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等你(臨清流)
作品欣賞
忘了等你
嘉西不知道自己的愛是從哪裡開始的。
仿佛一出生就在尋找着這個東西,象渴望美麗的煙花,飄飛的蝴蝶一樣,那樣的美,仿佛總是在別處,也總屬於別人!
多少年來,嘉西象隔岸觀花的乞丐,在遠處的芳香里,嗅出自己寂寞和酸楚的味道!
多麼希望,能將那些絢爛的美化成手心裡可以握住的暖!
仿佛從記事起,這期盼一直蟄伏在心裡。
比如祈禱着自己能生一次病,享受一次被人照顧的幸福;比如渴望媽媽能經常為自己梳一下頭髮,然後細心將發卡別在耳後;比如渴望每天有人為自己準備好放學後的午餐,等待自己歸來;比如耳邊永遠不再有爸爸驚心動魄的怒吼聲,膽戰心驚的感覺能永遠留在過去;比如哪天自己不回家時,有人在意一下關心一下,而不是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嘉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降臨人間,難道是為了嘗受種種冷落和痛苦的滋味嗎?童年,在嘉西的心裡仿佛只是那些個永遠陰翳的雨天,帶着永遠曬不乾的潮濕和霉味!
她聽大伯母說,要不是你外婆來,你生在馬桶里就悶死了,幸虧她來早一步, 是你命大呢?
嘉西卻對本應該感恩戴德獲得的生命很不領情,狠狠說了一句,我也不想被生下來呢,要是當時死了也沒什麼———
別屋的爸爸聽見,立即又是劈頭蓋臉的罵。
嘉西不說話,卻更冷然得在心裡咒罵這不該來的人世,那時她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
自從了解了還有一種叫愛的東西那天起,嘉西的眼睛就象追隨蝴蝶的尾線一樣,從此不歸;初中時有了一個可以睡一個被窩裡的朋友,握着另一雙溫暖的手,溫度立刻在血液里暢流,嘉西想,假如可以,要一生一世擁有這樣的溫度;高中時,一個朋友以博大的友愛溫暖了嘉西的孤寂和自卑,但,又如曇花一般,不久朋友一句話不說就離開,留下了至今還一身茫然的心以及深深的刺痛;她象企圖抓住一點點溫暖春風的孩子,總是在一次次的遊走中尋覓失落——
後來總算上了一個大學,她知道了一種叫愛情的東西,它象神奇的魔幻一樣,立刻俘虜了嘉西的心。
果然,嘉西尋到這樣的魔幻,她一度歡喜至極!
一時間,嘉西覺得人生其他的一切都那麼無聊,可以象幾何切割一樣,一刀切盡,除了那個叫楚生的愛完好就行!
可是,又象年少時的魔咒一樣,兩個月後,嘉西和他象兩片在風裡各自飄飛的落葉,相聚偶爾,更多了零落的漂泊,就象嘉西感受漂泊的心,漸漸有了幽幽的冷寂的疼,她象追趕着風兒一樣努力的靠近他,卻仍然被距離的長慢慢的傷!
他們之間,仿佛總隔着無邊的蕭瑟。
她對楚生說,如果愛我,就好好對我;如果不愛,就放了我!
他淡淡的眼神如掃過水麵的風,在嘉西的心裡落下了穿堂而過的幽冷,又聽他說,放心,我是喜歡你的!
一句喜歡,那點幽冷立刻消散在無邊的夜色里。
嘉西說,我希望我是那片疲憊的葉子,你是那風,你能將我裹得緊一點再緊一點嗎?我希望可以每天和你一起,一起買早飯,吃午飯,一起去圖書館,你也可以不讓我去這,不讓我去那,你可以管我,我喜歡被人管—
她仰起臉看他,多年的孤寂陰冷一起紛涌,繞心而來,他發現她居然滿臉是淚,又聽見她幽幽地說,被人管是一種關心,一種在乎,一種幸福,你,有過嗎?
她最終還是沒得到被管的命運,畢業前夕的一晚,他象個揭穿謎底的掌控者說,我是挺喜歡你的,但,我終於弄明白,喜歡不代表愛,我對你沒有那種臉紅心動的感覺,那種激情的感覺,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好嗎?
嘉西的淚,在那個六月的夜晚仿佛泉涌,那些精心收藏,細細保存的溫度,象瞬間融化的水晶,碎流一地,粘濕了二十歲的天空!
