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人生(卢群)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沉浮人生》是中国当代作家卢群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沉浮人生
我叫陈眕,河南颍川人氏。我的祖上,汉末时以大名士身份起家,经过一百五十多年的发展,成为显赫一时的巨姓望族,世代传袭,名重魏晋。据不完全统计,如今,陈姓人口在中国有7000多万,全球超过1.3个亿。在这1.3亿中,颍川陈氏就达6000万以上,乃中国第五大姓。
我这么介绍,并不是故意炫耀自己,而是说明我与“金谷友”的缘分。说实话,当初石崇大哥动员我加入金谷友时,我还有点诧异。我一没有文学细胞,二没有主动申请,找我干什么?当然,疑惑归疑惑,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贾谧何许人?贾皇后的亲外甥哎!能够接近他,不正是我所期盼的吗?
怀着这样的心理,我跨进了金谷园。一进门,我着实吃惊不小。在座的一干人里,皇亲国戚五位,前朝贵胄四位,三品以上的大员八位。剩下的几位权势虽然一般,文笔却杠杠的。与他们比起来,我只是个芝麻小官,要地位没地位,要才华没才华,凭什么跻身其中?石崇看出了我的窘迫,悄悄地对我说:“别紧张,不爱好写作没关系,我看中的是你的身世,只要有个好的身世,比什么都强!”
我恍然大悟。对啊,颍川陈氏历史悠久、名声响亮,为什么要看轻自己?顿时,我腰杆子硬朗了许多,眼神也不再躲躲闪闪。此后,只要金谷园有活动,我都大大方方地参加。不仅如此,我还翻出家中珍藏的文学书籍,一有空就学习揣摩。熟背古诗三百首,不会写来也会“偷”。我坚信,只要肯下功夫,成为文学大家是迟早的事。
就在我渐入佳境准备动笔时,贾谧出事了,且连累了石崇、潘安、郭彰、杜斌和欧阳建等五人。我不是贾谧的核心成员,也没有参与他们的阴谋活动,所以才躲过一劫。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重新站队时,我谨慎多了。司马伦掌权那会,吸引了不少能干人,就连城府颇深的陆氏兄弟,也急不可耐地攀附上去。我没有随大流。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已有过一次教训,若再重蹈覆辙,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于是我权衡又权衡,比较又比较,才选择了东海王司马越。
司马越为人谦逊、稳重,在众多王爷中口碑最好,也最富有平民意识,跟着他一定错不了。
为稳妥起见,我选了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悄悄地来到司马越的官邸。司马越没有午睡习惯,这段时间他一般都在花园里,看看书、品品茶、赏赏花草什么的,方便接触和沟通。我在门童的引领下,穿过几道门廊,来到了一个绝妙的去处。繁花似锦的后花园,溪水潺潺,鸟鸣声声;小巧玲珑的八角亭中,一人、一桌、一盏茶、一本书,阳光透过八角亭上的藤蔓,在读书人的头上、身上,洒下了耀眼的金黄;彼岸花、牵牛花、大理菊、迷迭香,争先恐后地绽放着;草坪上的野百慕绿油油的,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划出了一个个有趣的弧度。
“王爷,陈眕来了。”
“王爷,您好!”
“你就是陈眕啊?门童,看座,上茶。”
司马越果然如人们所说的那样,热情好客、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呵呵,对的时间找对了人,我与司马越就这么认识了。
彼时,司马伦和司马允正大打出手,为争夺皇位闹得不可开交。这两人一个立足未稳,一个仓促出击,兵力和能力都在司马越之下。司马越如果愿意,只需把人马拉到战场上转一圈,就能把那两人给镇住。可是司马越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他的花花草草,对皇位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我试着往正题上拉了几回,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拽回来。我暗暗着急,东海王啊东海王,乱世出英雄,英雄造时世,您怎么就不动心呢?
司马越看出了我的心事,笑着说:“不急,还没到时候。”
话音刚落,卫兵进来报告:“王爷,赵王把淮南王给杀啦!”。
“知道了。”司马越挥了挥手,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陈眕,你信不信?赵王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我当然相信,淮南王是晋惠帝司马衷的亲弟弟,把他杀害了,他的二十几个亲兄弟,岂能饶得了司马伦?
