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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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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中国当代作家巩童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老伴

故事梗概:本篇以有色金属基地的历史变迁为线索,以一对老年夫妻为主要人物形象,反映他们的工作经历、恋爱生活、坎坷命运和相依相伴的老年生活,从而折映出建设铜城第一代人的后代走过的艰难历程、对铜城的贡献和主人公的命运,揭示人生老年为伴的真谛。

夏日的烈焰炙烤着大地,广场上的树木、草坪蓊郁葱绿。傍晚,人们纷纷走上广场,或走步或跳舞或唱戏,孩子们更是欢畅地玩耍。在经历了年初的新冠肺炎疫情的封闭后,人们渴望在广场上呼吸新鲜空气,欣赏花草树木,尽情地补偿失去的自由。当夏天真正来到时,这种欢愉的倾泻更是达到了高峰。

在广场东面卫生间前面的条椅上,躺着一位年老的妇女,这位妇女头裹着殷红的头巾,上身穿一件褪了色的灰色小领口西服,下身是一件陈旧的褐色裤子。妇女把头包得严严实实,隐约露出比较姣好的脸的轮廓,脚穿一双白色球鞋,白色长袜高高地挽起,套住了裤子的下角。

她的旁侧,坐着一位老年男人,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鬓边露出全白的短头发,一副近视眼镜厚重地架在鼻梁上,镜片下露出一双较小的眼睛,无视他人,目光呆滞,毫无表情。这老年男人上身穿一件褪色极重的黑色旧休闲服,下身穿一件有白色裤边条纹的黑色运动型裤子,手里拿着一块干馍慢慢地嚼着,不时地揭开水杯盖子,呷一口茶水。他的身旁放置着几个陈旧的包装袋,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装着何物,其中一个袋子里露出几张硬纸盒纸片。一只旧绿色暖壶放在他身前,他不时地给茶杯里倒上开水。

女人仍在条椅上躺着,嘴里却发出尖细的声音来:“啥时候走呀,夜里十二点?”

“早上七点钟走行不行?”

男人在征求她的意见。

“那哪行呀,晚上走不是更好?”女人和他辩解。

“啥时候走都是个走,反正到老家就行了。”男人又给茶杯里添了点水。 两人纯正的东北普通话腔调,在过往行人的耳朵里,根本没有灌进去,人们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们,惊异的目光中含着一丝不解。这年月哪有这样穿着破旧、在厕所门口吃馍喝水、坐卧不起的人呢?是乞丐还是流浪者?

广场上的嘈杂声盖住了这两位老人的对话。女人突然爬起来,骂她的男人:“你呀,害了我一辈子,还没个完!”边骂边下了台阶,到厕所里去解手。

可是,她却走进了左边的男卫生间,骇得正在小便的一位男子喊道:“这是男厕所呀!”

“哪管那么多呀,都是上个厕所嘛!”女人尖细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愧疚。

她的男人闻声追了进来,一边扶着她往出走,一边埋怨:“我说你这个人呀,跑到男厕所干嘛呀,女厕在那边!”

“唉呦呦,上个厕所都这么困难。”女人的鼻孔里掉下一团鼻涕,她用右手擦了一把,抹在衣角上,慢慢地向女厕走去。

第二天清晨,微微的晨曦下,广场上一片静穆,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锻炼了。

广场东面的厕所门前,长条椅上依然躺着那位老女人,她好像睡得很熟,身上没盖一条被褥,只搭着一件黑色的旧羽绒服。难道她不冷吗?难道她的生活就只是睡觉吗?她知不知道天已放亮?

老男人依旧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像一尊塑像,毫无表情。

他们昨晚就露宿在这里吗?他们有没有家?

老女人似乎被冻醒了,“咳,咳”地咳嗽起来,侧睡在条椅上的身子转动了一下,仰躺着问:“几点钟了?”眼睛却未睁开。

“可能六点多钟了吧。”老男人慢条斯理地说。

“我说啥时候去老家呀,你这个人就是不会定个时间。”老女人还在纠结昨天的话题。

“你说啥时走就啥时走。”老男人含混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激情,他似乎已经习惯女人的问话了。

老女人尖着声音说:“我说你在害我一辈子嘛,还在害我!”

