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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花開(徐靜)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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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花開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薔薇花開》中國當代作家徐靜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薔薇花開

我是見過她的,是認識她的。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薔薇花盛開的季節,是夏和秋的交際之時,秋未至,夏已末。粉紅的花朵一簇一簇,忙着從生了銹了鐵柵欄中鑽出,偶爾冒出幾朵白色來,許是染坊里忘了給它們上色,添得幾會子不同。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初遇她的。

從7歲開始,我就跟着父親後面學修鞋。從我有記憶時,他就背着一個棕色的木頭盒子,穿遍街頭巷尾。落日之時,他背着小盒拿着撥浪鼓,遞給蹲在家門口等他回家的我。那盒子沉甸甸的,滿載着工具,盒子是父親自己做的,沒有一家商店能尋到一樣的。他個子不高,偏愛那幾件舊衣服,母親買給他的新衣服他總整齊地疊在衣櫃裡,過年才拿出來穿。出門時,他總圍着一個幾乎看不出顏色的舊圍裙,麻利地在街角搭起自己的工作檯,歪着身子給客人修鞋,他的手黑黑的,看上去像洗不乾淨的模樣。

在街頭待的多了,一來二去,街坊鄰居都認識了父親,他喜歡笑,衝着每一個人笑,笑得臉上擠滿了皺紋,笑得髮絲開始逐漸發白。我也學着他,背着一個小小的木頭盒子穿遍街頭巷尾。遇到我的夥伴時,還會炫耀似輕輕搖一搖我的小盒子,盒子重重的,搖起來還發出「咚咚」的響聲,裡頭塞滿了各種顏色的糖果

「這樣你的盒子裡頭也滿滿的了!」父親這麼說。我喜歡看父親修鞋,坐在木頭馬紮上,從曉出到暮送,一看就是一整天。有時他的汗水從額頭滴下來,有時薔薇花瓣隨風落在他的圍兜里,有時身邊的小貓嗅嗅他的手,有時小飛蟲悄悄爬上他的肩,這一切都被我盡收眼底。「師傅,這鞋還能修嗎?」白嫩細長的手拿着一個袋子,袋子裡是一雙帶着大紅色蝴蝶結的小皮鞋。一個年輕的女人拎着袋子,牽着一個小女孩兒,那雙紅皮鞋就是那女孩兒的。「能,您放着吧。」父親抬頭笑着對她們說,手裡的動作依舊沒有停。「聰,去接一下。」

我接過鞋,視線卻無法再從女孩兒身上離開。她穿着和皮鞋相匹配的紅色裙子,蝴蝶結整齊地系在腰間,梳着黑亮的馬尾和齊劉海,微風偶然遇見她頭頂的髮絲。她長長的睫毛閃動着,閃爍的一雙大眼睛盯着路邊柵欄里的薔薇花,她好像在思考什麼。「謝謝您了師傅。」女人笑着說,牽着女孩兒轉身離開。「媽媽,那是什麼花呀?」「那個嗎?那是薔薇呀。」「薔薇...」

她微微抬着頭,我能看到她微棕的瞳孔在閃爍,她粉嫩的嘴角在揚起。哪怕是正在花蕊上吸吮的蜂兒,都會為她的笑而多染幾許甜蜜。如那正盛的薔薇,她開在了我的心裡。那時候起,我每天端着馬扎坐在父親身邊的時間從一下午變成了一整天。我不再只看着忙碌的父親,不再只專注修鞋的動作,我盼望着那個紅色的她能再次出現。薔薇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可她沒再出現過。

一場又一場雨下過,薔薇花的花瓣黏在地上,濕漉漉的一團。漸漸地父親的雙手不再如往日般有力,我小小的木頭盒子也不再裝滿糖果,而是裝滿了父親的工具。不上學的日子裡我坐在父親的身邊,支起了另一個屬於我的工作檯。從那以後,除了中指上因書寫磨出的繭以外,還多了傷口和鞋油,我的手也似父親那樣,怎麼洗也洗不乾淨。 我從沒想過還有機會再見到她。

「您好。」一個少女彎着身子,雙手遞來一雙鞋。「這鞋的跟斷了,我媽媽說您這能修好。」那是一雙不怎麼高的高跟鞋,紅色漆皮,邊緣鑲嵌着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少女穿着粉紅色的連衣裙,微笑着小心地詢問。我認出她來了,儘管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女孩兒,那個抬頭問着媽媽薔薇花的女孩兒,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您明天來取就行。」 父親和善地笑,示意我接過鞋。「好,麻煩您了。」她的笑容在臉上蕩漾出一朵花兒,隨即轉身離開。「交給你了。」父親將鞋遞過來,我接過,小心地看。

入了夜,天開始飄着毛毛細雨,又得卷下不少薔薇花瓣來。我將那雙鞋放在我房間的桌上。入了夢,我看到她穿着碎花裙,輕柔的風拂過她的發,她的眸,她的笑。踏着那雙紅色的鞋,她背着手,在薔薇叢中漫步。一夜的雨,使我不那麼忍心面對薔薇花的殘枝。我沿着街走,粉紅色的它們不但沒有被摧殘,還個個點綴着雨珠,屹立在枝頭之上,比昨天開得更好了些。我坐在它們中間,花瓣上的雨珠打濕了我的衣衫,我聞着雨和花交織的味道,等着她的到來。

