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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豐子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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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豐子愷先生》中國當代作家錢忠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拜訪豐子愷先生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就是在這春雨綿綿的日子,中國漫畫的創始人,被日本藝術家稱為「最像藝術家的藝術家」的豐子愷先生,到故鄉石門進行了最後一次還鄉行。在豐子愷先生的這次還鄉行中,我的父親、母親和大哥有幸拜訪了這位德高望重的藝術大師。

1975年4月15日上午10:20,我的母親和大哥去石門西竺庵附近的本家豐坤益家拜訪豐子愷先生。 豐子愷先生是1975年4月13日從上海來到他妹妹豐雪家的,豐雪家在石門西北的南聖浜。4月15日上午10:10,豐子愷一行乘木船來到石門鎮西竺庵附近的豐坤益家。之所以來到豐坤益家的另外一個原因是,豐坤益家住的房子原是豐子愷先生家的老屋。

豐子愷先生剛剛坐定,我母親和大哥就到了豐坤益家。我大哥當時23歲,年輕,走路快,再加上不懂規矩,就走在了媽媽前面。

大哥進門後只見豐子愷先生穿着一件黃色的半舊呢大衣,坐在一張靠牆擺放的飯桌邊的藤椅上。大哥叫了一聲「慈爺爺」( 豐子愷乳名慈玉)。聽到叫聲,已經戴了近視眼鏡的豐子愷先生又從呢大衣里掏出一副眼鏡戴上,十分仔細地朝我大哥看了一眼,我大哥趕忙作了自我介紹:「我是豐樂謙的孫子咬炎。」聽到我爺爺的名字,豐子愷先生立刻問:「你爺爺身體好否?」我大哥立即答道:「爺爺身體蠻好,現在住在洲泉。」我媽媽也上前叫了聲:「慈伯。」還認識我媽媽的豐子愷先生笑着問道:「你是華英?」我媽媽連連點頭。「你爸爸媽媽身體好否?」豐子愷先生又問。「我爸爸媽媽的身體都很好,現在都住在洲泉。」我媽媽答覆後,豐子愷先生說了句:「身體好就好。」我大哥緊接着問候道:「慈爺爺你身體好不好?」豐子愷先生答道:「身體還可以,就是路有點走不動了。」我媽媽接着說:「慈伯,你自己要保重身體。」豐子愷先生笑着點了點頭。豐子愷先生很喜歡笑,說話時總是帶着慈祥的笑容。這時,豐子愷先生的學生胡治均先生提議吃飯。於是,豐子愷先生開始喝他最喜歡的紹興黃酒。

豐坤益家的飯桌是靠東邊的牆放的,牆上掛着一幅玻璃鏡框,裡面夾着豐子愷先生用毛筆手抄的賀知章的《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飯桌上有5個座位。豐子愷先生一人朝南而坐;朝東、朝北各有兩個位置。豐子愷先生邊喝酒邊聊天,其他人吃得很快,不到15分鐘,兩班人都吃好了;而豐子愷先生好像越說興致越高,還從口袋裡拿出「前門牌」香煙,邊吸煙,邊喝酒。豐子愷先生不吃葷菜,只吃豆腐乾、青菜蠶豆。酒至半酣,我爸爸進來了。我爸爸叫了他一聲「慈伯伯」,敬了他一支「利群牌」香煙,他高興地接過香煙,沒看是什麼牌子,待手上的煙抽完後,就接着抽我爸爸敬的煙。我爸爸還要說什麼時,石門鎮革命委員會的人來了,要求豐子愷先生為「石門鎮人民大會堂」題字,豐子愷先生用手指點點胡治均先生,說:「一切全是歸他管,我全聽他的。」由是,他們找到胡先生,在裡屋聊了幾句後就走了。(為了感恩故鄉,豐子愷先生回上海後,真的為「石門鎮人民大會堂」題了字。)他們走後,豐子愷先生給大家講了一個笑話。笑話講的是豐子愷先生的五伯,我們應該叫五老太公了。豐子愷先生說:「五伯總是晴天帶傘,肚飽帶飯,而且說到做到,看了讓人發笑。」豐子愷先生邊說邊做手勢道:「有時走在大街上,手上拿了兩隻粽子,還舉得老高。別人問他,'五伯,為什麼把粽子舉得那麼高?』他答道,'怕狗叼了去。』」聽得眾人哈哈大笑。笑話講完,豐子愷先生的酒也喝完了,他開始吃飯,飯吃得很少,只吃了半碗。飯碗剛放下,胡治均先生就一手拿水杯,一手將兩粒紅色的治療肺結核的藥送到了豐子愷先生手上,豐子愷先生先將藥放進嘴裡,然後喝一口水將藥丸吞下。令人心痛、令人萬分遺憾的是,當時的大華醫院,竟將已是肺癌中晚期的豐子愷先生誤診為肺結核,天天讓他吃毫無效果的治療肺結核的藥。

