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窗外的猫(金坤发)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浙江/窗外的猫》是中国当代作家金坤发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浙人生在世,除却养活自己,养活全家,有兴致与精力的,或会去养些花草鱼鸟。有条件的,甚至还会养些稀奇古怪的动物。乡村人家,养殖大多注重功能性,养得最普遍的,无非是鸡鸭鹅、猪牛羊,再就是狗与猫。狗与猫城里人也养,但那些可怜的动物基本已丧失了原本的天性,好多人把它们当作玩耍、陪伴和消遣的道具,愣是将动物驯化成了宠物。
我住在农村,以前也曾养过狗,目的仅为看家护院。但养了些时日,即遭夫人嫌弃,总认为这狗太脏了,不光狗毛四处飞扬,稍有松懈,狗身上还会再生虱子,若继续豢养,很难预料家人何时会被染上病菌。故此,养了不到一年,便把狗送了人。看家护院的任务,只得花大钱拜托给了电子监控。 也不知从何时起,隐藏在阴暗处的老鼠,居然充当起了我们家里的“宠物”。一段时间里,它们变得很率性,很骄横,除了吃我们新鲜的食物,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竟然在我们卧室天花板上追逐嬉闹。我们才不要这种丑陋而疯狂的“宠物”。可恨之余,我们购买了名目繁多的捕杀工具,情急中,还四处洒满了鼠药,进行全方位的驱逐与剿杀。可老鼠们前仆后继,更加顽强地跟我们抗争,以达到它们赶不尽杀不绝的终极目标。 面对残酷的现状,夫人无奈之下只得让步,同意养一只会捉老鼠的家猫,而不是抱着玩的宠物猫。在家里,毕竟老鼠的出没,还不如猫的存在。猫虽然也脏,但它每天总会花时间“洗脸”,不停地清理自己的皮毛和脚爪,一副极爱干净的模样,不像狗那么邋遢,连污秽物也吃。 赶巧,在开春的那段日子里,我朋友收养了一只自己跑来的小花猫。这猫看上去没几个月大,应该出生在旧年的冬季。它虽年幼,但自投奔过来没一月,就已捕捉到了三只老鼠。朋友视它为掌上明珠,一有空闲,就把它拥在怀里,平常则任由它从椅子跳到桌子,又从桌子跳到窗台,通过窗户,跳去外面转悠转悠。那幺小的猫,竟有如此业绩,不由引起我无限的感慨与羡慕。会捉老鼠的猫,正是我家急需的援兵。尽管小花猫早已赢得了朋友一家的无比宠爱,但他们还是急我所急,痛快地将它让给了我。
年幼时,我是抱着猫长大的,对猫有着颇多了解与深刻的记忆。 那时候我们家境一般,养不起狗,就算养得起,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所养的狗最终也都是被那些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人偷猎、吃掉。据说烹狗肉的柴火必须用扔弃了的马桶爿,那样 烹出来的狗肉才会更嫩更香。迄今,我也未弄明白这里面是什么原理或奥妙,总觉得这个习俗怪怪的,该不会是从乞丐、流浪汉那里流传下来的做派吧? 家里养不起狗,但大人们还是允许我养一只猫。
母亲常常告诫我,不要因为猫的尾巴好玩而老去揪它,揪多了猫会拉稀。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不去揪它就是了,我也不希望猫拉稀,那样会跟人一样,多没劲。每当我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家时,总会将猫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猫脖上的那片“顺风毛”,很快,猫就舒舒服服地打起呼噜,毫不客气地在我怀里睡去。母亲一旦看见,又会一阵唠叨,这样会把猫宠坏的,到头来连老鼠也不捉。事实果真如母所说,那猫被我宠得不再像原先那么活泼了,变得慵懒、矫情,且黏人,每天总是啼叫着围着我,让我抱。对此,母亲又告诉我一个法子:要想猫回归本性,变得凶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的尾巴斩掉一截!这也太残忍太血腥了。我不敢相信这个法子真的会奏效。但对于母亲的话,我又不得不信。为了找回猫的本性,挽回我的过失,我也只好豁出去了,只好对不住猫,对不起之前我与它的那番情谊了。