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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年」(王士敏)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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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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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年」》中國當代作家王士敏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些年,那些「年」

臘月二十六,原上的村子幾乎都在殺豬。

清晨,挖在村邊地堎下的鍋灶里便燃起了火,等舔着鍋底的火焰把鍋里的水燒得嗤嗤作響時,殺豬把式便用手指插進水中試了試,只聽他輕聲說道「行了」,圍在鍋台邊的小夥計們便站了起來,跟着殺豬把式朝着村里養豬戶的豬圈走去。少頃,豬的叫聲便漸次從村子的四面傳出來,那時它們已被殺豬把式的鐵撓鈎勾住了脖子。被殺的豬們,幾乎一樣地後蹲着屁股,拚命地掙扎着、吼叫着,那或尖利、或粗狂、或沙啞、或悲壯的嘶叫,如哭、如歌、如乞求、如怒吼,一陣陣迴響在清晨的鄉野里。這歇斯底里的叫聲,把我們這些鑽在熱被窩裡的孩子們驚醒了,便勢急慌忙地赤腳蹬上棉褲、穿上棉襖,蹦出宅門,朝着豬叫的地方奔去。

那時的糧食還不夠吃,多數人家養不起豬。但「寧窮一年不窮一節」的過年情節,讓莊稼人在年初就計劃了過年吃肉的事宜。那便是七八家、十幾家的當家人一合計,一家攤上塊兒八毛,買回一頭豬崽,選個過日子仔細的人家去餵養,然後各家各戶再逐月地攤糧食給他。這便是這些人家的「年豬」。到後來,隊為基礎的集體分配又產生了隊裡餵年豬的做法,這便是隊裡讓社員選舉「大公無私」的社員餵豬,隊裡供應飼料,餵到過年時,隊裡繳了殺豬的「割頭稅」,便能殺年豬了,而後給社員分肉。這便是社員集體的「年豬」。

餵「年豬」的人家,都十分的盡心,他們把糧食磨爛碾碎,煮成熟食。守在豬盆前,一勺一勺地舀着喂,生怕豬燙着了,噎着了。如此的精心,除了讓大家年時能分到更多的年肉外,按規矩,自家也可落下一付豬下水。

殺豬是一門絕活。在我們村里,每年要殺十幾頭年豬,會殺豬的也有六七人,但活做的乾淨利索者不多。在我的記憶里,要屬王鐵匠了。他不要更多的人幫忙,只兩個人給他打下手就行了。逮豬時,他手執一柄鐃釣站在吃食的豬前沒事一樣,和人說着話,嘴裡還叨着旱煙袋,僅用眼睛的餘光溜着豬。等豬吃到酣處,他便用鐃釣准準的釣住了豬的下巴,豬便跟着他,一路叫着到了殺豬的土台前,他一聲吆喝,兩個打下手的一手提尾巴,一人揪耳朵,就把豬掀翻在了地上。這時,他亮出刀來,繞一道弧光,斜刺進豬的心口去,一股濃血便汩汩湧出,那豬就悶哼一聲,渾身軟了。

不在行的殺豬手也有。狗鬧就是一個。那一年,狗鬧叫了四五個人幫他去殺豬,幾個人憋着勁好容易才將豬按到土台上,狗鬧手卻軟了,連着捅了好幾刀,叫大家放手。誰想,豬猛一翻身,撅着尾巴又跑了。急得他和那幾個小伙子拚命地追,死裡逃生的豬比人跑得快的多,急不擇路的連闖幾個院子,灑下一條血路把院子裡的人嚇的東躲西藏。後來,豬被狗鬧們堵截到他家牆外的那條胡同里,一伙人正欲棍棒齊加打翻這畜牲,被逼上絕路的豬一個飛躍從牆上的一個豁口中跳進了院子。狗鬧的爺爺正在北牆根曬太陽,見牆上飛進一頭呲牙裂嘴的豬來,急欲起身躲閃,卻被那豬一頭撞倒在地。狗鬧連叫帶蹦地進院先把爺爺扶了起來,老漢氣得連聲日罵狗鬧。狗鬧和那豬的眼睛都紅了,在院裡對峙着轉開了圈。狗鬧突然大喝一聲,舉刀向那頭畜牲衝去,豬也不回頭地向刀撲來,只見一股黑血在空中冒起,豬和狗鬧都直提挺地倒在當院裡。眾上上前看時,穿過刀刃的豬嘴還緊緊地咬着狗鬧的一隻拳頭,死在地上。