愛情,原來是個比煙花更不可靠的東西,至少煙花還有極致的璀璨,而愛情有時只是一根微小的火柴,用光亮,引誘着眼睛在黑暗中不歸,並且絕望!
那一晚,嘉西在學校的湖邊坐到了深夜,她數着所有記憶中深深淺淺的傷疤,發誓,要找到一個對自己真心無二的男生,哪怕他一無所有,哪怕他沒有一絲才情,只要他把自己當成唯一,就可!
終於,嘉西畢業!
在整個校園瀰漫的「祝你一路順風」的憂傷里,嘉西踏上了畢業校車! 回望來時,仿佛前一天之前的所有,象被風卷沒的枯葉,一夜之間迅速凋零飄遠! 同窗們洶湧的淚水,卻怎麼也淹不到嘉西的心裡,有些記憶象塊生硬的石頭,倔強而陰冷的挺立在那,任多少雨水的沖刷也無濟於事!
她忽然想起張愛玲說過的一句話來:酒在肚裡,痛在心裡,無論灌多少酒進去,它和心總是隔着一層肚皮,淹不進去!
直到校車終於啟動,嘉西探頭出窗外,越過同學們無邊的淚眼,看見朝夕共存的女生宿舍,教學樓,還有林陰道漸行漸遠,並且在那瞬間,嘉西忽然意識到從此以後,這裡的一切將雕琢成記憶中的影象,和現實再無關聯——瀰漫的憂傷終於破心而入,心裡不由默念了句:別了,我的青春,別了我的大學!眼淚終於忍不住肆意而下……
六月的作別,仿佛和嘉西所有的人生軌跡一樣,在洶湧的酸澀里落下帷幕!
命運常常安排着不經意的一幕一幕,某一段故事的結束,或許正是另個人生的起點,比如嘉西的畢業,將是職業生涯的開始;比如一段青春記憶的失去,正是另段故事的起點,只是當時人不知而已!就象嘉西當時也不會知道在這個作別的車上,一段結束和一段開始正悄悄地轉化着,雖然誰也無法說出這樣的遷移是幸還是不幸!
悲傷滿懷的嘉西坐在離校的車上,直到前邊伸出一隻遞面紙的手,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失態,原來自己哭地狼狽不堪,又忘記了帶包面紙在身上!
嘉西都不好意思抬頭,趕緊將臉擦乾淨了才向前邊的一位投去感激的一瞥。
那是個高大黝黑的男生,眉目間隱隱透露出正氣和俠義的感覺,嘉西紅了臉,說了聲謝謝!
男生憨憨一笑說,能理解!
多年後,也許嘉西還能真切的記得這一幕,自己的憂傷有人注意,自己的眼淚有人收容,原來上帝正是安排了一個人來收藏嘉西的憂喜,宿命般的一刻開從那始!當時不知!
那段五小時的路程,她知道了他們是老鄉,家也只是相隔幾十里而已,同一個校園,卻沒有見過,嘉西暗暗的都後悔自己為什麼不遷就自己一下,參加一下以為很惡俗的老鄉會,一時間掩飾着懊悔,淺笑着說,早知道有你這樣的老鄉,我去參加老鄉會了。
他立即回應道,那種集會,我是從來不去的,感覺有點變味!
看來我們都是一樣的老臭的個性派啊,我也不去的!因為覺得他們是去相親一樣,呵呵!說着,臉卻紅了!
她還知道他叫兼浩,和自己一樣喜歡卡夫卡,海明威,魯迅,更讓人驚喜的是都喜歡聽收音機,並且是同一個節目,同一個主持人,她當然還得知,他昨天剛送回上海的女友!
女友,這兩個字,莫名的讓嘉西一陣傷感,是緣於自己碎裂的情傷,還是憂傷知音已有人伴,她,竟無以說清!
有一時間,她捕捉到自己潛意識中的念頭:為什麼遇見的那人是楚生而不是兼浩?
此念一出,她又只能嘲笑自己的痴人說夢,然後心裡漸漸有了寥落的感嘆:上帝終於還是派一個人來刺戳自己的傷口,並且還用一個如此美好的人物和情節!
疏離的落寞陣陣暗涌,仿佛從一個剛剛熱鬧歡騰的酒案回到冷風吹過的街口,落下的無邊的冷意和蕭瑟才是心中的真實,又或者,嘉西,早已覺得自己是個隔岸觀花的落魄者,花,永在對岸,永和自己無關,唯冷風吹過的花香的幽怨是自己人生的底色——
下車,她無法不憂傷!