永康二年(公元301年)三月,以齐王司马冏为首的诸王群起而攻之,加盟者有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顒和长沙王司马乂。这些王爷的兵力加在一起有数十万之众,司马伦身边虽然有骁勇善战的刘琨、刘與兄弟,然兵力悬殊太大,神仙都帮不了忙。结果,司马伦的皇位只坐了三个月,就换成了齐王司马冏。
我又沉不住气了,焦急地看向司马越。我把宝都押在司马越身上,他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我的前途。
司马越正在对付一根茶叶,他用小拇指指甲,将那根碍眼的茶叶从茶水中挑出来,捏着叶柄转了几个圈,然后才对我说:“你看,这根茶叶其实挺好的,只是比别的茶叶粗了些、壮了些,需要多花些时间来泡,才能泡出其精华。做事也一样,千万不能急,欲速则不达。”
我的脸火辣辣的,司马越以茶为喻,又给我上了一课。
永宁二年(公元302年)十二月,河间王司马颙将齐王司马冏告上了朝廷,指控的罪状有十几条,并自长安起兵,围攻齐王司马冏,与之结盟的有成都王司马颖和长沙王司马乂。在诸王的攻击下,仅仅一年半时间,司马冏的皇帝梦就做到了头。
之后便是长沙王司马乂。司马乂是司马炎的第六子,惠帝的异母弟。消息传来时,我恰巧就在司马越的府邸。司马越对我说:“司马乂的死期不远了,他也不想想,皇帝的宝座是那么好坐的?司马颙为什么要帮他?还不是想借司马冏的手杀掉他,再以此为口实,联合其他诸王共讨司马冏,然后再废掉惠帝司马衷,把司马颖扶上去。谁知司马乂居然战胜了,并控制了整个京城,司马颙能善甘罢休吗?”
“司马颙为什么要立成都王?自己当皇帝岂不更好?”我被说蒙了,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以为他不想?做梦都想。但他不是司马懿的亲孙子,离皇位远着呢,只要有司马懿的嫡系子孙参与竞争,他都会忍让。”
“啊,原来是这样啊。”司马越的话提醒了我,怪不得他一直在观望等待,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顾虑?司马越和司马顒一样,也不是司马懿的嫡系子孙。借喝茶的当儿,我悄悄地看了司马越一眼,人家正端着茶盏,悠然自得地品着香茗,反倒是我,庸人自扰之。
太安二年(公元303年)8月,司马乂掌权刚刚半年,司马颙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伙同成都王司马颖、中书令卞粹、侍中冯逊、河南尹李含等人大举伐阳。双方激战两个多月,司马乂寡不敌众弃城而逃。司马越却将前来投靠的司马乂抓了起来,囚禁于曾经关押过贾后和惠帝的金墉城。
司马乂和司马越关系不错,为什么要对他落井下石?司马越看出了我的疑惑,微笑道:“谁让他野心勃勃的?我不动手,别人也饶不了他。”
哈哈,司马越终于暴露了心迹,皇权如果能交到他的手上,国家就有救了。想到这里,我连忙将司马乂关押在金墉城的消息悄悄透露出去。第二天一早,司马颙的得力干将张方就赶了过来,谎称要将司马乂押回洛阳受审,半路上却将其一刀了结。
接着出演的是司马颖。司马颖为晋武帝第十六子,年纪不大,野心却不小。司马乂一死,即派兵五万,屯于洛阳十二城门,城中凡有与他不和的皆被处死。之后又废皇后羊氏,将人家关进金墉城;黜皇太子司马覃,自己当起了“皇太弟”。
得到消息,我急忙去见司马越。司马越似乎也在等我,一见面就问:“陈眕,这事你怎么看?”
我说:“这不明摆着?司马颖也想当皇帝呗,您看他干的那些事,像人干的吗?羊皇后和皇太子有什么错?他说废就废了。王爷,您不能再不管了。”
“行,你去处理吧。”
“得咧!”
我兴奋极了,出生三十余年,还没有干过一件大事呢,打蛇要打七寸,司马颖不是想当皇帝吗?我让他连王爷都当不成!一回到住处,我就积极准备起来。在此之前,司马越已封我左卫将军,这个职务在百姓面前算个人物,但在司马颖眼里啥都不是,要想降住他,得有尚方宝剑。于是我专程拜见了惠帝,将司马颖的狼子野心和种种恶行夸大其词渲染一番。惠帝听了很生气,不仅认可了我的建议,还给了我了一纸诏令。
太安三年(公元304年)七月,我高举惠帝的讨伐令,宣召百官入殿,当众揭发司马颖罪行,撤销其“皇太弟”称号,恢复惠帝养子司马覃的皇太子身份。随后即率数万人马,护卫惠帝御驾北征,讨伐成都王司马颖。
一路上,讨伐军逢山过山,遇水渡河,几乎没损一兵一卒,就齐齐聚集到汤阴。此时天色向晚,细雨飘零,最适合发起攻击了。关键时刻,我的两个被困在邺城的弟弟逃了出来,并带来一个天大的喜讯:城内人心涣散,一盘散沙,此战,官军必胜。
我一听大喜,既然司马颖已不堪一击,就不在乎这一时半会,我是抱着一战成名的愿望来的,黑夜攻城,再英勇别人也看不见。于是取消作战计划,吩咐军队安营扎寨。
却不想弟弟的情报已经过时,现在的司马颖,早已严阵以待。因此,当石超率五万铁骑掩杀过来的时候,疏于防备的我们,能做的只有逃跑。在这场生死时速的大逃亡中,我如丧家之犬,充分领悟了“溃不成军”的悲催。
逃回东海,我窝在家中几天没敢出门。好大喜功不仅使我贻误了战机,还弄丢了惠帝司马衷。司马越如果知道真实情况,还不把我给吃了?