动手那天,母亲非要我亲自操刀。被迫之下,我还是下了此生中可以说是一个最大、最难的决心。我举着菜刀,趁猫正津津有味享受着午餐的时刻,朝着它拖在泥地上的尾巴狠狠砍去。只一刀,就被我精准地斩断了一长截。就在刀落之时,猫“哇”地一声飞跳起来,疯也似的蹿出了就近的后门。 那一刻,我的心跳加剧,却并未因为得手、猫受虐而带来丝毫的兴奋与刺激,反倒引起了无比的痛惜与惆怅:猫还会回来吗?回来后还会理我吗?会不会报复我?……记得仅隔一天,猫拖着仅存的那截短尾巴,可怜兮兮地回来了。它躲我远远的,眼睛里带着惊恐与怨恨,但我还是通过母亲,给它的伤口进行了处理,愿它快点好起来。在以后的日子里,经观察,猫的性情确实起了变化,变得敏感、暴躁、好斗,不再黏人,离人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进食也都是趁人不在的时候。至于老鼠们为此是否变得收敛了,我不得而知。从那以后,到猫走失,再到我长大成人,几十年过去,我再没养过猫。
小花猫被请到我家后,很快熟悉并适应了新的环境。
依我看,猫既然进了家门,就好比是专门为老鼠们请来了一尊大神。原先为老鼠而设置的那些七七八八的鼠夹鼠笼以及粘鼠板等等,也该随之从各个角落里归置到一起,把捕鼠的任务彻底移交给新来的小花猫。
周末,我打着手电,去阁楼归置最后几块粘鼠板。结果发现,东屋东南角的那块粘鼠板上有异样,上面有老鼠的轮廓,老鼠曾被粘住过,可老鼠却不见了。这就奇怪了,难道粘鼠板的粘力不足,让老鼠逃脱了?我边思考边向其他几间阁楼查看。分布在各个角落的粘鼠板,都静静地保持着原状,没丁点收获。怕今后妨碍小花猫施展手脚,我把所有粘鼠板重新合上,堆放到一处。等做完这一切,在我准备返回下楼时,竟在我刚走过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只死老鼠。我明明记得,刚才经过这里时并没有什么东西,而现在怎么一下子冒出只死老鼠来?瞧这老鼠的大小,倒是与那粘鼠板上的轮廓相近。可被粘毙的老鼠又是怎么来到这间阁楼的呢?我很快恍然,原来在我上阁楼时,那只小花猫就已悄无声息地尾随我后,我却毫无察觉。但它又是怎么把这只老鼠从粘鼠板上剥取的呢?难道取时不怕粘住猫脚或胡须吗?估计小猫有比老鼠更高超的技巧,否则,它怎能敌得过老鼠。可小猫又为何要把死老鼠特意拖到我的必经之路让我看?这老鼠又不是它抓捕的,它有什么可显摆的?细思只是有一种可能,就是它的动机,是想表现其有捕鼠的能力和有为主人效劳的意愿!我只能从人的思维以及我有限的知识,去理解它那些诡异的行为。
猫比狗还腻人。只要我坐下来,它就会跑过来用毛茸茸的身体和无比灵巧的尾巴,不停地磨蹭我的双脚,如此亲昵,似乎表达着它对我的无限信赖与友爱。看我没什么拒绝,它还会得寸进尺,爬到我的身上,蜷缩起身体,要么闭上眼睛养神,要么竖起两耳瞪着双眼,陪我看电视,听我们谈天说地。我的身躯,居然成了它的港湾。此刻如果再来几下轻轻的抚摸和拍打,它更像是被母亲疼爱的婴儿,感到无比的甜美和幸福。当然,此刻的它也会表现出对主人十分的服帖与温顺。
可小时候的经历,时刻提醒着我千万不能这样待它,这样抱着只能是一次,不能再有下一次。否则,过度的疼爱,就会变成泯灭其野性的溺爱。
毋庸置疑,人与动物相处,在情感上应该是对等的。猫给人于“体贴”与信赖,人就要对其关怀与爱惜。猫的一生尽管短暂而简单,但它们都包含着生命的凝重与不易。它们的情感,不会仅仅局限于为了讨到一口吃食,才对人类表现出友好与顺从,它们更需要善待,更需要懂得、陪伴它们,毕竟它们也有柔弱、胆小、孤独的一面。但我又不能给予宠物猫的待遇,不可能给它数天洗一次澡、几周打一支免疫针。我养猫的目的,在于发挥它的功能。当然,我再也不会像儿时那样举起菜刀去斩猫的尾巴。
相对而言,难处的恰恰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少人由于世故,养成了敏感与猜忌的习惯,往往把对方释放的善意与友好,意会成别有用心或另有企图,热脸反倒贴到了冷屁股。更甚者,你对他的好意与付出,错认为是他的应得和名分,毫无感激与感恩之心。有的,则恩将仇报,反咬一口,犹如野性十足未驯化的动物。所以从冷静的角度,人与人之间,还不能完全信赖与托付,也要想到防备和保护自己,毕竟人性有着其丑陋恶劣的一面。对于动物,则须时刻保持警惕与清醒,它们不变的兽性一旦发作或被惹恼,凶残又无情。