從一個糾纏的過去里掙脫,再看別人另個美好的故事——自己原是所有故事裡的過客和路人!她怎能不憂傷!
兩個月後,所有應屆畢業生去同一家醫院體檢,自然的,嘉西又見到了一些作別的人。
只是沒想到擎着兩個月的光陰鑄造成的孤絕冷硬的心,再見到挽着一青春女子的楚生,嘉西還是被生生的刺痛了眼睛,那個淡淡一句不心動抹去了所有的美好的人,那個讓一段不負責任的感情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人,今天,又快速的用牽手的姿態給自己一個美妙的轉身——仿佛,昨日的一切只是一個零落的音符,只是一塊毫無美感的抹布,冷冷的背影就是留給它的形式
嘉西愴然!
可以不為愛,不為結局,只為因那個人開放過的青春,忽然覺得了是種玷污!這污點象是打在身上的胎記,怎麼擦也擦不掉,恨不能生生割掉那一塊皮肉!
食堂的飯桌上,嘉西就怕見到那兩人,找到一個沒有他們身影的方位坐下,卻沒想到真是老天故意捉弄,自己坐下不久,那當眾耳鬢廝磨目光粘稠的兩人卻還是進來了,女的喊,這裡位置好,就坐這裡吧,言語間不無得意的挑釁,憑着女人的狡猾和機敏,她自然不難從嘉西和楚生的四目相對里看出端倪,對方躲閃不及和糾結的目光讓她有了某種隱秘的優越感,這種優越在追問有果後更是伸展的枝繁葉茂……
嘉西鐵了心不看那狗男女一眼,可是悠忽抬頭,還是接住了來自那邊有意或無意的意味深長的目光,如溫柔的冰,剔透晶瑩里閃爍着寒冷!
這時,嘉西忽然一抬頭,看見一高大身影佇立自己桌前,是兼浩!
欣喜有如泉涌!
是高興有人來救她的場,還是只是因為遇見,或者兩者兼有?
兼浩吃着飯,終於停頓了手望着嘉西說,我聽說過你們的事,都過去了,別想了,那種人不值得!
淚,就那樣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落下來,有如飽潤的雨水遇見青草的故鄉!
因了這頓午飯,嘉西和兼浩自動的走在了一起,以出雙入對的形式對抗並安慰着另一處的荒涼,只是沒有人知道,兼浩的話題中從來沒有捨棄過女朋友這三個字,是應驗着古老的純美愛情,還是真的不能割捨被時空困守的情感,還只是用來拒絕別人的藉口——
沒人知道嘉西的心裡有怎樣的複雜滋味,如果他如楚生一樣,對一份情感能那麼瀟灑作別的為自己不屑,所以敬重了兼浩的監守;而那樣的監守觸成了精神之重的同時,又怎樣讓自己的情感世界傾軋成屑……
只是她依然不能拒絕兼浩,因為他已成為抵擋楚生和那份不堪灰敗現實的武器,當然,她也知道自己無力拒絕!
因為,他是兼浩!
那種深刻的明晰和了悟讓她舉步為艱,遇見了真實的美麗,卻又次被上帝陰冷的聲音告知:那是別人的!
可是同時上帝卻又不遺餘力的安排着他們的相逢和相知。
一周一次的培訓足以促成那份相知的厚度!
嘉西從來不問他女朋友的情況,怕觸擊他的不悅,更不想觸擊自己的不悅,掩耳盜鈴至少還有片刻的歡娛。
直到一天,兼浩忽然自嘲道;在一個女人面前談另個女人,是不禮貌的,我實在抱歉的很,下次不說了!
嘉西望着他,用目光緊緊包圍着,想從他禁閉的唇間讀到一點泄露,至少自己還有高興的,高興他把自己看成了一個獨立的女人,可能因他不高興的女人,他介意她的情緒?讀到她的不悅?
僅僅是這點,她就已經很滿足了,她不怕自己的眼睛泄露自己的秘密了——是的,這些天來,她從不正視他,她無力面對對方的眼睛而不臉紅,多年來她改不掉這樣的習慣,她的秘密能被縝密的人一看而破,所以她從不正視他,而現在她不怕了,為什麼不怕,她不知道,她甚至希望他能讀到其中的一點點!
培訓結束已經一周了!