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没有新的内容,重复着永远不变的事情。

老男人说:“你起来吧,吃点东西。”

老女人费劲地翻身却没坐起来,老男人过去扶她起来,又扶她上了厕所。女人打开水龙头洗脸,老男人就走出了厕所,在条椅上候她。

可是等了半天,老女人还是没出来,待他进去一看,老女人还在反复地洗脸。

“你呀,洗个脸要费这么长时间吗?”老男人埋怨着说。

“不是让我洗脸吗?我还没洗够呢。”老女人支吾着。

老男人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关了水龙头,扶着她出来。待她坐下后,老男人从一个包装袋里取出馍,掰了一块给她吃。又从暖瓶里倒了水,递给她茶杯。二人便吃起来,似乎这就是他们永远的吃食。

吃完后,老男人将茶杯放在一个包装袋里,又拎了其它包装袋,提上暖水壶,右手抓了好几件东西。左手拽起老女人,左胳膊挽住老女人的右胳膊,顺着人行甬道,慢慢地向北走去。老男人的背弓得厉害,显出老态龙钟的样子。本来一米八的个头,此时倒像一张弯弓,矮下去一截。老女人倒身子板直,但在丈夫跟前矮了一截,头顶才到丈夫的肩膀处。

老男人把老女人领到游乐场旁边,让老女人坐在条椅上,他放下暖壶和手里拎的几只碎包,蹲下去整理包里的东西,全是些琐碎的旧毛巾、衬衣、烂袜子、烤馍、苹果之类的东西和食品。游乐场是一块空地,场上有孩子们玩的秋千、蹦蹦车等,此时无人玩耍,蹦蹦车拴起来静静地立着。偌大的气垫池里蓄着水,波光粼粼的淡蓝色池水,将老男人和老女人的身影映衬出来,蔚蓝的天空也贴到了水面上,在静谧的清晨,构成一幅凄美的画卷。

早起跑步、走步的人们,谁也没有刻意地去理会这对老年夫妇。有谁知道,这对不离不弃、患难与共的夫妻,曾走过了多少艰难的人生之路,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人间悲怆!

老男人叫钟其奋,71岁;老女人叫廖花儿,68岁。

二人均为辽宁抚顺人,为了支援大西北的建设,1958年随父母到铜城,那时钟其奋9岁,廖花儿6岁。铜城是国家重要的有色金属矿产基地,经过多年反复的勘探,发现了铁、硫、锰、铜、金、银等多种有色金属矿藏,其中铜、硫的储量很大。为发掘矿藏,被国家确定为新中国初期苏联援建的156项重点工程之一,成立了铜城有色金属公司。1956年12月31日,铜城凤凰山露天矿大爆破,开启了开采矿藏的大序幕。铜城有色金属公司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个大型有色金属工业基地,成为中国历史上用现代化工业生产方式炼出第一炉铜的大型企业,国家从各省市向铜城输入科研、技术、管理人才和工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钟其奋、廖花儿幼年时离开东北大地,来到了西北一隅的铜城。那时钟其奋的个头长得就很高,幼稚的脸上还未褪尽乳毛;廖花儿则一副圆脸盘,白皙的皮肤、圆圆的大眼睛,扎两只小辫,招人喜爱。他们被各自的父母领着,住进了铜城东部荒滩上新建的土坯房,准确地说是工棚。开采矿藏的工程才开始两年,各个厂子也在建造之初,到处是一派繁忙、杂乱的景象。

初来乍到,钟其奋、廖花儿的父母很不适应,他们都是工人,因同是抚顺人,很快就认识了。此时尚无学校,钟其奋、廖花儿在一块玩,和别的孩子一起,在草丛中抓蚂蚱,在房屋前、马路边玩泥巴,跳方格、玩过家家,孩子的天性使然,完全没有大人们的那种生疏感和凄凉感。后来建起了学校,父母们将他们送进了小学校读书,钟其奋、廖花儿的稚气渐渐地褪去了。但生活还是很艰苦,粮食供应不足,孩子的穿着也很朴素,吃不饱、穿不暖。

