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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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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山溪》中国当代作家张春阳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归来的山溪

很多年后,我只要一想起故乡,那刻在记忆石壁上的一幅幅画面,就会浮现在脑海。有时,那些画面还会在梦中出现。然而,想过之后,往往无奈;醒来之后,常是怅惘。因为,故乡那些美丽的画面有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故乡坐落在乌江边上。一百多户人家,沿山脚筑屋而居。寨前,一坝肥沃的稻田和菜土;房前屋后,多是竹林或果树。竹林以慈竹和荆竹为主,果树常为桃树、杏树、李树、橙树、樱桃。而田边地角也长着不少的树,一般是梨树、椿树、乌桕。

河岸上两孔砖瓦窑不时冒出的青烟,点缀着山寨和蓝色的乌江。这两孔砖瓦窑是山寨集体收入的主要来源。

山寨后面有四五座山岭。山顶为枞树和柏树相间的树林;山腰和坡底则是一块一块的小台地,如一坡梯土,土壤带沙性,每块地长着四五棵或七八棵不等的油桐树,树的主干有棒槌粗细。在油桐树之间的空地上,按季节种洋芋、包谷、小麦、荞子等农作物。寨上除水稻以外的杂粮,全都种在这几匹山坡上。

岭与岭相接处有条沟;一座山岭凹进的部分也形成了一条沟,像这种沟,一座山岭往往有数条。沟,长短不一,形态不同。山岭之间的沟,由几部分组成:一段乱石之后,便是悬崖,悬崖下面为晒席大小的浅潭,接着又是一段乱石,往前再为一道悬崖,比如,最长的磨石沟,弯弯曲曲大概四五里,竞有三道悬崖。而凹进去的那种沟,几乎垂直,山溪一路向下流淌。沟的两旁长着一些杂草和少许灌木。

凡沟都有山溪,且一年四季不断流。这些溪水,最终都注入乌江。

春夏雨水多,几条溪沟里的水就会溢出沟沿,但水不浑。蓝蓝的溪水撞击乱石,翻起一团一团的白浪,跌下悬崖,则是绵延不绝的瀑布。沟两旁的杂草尖和灌木巅,缀着一颗颗水珠。待雨季一过,溪水复位,我们上山砍柴、割草时,就下到溪沟里,顺着乱石边沿捉螃蟹,一次往往要捉十多只,用杂草拴紧放在溪水里,待砍柴、割草完毕,就提回家,用猪油炸了吃。

冬天,溪水又是另一番景象。那时候,四季特别分明。冬天雪很大,气温很低,靠近溪沟坎边的溪水,因乱石错落,结成不规则的一块块薄冰,沟中间的溪水冲力大,不易结冰,仍在叮咚流淌;悬崖上的瀑布,则成了一根根大小不一的冰柱,且连成一片,长的有一两米,粗的比小碗稍大。我们称“薄冰”为“凌冰子”,叫“冰柱”为“凌吊”。

流经山寨的两条山溪,是从半山上沁出来的,溪水有小碗那么大。

一条从寨子中间穿过,乡亲们按照溪沟挨山部分是风化石的特点,从上到下将其利用起来——在最上面挖了一口井,井呈圆形,如簸箕大,深尺许;再往下凿成一些小凼,可用来洗菜、洗衣。

冬梅嫂子家就住在山溪的坎上,她家木房右边各有一棵杏树和橙树,树龄都是几十年。杏树和橙树的枝桠凌空伸过山溪,阳光透过枝桠和树叶,将点点光斑投射到溪水里,泛起片片银光。冬梅嫂子忙的时候,就一边烧火煮饭,一边去溪里洗菜,或清洗衣裳。

溪水流过寨前大坝上时,溪沟的土质则为黄泥,人们在挨近溪水的稻田边挖一个渠口,放上一块石头。稻田需水时,拿石头堵上,溪水就源源不断流进稻田里;不需要时,就移开石头,将稻田的渠口堵上。

另一条山溪,是从寨子东边流过,溪沟的地形与山寨中间的溪沟相差不大,人们同样在上面挖井、凿凼。

山溪最美的季节是在春天。那时山上的野花和桐子花开了,在山上砍柴、割草、放牛,一边闻着花香,一边听着溪水哗哗流淌的声音,甜润的山风不时阵阵吹拂。而山寨那两条山溪边,则充满了女人们的笑声,她们一面搓洗衣服,一面说些家长里短,说到好笑的事,就忍不住放声大笑。溪坎上的桃花、杏花、李花,不时飘落在溪水里,打几个旋,又往前流去。有时,这些或红或白的花瓣,也飘落在她们的头发和肩上,使她们看起来年轻了几岁。

现在回想起这一幕幕,还真是一种享受。

夜幕降临前,乡亲们陆续担着水桶去山溪的井边挑水。之后,一缕缕炊烟缓缓地从青瓦里浮出来,慢慢地飘来荡去,始终不离屋顶上空,似乎有些依依不舍。

然而,这些田园牧歌的画面,只是出现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往后,便逐渐消失了。

先是山坡上的桐子树因老化、虫害,渐渐枯死;接着土地和山林分到一家一户,乡亲们将树木坎来卖了;后来,家家户户在河边坝子上的责任地拱砖瓦窑,三十多孔砖瓦窑一字排在河岸上,一年到头,差不多都有砖瓦窑在冒烟。不到两年,山沟里的溪水突然变小了,房前至后的果树,要么不结果,要么结的果不甜,且酸涩。乡亲们却找不出原因,认为是年岁不好所致。老一点的人说,年岁不好正常,哪能年年风调雨顺呢?因此,人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情形却越来越不妙——溪水断流,成为干沟沟;果树不但不结果,反而枯掉。乡亲们将枯死的果树统统砍了做柴烧,而吃水泥,则担着水桶去河里挑水。