嘉西用了一周的時間去抵制見他的念頭,卻還是在低頭掃地,突然見其微笑的眉眼的一瞬,崩潰,撥通了那串可以通向他的數字!
這是約會嗎?在出門穿衣,心情無比美麗的一瞬,她突然問自己!
多年以來,她常常改變不了冷眼看人看自己的壞習慣,冷不丁的象個旁觀者一樣冷眼看別人也看自己,明明象個準備赴約的甜蜜的小女人,卻又真實瞥見了那份尷尬,象大山一樣橫在其中的尷尬——所有憂傷的源頭!
如此心情驟減,隨意穿了件青灰格子襯衫就去赴約!
青灰的格子仿佛一棱一棱的天空被切割的零碎,沒有一份完整,就象嘉西的人生!
兼浩早已在那裡等了。
電影院裡,一片漆黑,間或有情侶們的呢喃,電影還有十分鐘才開始,嘉西的心在這份不該自己享有的親密的黑暗裡緊縮痙攣,她覺得自己是寸小草,貿然闖進了鬱金香的花園,香氣囚禁了卑微的心,她想起了楚生,想起了兼浩的那個幸福女友……
花開,總在別處,香氣是上帝唯一的饋贈。
她的眼淚開始在寂靜的黑暗裡滴落,嫣然是幸福女子開放的姿態,而嘉西開放的姿態卻是眼淚,唯此才是真實而切膚的感受!
某種絕望襲過來,她看不到頭的無望,她想,她不能再一次把自己親手活埋,她硬了心腸低聲說:謝謝陪我這段時間!
然後,淚更洶湧,象是親手決堤的洪!
不期然的,冰冷的淚忽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收容接納……
好久,嘉西才從恍惚間抬眼,醒覺,是兼浩!那個唯一最想卻又最不可能的那一個。
吻,熱熱地纏過來……
走在透亮的光線里,黑暗中的一切仿佛是個遙遠的夢,無從辨別存在的痕跡!嘉西的心也透亮起來——一個男人的善良的憐惜?一份黑暗中無法抵禦的誘惑?還是一份愛?
嘉西無從得知,但,決不問!
因為,隨便是那一種,面對兼浩,她都接受,因為愛!
愛了,就沒有了拒絕的勇氣和藉口,原來,愛情的名義可以容納那麼多,她又冷眼自嘲!
兼浩終於說話了,仿佛掙扎了許久,望了嘉西,低了頭,又望,又低頭,才蠕動了唇!
嘉西有些不忍搶先說,還是不說了,沒什麼,我們還是好朋友,我還是會祝福你們的!
兼浩怔住了,許久將吻落在嘉西的額頭,嘉西忽然有種很聖潔的感覺,從來不曾有過的,空氣中涌動着無聲的凝重,嘉西被這樣的聖潔打動了,又聽到他說:把自己看成一個浪蕩不羈的藝術家好嗎,能有一段關於你的最美的回憶是我孜孜以求的,因為是你!
嘉西點頭,和這個男人的一切她都願意——只要他要,只要她有,她一定全部給予!
何況,她從來沒有奢望過成為她的另一半,無論這之前還是這以後!
也許,只是因為,她從來習慣了悲哀的看遠處的花,那些花,漸漸在眼底都成了天經地義的別人的風景!
有些美總是和自己無關,何況是最美的物!
約會在第三次時出現了波折,雖然早就在丈量着愛情的長度,可是這份斷裂還是讓自己措手不及,因為快!
兼浩忽然在陽光里站住,抬頭,眯眼,象下了很大的決心說,我們還是不見了吧,原本我們的見面就是個錯誤!因為我總有太大的負罪感!
陽光刺目的紛涌眼底,嘉西一陣眩暈!
想伸出手抓住點什麼,可是天地卻如這陽光,看起來鋪天蓋地,卻握不住一絲一縷,圖留那無邊的刺目!
她終於踉蹌,她恨自己那樣!
他以解脫一段痛苦而開始,卻又轉化成另一段的痛苦的輪迴!
她更不能忘記的是自己的主動,女人在遭遇措手不及的痛苦的時候,首先記起的大都是那個製造痛苦的源頭——而這個源頭是自己!
多麼自取其辱而不能原諒的開始啊,人往往可以輕易原諒別人的錯,對自己親手摘種的苦果卻始終耿耿與懷,因為自尊!
尤其是嘉西這樣一份有自卑相伴的自尊,仿佛柔弱的草,更在乎根生長的方向!
