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你的童年(閒敲棋子落燈花)
作品欣賞
我見過你的童年
董給海峰打電話詢問他父親的恢復情況。醫生說還有腦水腫,意識在一點點恢復,左腳腳趾和右手指稍稍能動。還要再觀察幾天才能確定能否由ICU轉入普通病房。海峰告訴董。
7天前,海峰的父親突發腦溢血,接到弟弟的電話後,海峰馬上從廣州返回。董想再去大慶陪陪海峰,昨天在網上訂了今早去大慶的高鐵票。
昨晚從二表姐家回來快8點。這段時間,二表姐家重新裝修,換保溫和降噪效果好的三層玻璃塑鋼窗,陽台、廚房和衛生間換集成吊頂,室內牆面改貼壁紙,換客廳和兩個臥室的吊燈、各屋的開關。需要人手時,大表姐、姐夫、董和我就趕過去。回來脫下身上的衣服丟進洗衣機,隨後沖澡,等頭髮干,讀《墓畔回憶錄》。睡前設定手機鬧鈴,想早點起來給董做飯。結果早晨聽到鬧鈴響,人卻醒不過來。夢裡拖着沉重的旅行箱,穿過擁擠的站台,好不容易上了火車。之後走進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地方,像走進生活的海洋館。夢到爸爸,夢中他病弱的樣子讓我擔心,怕他支撐不住。夢見巨型雪雕,路邊的樹上掛着一排排大個菠蘿,還有荸薺。夢的色調很灰很舊,像老電影。可能因為之前看了貝拉·塔爾的黑白片《鯨魚馬戲團》,電影中那個風采不減的老年女子的扮演者是德國國寶級演員漢娜·許古拉,一直在法斯賓德的電影中看她,在貝拉·塔爾的電影中又見到她,有種穿越感。
5點27,猛地驚醒,起來直奔廚房。米飯,海帶、滑子蘑、豆腐味噌湯,從冰箱拿出前一天做的紅燒燕鮁,回鍋加熱,兩人抓緊吃早飯。6點半出門,坐14路去哈站。路過早市,看到秋菜來了,蘿蔔纓、土豆、白菜、青蘿蔔、胡蘿蔔、大蔥、卜留克、芥菜、芥菜纓帶着一團秋天的泥土氣息,成為早夜市的新寵。
7點10分看着董走進檢票口,我轉身離開。在這個陽光依舊溫煦的早晨一路走:地段街、哈爾濱話劇院、曼哈頓商廈、索菲亞教堂廣場、道里菜市場、哈百、市一中、兆麟公園。穿過兆麟公園時,看到湖上聚集的鴛鴦和野鴨,大清早就吸引來一批持長槍短炮的老中青愛拍族。公園小徑旁的金魚草花開得奕奕有神,或雪白或金黃,還有嬌嫩爽目的水粉色。林間畫意越來越濃,秋天的用色也越來越熱烈奔放。秋天可曾見過這世界的童年?
快8點半時給董打電話,提醒這個一上車就愛睡覺的人別錯過站。電話里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迷糊,他說自己真的又睡着了,我的提醒很及時。問我到家沒有?我說還沒有,沒坐車,正走到江上俱樂部。
在江邊兒一處健身小廣場,看到有人帶着拳擊手套在練習拳擊,其中有幾對在對打,一招一式,很帶感。幾個南方口音的人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可能因為放假,晨練的人特別多,每處設有運動器械的地方都有人在鍛煉。一個玩單槓的中年男子在做向前向後大迴環和倒立,他身手矯健,動作流暢,看得令人驚艷。有這麼多人在做運動,此時的江邊顯得生氣勃勃。剛剛割過的草地帶來陣陣讓人喜歡的青草香,早晨的陽光在草地上任性打滾兒。一些人不畏江水漸冷,照樣在江中游得愜意暢快。小船剛打上來的江蝦還歡蹦亂跳,15塊錢一斤,買回家干炸或爆炒,是鮮香可口的下酒菜。
董趕到大慶龍南醫院時,我還沒到家。董說海峰的父親已經能認出人,但不能說話,目前還不能轉入普通病房,營養補充靠注射流食。這些天,海峰一直守在醫院沒回家,海峰的弟妹輪流送飯。海峰的媽媽白天來醫院,晚上由海峰的弟弟送回家。海峰不讓媽媽來回折騰,但老人家說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裡,胡思亂想、坐臥不安,更難受。海峰找專家看了父親腦CT的片子,給出的診斷是有左側肢體偏癱,右側中樞性面癱,預後尚可。海峰明白稍後父親的康復治療將會變得艱難而緩慢。
午後熱力陡增,仿佛夏天余情未了,出門穿得多,這時忍不住擼胳膊挽袖子,以解燥熱。生命布滿憂傷的裂口,要怎樣活過一生?有沒有好好過每一天,好好對待身邊的人?零零碎碎記錄生活,一記十幾年,似有所悟,卻又不知自己悟到什麼?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