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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之叹(朱湘山)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事实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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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之叹》中国当代作家朱湘山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浮沉之叹

船行海上,细雨如丝如缕,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烟雾中。

几艘经年停驶的渔船,泛着斑驳的色彩,静默地靠在岸边,如同阅尽世事的老者,在涛声中沉默不语。海浪泛着白沫朝远处延伸,慢慢变得模糊,同样模糊的有我的视线,还有对岸刘公岛上的树和建筑,它们在雨雾中显出凄清的轮廓。头顶上,海鸟振翅高飞,似乎感受到一丝深秋的萧瑟,当年,它们的祖先是否也经历过那场血与火的洗礼?

在这里,战争的痕迹早已被时间与水流淹没,唯有历史的记忆如烟雨迷蒙,萦绕在这座漂浮在海上的岛屿。

如果没有那场战争,如果没有那些北洋海军旧址,如果没有那些战败的屈辱……这里该是多么美好,它流传下来只会是从汉代以来就有的优美诗意和故事传说,而不是民族淌着鲜血的伤口和永远的沉痛。

细雨如同泪滴,淋湿了我的头发,无声地落在我的身上,穿越时间的隧道,在远处那片废墟中,我会搜寻到怎样的历史碎片?

时光回溯到一百二十多年前,回到1895年2月17日那个寒冷的早春。

那一天,刘公岛见证了一群同样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外国士兵,生活在岛上的居民,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来客。但这次他们看到的,不是彬彬有礼的客人,而是骄横的战争胜利者。

从此,那个曾经飘扬着大清国旗、战舰林立的刘公岛再也回不来了,那个中国海军一度震惊世界的时代结束了,那种豪迈又自信的文化破碎了,来自东瀛帝国征服者的霸气与强悍,成为这座古老岛屿上不堪回首的短暂插曲。

威海卫,曾经是北洋舰队的主要军事基地之一,在晚清海防版图上,威海卫军港隔渤海与辽东半岛旅顺港遥相呼应,构成拱卫京津的虎踞龙盘之势。

当年,留英学成归国的邓世昌刘步蟾林泰曾等北洋水师年轻将领从西方将“定远号”、“镇远号”、“超勇号”等战舰迎回,正是在这片海域,心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理想,图建中国近代强大的海军之梦。

史料显示,北洋舰队至1888年在刘公岛正式成军时,已拥有大小舰艇近50艘。1889年,美国海军部长特雷西在一份报告中将清朝海军实力排在世界第4位,甚至位于美国、日本之前。

然而,就是这支“就渤海门户而论,已有深固不摇之势”的北洋舰队,时隔不到7年,经过中日甲午威海之役,全军覆没,沉没在茫茫的海底。

远处,掩映在岛上绿色植被中的忠魂碑直插入云,提醒着我们: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十八世纪末期的大清帝国,如同汪洋大海中一艘颠簸起伏的破船,但仍然在固步自封的状态下盲目自大。北洋舰队建立之初的1891年,曾到访日本耀武扬威,日本全国为之震撼,军界大惊失色,日方海军更是惶恐万分。

只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露出破绽,有心的日本将军发现:炮管上布满灰尘,这个日本将军嘴边顿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就是日本海军将领伊东祐亨。

从明治维新开始,日本就在磨刀霍霍、富国强兵。他们从国家总收入里拿出六成来壮大军队。天皇还以身作则,每年从自己的小金库拿出30万元贴补国防,还动员政府人员捐出工资的十分之一去爱国、强军,对外扩张的野心昭然若揭,也就是这次,伊东祐亨向日本天皇报告说,大清所谓的无敌舰队管理混乱,训练废弛,战时将不堪一击。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清政府规划正忙着拨出3000万两巨银的专款,为慈禧太后操办60大寿的典礼,因经费不足,又从海军经费中挪用上千万银两建造园林;所以后来有人作诗讽刺说,北洋水师的铁舰全军覆没,倒是颐和园的石头船永不会沉。

彼时,战事尚未开启,双方的准备判若云泥。

丰岛海战后,北洋舰队拘于“保船制敌”之令,巡弋于大同江口以北和威海、旅顺之间,将黄海制海权拱手让给日本海军。

清廷建立北洋舰队,本意不过是装点门面,李鸿章更是把舰队看成是私家财产,大敌当前,那些北洋大臣,清廷权贵,他们对时局和前途或许各持己见,但对于如何享乐与关键时刻如何保全自身却是殊途同归,于是,主和投降的意见很快占了上风,只因派出的使者和谈被拒,才被迫仓促应战。

