①祛(qù)練:佛教用語,指擺脫煩惱、修練智慧,神明:精神;智慧。聖人:佛家指德智慈悲的人,即佛。按:佛經上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但能修智慧,斷煩惱,萬行具足,便成佛也。」
  • ②陶練:陶冶鍛煉,指道家的煉丹。功:功效。

【譯文】

佛經認為擺脫煩惱、修練智慧,就可以成佛。簡文帝說:「不知是否就可以達到最高的境界?然而,道家陶冶鍛煉的功效,還是不可以抹殺的。」

(45)於法開始與支公爭名,後情漸歸支,意甚不分。遂遁跡判下①。遣弟子出都,語使過會稽,於時支公正講《小品》。開戒弟子:「道林講,比汝至,當在某品中。」因示語攻難數十番,云:「舊此中不可復通。」弟子如言詣支公,正值講,因謹述開意。往反多時,林公遂屈。厲聲曰:「君何足復受人寄載來!」 【注釋】

  • ①情:這裡指「群情」不分(fèn):一本作「不忿」,不平,不服氣。剡(shàn)下:剡縣,屬會稽郡,按:支道林住在會稽郡的首府山陰縣,剡縣在山陰縣東南。

【譯文】

於法開和尚起初和支道林爭名,後來大家的心意逐漸傾向於支道林,他心裡非常不服氣,便到剡縣隱居起來。有一次,於怯開派弟子到京都去,吩咐弟子經過會稽山陰縣,那時支道林正在那裡宣講佛經例、品》。於法開提醒他的弟子說:「道林開講《小品》,等你到達時,就該講某品了」於是給弟子示範,告訴他來回數十次的攻潔辯難,並且說:」過去這裡面的問題不可能比我講的更明白了。」弟子照他的囑咐去拜訪支道林。正好碰上支道林宣講,便小心地陳述於法開的見解,兩人來回辯論了很久,支道林終於辯輸了。於是厲聲說:「您何苦又給人託運呢!」

(46)殷中軍問:「自然無心於稟受,何以正善人少,惡人多①?」「諸人莫有言者。劉尹答曰:「譬如寫水著地,正自縱橫流漫,略無正方圓者②。」一時絕嘆,以為名通③。 【注釋】

  • ①稟受:指人所承受於自然的天性。
  • ②寫:「瀉」的古字,傾瀉、流漫、流淌。這一句是說一切都是任其自然。
  • ③名通:名言通論,指精妙通達的解釋。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問道:「大自然賦予人類什麼樣的天性,本來是無心的,為什麼世上恰恰好人少,壞人多?」在座的人沒有誰回答得了。只有丹陽尹劉淡回答說:「這好比把水傾瀉地上,水只是四處流淌、絕沒有恰好流成方形或圓形的。」當時大家非常讚賞,認為是名言通論。

47)康僧淵初過江,未有知者,恆周旋市肆,乞索以自營①。忽往殷淵源許,值盛有賓客,殷使坐,粗與寒溫,遂及義理②。語言辭旨,曾無愧色;領略粗舉,一往參詣③。由是知之。 【注釋】

  • ①康僧淵:西域僧人。曾和殷浩談及佛經義理,辨別俗書性情之義。市肆:市中商店;市場。自營:自己謀生活。
  • ②義理:探究經義和名理的學問。
  • ③辭旨:言辭的意趣。曾:意:簡直。表示加強語氣。領略:領會。一往參詣:指一向深入鑽研。

【譯文】

康僧淵剛到江南的時候,還沒有人了解他、經常在街市商場上徘徊,靠乞討來養活自己。一次,他突然到殷淵源家去,正碰上有很多賓客在座,殷淵源讓他坐下,和他稍為寒暄了幾句,便談及義理。康僧淵的言談意趣,竟然毫無愧色;不管是有深刻領會的,還是粗略提出的義理,都是他一向深入鑽研過的。正是由於這次清談,大家才了解了他。

(48)殷、謝諸人共集。謝因問殷:「眼往屬萬形,萬形來入眼不①?」.. 【注釋】

  • ①屬(zhú):通「矚」,看。按:謝安意指能否不看而知。這一則原註:「謝有問,殷無答,疑闕文。」

【譯文】

殷浩、謝安等人聚會在一起。謝安便問殷浩:「人們用眼睛去看一切物象,一切物象是否就會進入眼睛呢?」

(49)人有問殷中軍:「何以將得位而夢棺器,將得財而夢矢穢①?」..