去河里挑水,和原先去溪边水井挑水相比,一是路程比原来要远一半,二是河水没有溪水清甜。特别是乌江涨水时,河水浑黄,乡亲们挑水回家后,不立即将水倒进水缸,而是放一阵待泥沙沉淀,再拿木瓢,一瓢一瓢舀到水缸里。桶底沉淀的泥沙足有半寸厚。条件好的人家,将水担进屋后,放一块明矾进去,这样浑水澄清快,而且还能消毒。

坝子上的稻田也缺水。只要天晴半个月,稻田就要开裂。乡亲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出资购买抽水机、水管和柴油,从河里抽水灌溉稻田。抽水机“轰轰”的声音,白天吼了一天,晚上又接着吼。这样还是出了问题,比如谁家先抽水,谁家后抽水,往往闹得不愉快,甚至起隔阂。还有,抽水机坏了,有的不愿出钱修,相互扯来扯去,稻田干裂,抽水机成了一团废铁。

长生大伯家有十挑稻谷的稻田,折算面积为一亩。他出两百元柴油钱,轮到他家稻田抽水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稻田积了五寸深的水。眼看水稻抽穗扬花,即或不再下雨,也不会影响收成。长生大伯提出退回柴油钱,当然遭到打伙人的一致拒绝。长生大伯的老伴为这事臭骂了打伙人三天三夜,大家几年不搭一句白,互相视为陌路人。

这样的日子,一年一年过去。乡亲们看不到希望,开初有些焦虑,久而久之,似乎也默认这种日子,甚至有点麻木,以为往后的日子就是如此了。

一晃就到了2002年。这年,镇里的干部下到山寨动员乡亲们退耕还林。最初,乡亲们不理解,认为山上的土全部种上树,人吃什么!猪喂什么!镇里的干部在山寨开了几次会,宣讲政策,做说服工作。次年,乡亲们将几坡几岭的土都种上了枞树苗、柏树苗和果苗。

大概是2004年,镇里决定把山寨三十多孔砖瓦窑封掉,不准再取土做砖瓦。这样一来,乡亲们情绪很大,与镇里的干部吵做一团。因为,这是乡亲们的“摇钱树”——修房子、送子女读书、人情客往开销、一家人的吃穿,等等,全靠烧砖瓦换钱。每次,镇里的干部下来做动员工作,乡亲们就顶撞、围攻。干部一离开,乡亲们该脱砖坯照常脱砖坯,该点火烧窑仍旧点火烧窑。

小叔家的砖瓦窑,一直在冒烟。那时,大部分砖瓦窑已停工生产。小叔的家境有些特殊,大儿子在广东打工遭遇车祸,肇事者逃逸,一大笔医疗费得由自己承担。只要天不下雨,小叔和二儿子就脱砖坯、车瓦桶,几乎一个月要烧一窑砖瓦。镇里了解他家的境况,该讲道理还得讲道理,小叔当面点头答应,过后照干不误。

这样的拉据战长达一年之久。

2006年,镇里下了死命令,必须封掉砖瓦窑。这年年底,几台挖掘机仅用一天工夫,就把三十多孔砖瓦窑平掉。不久,山寨的青壮年纷纷外出打工。比起周围的山寨,乡亲们打工生涯晚了十多年。

山坡上种下的树苗,经雨露阳光的滋润,一年不同一年。由于山上不种庄稼,乡亲们差不多半年才去山上转悠一趟。每次去,看见那些树都不一样——从半人高长到一人高,从树缝间看得见土到树林封林,从寂静的山沟到鸟儿在树林间鸣叫着飞来飞去,连多年不见的山鸡和喜鹊也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树林里,一度绝迹的艳山红也竟相开放在山岭间。

忽然有一天,应该是退耕还林十年之后,二伯上山去砍柴,当他走在浓荫蔽日的山路上,听到前面不远处的磨石沟传来哗啦啦的响声。二伯以为是垮山了,立马收住脚,支起耳朵细听,又不像垮山声音。二伯循着响声,慢慢朝前走,走到溪沟坎上,看见小碗粗的一股山溪在乱石间奔来突去,撞击出哗啦啦的声响。

二伯有两个多月没到山里来了,这山溪该是最近才出现的。他又惊又喜地站在溪沟坎上,不敢相信这流淌的绿色山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啊,山溪已经断流二十多年啦!

这天,二伯把山里的几条溪沟都走遍了,这些溪沟里都淌着溪水,虽说没原来的水大,但总算有了溪水。

之后,乡亲们或单独或打伙,买来橡皮水管,从山里将溪水引到山寨,再接到各家各户的水缸里。溪水干净而又清甜。乡亲们从此甩掉了祖祖辈辈用来担水的水桶和扁担。

一年前,我回了一趟故乡,特意去后山转了一圈。树林比过去还茂密,凡是原来种了庄稼的小台地,全部长满了七八米高的枞树、柏树,几乎看不到一块空地。那几条挂着山腰或山脚的小路,也被树荫遮着。沿山路向溪边走去,还没到溪边,便听到了溪水叮咚的流淌声……[1]

作者简介

张春阳,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