她原本仰視着兼浩,原本一時一刻的珍藏着交往的點滴,原本不奢望那樣的美好屬於自己,可是現在這美好突然一轉身,抽離,仿佛給自己一記響亮的鞭子,提醒着自己沒有資格去仰望去收藏,她又象一個卑微的乞丐一樣拾起自己的破碗繼續絕望的乞討——
陽光里灑滿了嘉西的絕望和哀怨!
她卻無話可說,她又能說什麼?
愛,從來沒給她選擇的契機和理由!
她能做的就是裝做不在意的大步流星地走開,然後讓淚水決堤……
半年後,嘉西又無意遇見了兼浩,兩人一世界,在兼浩的熱情里,嘉西依然沒有能力對抗那份來自兼浩的強大力量,只要他勾一勾小指頭,她就可以奔向她,正如她曾在心裡曾說,假如遇見更早,她一定非他不嫁。可是這樣古老而堅決的諍言只能幻化成無法拒絕他的力量,卻不能成為斷絕他的勇氣!
在他的吻里,她暗問自己是否很賤,明明沒有結果卻還是不能拒絕!
他問她,有男朋友了嗎?
有人家介紹了一個,家事好,就是很胖!
家事好,肯定紈絝子弟,脾氣不好,你要慎重!
嘉西心意蕭瑟,淡淡道,我感覺自己象一杯水,只想找一個裝它的容器!
一時間,許久的沉默!
嘉西沉浸到童年到成年的種種辛酸悲哀里,兼浩的心掙扎在兩個無法平衡的旋木間,不經意地,他的天平在半年的寂靜里找了更重的那一方,所以他沒有克制自己表達的欲望,可是心與心間,悲哀的隔着皮肉,尤其是兩顆情感混亂而易感的心,不敢輕易的一錘定音,惟恐傷害了另一顆的心!
他只說,現在工作調動到她那裡真的很難,我也在猶豫——
他的猶豫拖着長長的尾音,仿佛等待着別人的切割斷裂來收場,嘉西知道,對他重要的那個女人應該可以適時的說,可否為我留下來?
可是她自以為不是他的重要,她再也積累不起那樣的自信,何況還是來自第三者的不光彩的自信,她已經被他打擊的夠深,不能再一次被傷的體無完膚,何況,她也從沒有過那樣的野心和奢望,所以,她什麼也沒有說!
他等待着,等待着身邊女人的聲音來增添自己決斷的力量,可是,他聽到的卻是虛弱的無聲!——原來,她並不強烈渴望自己的!
分別,象是不久就可以見的老朋友那樣淡然,卻明知,可能再無想見之期!
半年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男朋友,把自己當成寶貝的死心塌地的那種,她永遠記得她伏在他肩頭的那種的塌實和可靠的感覺,象是屬於自己的緊緊包裹自己的圍牆!
他們沒有再來往,只是偶通電話,她告訴他有朋友了,他細心的讓她記下他的號碼,家裡的,辦公室的。
她散漫的將紙條一放,想起時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幾年後她結婚生字,忽然一個夜裡做到了一個關於他的噩夢,她悚然而坐,腦中清晰的浮現他老家的那串號碼,明知他肯定不在,還是撥了,展轉由他的母親得知現在的號碼,撥過去,有片刻的茫然的寂靜,但很快又找到了話題,她得知他兩年前才調到上海,他已經即將要做爸爸,他的工作還很不錯——
她終於知道他很好,和噩夢無關,鬆了一口氣!只是感情再沒提起,仿佛過往的情感沙子在時間的鍛造里接成暗礁,潛藏在某個角落,不能再輕易觸碰!
某一個夜裡,她忽然心尋來朝,翻看以往的信件,忽然又看到了幾年前他的信,他的一首詩:不是不想愛,只是怕愛也是一種傷害,於是,我只能對着天的方向膜拜,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心中最愛——
她忽然全身一個激靈,想到了不日前他電話里的兩年前才調過去,而他們已經分開五年了:他真的竟等待了三年!
一時間,她幾乎要悔恨的聲淚懼下,為什麼自己對待一個只要他要,自己就可以非他不嫁的男人連兩年的耐心都沒有,都沒有啊?要不然睡在身邊的那個是他啊!
那夜開始,她夜夜失眠!
卑微的心竟卑微到放棄可以得到的幸福,是誰負了誰呢?還是都只是被時間負了而已!
她真的無從得知!
2008-5-3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