9月17日,北洋舰队在完成护航任务后准备由大东沟口外返航,突与搜索而来的日本联合舰队遭遇,黄海海战随即爆发。战斗历时5个多小时,北洋舰队被击沉舰艇5艘,重伤4舰,日本联合舰队却无一沉毁,仅伤4舰。海战中,邓世昌指挥致远舰奋勇作战,在日舰围攻下,致远舰多处受伤,邓世昌决定与敌同归于尽,命令致远舰全速撞向日本主力舰吉野舰右舷。不幸被敌舰一发炮弹击中鱼雷发射管,管内鱼雷发生爆炸导致致远舰沉没,邓世昌和全船官兵以及他们朝夕相伴的致远舰,全部沉于茫茫大海,无一生还,250多个鲜活的生命永远消失在历史的深处,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战争的第二阶段,清军更是军无斗志,后勤保障缺失,伤船无力修复。很快,旅顺口失陷,制海权丢失,渤海湾门户洞开,日本海军获得重要的前方基地。

旅顺失陷后,丁汝昌率领“坏无以换,缺无以添”的北洋海军舰队退守威海卫港内,此时的威海卫,尚有大小舰艇27艘,港区陆上筑有炮台23座,安炮160余门,守军19营,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支撑。但外购的舰艇大炮,再先进也不过是一次性使用的耗材而已,没有完整的军事工业体系支撑,战局胜败可想而知。

北洋海军困守威海军港直至全军覆,最终也没能做出其他选择,原因固然很多,但军舰残破不全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客观因素。而造成这个客观因素的,正是清朝相当于无的工业和军事后勤体系,无法支撑起一支工业化国家才养得起的舰队。一个没有成熟工业体系,也没有完备的近代军事后勤体系的军队,一切配件全靠外购,再先进的设备,终逃不脱一次性消耗品的命运。

实际上,真正的北洋舰队在黄海海战一战就已消耗殆尽,之后存在的,只是一支千疮百孔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

一条石板路斗折蛇行,从松林穿过,沿着小路,我向海岛的深处走去。行人太少,石板的边缘生出一层厚厚的苔藓,雨中,如同青色的地毯,旧时战场的上空,只有悠闲的白鹭和云烟漫不经心地飞动。

雨水将草木冲刷得青翠欲滴,葱郁之色依山就势铺展开来,白色的烟岚如云似雾笼在绿树间、罩在海水上,远看如云,近看如丝,仿佛挥之不去的发散思绪,回荡于山之巅水之湄。

1895年的冬天,刘公岛滴水成冰,从黄海吹过的寒风凛冽如刀,岛上的人们都蜷缩在低矮的房舍中,战争的阴云笼罩在海岛的上空,然而,那些祈求和平祥和的人们还在盼望着一个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春天来临——他们不知道,迎来的却是一个步步惊心的时刻,并且,自那以后的半个多世纪的时光,都是一种冰冷的记忆。

山坡下面是当年北洋海军办公的地方,也是一个承载太多痛苦记忆的场所。

丁汝昌的名字总是和刘公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尽管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尽管他是那么热爱朝夕相伴的舰艇,热爱这座岛屿,热爱它的山光海色,风声鸟语,热爱这里春花万树的喧嚣,也热爱它秋雨落叶的孤寂,但他59岁的生命还是定格在刘公岛那个凄清的午夜里。

我顺着海军提督署向西200米的地方,来到一处院落,这里是丁汝昌当年的寓所,在这里,丁汝昌度过了六年的时光。

院内西侧有株上百年历史的紫藤,是丁汝昌当年亲手种植。每年五月,这株紫藤都会开出淡紫色的花瓣,流芳吐艳,清香四溢。并且,这株紫藤还多次施恩于岛上人家:在饥饿的年代,每当紫藤花开时节,岛上百姓便来这里摘取紫藤花,制成菜饼或菜团充饥,借此渡过难关。

前花园正中正对着大门的地方,立有一尊高3.80米的丁汝昌铜像,他面朝大海,手捧兵书,似在深沉思虑。

我来到丁汝昌寓所的时间,正是紫藤盛开的花季,满树亭亭如盖,呈现出辉煌的粉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但我的眼前并没有赏花的人群,也没有蜂围蝶阵。有的就是这一树带泪的、盛开的紫藤,它们和我一样,在微风细雨中,追忆着一个逝去的风云年代,一切恍若隔世。