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將得而夢棺屍;財本是糞土,所以將得而夢穢污。」時人以為名通。 【注釋】

  • ①位:官位;爵位。矢:通「屎」。迷信的說法,做夢和現實正相反,故有此問。

【譯文】

有人間中軍將軍殷浩:「為什麼將要得到官爵就夢見棺材,將要得到錢財就夢見糞便?」殷浩回答說:「官爵本來就是腐臭的東西,因此將要得到它時就夢見棺材屍體;錢財本來就是糞土,因此將要得到它時就夢見骯髒的東西。」當時的人認為這是名言通論。

(50)殷中軍被廢東陽,始看佛經①。初視《維摩詰》,疑「般若波羅密」太多②;後見《小品》,恨此語少。 【注釋】

  • ①「殷中軍」句: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

年),殷浩以中軍將軍率師北伐,遇姚襄起兵反,殷浩敗回一次年,桓溫廢殷浩為庶人,殷浩便遷往東陽郡信安縣。

  • ②般若波羅密:指菩薩修行之一法。波羅密是佛教所謂「到彼岸」(指所幻想的超脫生死的境界)。佛經說:「到者有六焉:一曰檀,檀者,施也(布施)..六曰般若,般若者,智慧也,然則五者為舟,般若為導。導則俱絕有相之流,升無相之彼岸也。故曰波羅密也。」智慧,指如實了解一切事物。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被免職,遷到東陽郡,這才看佛經。開始看《維摩詰經》,懷疑「般若波羅密」這句話大多了;後來看《小品》,已經了解了這句話的意旨,又可惜這樣的話太少了。

(51)支道林、股淵源俱在相王許①。相王謂二人:「可試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淵源峭崤、函之固。君其慎焉②!」支初作,改轍遠之③;數四交,不覺入其玄中。相王撫肩笑曰:「此自是其勝場,安可爭鋒④!」 【注釋】

  • ①相王:指晉簡文帝,他未登帝位時,以上稽王身份任丞相,所以稱相王。
  • ②才性:參看本篇第34

則注①。崤(xiáo)、函:崤山和函谷關,大概指今陝西潼關以東至河南新安縣境一帶,是秦國的險要關塞。這裡以崤、函之固形容殷淵源善談才性,無懈可擊,難以攻入

  • ③改轍:改道,比喻改變方向、話題。
  • ④勝場:穩操勝算的處所;傑出之處

【譯文】

支道林、殷淵源都在相王府中,相王對兩人說道:「你們可以試着辯論一下。可是才性關係問題恐怕是淵源的堅固堡壘,您可要謹慎啊!」支道林開始論述問題時,便改變方向,遠遠辟開才性問題;可是論辯了幾個回合,便不覺進入了淵源的玄理之中。相王拍着肩膀笑道:「這本來是他的特長,你怎麼可以和他爭勝呢!」

(52)謝公因子弟集聚,問:「《毛詩》何句最佳①?」遏稱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②公曰:「訏謨定命。遠猷辰告③。」謂此句偏有雅人深致④。 【注釋】

  • ①毛詩:即《詩經》,是周代的一部詩歌總集,現在流傳下來的是由毛亨作傳的,又稱毛詩。
  • ②遏:是謝玄的小名,謝玄是謝安的侄兒。「昔我」兩句:出自《詩經·小雅·採薇》,大意是:想起我離家出證的時光,楊柳輕輕擺盪;如今我回到家鄉啊,」雪花漫天飄揚。按:謝玄是從藝術性人面稱讚這兩句的。雨(yù)雪,下雪。
  • ③「訏(xū)謨」句:出自《詩經·大雅·抑》,大意是:國家大計一定要號召,重大方針政策就及時宣告。按:謝安是從政治角度肯定這一句的。
  • ④雅人:高尚文雅的人,深致:深遠的意趣。

參考資料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