几个月一晃而过,小花猫的身段渐趋成熟,只有叫声中还保留着几分稚气。随着天气转热,它也显得躁动不安,最后竟不愿在家过夜了。几天过去,每次它回来,后面居然多了一只身影。起初,是只肥硕的大白猫,来到我们的院子就赖着不肯走。我只好大声呵斥,奋力驱赶,才把它赶走。有天早晨起来,我发现花猫躺在门外,用舌头在勤快地清理着自己身上的皮毛,同时,居然还反复舔着两腿间伸出来的蚯蚓般的玩意儿,通体红红的。至此我才明晓,我所养的原来是只公猫。在之前,我一直懵懵懂懂。猫的雌雄,仅凭目力,很难分辨。跟随它来的,无疑是只雌猫。这未免也太老了。未曾想,那只被赶走的大白猫,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到了我家的阁楼,像要在此长期定居似的。这也太过分了吧,也不搞搞清楚这家的主人是谁。夫人胆小,叫上我,结果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从阁楼驱逐到一楼的窗外。连续几天,笨重的大白猫倒是不来了,跟随花猫而来的,竟换成了一只小黑猫,从其凌乱的皮毛看去,估计是只野猫。这黑瘦黑瘦的小猫,显然还未成年,我家的花猫怎会跟它好上?动物界的事,有时还真让人搞不灵清。
近一两个月里,花猫在家落脚的时间愈发少了,原本行将壮实的身体,而今正日渐消瘦下去。
自从花猫热衷于交游异性,它将岗位职责遗忘到了脑后。它的失责,最直观的结果是已沉寂多时的老鼠们又在蠢蠢欲动,晚上,我们的睡眠又不断受到干扰,纵使在大白天,倘稍不留神,摆桌上的苹果即被它们啃咬。
尽管它失责,在忙着解决自身的生理与繁衍需求,但我们依旧给它好吃好待,从未中断过它的一顿饮食,也没有去呵斥干预或为难它。可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否则有悖于我家养猫的初衷。
唯一的办法,就是晚上不让它出门。有好几次,我们头天晚上明明把它关在家里的,可次日起床开门,花猫竟然静静地蹲在门外,还朝你“咪咪”地叫个不停,意思它饿了,赶紧拿吃食来。这就怪了,它是怎么出去的呢?经勘查,它是从某扇窗户出去的。夏季,每道窗户,我们启用了纱窗,因此它是用脚爪划开纱窗溜出去的,那扇被它划拉开的纱窗还留着一道缝隙,正供蚊蝇进出。好在纱窗布是精钢网做的,若是尼龙纱布的早该被它抓破,连更换都来不及。
能横向移开纱窗,是花猫的一大进步,它是动足了脑筋的。一般情况下,对于门障之类,它顶多只会用脚推或拿头拱。但即便它再聪明,也无法跟上我们下一步的对策。我们不再依赖纱窗的关闭,而是关闭了玻璃窗,在玻璃面前,看你的脚爪还能不能起作用。果然奏效,晚上,花猫总算被留在了家里。
今年的夏天,是花猫降生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暑期。怎么过?面对最近连续不断的高温,我不禁为它担心,担心它不懂得避暑与纳凉,不懂得作息与静默。可喜的是,这些担心是多余的,动物对于任何环境,自有它的生存应对法则,无需传授与灌输。
天热,家里的客厅也打开了空调,为防冷气四溢,我们必须关闭所有的门窗。有好几次,猫被关在了门外。它知道室内凉快,于是在门外“咪咪”地叫喊。估计是没人听见,它干脆爬到一侧的窗户,昂起头,瞪着坐着的我们,又是几声粗犷而急促的叫声,示意我们快给它开门,它在外门热得不行了,要进屋。我马上意会,紧走几步迅速为它打开大门,它嗖地窜了进来。进屋后,它一骨碌倒在铺着地砖的地面上,还卖萌似的在我面前翻滚几下,最后伸展四肢,通体趴在地面,享受起室内的凉快来了。在过去,猫儿们根本用不着隔门隔窗叫门打招呼,当时几乎所有的民居,在盖房时,泥瓦匠们会在房子前门的门槛边,特意砌一猫洞,专供家猫的出入。
动物能揣摩人心,走进我们的世界,自然会得到进化与默契,会与人类产生更多的沟通与相惜。但人一旦跟动物同步,那将是退化与悲哀,它会使人没有了斯文,没有了退让,没有了善良与怜悯,变得十分冷酷,浑身上下,皆是极端的自私与贪婪。
养猫,不仅仅是为了发挥其功能,更多的,还可以让你反思人性,反观这个世界。[1]
作者简介
金坤发,浙江慈溪人,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