1895年2月11日,一个寒冷的下午。从战场上被部下冒死救回的丁汝昌从这里告别家人,最后一次走向北洋提督府。

眼前,弹痕累累的定远舰和靖远舰倾斜在威海湾内,海浪悲风,寒鸦哀鸣,昏黄的夕光淡扫在伤痕累累的战争废墟上,伤兵在低声呻吟,身后,波涛汹涌的黄海铅云密布,天地间是一片战争过后的恐怖和凄凉。

连日困守孤岛,丁汝昌一次又一次向朝廷发出求援,但最终等不来援军,投降的呼声充盈于耳,甚至步步紧逼,作为舰队最高长官,对外求援无望,对内无人听令,“威海之防尽堕”,陆上孤城陷落,北洋海军被封锁在港内,形势万分危急。此时,丁汝昌断然拒绝日军的诱降,决心以死明志。

“我昨曾下令炸毁伤船以期突围,怒人心已散无人听我令矣。吾或死或被擒,然吾既为中国人,宁死不降也……”2月12日凌晨,在弹尽援绝的绝境,丁汝昌自杀殉国,死前他留下遗书,期望善待民众,为船员和百姓换来一条生还之路。

只是,丁汝昌没有想到,舰上的外国雇员勾结威海卫水陆营务处候选道牛昶晒等人借他的名义,与日军签订了投降条约,陷他背负卖国之名,他更没有想到,在他殉国之后,清廷下令籍没家产,将其棺柩加三道铜箍捆锁,棺材和铜箍均以黑漆涂之,以示戴罪,十年不准安葬,他的妻子吞金自杀,亲眷全部流放,子孙后代被迫流落他乡。

威海卫保卫战中,同样选择自杀的还有定远舰管带刘步蟾、北洋护军统领张文宣、镇远舰管带杨用霖等人,一代海军名将,就这样化作缕缕海魂杳然而去。

在他们的身影之后,大清帝国的海军之梦就此渐行渐远。

光绪二十一年(1895)2月17日,日本联合舰队开进威海湾。

日军在刘公岛盘踞3年,耀武扬威地在铁码头的东侧海滩上修建了一座“攻占威海卫纪念碑”。高高耸立的尖状石碑,似一把利刃继续插在中国人淌血的心脏。

而后,刘公岛经历了“国帜三易”的悲剧:1898年5月23号下午,威海大地上,日本的太阳旗慢慢落下,大清国的黄龙旗缓缓升起。一天之后,在刘公岛的黄岛炮台,又被换上了英国的米字旗。

此后,英国强行“租借”刘公岛42年,直到1930年收回。抗日战争中,日军于1938年再次侵占威海,在列强铁蹄的践踏下,这座弹丸之地反复经历了“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的黍离之叹。

著名诗人闻一多在留学美国的时候,曾经愤懑地写道:

“再让我看守着中华最古老的海/这边岸上原有圣人的丘陵在/母亲/莫忘了我是防海的健将/我有一座刘公岛作我的盾牌/快救我回来呀/时期已经到了/我背后葬的尽是圣人的遗骸/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七子尽泪下,诗人独悲歌。

雨中的刘公岛,到处苍翠欲滴,徘徊在湿漉漉的道路上,我寻访着当年留下的历史痕迹。从炮台到教堂,从东村到西村,从山下到山顶,诸多的战争旧迹,英伦印记,都指向一个逝去时代令人感喟万千的风雨沧茫。

旗顶山炮台遗址处,四尊24厘米口径大炮横卧在此。炮筒之上锈迹斑驳,昔日那种轴舻衔接、旌旗敞空的盛景已无从想象,我只能用痛惜的目光一一扫过:扭曲的铁炮、弹痕犹存的炮台、绑着锁链的鱼雷,阴云之下,它们无声无息地回望着细雨轻风。

在以原北洋海军提督署为址所的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里,透过昏暗的玻璃橱窗,我知道:这里曾经是远东最大的海军基地,驻扎着当时亚洲第一、世界第四的庞大舰队,兴盛时,船坚炮利,气势如虹。

然而,落后的经济形态和腐败的政治制度,最终导演了甲午海战的悲剧,纵有丁汝昌、邓世昌等众多的民族英雄也已回天乏力。

因为昏庸腐败,一个国家有钱花巨款去修建颐和园,却没有钱去购置军备。

也是因为昏庸腐败,大清的统治阶层花天酒地、穷奢极欲,整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而左宗棠去新疆打仗还要到处借贷筹集军费。