再后来,公司统一规划,在十字街建造了家属区,每家有一个小小的独院,三间坐砖土坯房。钟其奋、廖花儿的父母搬到了新家,相比以前工棚样的住处好了许多。钟其奋上了初中,廖花儿上小学三年级,他们渐渐地长大了。父母已适应了铜城的环境,工资也比较可观。钟其奋是家里的老大,他有一弟一妹,廖花儿则有一弟弟,两家在同一个巷子里。小学、中学离十字街不远,上学的时候,钟其奋和廖花儿一起走,回家也是一样。

有一次,因廖花儿放学早,在路边玩耍,等着钟其奋。小学的男孩调皮,有两位男同学向玩耍的廖花儿掷石子,故意欺负她。“花儿、花儿,路边的花儿真好踩!”随即又一石子掷来,打到地上,反弹到廖花儿白皙、稚嫩、姣好的脸蛋上,疼得廖花儿捂着脸大哭起来。恰好钟其奋放学后走来,见此状怒从心起,大吼一声:“怎能欺负女同学,看我不揍死你们!”

两个小男孩见有人来,拔腿就跑。钟其奋疾步追上去,拽住两个小男孩的衣领,把他们拉到廖花儿跟前,训斥道:“你们看把女同学打成啥样了,男同学欺负女同学,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俩男孩不语,低头偷偷地看着还在哭泣的廖花儿。

钟其奋大声呵斥道:“还不给女同学赔礼道歉?”

俩男孩惴惴地说:“我们错了,对不起姐姐!”

两个小男孩得到钟其奋的允许后走了。钟其奋蹲下身,用手抚摸廖花儿被打得发红的脸蛋,边揉边说:“花儿不哭了,这些小男孩太淘气,以后注意点,远离他们。”

廖花儿经钟其奋揉了一会被打伤的脸蛋,觉得不怎么疼了,站起来说:“你是我的好哥哥,救了我。”

钟其奋牵着廖花儿的一只手,说笑着回家了。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因铜城有矿藏,才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建设者们;因有建设者们,才有了一座座厂房和一幢幢相应的建筑;有了铜城有色金属公司,才有了4万人的企业队伍,有了铜城初步的城市规模。公司在不断发展壮大,年产值在不断增加,所生产的铜、硫、金、银等产品有41种,远销20多个国家和国内29个省、市、自治区。

钟其奋、廖花儿的父母辈们,是第一代铜城的开拓者、建设者。钟其奋高中毕业后,上了两年的公司工业技术学校,被分配到冶炼厂冶炼车间工作,成为一名冶炼技术工人。钟其奋穿上蓝色工作服,外面又加套了皮衣皮裤,头戴钢盔;本来已近视的眼镜上,又戴上黑色镜片的护目镜,脚蹬长筒皮靴,手戴长袖皮手套。一副全面武装的样子。在冶炼车间工作,面对高温炼锅炉,这是必须的装备。

冶炼车间是一座大大的厂房,厂房内设了几十座炼锅炉,炉内火焰炽烈,尽管有吹风机、通风口,但通红的火炉使整个车间温度很高。冬天倒舒服,夏天却高温难耐。就是在这样的高温环境下,钟其奋从一开始的不懂到渐渐的熟练,再到精熟自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进行冶炼,工人们生产出多种有色金属产品,为国家、为人民贡献着青春年华。钟其奋勤学习、肯钻研,成为冶炼车间的技术骨干,多次获得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技术发明等多种奖励,是公司的中坚力量。

廖花儿高中毕业后,到生活服务公司工作。该公司负责有色金属公司全面的后勤保障、生活服务,大多为女工人,但工资相对低一些。廖花儿干得认真,短短几年里,水、电、煤的管理理发食堂服装、卫生,她都干过。她还入了党,是工作积极分子,深受领导和职工们的喜爱。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铜城第一代建设者的后代,如他们的父母一般,继承着父母的事业,把这座有色金属基地建设得愈来愈美、愈来愈富。