“将军,王爷看您来了。”
“王,王爷来了?”我一骨碌翻滚下床,小心脏颤抖得差点从口腔里蹦出来。
“将军,听说你病了,好点没有?”司马越依然客客气气的。
“好,好多了。”
“好多了就上班,别整天闷在家里。吃点亏有好处,可以看到自己的不足。汤阴一战司马颖损失也不小,后又遭到乌丸族骑兵的重创,翻不起大浪了。倒是司马颙,把惠帝劫持到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俨然一副'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样子。我想找他谈谈,叫他把惠帝送回洛阳。他若答应,河间王可以继续当下去,若不但应,哼!”
“王爷,不如让我先去探探口气,然后再作打算,您看怎么样?”我又激动起来,汤阴一战被我弄成了狗血,得想办法补偿才是。
“你去探探口气也好,有回旋余地。”
稍作准备,我来到了长安。司马顒听说我是司马越的使者,特地办了一桌酒席。
席上,司马顒问我:“陈将军,我给东海王带过话,请他到长安来协助我主持国事,不知他作何打算?”
我说:“王爷,这正是我此次拜访的目的。”
“东海王怎么说?”司马顒紧张地盯着我。
“东海王说了,一国不能有二主,只要惠帝还活得好好的,就不许打歪主意。他奉劝您赶快悬崖勒马,把惠帝送回洛阳去,否则……”
“否则什么?王八羔子,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方就跳了出来:“王爷,别听他胡说,司马越没安好心,早在那磨刀霍霍了。您只要还在长安,惠帝只要还在我们手里,谁都奈何不了咱们。但是您如果听信司马越,一切就很难说了。”
“你,你……”我见张方坏了我的大事,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不就揭露了你的阴谋诡计吗?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张将军,别为难他,他不过是个递话的。”司马顒急忙制止,随即对我说:“陈将军,你把我的意思带给东海王,请他再想一想,我希望他能跟我合作。”
“行,我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回到家,我的心还在“噗噗”乱跳,妈的,若不是司马顒阻拦,可能已经“光荣”了,张方,看我怎么收拾你!
永兴二年(公元305年)七月,司马越终于撕下温情脉脉的面纱,以“西迎大驾”为名,联合范阳王司马虓,浩浩荡荡向西进发。司马顒急忙启用司马颖为镇军大将军,以邺城为呼应,进行顽强抵抗。双方开战,互有胜负。战事进行到年底,我们才拿下邺城,逼近洛阳。司马顒害怕了,听说我担任前锋都督,忙提着张方的头颅向我求和。我想放他一马,因为他有恩于我。可是司马越不同意:“陈将军,你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楚霸王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知道?”
永嘉元年(公元306年)3月,司马越通知司马顒来京履职,称惠帝已封他为司徒。司马颙不知是计,高高兴兴地接受召任。来京途中,却被司马越派去的人掐死,他的三个儿子也一同遇难。从此,朝廷进入司马越时代。
司马越专政不久,就发生惠帝死亡事件。坊间多有传言,说惠帝是被司马越毒死的。惠帝的几个弟弟悄悄向我打听,我都否定了,没有看到的事,不能瞎说。
这年的十二月,司马越自封宰相,新登基的怀帝司马炽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经历“八王之乱”,司马氏王朝已奄奄一息,“五胡”势力趁隙而起,所以司马越的主要对手,也变成以匈奴族刘渊、刘聪父子及羯族的石勒所部。当时的力量对比已严重倾斜,我们虽然进行了拼死抵抗,仍阻止不了西晋的灭亡。气急败坏的司马越,苦苦支撑了三四年,终于一病不起,于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三月,追随他的那些死难兄弟去了。之后两年,刘聪先后攻克洛阳和长安,俘获了晋怀帝和晋愍帝,成为灭亡西晋王朝的直接实施者。
公元317年,司马睿在南方建立政权。我听说后连忙伙同戴若思等一些西晋官员,星夜兼程投奔而去。见到九死一生的我们,司马睿非常感动,当即一一委以重任。此后,我就一直生活在南方。
应当说,二十四友中我是活得最长的一个。我见证了“八王之乱”和“五胡闹华”,谁要是想对这段历史加以充实和完善,我可以提供很多的内幕和内容。[1]
作者简介
卢群,中国寓言研究会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南京市鼓楼区作协理事,已发表文学作品九百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