豬被殺死之後,是不能立即下鍋退毛的,須在它的後小腿上切開一個口子,用一根鐵棍捅了進去、直插豬的皮下,一直要捅到耳根部位。捅過之後,殺豬人嘴對着那口子往裡吹氣。一面吹,一面捶打,只需幾分鐘,死豬便鼓脹脹地四腳翹上了天。這才能把豬移到熱騰騰的鍋里,不怕開水燙的死豬由師傅和夥計們,提起後腿,先把豬頭在鍋里轉着燙,接着燙身子和四條腿。豬的毛皮被燙軟了,便拖放在鍋台邊的木板上,「飄石」槎(cuo)、刮刀刮,一陣風卷殘葉,豬就變成了白條,倒着被吊上了樹杈。接着,殺豬師傅舀兩瓢清水,順豬身上灌了下去,那毛渣、皮屑便被沖了個乾淨。然後,用另一把鋒刃,把豬肚子輕輕劃開,一連串的五臟分離動作之後,兩扇豬肉和一堆豬頭下水便擺放在了葦席上。

但那個時候,我們這群看熱鬧的孩子,無心欣賞殺豬師傅的手藝,眼睛盯的卻是殺豬師傅取下來的那隻豬尿泡。而殺豬師傅也想在孩子們身上找樂趣,便用嘴吹幾下豬尿泡,再用手在地下揉幾下豬尿泡,如此幾番,豬尿泡圓了鼓了,便用一節細麻繩把口子綁緊,舉過頭頂,看着我們挑逗地說:「誰想要呀,得給我叫爹!」話音落下,沒聽到叫「爹」的聲音,卻耳朵里灌滿了「我要,我要」的瘋吵,一堆小腦袋擠到了他的跟前,一隻只小手也揮舞在他眼前,弄得他東倒西歪,站立不穩。他急了,便一聲:「誰也不給,扔了!」那一會,我們幾乎瘋了,用吃奶的力氣搶奪着。那豬尿泡卻像氣球一樣,在空中飄蕩,眼看要抓住了,手一碰它又飛了,總是抓它不住。最終,總有一個幸運的孩子搶到了,便欣喜若狂地把豬尿泡舉過頭頂,向村裡的胡同竄去,沒拿到的孩子,便咋咋呼呼地跟在後面追,一直到那孩子跳進了自己的家門,那攆着的孩子們便「呼哧、呼哧」地一屁股蹲在了地下。

我的父親也會殺豬。那是因為生活艱難學會的。我小時候,家裡窮,吃得缺,一年裡難見葷腥。偶爾碗裡有幾片肉,我們那個饞勁讓父親難受。他這才跟着王鐵匠學殺豬,只為掙那殺一口豬一吊肉的報酬。

父親悟性好,只跟着老王殺了一年豬便學會了。那時候,他四十多歲,身高力旺,幹活利索。殺第一口豬時,引來了村裡的很多人去看。他近似表演,只兩碗飯的時間,那一頭豬便拾掇利索了。此後,父親便成了村裡的殺豬把式。每年都會被人請去,殺上幾頭豬,家裡過年便有了十頭八斤肉。

農村里殺豬分肉的年代已經過去,如今,我們的飯碗裡天天有肉,也不僅僅是那時等了一年尚不能一飽口福的豬肉,而是現代科技培育之下衍生的各類禽畜的各類肉品。花樣的確是多了,味道也實在鮮美了,但小時候那種鄉土的原味卻尋不回來了。[1]

作者簡介

王士敏,山西垣曲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