在豐桂的安排下,豐子愷先生飯後到了後面的小房間休息。豐子愷先生進去後,我大哥與豐坤益的兒子豐熊跟了進去。到了裡屋,豐子愷先生仍很健談。他先談了自己的生活習慣。他說:「我每天天蒙蒙亮就起床,起床後手腳活動活動。我平常喜歡吃點黃酒。黃酒熱好後放在中藥店裡用的那種保溫罐頭裡,要吃時拿出來吃點,不用菜餚。這是外國人吃法,只不過外國人吃的是葡萄酒,我吃的是紹興黃酒。」我大哥這時問了句:「慈爺爺你現在還畫畫嗎?」「我現在空閒時抄抄古詩,畫畫是難得畫了。」豐子愷先生接着說:「我年少時畫過照片。畫照片、灶頭上畫畫、牆壁上畫畫、臨摹別人的作品,這些都是畫匠做的生活。畫匠和畫家的區別是,畫匠是複製,而畫家是創作,其作品原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畫家能畫出人人心中有,個個筆下無的意境。」豐子愷先生的話剛說完,豐桂急匆匆跑了進來,說:「讓慈爺爺休息,讓慈爺爺打個中覺。」於是,我大哥和豐熊走了出去,豐子愷先生躺在了一隻小床上。

僅僅過了12分鐘左右,豐子愷先生就從裡屋走了出來,也許是興奮,睡不着。他又坐在剛坐過的藤椅上,十分慈愛地笑着面對大家。胡治均朝門外看了看,說了句:「下雨了。」「下雨了,拍照拍不成了。」豐桂接着說道。此時,豐林先的女兒阿春,從牆上取下蓑衣披在身上,笑着、跳着、跑着,在屋子裡兜圈,引得眾人直發笑。豐子愷先生打趣說:「古人是獨釣寒江蓑笠翁,而你是小女披蓑滿廳跑。」引來眾人又一陣笑聲。我大哥心想,豐子愷先生可真有文化,說出來的話就是與眾不同。

十分鐘後,胡治均先生恭敬地對豐子愷先生說:「下雨了,原定的游石門的計劃落空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南聖浜吧。」「我全部聽你安排。」豐子愷先生還是那句老話。

聽到這些話,我爸爸、媽媽、大哥就起身向豐子愷先生告別。豐子愷先生高興地起身相送,我爸爸連忙說:「不要送,不要送。」豐子愷先生笑着向我們說了句:「謝謝你們來看我。」我大哥走到豐子愷先生面前,向他說了句:「祝慈爺爺健康長壽。」

在門口,我爸爸、媽媽、大哥與站在藤椅邊的豐子愷先生相互揮手道別。

註:上文由我大哥豐伏炎口述,我(錢忠炎)整理成文。需要說明一下的是,我祖父的祖父和豐子愷的祖父是親兄弟。所以,我家與豐子愷先生家是族親關係。我祖父只有我媽媽一個女兒,我父親錢源林是入贅的,我又隨父性,故姓錢,我的一個哥哥,兩個弟弟都姓豐。[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