「您好。」我再一次看到了如花般浪漫的笑容,我看了一眼便低下頭,遞出袋子,我竟不敢對上她的雙眼。此後的一切,像是空白了。我不記得她隨後說了什麼,只記得她的笑容和她看我的眼神。我知道,我們還會有相見的機會。 「那個...你修的鞋有些問題...」低着頭的我聽到熟悉的聲音,猛地抬起頭,是她。「啊,怎麼了?」父親也從工作中回過神來,一邊說一邊皺着眉頭看着我。

「您跟我來看看吧。」「快去。」父親略帶數落的聲音在我聽來,卻是對我十足的賞賜。我裝着無奈的樣子,跟上了她。她背過手,踏着剛浸過雨的青石板,「噠噠噠」的高跟鞋聲傳入我的耳中。奇怪的是,那雙紅色的鞋正穿在她的腳上,和夢裡的她一模一樣。「鞋子...出什麼問題了嗎?」「多了東西。」「多了什麼?」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着我。「薔薇,鞋子裡塞滿了薔薇花。」她看着我,又轉過身去,背着我走。「為什麼?」「你問過你的媽媽那是什麼花。」「我不記得了。」「我記得。」她依舊朝前走着,裙擺隨着她的步伐而前後舞動着。「你走吧。」我不再跟着她,只是看着她與我漸行漸遠。我又坐回了屬於我的小位置,我被濕透的薔薇包圍着,父親看出了我的低落,摸着我的頭。我低着頭,繼續未完成的工作。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您好。」我循聲抬頭,新換的白色襯衫映襯地她更好看了。「能幫我修一下嗎?」我點點頭,接過鞋。她成了我的常客。她似乎每周都要來,不知道她的鞋子為什麼總是壞。我低着頭為她修鞋,漸漸地,她不再轉身離開,而是安靜地待在我身邊。自此,我修鞋不再只帶一個木頭馬扎。日落的時候是她要離開的時候,我總是摸準時機,在暮色打在她臉上時轉頭看她,鵝黃色的光散在她的臉頰上,細得能看見她臉龐上的絨毛。她撐着一邊臉看着我,我還是不敢對上她的眸子,可還是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一眼就好。我還是會偶爾在她的鞋子裡塞滿薔薇,她也默契地收下。

薔薇花要落的季節,她約我去家不遠處的湖邊。湖邊也有薔薇,密密的一片,遠遠看去涌成一片海。我們並排走着。「我不能再來修鞋了。」我抬起頭驚愕地盯着她,她有意避開了我的眼神。「我要離開這兒。」「去哪。」「我不知道。」我沉默了許久,她也不再說話,我們之間聽到風穿過花瓣間隙的聲音。她抬起頭,眸子里裝滿了天空。「我不喜歡這裡,不喜歡每天早晨必須喝完的牛奶,不喜歡房間裡塞滿的玫瑰,不喜歡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我都不喜歡。」「那你喜歡什麼?」她轉過身來看着我,臉頰被染得粉紅。「我喜歡..」

她又轉過身去。「我喜歡薔薇花。」我看着她的背影,烏黑的髮絲披散在風中,我知道,我再也不能送她薔薇花了,哪怕一朵。「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叫'薔薇』。」她沖我笑着,眼角卻有淚。她什麼也沒帶走,包括那雙象徵着她成年的紅色高跟鞋。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路邊的薔薇花開得再不如從前般絢爛。我坐回了薔薇花中,日復一日地重複着同樣的動作。在要離開家去外地讀書的前一天,父親扔掉了陪伴我無數個日夜的小木盒。當薔薇花,青石板,木頭盒子和她都漸漸地刻在我的回憶里時,它們都成了我再也無法觸及的夢。離開家之後,我也見過薔薇花。它們被園丁修剪成特殊的形狀,被條條框框束縛住不敢往外多伸一個枝頭。我也如花般,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嘈雜的環境,閃爍的燈光。我已經熟絡了燈紅酒綠若即若離的一切,我遞上一杯又一杯美酒,送出一杯又一杯笑臉。玻璃杯里的液體總能幫助我做成很多隻靠修鞋永遠做不到的事情。我的身邊來去着一個又一個女孩兒,可沒有一個是她。「小徐啊,還是你辦事穩妥。」「哪裡哪裡,您開心就好。」微醺的空氣包裹着我,讓我難以呼吸。紅色的大門被打開,高昂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今天有新朋友來招待我們貴賓。來,玫瑰。」我低着頭抿了一口酒。人們都喜歡用花兒來為女孩子起名,她們如花般綻放,我卻貪心的希望我的'薔薇』永不凋謝。「'薔薇』啊,來。」聽到這個名字我還是忍不住抬頭,無數次失望也改變不了我早已養成的習慣。對上門口女人無神的那雙眸子,精緻的妝容點綴着她的美貌,一襲紅裙襯得她的皮膚更加雪白。在與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的眼神閃躲。我放下酒杯,像認出穿着碎花裙的她一樣,我再一次認出了她。 離開了擁擠的房間,我在這個城市待了很多年,一切卻依舊陌生,任憑我怎麼努力也無法融入。父親不願隨我一同來到城市,母親也伴着父親。我匆忙趕回城市里的小家,取來一個盒子交給前台,告訴她務必轉交給「薔薇」。走時,我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我是見過她的,是認識她的,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長長的走廊,一個穿着紅色裙子的女人倚着牆,小心地打開手中的盒子,裡面只裝着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和塞得滿滿的一鞋薔薇花。[1]

作者簡介

徐靜,現吉林藝術學院大二在讀學生,發表過多部散文,小說

參考資料