金鱼公园是铜城的第一座公园,那时还没有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也没有波光潋滟的湖泊。仅有不多的白杨树、柳树,散漫的山丘秃了顶,间或有一些杂草。

钟其奋和廖花儿漫步在弯曲的小道上,微微的细风吹着,不时刮起脚下的细土。钟其奋修长的个头已是一米八了,留个偏右的小风头,一身草绿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的近视镜下,一对细碎的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英俊潇洒,神采奕奕。廖花儿头扎两只马尾辫,辫尾系着两朵小红花,头发在后中线两面分开,前额的刘海细细地梳下来,轻轻地微罩着额头;上身穿红黄相间的花格衣服,下身穿一件天蓝色裤子,脚蹬黑色圆口系带布鞋;圆圆的脸上,两只大眼睛水灵灵地泛着亮光,微薄的嘴唇天然地像抹了一层红色。她是一米六五个头的大姑娘了。

二人有说有笑地走着,来到一棵白杨树下,并膝坐到树下的石墩上。他们谈论着各自的工作,津津有味地回忆着儿时有趣的生活。忽然,钟其奋抓住廖花儿嫩白的纤纤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认真地说:“花儿,你有对象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廖花儿浑身一颤。

“没有呀,你呢?”

“我也没有。”钟其奋回答说。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这次是廖花儿盯着他的眼睛看。

“就找你这样的!”

“去你的!”廖花儿娇嗔地朝钟其奋的胸部轻轻地砸了一拳,却红了脸转过头去,脸如桃花一般灿烂。

钟其奋猛地一用劲,将廖花儿拉进怀里。廖花儿头靠在钟其奋健壮的胸脯上,听到他激荡的心在咚咚地跳动,情不自禁地双手环抱住钟其奋的脖颈。爱情的暖流,在他们的身上快速地传递着,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他们恋爱了。

1973年8月,钟其奋24岁,廖花儿21岁。公司分给他们一院平房,他俩领了结婚证,幸福地结合了。

1974年10月,钟其奋和廖花儿爱情的结晶有了结果,儿子刚刚出生了。钟其奋笑得合不拢嘴,望着襁褓中的婴儿,又瞅瞅因为分娩而气力不济、脸色苍白的廖花儿,疼爱地对廖花儿说:“你辛苦了,给咋们生了个胖小子,感谢你的付出!”

廖花儿会心地笑着说:“还客气什么呀,孩子的出生,也有你一半的功劳呀!”

“哈哈,无夫不成子,有道理。”

钟其奋俏皮地用右手食指在廖花儿的脸蛋上刮了一下,就去厨房端熬好了的小米粥,一勺一勺地给背靠在被子上的廖花儿喂。廖花儿感动得眼里蓄满泪花。

钟其奋是个对工作尽职尽责的人,也是个好丈夫,婚后非常疼爱廖花儿,一年过点的婚后生活,夫妻俩相爱如宾,虽然那时候生活艰苦、政治运动不断,但他们都是谨小慎微的人,不参加任何派别,只是勤恳工作,小日子过得甜甜美美。

刚刚在爸妈的疼爱和爷爷、奶奶的关照下快乐地成长,一家人其乐融融。小时候的刚刚,鼻子、嘴巴像钟其奋,就是一双眼睛特像廖花儿,而且皮肤白皙,特招人喜爱。

刚刚上幼儿园时,主要是爷爷、奶奶接送,钟其奋和廖花儿上班忙,几乎无暇顾及。廖花儿上长白班,但钟其奋要倒班。钟其奋休息的时候要睡觉,而且要学习,看一些冶金技术方面的书籍,并且写论文,他的《关于改进冶炼炉节煤技术论证》的文章,在《铜城有色金属报》上发表了,得到公司领导的高度重视,在请了冶金部和省上专家来铜城,与钟其奋一起反复研讨后,形成改造纪要,并作为公司的技术创新工程定下来,后付诸实施。冶炼厂的冶炼炉改造后,大大地节约了用煤量,且锅炉温度也有所下降,工人的工作环境得到改善。钟其奋为此获得省冶金厅“科技进步二等奖”。