还是因为昏庸腐败,大清国营的开滦煤矿生产的无烟煤不卖给北洋舰队,而卖给日本人以博取高价。北洋舰队烧不起无烟煤,只能用价格低廉的黑烟煤,在飞扬跋扈的敌方舰船面前剩下的只有被动挨打。

在倭寇炮口的威逼下,随着丧权辱国的《中日马关条约》的签订:开放通商口岸,割地赔银,大好河山辽东半岛、台湾岛和澎湖列岛等拱手相让给倭寇,“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弥天国耻,从此改变了中国的命运,帝国主义的瓜分狂潮席卷而来,包括刘公岛在内的国土一而再、再而三惨遭蹂躏,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程度进一步加深。

陈列馆里,包括国家领导人在内的社会名流即兴挥毫不少,最朴素、也最真切的却是丁汝昌寓所庭中,原“来远”舰三副谢葆荣之女、著名作家冰心老人的题词:“不要忘了甲午海战!”

是啊!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十七年后,辛亥革命以摧枯拉朽之势,宣告了腐朽没落的清王朝彻底灭亡,中国的前途和命运从此才迎来了新的曙光……

淅沥的小雨还在下着,但乍暖还寒的东风,还是催开了海岛的花朵,玉兰、杜鹃和迎春花竞相盛开,游人稀少,略有冷落的寂寞,与它曾经的繁华形成对比,行走在炮台上,我仿佛随时邂逅百年以前的人们,他们在这里或行走或操练或悲歌呐喊,在时光的流逝与朝代的变换中,在战火硝烟的火光中前赴后继,并用它来照亮悲喜交集的风雨人生。

尽管刘公岛还有“海外仙山”、“世外桃源”等美誉,其他的名胜古迹移步皆是,但是,来此登临,我已经没有了游山玩水的雅兴,因为,脑海里积储了太多需要思索的东西。

“一朝瓦解成劫灰,闻道敌军蹈背来”,从丰岛海战到鸭绿江溃败,从大连陷落到旅顺屠城,从大东沟海战到刘公岛北洋舰队全军覆没,从《马关条约》的签订到台湾军民的反割台斗争,透过历史场景的再现,人们对这场战争的认知也在不断深化。战争虽然过去了120多年,但两个甲子沉淀着几代国人的痛苦与思索,横亘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留存于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之中,并且,让这场战争的反思与追索构成我们民族进步的阶梯。

恩格斯曾经说过,每一次历史的灾难都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学界对于甲午战争的研究就已经展开。在学者们看来,今天我们对甲午战争的反思与拷问,就是要找出战争失败的原因,认真吸取失败教训,并有针对性地采取切实有效的举措,把教训转化为民族振兴的契机和动力。

好在,我们已经启航。

当我乘船即将离开刘公岛时,我看到,一艘艘中国海军军舰停靠在港口远处,年轻的水兵们正在雨中的甲板上操练,雄姿飒飒,壮志昂扬,一艘中国海警的舰艇正待出海巡航,它厚重的笛声回荡在刘公岛的上空,也回荡在我的胸中。

当我回头向山顶望去的时候,细雨如丝如缕,漫山遍野尽是湿漉漉的雾气,那雾笼罩着我,一如我的思绪,沉浸在刘公岛的沉郁凝重之中。

多少年后,邓世昌、丁汝昌、林泰曾、刘步蟾等北洋将领的后人们也都相继登上过这座岛屿,当这些已经须发皆白的老人沿着海边码头漫步时,那些迎面走过的年轻水兵,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其实,他们无从知道,因为所有到达刘公岛人们的胸中,都深埋着一个逝去时代的隐隐风雷。

抗战胜利后,中国海军从日本索回了部分甲午战争北洋海军遗物,甲午之耻给我们带来的伤痛似乎稍稍得以慰藉。然而当我们战战兢兢地拨开历史的尘雾,重新回顾这段令人心碎的历史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人或一支军队的沧桑浮沉,而是一个国家曾经因为困窘、短视、漠视现代化而感受过的苦难悲痛。从这一点反思,或许才能找到当年真正的致败之由。

雨渐渐消散,熹微的日光透过薄雾,泛出淡淡的米白色光芒。我仰望天空,看见那些身披斗篷的英魂之影,那是大厦将倾的飞烟,也是碧血忠诚的挽歌——那是刘公岛的名字,在猎猎海风之中闪耀,在索索海波之上传唱…… [1]

作者简介

朱湘山,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南阳人,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