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渡口(郭兴华)
作品欣赏
老家的渡口
每当看到韦应物“野渡无人舟自横”那句诗,我就想起了老家的渡口。老家有一个渡口,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那渡口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世界上除了空气之外,对人最重要的物质,就数水了。古人深谙此道,都是依水而居。我老家在浍河左岸,这也是老祖宗的聪明之处,在浍河两岸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村庄。都说滴水穿石,我原以为水是多么坚硬的东西。其实水才是欺软怕硬之物呢。水从发源地流来碰到土层软的地方,就冲了过去,若是碰到坚硬处,便绕了过去,说黄河九十九道弯,浍河的弯远不止九十九道。它从西北蜿蜒而来,又向东南蜿蜒而去。我的老家前边都是直东直西的一道河面。紧靠河的南边也有一个大村庄。
在我老家的北边三里远处,有一个小集子叫祁集,集上只有一条五六十米长的南北街,没有什么像样的店铺,双日逢集,只有在逢集时,才有人去赶集或买或卖,集上有一个老中医,在当地看肝病很有名,家里不断病人。
在浍河南边六七里处,有一个较大的集子叫韩村集,有一条一里路长的东西走向的街。乡邻们买个小东小西或卖点什么,不是赶祁集就是赶韩村集。乡邻们在河南河北都会有亲朋好友,中间隔着一条浍河,非常不方便。在两岸的乡邻共商下,决定在河上架一座木桥。
通常浍河的水面也只有二十多米宽。架桥时,先用粗木头在河里揳上当桥腿。再在桥腿上架上横木作桥梁,最后再用木板铺在桥梁上,桥就架成了。不论河南河北乡邻们方便多了。
可是,天气无常,浍河一涨水,桥的木板就被冲跑了,看来这架桥一事还是不行。两岸乡邻过河又成了问题。
俺庄有个叫老八的人,五十多岁了,他自己排了一条船。我们都把制作船叫排船。木料要选梓楸树,因为这树高大质地细密耐湿,耐沤耐腐蚀。
排船得请排船的木匠。因为那是一个技术活。先把木料根据不同的用途加工成不同的板型。船帮要用长木板,船头应当比船尾稍窄,船头船尾都要翘起一定的角度。
船帮要用较长的楸树锯成木板,船头和船尾用较短的木板。船仓要加上横梁,横梁要和船帮连在一块,在船仓的横梁铺上一层木板,这样可以减轻重物对船底的重压。船排好后,所有的缝隙都要用麻粘粘上缝,这样才能确保不漏水。
船排好后,还不能立马下水,要用桐油放锅里熬一下,再把新船油两遍,等油干了才能下水。
对老八来说,摆船可不是个轻巧活。到了逢集的日子,赶集的,下集的,来来往往不断。还有人赶集牵着猪羊上船。渡口一片繁忙景象。要是碰到河南河北有嫁女娶媳的,抬着花轿,嫁妆以及喝酒的客人,看热闹的,一天都没闲空。
如果河南河北有放电影或唱戏的,摆船就更麻烦了。大人小孩,一会一趟。看完电影散了戏,回家的人,一回一阵,或三或俩,老八都得一船一船的摆过来摆过去。要是天黑了,老八还得格外小心,怕有人掉河里去,尤其是老人和小孩。
为了摆船方便,老八在河坡上搭了一个临时住的庵子,从水边到庵子有百十米远。有时,老八摆完一船就想回到庵子去休息一会。他一步一步往河坡上走,没想到他刚走到庵子,就传来一声“过河了”,他就要立刻回过身朝水边走去。
老家渡口的船和南方的稍有不同。南方的船是在船后边装一支橹,划船时只靠一支橹摇来摇去。我老家渡口的船在船后边装上两支棹子,划船时,两只手交叉握着两支棹子,想前进就前进,想后退就后退,想拐弯就拐弯,想掉头就掉头,非常方便自如,远非南方船上的橹可比。
渡船每年的夏天都整修一番。先找几个壮小伙子把船从河里拉上岸,抬起来放在两条长凳子上,用水里里外外都刷干净,放在烈日下曝晒,晒干后把原来的麻粘透掉,重新用麻粘再粘一次,等船里外都晒干了,再用桐油油一遍,桐油干了,再把船拖下水使用。
老八摆船两怕,一怕涨水。夏秋雨季瀑雨频繁,河里常常涨水,水涨船高,老八夜里就不敢酣睡,他一会一会地到河边把船橛子往河边上挪一挪,不然的话,船就有可能被水冲跑,老八就得往下游去找船,然后再拉回来,可费劲了。
还有就是怕冬天河水上冻封河,老八就要用棍或锤把冰打碎,打出一条路来,船才可以划来划去。
渡口的船夏天是我们毛头小子的乐园,我们可以在船上尽情玩乐。我们脱光了衣服站在船头上,其余的把船使劲晃动。站在船头上的人,如果站不住,掉到河里那就不算本事。
老八的渡口不收钱,但附近的乡民也不亏待他,每到夏秋之后,三里五里远近的队长便会送些粮食给他,这让俺队的队长颇为不爽,队长叫狗子,外号叫老歪,因为他每天吆喝人干活,都是头歪着骂骂咧咧一个庄,大家便给他起了这个外号。有一天,大家都在老八的桥庵子闲聊,他走过来叫了一声“丁老八”!老八的辈份比较长,有叫老八叔,老八爷的,狗子按辈份应当喊老八叔,老八一听,看着狗子说:“狗子,我丁老八是你叫的吗?”老歪一听,“怎么?我不叫你丁老八,还能叫你张老八吗?”还没等老八再说话,忽然老歪的头上挨了一鞋底,原来是老歪的爹来了,老歪的爹叫老二,和老八同一辈份。老二骂道,滚!不懂事的东西!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每年春夏,庄上的人可以用老八的渡船,捞浍河里的水草喂牛、喂猪。涨水的时候,村人们喂的鹅鸭不知回家,便摆着老八的渡船,满河里去寻找。直到现在,村民在一起闲聊,还都说起老八渡船的好处。
时光过去了半个世纪,老八也早已过世,渡船也没了踪影,渡口也不复存在。随着社会的发展,祖国面貌日新月异,老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浍河之上已修建了几座宽阔的大桥,人们出行拉货用汽车,过河开着轿车、电瓶车,虽没了渡船,但却更方便了。[1]
作者简介
郭兴华,濉溪县人,1942年生,中学高级教师,淮北市作协会员,安徽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