转眼间,刚刚上了小学。晚上不上班时,钟其奋就给刚刚辅导作业,廖花儿则做饭、洗衣,做些缝缝补补、打扫卫生的活儿。看着父子俩在灯下认真辅导、学习的情形,廖花儿感到心里很充实,期望孩子好好学习,以圆他们未实现的大学梦。

刚刚不负爸妈的厚望,每学期下来,语文、数学都是棒棒的,在班上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爷爷、奶奶很高兴,各拿出5元钱给他奖励。刚刚很懂事,不乱花钱,把爷爷、奶奶给的钱和平时攒的钱,用来买课外书籍。也许是受到钟其奋的影响,刚刚对故事书不大感兴趣,倒爱买些科技方面的书籍,小小年纪竟很崇拜爱迪生,对无线电方面的书籍特别感兴趣。假期里,一头扎进这些书中竟不能自拔。他还爱做实验,用细铜线将两节一号电池连起来,又连接上小灯泡,看如何使小灯泡亮起来。几经折腾,小灯泡真的亮起来了。

刚刚把他的“发明”拿给爸妈看。钟其奋和廖花儿高兴地直拍刚刚的小平头。廖花儿微笑着夸刚刚:“我娃是个小发明家喽!”

铜城在铜城有色金属公司的带动下,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已形成一定规模的城市布局。1985年,经国务院批准,铜城重新建市,成为铜城市。铜城有色金属公司也进入鼎盛时期。

1985年9月,刚刚上了小学五年级。

1986年5月的一天中午,刚刚放学后横过学校门前的马路,突然,一辆飞驰而过的货车冲过来,因速度太快刹不住车,将刚刚撞倒在地,殷红的鲜血立即从刚刚的嘴里流出来。

此时,走出校门的老师和接孩子的家长都惊呆了,马上拦截了一辆过路车,把刚刚送往铜城有色金属公司职工医院。

在急救室里,刚刚被放在急救床上,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像打仗一样忙了起来,各种仪器都用上了,测心电图的,量血压的,插氧气管的,检查伤口的,不一而足。经过一番折腾,主治医生用指尖掀开刚刚的眼帘,眼睛已定定地不动了,心电图仪上,曲线成了直线。

主治医生摇摇头,摆了摆手:“不行了,推到太平间去吧。”

当钟其奋和廖花儿闻讯后,几乎同时赶到职工医院急救室门前时,护士正往出推移动床上躺着的刚刚。廖花儿迟疑了一下,紧步上前,揭开苫着的白布,看到刚刚眼睛紧闭、脸上没一丝血色。廖花儿上身一下子扑到刚刚身上,脸颊贴着刚刚的脸蛋,撕心裂肺地大哭道:“我的刚刚呀,你这是怎么了?……”

廖花儿昏倒在地。医生赶紧对她施救。

钟其奋看到这一幕,头脑里轰然一响,眼前发黑,站立不稳,险些跌倒。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泛出来,吧嗒吧嗒地滴落。

他走近移动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刚刚的脸,把刚刚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们疼爱的刚刚走了!

廖花儿一病不起,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嘴里尽管喃喃地念叨:“刚刚,我的刚刚呀!……”有时还说胡话,含混不清。

钟其奋也躺倒好几天,但他挣扎着起床,毕竟自己是一家的顶梁柱,他既要照顾妻子,还要安慰父母亲,他不能倒下啊!

廖花儿整整躺了两个月,才可以下床,在小院子里慢慢地走动。但她目光呆滞,反常地不爱说话,一说话却是满嘴的胡话。

这年钟其奋37岁,廖花儿34岁,中年丧子,对他们的打击是何其大。从此,钟其奋和廖花儿过早地衰老了,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他们的人生轨迹走向了低落。

廖花儿还是一副痴呆的样子,送往医院检查,医生说患了精神分裂症。她再也上不成班了,以前的那个廖花儿消失了。

不得已,钟其奋向公司领导请示,公司给廖花儿办了提前退休手续。

失子之痛给钟其奋和家人造成莫大的痛苦。廖花儿彻底成了寡言无常的人,有时沉默无语,有时胡言乱语,有时喜怒无常,甚至摔东西,出门也辨不来方向。幸好钟其奋的父母亲,按照公司的政策已退休,可以照顾廖花儿,但还承担着钟其奋弟妹的上学、求职的重担。

钟其奋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只知道工作,机械地上下班,休息时还要照看廖花儿。

好心的人们就劝钟其奋:“你和廖花儿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孩子呀,不要老是想着刚刚,不然你们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呀!”

