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李长顺)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印象派》是中国当代作家李长顺的散文。
作品欣赏
印象派
其实,什么叫印象派,我和印度的大象一样不懂。我自己的绘画本事限于画“你是王八”的王八,与平面的小人。说什么我也画不上来个偏脸的人,或有四条腿的椅子。可我不因此而小看自己;鉴别图画的好坏,不能专靠“像不像”,图画是艺术的一支,不是照相。呼之为牛则牛,呼之为马则马;不管画的是什么,你总得呼它一下。这恐怕不单是我这样,有许多画家也是如此。我曾看见一位画家在纸上涂了几个黑蛋,而标题曰:“群雏。”他大概是我的同路人。他既然能这么干,怎么我就不可以自视为天才呢?那么,去看图画,看完还要说说,是当然的。说得对与不对,我既不负责任,你干吗多管闲事?这不是很逻辑的说法吗?
我不认识王绍洛先生,可是很希望认识他。他画得真好。我说好,就是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爱什么,什么就好。没有客观的标准。“客观”,顶不通。你不自己去看,而派一位代表去,叫做客观;你不自己去电影院,而托你哥哥去看贾波林,叫做客观;都是傻事,我不这么干。我自己去看,而后说自己的话;等打架的时候,才找我哥哥来揍你。
王先生展览的作品,油画七十,素描二十四,木刻七。在量上说,真算不少。对于木刻,我不说什么。不管它们怎样好,反正我不喜欢它们。大概是我有点野蛮劲,爱花红柳绿,不爱黑地白空的东西。我爱西洋中古书籍上那种绘图,因为颜色鲜艳。一看黑漆的一片,我就觉得不好受。木刻,对于我,好像黑煤球上放着几个白元宵,不爱!有人给我讲过相对论,我没好意思不听,可是始终不往心里去;不论它怎么相对,反正我觉得它不对。对木刻也是如此,你就说得天花乱坠,还是黑煤球上放白元宵。对于素描,也不爱看,不过瘾;七道子八道子的!
我爱那些画。特别是那些风景画。对于那些风景画,我爱水彩和油的,不爱中国的山水。中国的山水,一看便看出是画家在那儿作八股,弄了些个起承转合,结果还是那一套。水彩与油画的风景真使我接近了自然,不但是景在那里,光也在那里,色也在那里,它们使我永远喜悦,不像中国山水画那样使我离开自然,而细看笔道与图案。这回对了我的劲,王先生的油画。他的颜色用得真漂亮,最使我快活的是绿上的那一层嫩绿——有光的那一块。他有不少张风景画,我因为看出了神,不大记得哪张是哪张了。我也不记得哪张太刺眼,这就是说都不坏,除了那张《汇泉浴场》似乎有点俗气。那张《断墙残壁》很好,不过着色太火气了些;我提出这个是为了证明他喜欢用鲜明的色彩。他是宜于画春夏景物的,据我看,他能画得干净而活泼;我就怕看抹布颜色的画儿。
关于人物,《难民》与《忏悔》是最惹人注意的。我不大爱看那三口难民,觉得还少点憔悴的样子,我倒爱难民背后的设景:树,远远的是城,城上有云;城和难民是安定与漂泊的对照,云树引起渺茫与穷无所归之感。《官邸与民房》也是用这个结构——至少是在立意上。最爱《忏悔》。裸体的男人,用手捧着头,头低着,全身没有一点用力的地方,而又没一点不在紧缩着,是忏悔。此外还有好几幅裸体人形,都不如这张可喜,永不喜欢看光身的大肿女人,不管在技术上有什么讲究,我是不爱看“河漂子”的。花了两点钟的工夫,还能不说几句么?于是大发议论,大概是很臭。不管臭不臭吧,的确是很佩服王先生。这绝不是捧场,他并没见着我,也没送给我一张画。我说他好歹,与他无关,或只足以露出我的臭味。说我臭,我也不怕,议论总是要发的。伟人们不是都喜欢大发议论么?
作者简介
李长顺,品诗文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