钟其奋思忖良久,觉得也是,不能让廖花儿一直在痛苦中度过余生。

1988年6月,钟其奋和廖花儿的第二个孩子朵朵出生了,是个女孩。朵朵出生后,是钟其奋的父母看护大的,但朵朵没有刚刚那样聪明伶俐,反应慢,不活泼。朵朵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找不上工作,在市内打工。再后来,朵朵认识了一个小伙子,就远嫁到千里之外的丝绸古镇雄关市。

朵朵的出生、成长,虽然给钟其奋、廖花儿带来些许的安慰和欢愉,但廖花儿的病并未见好,刚刚是他们心头掉下的一块肉。

儿子的夭折,无论如何永久地改变了他们的性情和命运,是无法弥补的。

钟其奋、廖花儿的家搬到了十字街的楼上,这楼已显陈旧,面积60多平方米,不宽敞,但相比以前住的平房相对要好些。

铜城有色金属公司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盛极一时,二十一世纪初,国家对国营企业改制重组,且因矿产资源枯竭,该公司也就走完了它辉煌的历程,更名延续存在了。由于改制,公司按年龄一刀切,钟其奋也就退休了。

朵朵和丈夫在雄关市过得并不富裕,两个人都以打工为生,有了孩子后更是生活拮据。远在千里之外,朵朵照顾不上钟其奋和廖花儿,她曾要求父母搬到雄关市去居住,也好照应。但廖花儿朦胧的意识里坚决不同意,尖着嗓音说:“到那儿干嘛呀,我的刚刚还在这儿呢。”

钟其奋是廖花儿的影子,他得随时跟着廖花儿,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后来,在东北老乡的帮助下,于西区求购了一套住房,面积70多平方米,钟其奋将十字街的楼房卖掉,又添了些积攒下来的钱,交付了房款,把家搬了过来。于是,钟其奋和廖花儿渐渐地出现在广场了。

按收入来说,钟其奋每月的退休工资是2000多元,廖花儿是1000余元,两人的收入每月也有4000元,还算宽裕。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廖花儿的病似乎加重了,不爱吃、不爱穿,口口声声念叨着要回东北老家。廖花儿的情况如此,钟其奋也没有什么心思,精神萎靡不振,不注意饮食、穿着,哪怕钱躺在存折上有多少,他也从来没有看过具体数目。就这样,钟其奋、廖花儿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就沦落的如乞丐一般。

廖花儿在家里呆不住,老是往外跑。夏日到来时,钟其奋就领着廖花儿往广场上走。廖花儿的潜意识里,喜欢上了广场东边厕所门前的条椅,觉得这儿就是他们的“家”。而且躺下就不愿起来,天黑了也不回真正的家。钟其奋没办法,只好拿了暖壶、衣物、食品等一应物品,陪伴着廖花儿,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话。夜里,廖花儿还是不回去,他就在旁边的条椅上躺着,守护着曾经年轻美丽、开朗的妻子。

钟其奋坐在条椅上,面无表情,无论散步的人投下多么奇异的目光,他如老伴一样,无知无觉。世界在他们的心目中是隔离、混沌的,即使身边的草坪有多绿,花儿开得多么鲜艳,都浑然不觉。

残阳如血,人生如梦。钟其奋守护着廖花儿,直到夜幕降临。经年不辍,不厌其烦。

卫生间前的老槐树上掉下片片黄叶,粗糙的老树干,似在诉说着人间的疾苦,与对面的老人相守相望。夏天悄悄过去,秋天的凉风别侵袭那躺在条椅上饱经风霜的躯体,那是一对苦命人。[1]

作者简介

陈芳: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陆续在省、市级报、刊发表散文、杂文、论文数十篇。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